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姚夜书 第二章

楼主: seba (翩然)   2007-09-23 09:01:58
第二部 食肉
“这是个富裕的时代,你缺乏某种蛋白脢?”我觉得困惑。
“因为好吃啊。”眼镜蒙着雾气,他将汤匙递过来,“尝尝看?”
望着在汤匙里载沈载浮、烧得肿胀的手指头,“不,谢谢。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梦境。
我看到了热腾腾的厨房里,大火大锅的不知道在煮些什么。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么大饭店的专业厨房。我当初为了知道专业厨房长什么样子,重看好几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么,几个盖著的大锅冒着烟,只有一个大得像是木桶的锅子没有盖。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声音。是不是要包饺子?我的厨艺很差劲,只能做出
这么浅显的推论。
到底在煮什么?我看着大木桶似的高锅思考着。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画画的那
种,专门熬高汤的。
旁边有个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来往锅里捞…
捞起了一个弯弯的,还黏着一点肉的“肘子”。花了一点时间,我才从“肘子”
尾端的半个手掌认出来,这是一节熟烂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让手臂“入汤为安”,我有点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穿着厨师整齐制服的年轻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着手下大堆的肉。其实剁碎了也
看不出来是什么肉,只是他的习惯很不好,让头颅、脚掌,这种容易辨识人类特
征的碎块散置在流里台上,我实在很难相信他是个好厨师。
连巷口卖牛肉面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严谨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面”也
因为他简直是神经质的严谨,显得颇有说服力。
散漫的厨师不会是个好的厨师。
可能是震动,也可能是头颅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个头颅突然转了半个圈,和
我四目相对。
“…吴大夫?”我轻呼。
“我吵醒你了吗?”年轻的吴大夫站在我床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过来了吧。我望着吴大夫,梦境和真实有些恍惚的重叠,
又诡异的分歧。
是梦。发出一声呻吟,我想转身继续睡。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写完一本小说,
就会倒下来睡上二十个小时以上。谁在说小说家容易混饭吃我想去杀谁。你怎么
不试着坐在电脑前面榨脑浆,一周七天,每天十八个小时看看?
等写完灯尽油枯,还要被高涨的情绪主宰著,连睡眠都要被杂梦频频入侵。
你来试试看好了,看当小说家好不好赚。
“你已经睡两天了。”刚刚当上住院医师的吴大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吃
点什么?”
如果是其他的医生,我可能冷笑一声面墙继续睡。但是面对这样有点可怜兮兮,
心肠热过头的吴大夫…长长的叹口气,我不甘不愿的起床。
端过来的是粥和小菜,还有一个馒头。看起来是早上八点而不是晚上八点。一样
样的闻过去,我捡起那个结实的馒头,胡乱咬了几口。
“我饱了。”放下那个馒头,盘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顺便回忆一下梦境,可以写
进备忘里当小说题材。
“你吃太少了。”吴大夫简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这碗稀饭。这是我特别
去买的咸粥呢!靠点滴过日子怎么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经不好了…”
很苦恼,真的很苦恼。如果吴大夫是那些心脏宛如铁氟龙、血管流着液态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还这么年轻、血还滚烫著,还有理想报负和悲天悯人。
人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真心的笑脸人。连我这个如畜如鬼的疯子都不
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天真的温柔比阴险狡诈更难应付。
无力的发了一会儿的呆,在他关怀到几乎哀矜的压力下,我捧起咸粥,喝了一口。
………
然后我马上跳起来,冲去洗手间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几乎把自己内脏吐出
来那种用力法。吐到完已经天旋地转,我觉得我会因为这种微小的饮食障碍死翘
翘…嗓眼一阵阵甜腥,我喉咙好痛…
吴大夫整个慌掉,只是一声声叫唤,他可能慌到忘记自己是医生,还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别拍了。”我现在觉得严正的清官比贪官污吏可怕多了。当然我知道,
这比喻一点都不适当。“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内出血了…”
另一个大夫走了进来,我还没看到他,只觉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纯氧充斥我这个阴暗的个人病房,带来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
杨,杨大夫。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欢他…却不自觉
得愿意信赖。
“杨学长…”吴大夫满脸想哭,皱着脸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这种孬样,又不是
我要出殡了。
闻了闻我的食物,杨大夫皱眉,“还是没办法吃肉?”
我的胃一阵剧烈的翻滚,又冲进洗手间。
“这是素的呀。”吴大夫更惶恐了,“夜书这样不行的,他有明显的营养不良…”
“锅子没有刷干净。”杨大夫摇了摇头,“学弟,你不是只有姚夜书一个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谈一下。”
吴大夫沮丧的走出去。我趴在马桶上,坦白说,我也很想跟吴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点都不想跟杨大夫单独相处。
他拿下眼镜,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的背。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种
强烈的不适感。
“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你的伤还没好吗?”他没头没脑的来这句,我却听懂、
并且发寒。
“…几秒钟的经过,可以变成一辈子的伤害。”我冷下脸,开始刷牙,洗脸。洗
掉嘴里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里头不再有乌黑,我才能够安下心来。
走出去和他相对,他望着我,让我觉得有种空白感。
“那个女鬼给你的影响太重了。”他长叹一声。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吧。“你怎么不说,我被她侵蚀的太深?深到连容貌都变了?”
杨大夫看着我,莫测高深的。“…我会交代厨房,你的饮食特别做,绝对不会有
荤。”
真奇妙,他刻意避开“肉”这个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来。
都到这种地步了,我还怕他收拾我?虽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对我怎么样,
这样被鬼魅侵蚀得伤痕累累的疯子,也拿他没办法。
“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赶紧跨越饮食的障碍吧。”他走了出去,带上门。
真是轻松的一句话。跨越?你怎么不去啃尸体看看,还是软烂得像是泥浆,上面
滚著蛆的尸体看看?
啃上一口,你将来还吃得上肉我随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来,望着自己越发白细的手指。
我知道,身体有些变化发生了。被厉鬼缠这么久,我没死应该是我的怨念比她还
深,我还想写作。但是她的鬼气影响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觉的“刻”在
我这儿。
无法进食使我消瘦苍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肤越来越细,五官越来越柔和,
照镜子的时候,我也常觉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长什么样子不重要,我的手指还在,眼睛还看得见,我还能写。
当然,我的确被这样的命运玩弄了。那个厉鬼虽然让阴差带走,但是她留下的“礼
物”也让我不大像是个人类。
每天自由活动的时候,从楼上走下来,经过普通病房,原本嚣闹的轻症病患会突
然安静下来。张着惊恐的眼睛,畏缩的等我经过。
人类求生的潜能是很强韧的。
他们本能的会害怕,会恐惧。恐惧我这个鬼气森森的疯子。
虽然他们也是。即使心灵破碎,他们人类的本能还在,知道要避开、要躲。我真
的能够体谅。所以,我安分的经过普通病房,走入花园,享受一下阳光,不会去
找谁交谈。
我所在的病栋是病情比较轻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忧郁症或躁郁症患
者,还有些轻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动的病人,顶多就是喃喃自语,规律的转
来转去,摇晃身体。
当然,还有那种完全正常,靠家里有几个钱,用什么精神鉴定逃避刑责来“渡假”
的公子哥儿。那种的会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边抽烟边发牢骚。也跟我一样,拥
有自己的个人房,听说还有的设备堪比五星级旅馆的…不过也只是听说,我没去
参观过。
他们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们。
瞇着眼睛,我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但是在这样宜人的冬阳下,我却看到了一个不
该出现的人。
诧异的看着他。他很轻松的独处,有种斯文而内敛的气质。指甲修剪得整齐,头
发一丝不紊,很有条理。虽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儿满像的。
像我这样待在精神病院一阵子的人,可以用直觉区分哪些人有问题,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说外表的心理上。
他并没有发疯。
但是那些公子哥儿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样。
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这怎么可能?
因为,他是我梦里那个厨师。
***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邻居,住我隔壁。我做那个逼真的梦时,他刚好搬进
来。
很巧?
其实还有更巧的。
他会到这个精神病院来,是因为…他跟一个女同学去露营,发生山难,为了维生,
他把女同学的遗体给吃了。经过诉讼,因为精神鉴定,被判定是精神极度衰弱,
无行为能力,住院治疗。
当然,这是表面的消息。你问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个女同学,是不是遗体我就不敢保证。因为他的身边站了好几个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个是他的女同学。
啊?鬼魅没办法站在太阳下?对,鬼魅不行,但是伥鬼可以啊。你不会连这个都
不知道吧?
之后我和他在自由活动的时间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几眼,然后他的伥鬼飘了过
来…
我开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这里一定笑出来,笑也没关系,当初地基主(现
在是我倒楣的读者)教我这个办法时,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伥鬼却连连后退,一步也没办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惧的屏障。
他讶异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着瞅着他。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现实可以避免,梦境实在无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梦,那个可怜的头颅转过来,还是吴大夫的脑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我相信,这个新邻居不是疯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觉。看他身上带
著五个伥鬼,就知道他一直隐密而贪婪的维持他的嗜好。
这个梦到底是不是预知,我不晓得。但万一那个傻瓜吴大夫这样被吃掉了,我会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温柔的好人比罪大恶极的坏蛋难应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吴大夫成
了伥鬼,却天天来盯我吃饭。
我伸手,摸著那个头颅。嗯,改成我的模样吧。我比较会应付这种人。
那颗头颅很听话的,变成我的模样。
清醒以后,我眨了眨眼,马上翻身奔向笔记型电脑。
地基主马上凑了过来。她被分配到这个精神病院本来是相当哀怨的,其实遇到
我,她应该更哀怨一点才对。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动的加入我的读者群,而且被
折磨的欢天喜地。
“走开点!”我写稿的时候脾气向来暴躁,“挡着光!”
她悲伤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墙角发出鬼火。
干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据时代受过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长什
么样子,不妨去网拍看看有没有“人间四月天”,大约就是那种五四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个五四女青年做什么把自己弄得像是怨灵呢?神格再怎么不高,也是个荣
誉职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对着空白的word发了一会儿的呆。“…来吧,告诉我。”喃喃自语
著,“那天山难的真相。”
脑海翻腾、汹涌。在空白中,影像连结。我像是看到那个女孩背着红色的登山包,
和心仪的男同学在火车站会合。
她的脸颊,带着羞赧的红晕。却不知道,这是一条通往不归的黄泉路…
我几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个偏僻杳无人烟的山谷,她惊愕
的表情凝固,颈动脉让闪亮的小刀划过,汨汨的流出血。一个小锅放在她的伤口
边,接着。
很可能不怎么痛苦。因为这个加工的山难,起因是一罐特别加了安眠药的饮料。
她被支解的很干净,大概连死因都难以查出来吧?毕竟她就剩下一个骨架了。那
个厨师…完全发挥野炊的本事,动作那样的熟练。
我将这篇中篇小说写完,马上往部落格一贴。当然,我这种疯子的部落格会充满
了谩骂和侮辱,我向来保持沉默。替我辩护的,我也不会表示感激。
但我依旧是点阅率第一名。这表示许多人会看这个疯子的部落格。
这篇血腥残忍的小说是宣战、也是挑衅。更是我收集情报的手段。这样轰动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进精神病院,嗜血的媒体一声也不吭,我收集不到任何资料。
而且,我没办法离开这里。
所以我只能织下一面华美的网,然后等。
挑衅很成功,新邻居阴霾的看着我。他原本轻松而嘲笑的态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说,也在梦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他的伥鬼,居然发颤了。
而我的网,也被触动了。
许久没有访客的我,来了一个美丽的访客。
她皮肤很白,神情憔悴,但还是很美。我不是说五官,她有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丧服。
“你…”她迟疑了片刻,“你是姚夜书?”
我斜斜的看着她。疯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犹有痕迹。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来
不大正常。
“对。”
“我…我在网络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强忍住泪水,“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时候背着红色的登山包?”
“巧合。”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在颤抖,“你怎么知道…她的腿…摔断了?”
“也是巧合。”其实我比她还讶异。
“你连她出发的时刻都说对了,这也是巧合吗?”她的声调变尖,“没有一家报
纸刊登,网络新闻也只有三行不到的报导!你怎么知道的呢?!据我所知,你自
从发病以后就被关在这儿没有离开过了!”
很聪明。我暗暗的称赞。在来之前,她应该做过功课。
“那妳知道我是什么病吧?”咯咯的笑起来,“疯子有正常人没有的清醒。”
“这是真相吗?这就是发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
泪,“她还那么小…她才刚上大学…”
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坦承,“不过,或许妳可以帮我的忙?”没办
法,我关在这儿哪里也不能去。
“我不关心妳用什么方法。”不自觉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单。他身边一
定还有亲朋好友失踪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还有四个。从小到大,我
都要。”
“谁?”她停住哭泣,“曹铮然?”
从她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气温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种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发出石破天惊的声响。
铮然。
“对,就是他。”幽幽的笑着,我知道会客室外面有伥鬼焦躁的悠转。被吃掉的
人臣服于啖食者,他们用一种盲目的忠心为主人传递消息,寻找食物。
“我要他们的名字。”
那位忧伤的美丽访客办事效率很好,当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么的,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个礼拜,找到了另外四个名字。
一个名字,一条命。
有曹铮然的小学老师,有他的儿时邻居,一个国中同学,一个大学同学,还有一
个很特别的,曹家的厨师。
厨师?哦,原来如此。
第一个失踪的,是厨师。然后儿时邻居,小学老师、国中同学,最后是大学同学。
美丽访客调查的很仔细,甚至留下失踪的大概时间,还有每个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叠,甚至连曹铮然的家庭都调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实在也不关心。但是这批资料让我很有得消磨时间。
厨师在曹铮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个性太害羞了,没有娶妻。稍微对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产业极多,注意,产业,不是事业。曹家父母虽然庸碌,但和一般
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可能富裕些,但也就这样而已。曹铮然一直都是个资优生,
虽然是独子,却没让父母操过什么心。
一个富裕的家庭雇用厨师不算什么不寻常,但是曹家算是简朴了,顶多请个菲
佣。雇用厨师是因为他们一家子都爱吃。
厨师不告而别是曹铮然国中的事情,之后曹家没再请厨师。
谁下厨?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里的独子。
看起来不太合理。但这个“贴心”的孩子将厨房看成他的王国,算是他繁忙课业
外的一个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沈思片刻…应该不知道。
这个聪明的家伙,每步后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干脆把女同学拐回家宰了
不是干脆?干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里完善的厨房。
如果没人知觉,最好。被发现了,可以说是山难。他算得满精细的,只是没想到
那样人迹罕至的山谷,来了一批外景队。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较难。
资优生的“壳”让他的父母尽力抢救,但是他也没算到…
这个精神病院,还有我。
这里可能是个监牢。托著腮,我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对许多心灵破碎的人来说,
更是炼狱。
但不管是监牢还是炼狱,这里都不是屠宰场。
再说,我在这儿取材。还没见过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将这段经历记下来,写进
小说里。
兴奋的打开笔记型电脑,我知道我在笑。经过门外的护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张
张的跑过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时刻,这样的笑声,很恐怖。
***
四个名字,四条命,也是四个故事。
一个礼拜写一篇,编辑的脸都绿了。他哀叫着这实在太血腥,无法出版。
“我写好玩的。”轻描淡写。
的确只是为了有趣。因为曹铮然看我的表情越来越阴沈,越来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紧,紧得神经要断裂了。
我怀着一种有趣的心情看着他的变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这个监牢里,
他打算怎么做。我们的行动都是受限的,随时有医护人员可以打扰他的行动。他
可能有几只伥鬼可以帮他,但是顶多传递消息,通报“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连接近我都做不到,怎么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访客变多了。这些被害者都有亲爱的人。他们从各种管道,直接或间接的来
找我。连害羞的厨师都有他白发苍苍的母亲来访。
被害者家属的悲泣和怨恨越来越高,伥鬼也越来越弱。
到这种地步了,我什么也不怕。疯子拥有正常人不会有的清醒。我的心灵已经破
碎过,而曹铮然,他没经过这种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个故事贴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动,曹铮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着我很久很久,走了过来。“…我们不该是敌人。”他仔细看着我的表情,“我
知道你。我们是同类。”
“不对。”我瞇细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疯子,你不是。”
“疯子是别人的定义。”他不耐烦了。
“我承认这点,我的心灵的确破碎。”我盯着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他沈下脸。“什么意思?”
“本身生存没有遭受威胁的时候,”我轻轻的凑在他耳边说,“生物要维护种族
的繁衍,连草履虫都知道这个铁则。”
离他远一些,斜着眼睛看他,“你连草履虫都不如。”
他看着我,怨恨像是尸毒一样翻涌,带着闻不到的恶臭。“你这个吃过亲人尸体
的疯子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吃人很酷?”我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咯咯笑起来,“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这种人渣不会懂的。”他带着冷漠的厌恶,“我以为你会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过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种含着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种狂热,“你不懂的。”
“这里是我的地方。”我转身,“没有你的厨房。”正常人若是这种德行,我还
是继续当疯子好了。
当然这次的“谈判”,等于是破裂了。
人为什么要吃人?
翻著网页,我在许多资料中间穿梭。当然有很多缘故。比方说是饥饿,刑罚…珍
奇或夸耀。
饥饿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很残忍,却也很无奈。为了种族这个大题目的延续,吃
人,理性没办法消化,但是可以谅解。但是我想到的却是…
易牙烹儿。
那个历史上第一个大厨师杀了自己的孩子给君王吃。为什么?那不是饥饿所致。
厨艺上的珍奇和夸耀吗?
在没有饥馑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仅仅是人的个体,而是人的执念、社会
关系亲属表、父母兄弟姊妹亲人朋友爱人…一重重、一叠叠,取走一条命,就要
负担悲哀。
太重了。我想是我个性软弱的关系,所以没有办法这么干脆俐落的说杀人就杀人。
连天真又笨的吴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锅。
再怎么疯,我还是个人。这个认知让我叹息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地基主哀叫起来,我散漫的精神终于集中。
“我昨天才写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几乎有点厌恨写作了。快要三个礼拜没
有好好睡,脑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来要交出版社的功课。妳得让我
想想…”
“历史”就写在时间里,召唤很容易。但是虚幻的“灵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东
西,你不知道几时才可以捉到她。
“谁跟你讲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摇着我的膝盖,“你快出院去吧,别在这儿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个可怕的人,戾气有多重…”她缩了缩肩膀,打了个冷颤,
“你不想出院,也请个假躲躲。反正他快转院了…”
“他要转院?”我睁大眼睛,他不会这样甘愿放手。在转院之前,一定会闹点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脸孔皱成一团,“我的姚大,求求你…斗什么气呢?他这个人
邪门的很,犯得着跟他斗吗?他有五个死得凄惨的厉伥鬼…”
“我有一个荣誉职的地基主。”我漫应着,“决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气得发噎,叫了起来,“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对付谁呀?老实告诉你,
我分来这个管区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这鬼地方名符其实,破碎的心灵容
易召鬼魅,这儿的阴气比坟场还阴呢。更不要说有人带着冤亲债主来…”
越说越伤心,她干脆哭起来,“我一个娇弱姑娘家怎么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经过
加减照应,才没闹出大乱子。现在来了个戾气拧出来的吃人狂,加上那五只伥鬼,
什么大家伙都想来分杯羹,我怎么保得住你?”
横竖不就怕我不写?我写就是了,值得哭么?“万一我挂了,刚好天天没事写给
你们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干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挂了知道分到哪区去?还记
不记得怎么写还得参详参详呢。留着命,就还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挂了,鸡飞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没想到还有这么体贴的读者呢。虽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还是满感动的。
“妳还没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来好吗?”我很无奈,“我知道了,该请
假我会请假…”
当然,我在敷衍她。我总得知道曹铮然的动机,对吧?不然怎么把坏人写得活灵
活现呢?万一在取材过程出了意外,变成无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谁让我这么爱写作呢?
***
说也奇怪,要转院的曹铮然,安分得有点过头。这段时间相安无事,甚至恢复那
种泰然自若的模样。莫非我那几篇故事吓住他,让他觉得静待风头过去比较理
想?
这反而让我有点遗憾。若不是在这儿逮住他,他去了别的地方,那就没机会了。
也罢。让我眼皮下安静就是了,谁又是救世主,管得着天下事?那是神明的范围,
我管不了那么远。
明天这家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刚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课…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觉得意外的安静。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个没完,难
道也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了?
门户一响,我转头,是吴大夫。
都几点了,三更半夜跑来做什么?“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别逼我吃。”经过那几
秒的惊骇,吃东西对我来说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吗?干嘛跑来?”
吴大夫呆呆的走过来,坐在我床沿,低着头。“…刚有急诊。”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个病人。我不想扯这话题,“忙完了?忙完早点回去
睡吧。”
“夜书,刚有一个厌食症患者过世了。”在黑暗中,他呜咽起来。“我好怕你也
这样失去年轻的生命…”
“我有进食好吗?”真不会应付这种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视力已经适应。望着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种违和感。
他有点怪怪的…
仔细端详,从脸到肩膀、到手臂…捞了一把,漂荡的左衣袖告诉我,那是空的。
轻轻的开了台灯。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但是左衣袖空空荡荡,渗出一圈血
迹。
咽了咽口水,我觉得嗓眼发干。他的左手臂被切下来,但是他似乎没有发觉。自
顾自的说,“夜书,我要把你医好。你连豆类食品都不怎么吃…因为嚼起来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检查报告我都很伤心吗?你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就跟那个
可怜的女孩一样。我若强迫她一点就好了…最少她不会死…”
我想唤醒他,或者是帮他止个血什么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用古怪
的恶意看着我。
该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灵容易招来鬼魅。我以为换了头颅就可以避免…结果吴
大夫还是中招了。
他被伥鬼附身。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没有大出血。一醒过来…
我对这个该死的精神病院没有信心。
“然后呢?”我接腔了。
吴大夫发愣了一会儿,用如在梦中的语调说,“我认识一个很棒的厨师。他说可
以治好你的厌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出来混的,早晚都要还。
我脑海出现这段经典对白时,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电视了。我本来以为不会让
吴大夫下锅,但是他没有整个下锅,却下了一只手臂。
太托大了。
毕竟我不是道士,没办法把伥鬼驱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碎碎念,
又觉得还是让伥鬼留着吧。我是小说家,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我对止血和应付
休克实在没皮条。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阴森,树影一阵阵哗然。映在窗上,像是许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阴暗需要惧怕我。我是身有鬼气的活人,清醒的疯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让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会怕。
最少附在吴大夫身上的伥鬼很怕。
穿越整个医院,静悄悄的。这很不寻常…但是我比较忧虑断了手臂的吴大夫,还
有不见踪影的地基主。
我们到了医院的厨房。
这个厨房要供应整个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个炉子开着火,正在熬一锅汤。我
闻到味道,却没有吐。
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时候,是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
“大厨会治好你的。”吴大夫喃喃著,带着梦游似的恍惚。
我看着正在喝汤的“大厨”。曹铮然俊秀的脸孔,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有些狰狞。
“这是个富裕的时代,你缺乏某种蛋白脢?”我觉得困惑。
“因为好吃啊。”眼镜蒙着雾气,他将汤匙递过来,“尝尝看?”
望着在汤匙里载沈载浮、烧得肿胀的手指头,“不,谢谢。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实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会儿,“感觉上就是很难吃。”
我也对他笑了笑。
“但是我觉得不吃掉你,我的气不会平。”他的笑容越来越恶意,“其实我比较
想吃他。”
绳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将我捆了起来。我知道大约是哪个伥鬼所为,但是不重要。
“喂,曹铮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紧,“我想知道你怎么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欢吃干净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来。“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无聊吗?
你一定也很想说些什么吧?”
曹铮然踱过来,轻轻的将我的脸推到某个角度。“你想拖延?”他让我看着一个
供桌,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炉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说呢,这个聒噪小姐怎么安静了,原来被拘在这里。
“你博学甚广。”由衷的称赞一句,“但我还是满想知道的。这世界上的人这么
多,你怎么挑你的对象?方便?顺手?”
“聪明的脑袋,纯洁的灵魂。”他开心的拍拍我的脸,“不过我不会吃你的脑浆,
坏了。”
“所以先吃你家厨师吗?”我笑瞇眼睛,“先吃厨师的脑浆?”
“拿来蒸蛋真是绝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齿闪闪发亮。
他的齿列很整齐。“不会腥了点吗?”
“加点酒去腥。”他平静的像是在讨论寻常菜单。
“一开始,怎么会想到这么不寻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实呀,我一直有个疑惑。既然什么都能吃,为什么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认真的跟我讨论。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个能够跟他讨论不吓昏的人很难。
“人本来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历史。军人吃百姓,贵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么特别的事情,古代还有所谓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这种例子,现代却用什
么道德压制,不是很可笑?这无关道德吧?食物还有什么道不道德的?真要讲道
德,连植物都是生命,我们不能剥夺喔。”
他果然满聪明的。我点点头。
“弱肉强食是世间的法则。”他拿起大勺子,捞出烧烂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锅里,这不再是人类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现残酷的欢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会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说得不对?”
“因为,会痛啊。”我望着虚空,“拜托把那个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轻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汤锅里。
“我想大概会下锅吧。”轻叹一声,“不过,我希望达成一个愿望。”
曹铮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着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旧梦游似的吴大
夫。又低头想了想。“…什么愿望?”
“我想说故事。小说断头不舒服。我不想变鬼了还留下残念。”
“给你十分钟。”他警戒的退后一点。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动!”我对着附在吴大夫身体里的伥鬼轻唤,“我说
个故事给你听。”
其实,是五个故事,说给五个伥鬼听。故事都很短,这种极短篇最难写了。几百
个字就要完成有头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简直是考验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连鬼都杀不死的小说家。
说完了五个故事,当然超过十分钟很久了。曹铮然呆呆的,他几次动唇想说话,
却又陷入着迷的状态。
我将头转向他,柔和的喊,“曹铮然,不要动!”他这样聪明的人,我该说什么
故事给他听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兴奋。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惧到极点,却依旧深深着迷的模样,
让我快乐到闭上眼睛。
“这是专属于你的,只为你说的故事。”我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他。“你知道
吗?伥鬼不是只会让老虎驱使。他们还会臣服在戾气极重的人脚边。”
他呆滞了一下,驯服而狂热。
我说了一个伥鬼的故事。有五个人被一个戾气浓重的人吃了。他们呆滞的变成那
个人的鬼仆,驯服而乖顺,从来不会违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伥鬼有个罩门。”我低低的说著,“很致命的罩门。”
曹铮然似乎有点警觉,他无力的挣扎起来,却一点声音也出不来。像是被捆起来
的,是他,不是我。
“伥鬼不能有名字。这个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个金石交鸣,驱邪镇妖的名字。
为了让这种距离更绝对,他拿走了伥鬼们的名字。很不巧的…一个发了疯的小说
家,在他的面前…”我顿了顿,“把伥鬼们的名字还回去了。”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吃人吗?因为会痛。因为别个人
,是你这个人的镜子。别人的痛楚,有时候会把鲁直的大脑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伥鬼一步步的走向他们不幸的主人。记忆里的每一点痛楚慢慢的回忆起来

大脑其实是一种鲁直的东西,常常会传递一下错误的讯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杀猪似惨叫的曹铮然。根本没有刀刃砍他、没有沸汤烫他,但是他却必须承受
四个伥鬼给他的所有痛苦和无助。
他大约没办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连离开这个医院都有问题。
对这个社会来说,倒算是好事一件。
“会无尽循环这种痛苦喔。”我残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阳寿尽了为止。”
我没算错,是四个伥鬼。徐阿明还附身在吴大夫身上,笨拙的帮我解绳子,没有
加入混乱中。
吴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里一阵阵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经烧烂了,又不可能长出另一只。当然我也想过,说不定我可以说出这
样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很烦躁,非常烦躁。
少了一只手,他将来怎么办呢?医师是当不成了,你让他再去做什么好?他还这
么年轻,就少了一只手臂…我连看都不敢看。
因为痛,非常痛。
非要有个结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个结局…
“…车祸。”我终于说出可以说的结局。“你遭到一场严重的车祸,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只手臂,却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认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还年轻,血还很热。一切都还来得及。哪怕是只有一只右手,你也能够攀住
青鸟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这是我能力所及,损失最低的结局了。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还是听不懂,有些焦虑。他瞅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夜书,多
少吃一点。你…”他用如在梦中的神情说,“你也要幸福喔。”
在伥鬼的扶持下,摇摇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医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睡着。你可以说我在逃避,这
个时候,我完全不会反对你的意见。
***
在我睡梦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时候,我知道了本来
就知道的事情:曹铮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吴大夫车祸,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这样虚脱麻木,什么都不想管。
“…我把吴大夫的手臂藏起来。”地基主忧虑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后,还他
个全尸。”
“哦。”我不大感兴趣。地基主是旧时代的人,还相信什么全不全尸的。
活着没了手臂,那就没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么?
不过我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看着日影缓缓移动。写太
多,说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个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无形的伤,花了一些时间才复原。
等我快复原的时候,又有个访客来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吴大夫。他装了一只义手,我依旧觉得痛。
“这个?”他举了举义手,“还好啦,没有想像中的不方便。”还是满脸傻瓜似
的笑,“夜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来,“你管我吃不吃饭!”
“会生气了呢。”吴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绪闷在心里,老是
面无表情。这样,不算是痊愈啊…”
我真是他妈的可耻,为了这种笨蛋掉眼泪。
吴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没看我哭得悉哩哗啦,跟我说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当
心理辅导老师,日子还满好的。
“其实,手断掉的时候,我突然松了口气呢。”他微笑着,眼神朦胧,“这样也
是不错的结局。我不希望变成冷漠的医生…但是继续待在这儿,我早晚会变成那
样吧?在变成那样之前,逼我毕业,也算是转捩点吧…”
…我干嘛为了这种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来。
后来,我通知了那位美丽的访客,要他们去曹家庭院的大树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伤心欲绝的被害者家属本来想提起告诉,我劝他们来看看曹铮然。
后来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毕竟我被关在这里,消息不太灵通。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距离遥远的重病病栋会传来极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听着
声音,有些像曹铮然。
咯咯咯咯。其实我觉得还满好听的。
(第二部完)
作者: jbcsl (Panda King)   2007-01-01 15:32:00
作者: saniyan (檬皮)   2007-01-17 11:25:00
好好看~
作者: zara1048 (快乐是容易的)   2007-01-24 02:14:00
哇~~黑暗版口白人生(鬼生?)
作者: Fr (鍅)   2007-09-02 21:25:00
╔─╗╔─╗
作者: Fr (鍅)   2007-09-02 21:26:00
│ˇ││ㄧ│╚─╝╚─╝
作者: skyfwls (笨笨)   2007-09-08 01:13:00
作者: danceink (舞墨)   2007-09-08 10:17:00
作者: evengigi   2007-09-23 11:06:00
阳寿尽了为止?会不会太仁慈?
作者: FourZero (亲爱的路人)   2007-09-23 11:39:00
“决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我笑了 推楼上 太仁慈
作者: webline (抖著肥肉之伪阳光姐贵)   2007-09-23 13:10:00
断了手臂不会喷血~太猛了吧XD
作者: jodococo (融暖鲜妍)   2007-09-23 13:56:00
好可怕QQ
作者: tureno   2007-09-23 15:19:00
某个点有狂人日子的影子,不过写得很好,推~~
作者: salacolor   2007-09-23 20:56:00
文笔很流畅 看了这篇主角好感度增加XD
作者: clover4leaf   2007-09-23 22:02:00
好好看喔...
作者: sousy (钟小仙)   2007-09-24 01:33:00
写的好好喔
作者: Simonana   2007-09-25 02:20:00
cool!
作者: kiki1036   2007-09-25 17:41:00
超感动的拉~没想到会在这看到蝶姐的文章~ >口< 大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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