[创作] 姚夜书 第三章

楼主: seba (翩然)   2007-09-23 09:03:30
第三部 阴差
铁链的声音,从走道拖过去。冰冷的让人的心脏都为之结冰。
“我来带你走。”
这也是一种必然。
“让我为你说个故事。”咯咯的笑声响起,像是丧钟回荡在这个监狱里。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发呆。我妈觉得很忧虑,总是不让我离开视线太远。或
许是年纪太小了,所以并不懂看到什么,只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拥挤而吵
闹,我们明明住在非常安静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园,几乎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国字,就一头栽进文字的汪洋中,阅
读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许是知识成为一种屏障,拥挤和吵闹也在渐渐
发展起来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还是常常发呆,但不是因为有什么声音或影像干扰,而是我在心里弥补或完成
故事书里的遗憾或者是发展结局之后的情节。
或许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写作时,就已经注定要狂爱写作一生吧。
当然,现在也是,从来没有改变过。但是我的心灵破碎了,简单说,我发了疯。
这些破碎的缝隙,知识再也无法成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这个世界的真
实互相窥看。
也和童年时几乎消逝的回忆比对着。
山村的居民虽然不是很多,也有几十户人家,几乎都是亲戚。辈分早就纠缠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乱叫一通。我还记得从山村最大的那条路跑过去,可以从村头
跑到村尾。阳光娴静的相随着,还有同伴愉快的笑声。
阳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恋和记忆。直到现在,有阳光的日子都可以让我莫名
觉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后的夜晚。我常常在梦境里惊醒,听到铁链拖曳的声音。
那时我几岁?三岁?五岁?我记不清了。但是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知道是铁链
的声音?
和欢快的阳光相反,夜是这样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气的夜里,村犬忧戚
的吹着狗螺,像是有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村里游荡。
我听了一会儿,从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爬出来,挣扎着帮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还不识字的童年,知识来不及保护我,原本夜晚也该有人
逛荡的山村,却空旷的没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儿红着眼睛,低低吠著。跟着拖曳铁链的声音,在苍白的月光下,一阵阵
的吹着狗螺。
站在门槛上,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也怔怔的看着越来越清楚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翻飞著。一只手拿着奇怪的“扇子”,但我还没看过这种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只手,拖着又黑又粗的铁链,哗啦啦,哗啦啦。
看到我他顿了一下。背着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笑了
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样东西从他怀里掉下来,轻轻的噗了一声。我跑过去,
捡起来,发现是一本黑黑的书。但是书上还缝著线,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书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望我,当时还小的我松了口气。这个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里,脸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吓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刚看就觉
得好痛,真的会吓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绿色的而已。
这个“叔叔”接过我手上的书,点了点头看了我好一会儿。翻开那本黑黑的书,
指给我看那一行。
“姚夜书 卒年七十四岁。”
事后我怎么也想不通,那时候的我,还没上幼稚园,还不识字。但是我却看懂了
这一行。
姚夜书是谁?我不认识这个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这本书,轻轻的将我推向家门。然后拖着铁链,继续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里去了。
我回去睡觉,第二天,就听说舅公在睡梦中过世。
***
听着在走道拖过去的铁链声,突然想起这段几乎淡忘的记忆,弯了弯嘴角。
现在我知道姚夜书是谁了。
夏老说,作家把笔名用到谁也不记得真名,就算写出头了。我也算是写出头了,
阴曹地府不录我的本名,而是录我的笔名。我该感到荣耀才是。
我猜,阴差正在这个医院走动着,寻找阳寿已尽的人吧。但还不到我该去的时候。
很安心的,闭上眼睛。
但我并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许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细微的缘故。
地基主在我的房间发出一声非常尖锐的惨叫。
连日阴雨,我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扫地出门。很可惜,
我不能。虽然在她的地盘上,我好几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总是满脸眼泪鼻
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干什么?看起来我像是无良男人在欺负少女似的!
沈著脸,啪的一声把电脑一关。很不高兴的面著墙躺着。
“姚大…”她颤著哭音过来拼命摇,“姚大啊~”
“没小说!”我快气疯了…虽然早疯了。“有没有一点良心?有没有?!写不出
来我就够烦了,天天挤来我这儿逼什么逼?!”
“谁跟你催稿啊?”她还真是哭得声嘶力竭,“姚大,你怎么这么短命啊…”
挤在这屋子里的鬼魅一起嚎起来,真是地动天摇,阴风惨惨。
“我会活到七十四岁。”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算是长寿了,哪里短?
她啜泣著递过一角文书。阴府拿人的时候都会客气的发文书给在地城隍,城隍转
交当地土地,土地分发给地基主。
狐疑的拿过来看,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当中有个被地基主圈起来,“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岁”。
看着很面熟,这是谁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连自己的本名都给忘了?”
可不是?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寿终了?但是这怎么对呢?我看过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笔名),我该七十四岁的时候死的。
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这个时候,我真的认真想去当道士,好知道这当中的行政
疏失怎么折冲。但是也等我把小说都写完…
我现在的烦恼是,我到七十四岁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断生长出来的小说写完。
“我不会死的。”思考了一会儿,“小说没写完,哪儿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间的鬼魅呆住了,突然凑在一起吱吱喳喳开始讨论起来。
他们可能讨论的太大声,刚刚开门的护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把门用力一关,然
后传来劈哩啪啦的巨响,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药的推车又撞到什么爬著出去了。因
为她一路哭着“有鬼啊~有鬼啊~”
这是精神病院,鬼当然很多,难道你不知道吗?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么都有。当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为什么冤亲
债主…就像我这个倒楣鬼。
这些缠了十年八年的厉鬼其实也过得很无聊。人类很像是拥有天生的保险丝,到
了一个限度就会自动把保险丝烧断,心灵一但破碎,发了疯,就可以隔绝冤亲债
主的伤害。舍又不舍得走,留下来又无聊。
有的会在医院里飘飘荡荡,地基主查户口觉得他们可怜,就建议他们看看小说。
然后我就多了一大帮子冤魂厉鬼的读者。
然后一个报一个,好康到相报,远远近近的读者就多起来,要不是我脾气差,赶
人(?)毫不留情,发怒起来一个字也不肯写,宁愿脑子里编,这些读者才给我
点安宁。
我会继续维持那个老是被辱骂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为了不要他们通通挤来我房
间要小说。
“我看,找胡老爹来帮忙好了。”一个老鬼建议,“老爹修行比我们久,过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帮忙吧。”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还是愁眉泪眼的。
“没这事儿。例外多着呢。”老鬼忙着说,“鸡蛋再密也有缝,我就听说过这类
的事情。瞒过七天,阴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赶着回去受罚。下回再来,也就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仔细想想,我的读者对我也真的是够好了。虽然可能白费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对吧?我沈重的爬起床,闷声不吭的打开电脑,开始啪啦啦的
打字。这次他们挤在我旁边看我写作,我就忍着没赶他们了。
不过那个前世是书生的老鬼吆喝着,“挤什么挤?什么时候不能看非现在?该请
人的去请人,该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要闹到鸡飞蛋打?
到时候姚大归地府了,我们孤鬼儿抢得到么?还不快去呢…”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却又抓不到什么头绪。但是想想不禁哑然,我倒成了产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读者真是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
我不知道那只狐妖搞些什么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里鬼画
符,还在我身上乱画,一路画到楼梯口。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毕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脚不甚干净的摸走了我两本书,我也没说话,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没摸走
的书致谢。
他看起来颇羞,跟我道谢的时候声音结巴而颤抖。
我说,你们这些鬼魅山妖个个比我强很多,我大约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这
样口口声声称姚大,讲话还战战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写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为什么这些读者这样拼命呢?
“你们要不要看看别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说。其实我也想开了,我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让我写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来,只多一口气。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荐几个好作家,将来他们也不会太无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来。“我们跟人可不太一样。对我们来说,你的小说是
瘾、是咒。一天不看就过不了日子,别害我们了你。”
我无声的叹息。这是一种错爱吧?
咯咯咯咯…
不过胡老爹搞得鬼还满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铁链声在医院焦躁的拖动,转来转去就转不到我这儿。后来我才知道医院里头众
鬼团结一致,众手遮天,把那个来拘魂的阴差气坏了。
那个阴差连城隍都没告,直接去找角头土地告诵了。当然地基主绞着手指挨了一
顿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干嘛让我烧化一本书给她,她在我电脑边看不够?
没想到这小妮子扯了一页当伴手送给老土地,结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页,着魔似的
逼着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后跟她要了我整套的书,说,化给他的话,他就闭关修
炼去。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闭什么关修些什么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报,到处找着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书,又催我快去烧化了给土
地…我真的狂笑很久。
据说呢,阴差去找老土地碰了个软钉子。人家闭关修炼,好去拖出来?气得直跳
的阴差干脆一状告到城隍庙,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礼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书,居然装聋作哑,要阴差加把劲儿。
我真的会活活笑死。我还以为用钱可以打点,没想到我写的书也可以。这算是搞
笑版的官场现形记么?
那个倒楣的阴差在医院转了七天,灰头土脸的带走了名单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没有挨板子,这我就不知道了。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异的走回来。我埋首打字,没时间理睬她。她也
是发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边没讲话。
等我打了个段落,停手喝水,她还在发呆。
“怎了?”今天初二,属地基主的阴将都去城隍那儿谢赏。她吃了酒菜回来,做
什么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爷爷招我去说话。”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事情。”
“要书没有。”我哪来那么多出版书?“若要稿子,我印出来化给他就是了,有
什么关系?”
“这不打紧,他不耐烦我手脚慢,自己去弄了部电脑。”她漫不经心的回答,“城
隍爷爷问我你身体怎么样,还问我你小时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说过,你小时候见
过阴差?”
我点了点头。有时候被催故事烦了,我会说些小故事给他们听。
“他跟我说,叫你好好把这件事情放心里琢磨。也让我们别再搞鬼,让阴差来。”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说事情闹太大,陆判官不会饶我们。”
陆判官?不是阎王?我觉得似乎有些什么头绪,但是又还理不出来。
“他还说了什么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么,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资料。
“没了呀…”她困惑,“哦,他后来就跟其他官员闲谈,讲现在的新规矩。阴差
不能跟人交谈,也就只能讲制式的几句话儿。说是严防舞弊什么的,我也没听懂。”
“他没让妳退下吗?”我有点讶异。哪怕已经是民主时代,二十一世纪了,阴府
的体制还是严得紧,看神格说话的。地基主算荣誉职,勉强挂个“神”名儿,其
实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对呢,奇怪的紧。城隍爷爷和其他神官神将说话,她一
个低微的地基主哪有听的份?“没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来。
“帮我谢谢城隍爷。”我将原本进行的故事先暂停,开了新档案,“我写个极短
篇谢他。跟他说我明白了,也让胡老爹来解了这儿的鬼画符吧。”
“…你在说什么呀?”张了一会儿的嘴,她叫了起来。
“我说,阴差再来别拦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让他来。”
医院这几天乱成一团,到处有人喊著见鬼。我知道是那些厉鬼儿心里生气,到处
惹乱,却不想去安抚他们。
地基主垂头丧气,像是守丧似的守着我,真是又气又好笑。
但我也没说什么,照样过我的日子。连铁链声拖进我房间,她埋首啜泣,我也没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随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阴暗房间响起。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阴差。儿时一次,被女鬼缠的时候一次,这是第三次。他没像
传说中带着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几分潇洒的感觉。拖着铁链,拿着一个
令牌。现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气和的看着他,我说,“陆判官要拘我去专门替他写小说么?”
原本煞气十足的脸,哗然的比雪白还白,倒退了两步。哎呀,我猜对了吗?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来。
城隍爷,真是谢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没试过说故事给阴差听,不过,地基主都听
了,他们应该也可以吧?“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他严肃得接近狰狞,摇了摇头。
有点麻烦。我转眼看到还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让我说给她听?你看小姑娘
哭成这样,也让我了个心愿。”
阴差为难了一会儿,地基主看着我发愣,像是惊觉了我的用心,声如裂帛的嚎啕
起来。
演得太过头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点尴尬。一滴眼泪也没有,怎么唬人呢…
没想到这么过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让阴差动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爱情故事
一定可以让他投降。
我说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恋。漫长的生命面对短促
如浮游的人类,充满了痛苦的无奈。哭声此起彼落,哭得最大声的居然是书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间,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给老迈而垂死的爱人时…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来。
“…后来呢?!”几乎所有聚在我房间的鬼魅异口同声,很不巧的,还包含听到
忘我的阴差。
“厚~”所有的厉鬼孤魂指着他,“你说话了!犯忌!”地基主比别人都大声。
他的脸刷的白到发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来,“等等再说吧,后来呢?”
基于一种怜悯,我把故事说完了。底下一片凄风苦雨,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落。
阴差哭得握着手绢都快断气了。他有气无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声大哭。
然后?然后他走了。
我说过,地府的体制很严谨并且严厉。规矩是怎样,就得照着走。犯忌就是犯忌,
惩罚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罚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长官的馅。回
去不是挨几板子关几天就算了,大概关不完就挨了什么暗算,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所以他宁可在人间住下来,听说跑去卖大肠面线。偶尔我会吃到他做的素面线,
通常都是我有新书出版的时候,此是后话。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六个阴差,毫无例外的中招,好好的来,哭哭啼啼著走。没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间苟且偷生,没事就来骂我坑害他们,顺便来A书。
好到可以互相骂来骂去,我把情报凑在一起,觉得城隍对我还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强迫他们把生死簿让我看一看,果然,姚夜书的那条浓墨杠去,添了一笔
沈印生的,还用蝇头小楷注明,“姓名有误,特此更正”。
顺便把我的寿算也“更正”了。
也对。阎王哪管得了那么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长,也不会自己下去审理。
自然分派给判官们去审理。当中一个判官要偷改我的寿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睁
只眼闭只眼。这事虽算不了什么,若是闹出来可大得很。
听地基主说,阴律严明几近刻薄,若是陆判官这样篡改阳人寿命被查出来了,那
是锉骨扬灰,万死不赎的罪。而这位严正的陆判官颇有才华,和城隍等都有笔墨
来往,跟同僚相处的极好。能够不闹出事情来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却没去揭穿他。
本来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还是什么的,但是一起头就猜这样总不好。我本
来是半开玩笑的猜,没想到让我猜中了。
这些阴差说,陆判官嫌没个懂笔墨的书僮,想拘了我去。又听我书写得好,顺便
也写给他看看。
可我这样一个人,哪肯去替谁专写呢?我最最自私,只写我想写的。编辑不知道
被我气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写好的稿子,一笔也不许改。
我对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在阴府当差的判官。
后来来了第八个阴差,我倒是吓一跳,怎么叫年纪这么小的来?现在我会分他们
的年纪了,这个怎么看,也还是个少年…忍不住起了点怜悯。
“沈印生,速速随我前往!”他带着稚气,对我嚷着。
刚好有阴差在我房里看书,瞧见他,脸色都变了。忙着摇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着这些滞留不归的前辈,又喊了一声,“沈印生,速速随我前往!”
看他可怜,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个前辈的例子还不够么?”
他马上脸露不愤,根本就忽视我的善意,拿着令牌就要打。这一打,我的魂魄就
要离体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叹气,“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这个吧。”我把刚写的小说开
头印出来,递了出去。
“千万不要看啊!”他的前辈忍不住开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顶多挨顿板
子而已…”
这个小阴差更糊涂了,他在令牌上面写了写,上面写着,“为什么不能看?”
这孩子聪明!我最喜欢聪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辈倒是张著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辈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聪明的人越好奇。这样说更让小阴差忍不住
低头看去…
然后他也中招了。
“后面呢?”他话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么…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八个倒楣的阴差,又在人间落了户。
不自觉的,我成了阴差克星。咯咯咯咯…
其实,我在等。
当然我也只能等,毕竟我关在这儿哪里也不能去。但是这八个有去无回的阴差一
定会引起些什么样的骚动,谁来抓他们都可能让陆判官很尴尬。若是这八个阴差
自忖没有生路,干脆狠咬一口,该谁完蛋,还不知道呢。
所以不会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听我分析完的小阴差张大了嘴,沈痛的说,“你是人间的祸害,恶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着对世间无益,发生种种天灾人祸一定是你这混帐引起的天怒人怨。”说著
冲上去从打印机抢了一叠纸过去,“你赶快写吧,嘴动手也要动啊!”
耸耸肩,继续写我的小说。
我把这八个阴差的倒楣事蹟当作闲暇消遣写出来,贴在部落格。我那本来被谩骂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讥笑和嘲讽。还有人说我根本是疯到见鬼了,写出这种垃
圾。
无所谓。当初伽利略还险些被抓去烧呢,说实话的人本来就比较衰。我是比较好
奇这些骂个不停的人。若真的讨厌,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难道暗恋我?
日子照样的过,我依旧成天写写写。我倒不知道这个精神病院成了阴差畏惧的地
方,后来才听地基主说,来这儿出任务的阴差,宁可违些时日被罚,也尽量久久
来一次带走整批的人,能离我的房间多远就多远,还传说我专门吃阴差,这八个
阴差是被我拿来下饭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还在等。
终于我的等待没有落空,我想,他已经沈不住气了。
久违的铁链的声音,从走道拖过去。冰冷的让人的心脏都为之结冰。
“我来带你走。”
这也是一种必然。
“让我为你说个故事。”咯咯的笑声响起,像是丧钟回荡在这个监狱里。
我望着在我房间出现的“人”。他应该就是陆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钟馗模样,
他很斯文,留着五绺长须,飘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着铁链和镇魂牌。
“我说个故事,然后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压抑著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是个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个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干干净净。他
终究是神,还是地府里的判官。死亡的气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阴体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个脱序的人,并不在乎。静静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严正的拒绝,脸色更加阴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干脆。
他没说话,不动。只是用那种难以形容的气势压过来。根本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么,神明也不欠我什么。我在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麻烦过神明,现在
他们不该来麻烦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虽然很难察觉的,他的眼神,在我的书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么知道我书写得好?我想到这个严正判官的脱序。他看过吧?他看过我写的
小说。但在什么地方看过,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谁也没说话。窒息的沉默降临到这个阴森而雪白的房间。
“判官不该亲自来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蓦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过房间只有我和他,他总不会是想吃
壁纸吧?
“有必要吗?需要为了几本破小说违纪?”我观察着他,“你需要哪些书,我化
给你。你不知道怎么开口,托个口信,让地基主告诉我。我虽然疯,还懂人情事
理,何必为了几本破书…”
“没错,就几本破书。”他恨恨的看着我,像是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比你写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但
是你这种祸根子,为什么有那种活生生的执念?现在的人什么不能放弃?什么都
可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自杀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没有什么人执著什么…”
他越说越怒,轰然一蓬火从口出冒出来,“你!为什么有这样活生生的执念?!
哪怕你抄电话簿,众生也无法抗拒你,你这种祸害不能放在人间!”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是我写得好。原来只是执念啊…但又怎么样?我就是要
写,我就是想写啊。即使是这种时刻,我依旧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纹,想着怎
么写进小说里,怎么帮他开场。
写得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情?我只负责写又不负责看。那是倒楣的读者要承担的
事。
“说完了?”我终于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应龙祠’还是‘没
有边际的故事’?”
严正的陆判官狼狈起来,看他这么慌张,我叹了口气,忍住心里的鬼笑。拿下‘应
龙祠’,我在书里签了名,递给他。
他紧紧的抱著书,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默默的消失了。
其实我没告诉他,我还满紧张的。从来没有遇过想要我的命的读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写的小说,不禁感慨。
陆判官没抓我去锯腿,只是拿走我绝版的书,我是不是该高兴?其实,我还比较
希望他锯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该不会想把我留在阴府这么多年吧?读者啊,真是什么样的
人都有…可爱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会有怎样的读者找上门?准备挖我的心脏还是砍断我的腿呢?
其实我还满期待的。
(第三部完)
作者: wing9527   0000-00-00 00:00:00
看完一篇推一篇=w=
作者: jbcsl (Panda King)   2007-01-01 16:07:00
XD
作者: saniyan (檬皮)   2007-01-17 11:34:00
推~XD
作者: spiritia (妳来世一定会过很好!)   2007-02-19 06:50:00
推! 好看!
作者: Fr (鍅)   2007-09-02 21:26:00
╔─╗╔─╗│ㄩ││ㄧ│╚─╝╚─╝
作者: skyfwls (笨笨)   2007-09-08 01:13:00
作者: danceink (舞墨)   2007-09-08 10:17:00
作者: lilneige (lilneige)   2007-09-23 09:04:00
我要抢头推
作者: FourZero (亲爱的路人)   2007-09-23 11:59:00
好看 有看有推 ^^
作者: webline (抖著肥肉之伪阳光姐贵)   2007-09-23 12:40:00
好惨的阴差,每个来都灰头土脸的XD
作者: jodococo (融暖鲜妍)   2007-09-23 14:15:00
这篇又好好笑XD
作者: tureno   2007-09-23 15:39:00
推~~
作者: prapama   2007-09-24 21:14:00
推~这篇好温馨又有趣喔~~
作者: clover4leaf   2007-09-25 07:18:00
好看...!!!
作者: Simonana   2007-09-25 11:59:00
这篇 我笑了 ㄎㄎ
作者: apple323   2007-09-28 17:28:00
这篇超可爱..如果鬼跟阴差都这样可爱就好了XD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