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为谁春(澄砂篇)上
“丁冬”,门铃响了。
澄砂急忙跑去开门。
天老爷啊,姐姐和加穆终于回来了!她一个人对着恐怖的师父足足坐了一个下午啊!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正常地活着……
她根本不敢问师父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他将弟子赶出去的时候,分明说的很明白:他
打算隐居山林,再不问世事。
可是,今天,这个一向冷酷严厉的师父却突然找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事情呢?
门开了,门口站着浑身是血的加穆,他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净砂。
她看上去比加穆更惨,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渍,一张雪白的脸现在
看上去可怕至极。
澄砂当场呆若木鸡,瞪圆了眼睛。
“姐……姐姐……?”
她喃喃地说著,忽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净砂从加穆怀里抢了过来。
“老姐!你怎么了?!……加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净砂的呼吸微弱之极,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马上就要在空气里化开消失一样。
师父走了过来,只在净砂脸上淡淡瞥过,目光微微一动。
“加穆,跟我过来,把事情说个明白。”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又道:“澄砂,别慌。你先把净砂带去卧室,
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没生命危险,只是用尽了气力造成虚脱而已。”
原本惊惶失措的澄砂一听这话,如闻圣音,急忙将净砂抱进卧室,细心照料去了。
卧室的门被慌张地踢上。
加穆身上胡乱披着外衣,扣子也没扣,露出里面光裸的肌肤。
他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师父,好半天才轻道:“见过师父……”
“闭嘴!”
一声低喝。
他立即乖乖住嘴,然而那双细长魅惑的狐狸眼却丝毫不退让地看着他,灼灼闪烁。
师父冷眼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不屑,傲然,愤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偷偷做了什么?你以为
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他连问了三个严厉的问题,连口气都不让他歇息一样。
加穆转了转眼珠,又笑了起来。
“不愧是师父……什么都瞒不过你呢。只是,什么好处都让您得了,难道一点羹也不
愿分我么?”
师父鄙夷地瞪着他,“你算什么?也配和我谈条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之前我不过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却胆大妄为地爬我头上来!把我的黄金手镯偷
走的人是你吧!?当真不要命了?!”
加穆耸了耸肩膀,突然懒洋洋地一屁股坐上沙发,叹了一口气。
“人王,你虽然老了,眼神却照样凌厉得很。你这个早该隐居山林的高人此次突然出
世,不会就为了要拿回那只手镯吧?那镯子里藏了什么秘密,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可是一
清二楚喔……”
他的尾音妩媚地上调,不知死活地撩拨人王的怒气。
果其不然,人王的脸色顿时铁青,张口就要大喝,却突然强行忍住,眼睛里血筋直蹦
。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的胆子太大了,连我都敢招惹,不怕我立即收
了你吗?”
加穆“啧啧”两声,“收了我?以你的厉害,要动手早在我入门的时候就收了,何必
等到这个时候?现在,妖之果已经快要成熟,你才戳破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吧,
还要我说出来么?”
人王阴森森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打算收了你,但我要提醒
你一句,我不管你是什么妖孽,在我面前耍花样,你还早了一百年!我想要的东西,岂能
让他人垂涎?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开条件吧!给你什么好处,能将妖之果顺利给我
?”
加穆眨眨眼睛,一派天真模样。
“好处?人王师父,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有什么好处比妖之果还好呢?再说,我
为它花了那么多心思,说让给你就让给你,可能吗?”
人王脸色青红交错,显然怒气爆发到了顶点。
“我养育她,教诲她,我做了她一辈子的师父!即使让净砂自己来选择,她也会将妖
之果给我而非你这个妖孽!从你初进我门,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以为能骗过所有人的眼
睛?如果没有你心口上那个东西,你早就被法师除掉了!”
他沉声说著,一把将加穆扯著领口拽了起来,加穆的外衣本来就不甚牢靠地披在身上
,给他这样一扯,顿时掉落在沙发上。
他的胸膛完全裸露出来,心口的那一片平滑肌肤上,布满了纠结艳丽的黑色花纹,看
不出究竟是文字还是纹路,妖娆诡谲。
加穆冷冷看着他,动也不动,微长的发丝盖在狐狸眼上,他的目光阴寒地透出来。
“这……是封印吧?!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千方百计来到我门下,要拿妖之
果做什么用途?!”
人王厉声问著,恨不得就这样将他杀了。
“妖之果是什么东西,我们不是都很清楚么?你要拿来做什么,我就要拿来做什么。
话再说回去,妖之果原本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吧?它分明是十三年前天净妖化出的……”
“给我住嘴!”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将加穆的话语打断。
加穆的脑袋被打得歪了过去,他抬手抹了抹唇角,擦去血迹,回头对他冷笑。
人王脸色又青又白,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然而,怒气里,却包含一种恨,一种痴,一
种嗔。
天净妖……天净妖……
这个名字是他的禁忌,是他的梦魇。
念了一辈子,一辈子也无法摆脱,却又不愿摆脱。
他该怎么做?
恨和爱隔得那么浅,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爱的本能,恨的本能。
他原是再不想记起这个名字的。
他死也不让她解脱,留住那团艳丽的腐肉,亲眼看她活生生地,一点一点地腐烂。
她痛,他更痛,却变本加厉地不放手。
妖之果,于他,是曾经的一种美丽梦想,一种单纯的思想。
他以为自己可以压抑住,可是他早就为了这种东西成魔。
得到妖之果似乎就等于得到了她,意义是一样的。
所以……
所以……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所以,叛天也好,堕地也好,下了地狱让他被折磨也好。
妖之果,他怎么都不会放手!
“人王师父……不如我们来赌上一场吧,看谁能先得到妖之果。现在妖之果已经开始
苏醒,只要净砂的心不断地被打击,不断地被动摇,那种绝望和沉痛就会成为妖之果的粮
食。我们就在这段时间用上全身解数,看最后是谁赢。怎么样?”
加穆低声说著,狐狸眼里闪烁著摄人的光芒,嘴角含着笑。
人王陡然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也是时候狠心了,之后无论谁得到了妖之果,都不能有任何意见,这样你满意吗?
”
加穆柔声问著,仿佛在诱惑一般。
人王看了他半晌,才冷道:“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赌什么,妖之果一定会是我的!你若
要来抢,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收了!”
加穆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凶狠的目光。
“净砂固执的脾气肯定是被你传染的……算了,如果我现在的身份没资格和你谈条件
,那假如我是…………”
他贴上人王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却见人王的脸色顿时惨白,指着他话也说不出
来。
加穆嘻嘻一笑,有些顽皮地挠著脑袋。
“别这样看我,怪难为情的。你答应了吗?你要再不答应,我可真没辙了……”
人王惊骇地瞪着他,半天才结巴出几个字,“你……你……难道连你们都想要……”
加穆点了点头,“妖之果里有很多秘密,关系我们的命运。如何?现在愿意答应了吗
?”
人王呆了半天,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一样。
“……好,我答应……”
“那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人王果然爽快……现在我们进去看看净砂的情况吧,用上你最拿手的医疗术,她会
恢复得更快喔。”
恢复得快,他们才能早一步行动啊……
加穆微微一笑,再没有说话。
澄砂心不在焉地玩弄著套在手指上的钥匙,一边轻快跳过一个盖子被揭开的阴沟道。
老姐三天前被加穆抱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害她魂都吓没了,好在师父在场,施展
多年未见的医疗术,很快就让老姐清醒了过来。
原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居然是和饕餮那种恐怖妖魔打斗,难怪伤得那么惨,换做是她,
估计早就掉脸跑了,哪里还有勇气和饕餮战斗!
好在老姐清醒过来精神不错,师父说她的魂魄受到一定的震荡,可能是被那只贪吃的
饕餮吃了一些,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休息半个月就OK了。
她本来是想留在家里照顾老姐的,为了这个,她把所有的场子都推了,结果加穆那家
伙却一直霸占著老姐,害她连说话都没机会。
真是,没见过这么粘腻的情侣!
她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迎面的风有些寒寒的,她把帽子戴了起来。
经过身边的路人都用一种或惊艳或震撼的眼神瞪她,不过没关系,她大小姐今天心情
好,不和他们计较!
她老早就习惯人家的目光了,反正她就是没办法成为老姐那种典型的东方美女。
她们虽然是姐妹,却长的不太像,她的脸,天生带着一种妖媚,即使冷下神色,都自
有三分勾引之态,为此从小到大不知道招来多少麻烦。
她拐了个弯。
这条街道走到尽头,左手边就是老姐的奶茶店“白垩时代”了。
这种没人光顾的店,不晓得老姐还那么关心做什么,大晚上冷飕飕地让她过来看着,
看有没有人留下什么信息。
师父留在家里照看老姐的情况,加穆那只跟屁虫粘著老姐死活不肯出来,结果只有让
她来。
啊,真烦!
奶茶店赶快倒闭吧!这样她也省去不少麻烦……
走到尽头,刚要拐弯,却见白垩时代门口站着一个人。
有些远,她看不清那人究竟什么模样,但那一身漆黑油亮的貂皮大衣可显眼得很啊!
乖乖,又有什么有钱人来委托任务了?
她走过去,轻松地对那人挥了挥手。
“哟!来找人吗?你有什么困难要解决?”
那人急忙回头,澄砂不由呆了一下。
哇,美男!可是怎么那么眼熟?奇怪,在什么地方见过?
袭佑满头黑线,无奈地接受澄砂打量的目光。
可恶的女人!才几天没见而已,居然不认得他了!
澄砂突然“啊”了一声,指着他叫道:“是你!是你……那个叫什么佑的?”
“袭佑!我叫袭佑!”
他跟着喊了起来,埋怨著,“真没见过你这么没脑子的女人!人名都记不住!”
澄砂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无关紧要的人我总记不住。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
袭佑忍住怒气,顿了半天才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怎么会在
这里?白垩时代怎么好几天都不开门?小穆呢?那个冰山女人呢?!”
澄砂掏出钥匙打开白垩时代的门,“进来再说,发生了一些事情呢,最近。”
黑色昂贵的貂皮大衣挂在衣架上,铺着碧绿格子桌布的桌子上放著两杯热气腾腾的奶
茶。
澄砂坐在他对面,喝了一口奶茶才笑道:“事情就是刚才我说的那样了,我老姐受了
伤,加穆留在家里照顾她,所以我这个无事人就不当电灯泡,出来看店。”
袭佑脸色有些不好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想说点嘲笑的话,但最后又给他吞了
回去。
“她受伤了啊……”
他喃喃说著,有些无奈地捉了一绺头发把玩。
澄砂奇道:“你呢?这么晚,都快十点了,跑来做什么?”
该不会又来缠着加穆吧?
袭佑沉默了一会,轻道:“其实……我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
澄砂挑了挑眉头,“喔?什么工作?你打算在这里定居吗?”
他摇头,“不是,只是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已,我也想试着过一般人的生活,找个
工作,买个房子,有个稳定的家……”
“那真是恭喜你了,什么工作?”
“……一家著名夜总会……做保安部经理……”
“噗!”
澄砂满嘴的奶茶又喷了出来,贡献给地板。
袭佑恼怒地瞪着她,俊秀的脸顿时有些泛红。
“干吗?!难道我的工作见不得人?!”
澄砂一边咳嗽一边笑,摇手道:“不是不是!实在是……我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
会做文员白领什么的呢!气质上……真是不符合呢!”
老天,夜总会?!打破她的头也想不到这个傲气的小子会在那里工作!那他们俩算不
算同行啊?
“你不做灵媒了?我想,灵媒应该非常来钱吧!接受一个委托起码五十万呢!”
袭佑摇了摇头,“我不会放弃灵媒这个职业的,不过暂时想换换口味罢了……说实话
,工作这么几天,其实……挺有意思的……做个普通人,烦恼少很多……”
澄砂抽出纸巾擦擦嘴角,微微一笑。
“是啊,对于法师来说,普通人的生活是最幸福的。”
袭佑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忽然站了起来。
“算了,那女人和小穆都不在,我走了!什么时候等她康复了我会再来。”
说着他就要去拿大衣。
“等一下。”
澄砂唤住他,“你来……是找我姐姐有什么事情吗?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袭佑的动作顿了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帮我向小穆
问好。”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
澄砂放下杯子,笑道:“如果是灵异方面的,我也可以啊!我也是正式出师的法师哦
!说吧,有什么麻烦?我正好无聊,去凑个热闹也蛮有意思的。”
袭佑回头有些不屑地看着她,刚想张口说凭你能做什么,可是突然,他回想起加穆告
诫他的话。
‘澄砂虽然不算真正的法师,不过为了自己着想,还是别招惹她比较好。将她逼急了
,谁也没好果子吃。’
能让加穆如此慎重的告诫,想来这个妖里妖气的丫头也有一些过人之处吧!
虽然没从她身上看到强大的灵力,不过择人不如撞人,说不定她真能帮上忙……
他本身虽然是灵媒,但是对付怨念之类的灵不太拿手,这个丫头既然是天净砂的妹妹
,或许碰巧就能处理……
想着想着,他竟然自动坐了回去。
澄砂笑吟吟地看着他,“如何?决定要我帮忙了?”
袭佑有些尴尬地沉默了半天,才轻声说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他现在工作的这家夜总会,是本市非常有名的属于比较上流的娱乐场所。
但是,最近总有诡异的事件发生,客人锐减,老总调查了半天也找不到原因。
例如,前几天,一个在舞池里领舞的小姐突然发了疯,在台上足足跳了一个晚上,叫
她也没反应,拉她还是照样跳,那身体竟好像给人安上了发条,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客人都给吓跑了,最后还是他出面解决。
那女子终于停下来之后,浑身都虚脱了,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点也说不上
来,就说好像做了一场梦,完全没有记忆。
再例如,前天晚上驻台的歌手在唱歌的时候突然发了疯,在台上大吼大叫,不停地唱
同一首歌,根本不管节奏和乐队,就这样唱了大半个晚上。
“这样的情况,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吧?你感觉到什么异常波动吗?”
澄砂喝了一口奶茶,皱眉问道。
袭佑点了点头,“是有异常的波动,但我找不到来源,只知道是类似怨念的东西。偏
偏怨念什么的非生灵不是我的专长,我没办法收拾局面。”
澄砂挑了挑眉毛,“这个我老姐倒很擅长,不过她现在在休养,不好惊动她……”
袭佑叹了一声,“所以,我来找她,不然我才不愿意再见到她那张冰山脸呢!”
澄砂忽然哈哈一笑,将杯子“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
“好,这个委托我天澄砂接手了!”
她大声说著,然后跑去吧台旁,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张纸片,“啪”地放在袭
佑面前。
“这是我的合同!请先过目!”
袭佑满脸黑线地拿起那张所谓的“合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无论任务成功与否,订金不退。’
他差点栽倒。
老天,这个丫头真的可靠吗?这……算什么合同啊?
澄砂笑嘻嘻地把手伸到他眼皮子下面,眼睛瞇成了月牙,笑得灿烂极了。
“好……好……我知道了,大小姐……”
他叹息著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随手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撕下来递过去。
没办法了,就在这个丫头身上赌一把吧!
实在没成功,看在这个丫头这么可爱的份上,三十万也不是大数目,给了她也无所谓
……
澄砂将支票放进口袋里,拍了拍,然后回头粲然一笑。
“走吧!现在就去看个究竟!”
袭佑呆了一呆,似乎有些被她的笑颜迷惑。
好容易定了定神,他起身穿上大衣,跟着澄砂出了白垩时代的大门
第十六章 天为谁春(澄砂篇)下
汽车平稳地奔驰在公路上,一盏盏高高的路灯在车窗上勾勒出连续的光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
晕黄的灯光映在袭佑饱满的额头上,他的轮廓看上去深邃又成熟,比以前似乎多了一
种男子优雅的味道。
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的确挺好看的,当然,前提是他别那么傲气。
她看得目不转睛。
袭佑给她看得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澄砂懒洋洋地收回目光,笑道:“花没有看到,不过突然发现你有些不一样了。你才
十七岁吧?怎么找到工作的?驾照又怎么到手的?”
袭佑有些恼,“什么叫只有十七岁?!我虚岁十八了好不好?早成年了!驾照和工作
纯粹是为了生活,不然你让我怎么处理任务?徒步走过去吗?”
“虚岁就是虚岁,你毕竟没成年。”
澄砂靠在真皮座位上,浅金色的长发微微凌乱地撒在胸前背后,天生的媚眼如丝,淡
淡瞥他一眼,顿时撩红一片。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给她漂亮的眼睛一看,不由自主红了脸。
奇怪,这丫头以前有这么好看么?
“我既然是灵媒,自然有我的方法,做一张以假乱真的身份证再容易不过了。加穆和
你姐姐他们肯定也有同样的路子,毕竟我们需要经常出国什么的,证件方面一定是要有路
子的。”
他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释,可惜旁边的小丫头不领情,根本没用心听,反而一伸手打开
了车载CD。
一连串优美熟悉的交响乐顿时流淌在小小的车身里,立体的音响效果极其逼真。
澄砂吹了个口哨,“不得了,这一套车载CD肯定价值不菲,你真有钱。”
她将CD调成广播电台,又笑道:“可惜我不喜欢世界名曲,来点刺激的吧!”
随着她手指按下的动作,平空里好像突然爆发了什么怪响,听起来像一个人对着他们
的耳朵大吼了一声,袭佑给吓了一跳,车子顿时在路上晃了两下。
“这是什么?!我不要听摇滚和电子乐!一点品味都没有!”
这哪里是在唱歌,分明是在鬼叫好不好?一点曲调的感觉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喜欢听
这种东西?!
他急忙要去换曲子,却被澄砂拦住了。
“你才没品味!这是空气铁匠的摇滚好不好?闭嘴,我要听!”
“这是我的车子诶!听这种音乐我会头疼的!”
“谁理你,小气,借听一下都要囉嗦。小鬼就是小鬼!”
“你说谁是小鬼……?!给我说清楚……”
两个人正在争执,却听广播里的DJ欢快地开了口。
‘下面这首‘画堂春’是XXX先生点给XXX小姐的,祝她永远幸福快乐………………’
袭佑忽然沉默了下来,再不和澄砂争执,把手收了回去,专心开车。
‘XXX先生说,即使我无法陪在你身边,但,我们的心永远会在一起………………’
澄砂笑了起来,“好肉麻,现代还有人说这种话?画堂春不是Malong的新电子乐单曲
吗?听说很有名诶,用的是纳兰的词。前几天我赶场子的时候,我们那里还经常放呢!”
袭佑没有说话,神色却出乎意料地沉重,嘴角紧紧地抿著。
‘下面,让我们来欣赏Malong的新曲——画堂春!’
先是一阵优雅的古筝和琵琶的合奏,曲调极古典,然后鼓声一震,整首曲子突然狂放
了起来,电子乐和古典乐器的结合倒也颇有意思。
然后,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忽然妖精一样吼了起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澄砂跟着曲调摇头晃脑。
她的工作是领舞的小姐,乐感一向很强,即使随便动动身体都极有节奏感。
待唱到“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的时候,歌手的声音忽然拔了个尖,在“相
对忘贫”的“贫”字上纠缠不休,一气比一气高,又尖又亮,随时都会断开似的。
随后是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英文Rap。
一首歌足足闹了六分多钟,终于结束。
袭佑飞快地抬手,将车载CD关了。
“你……会唱吗?这首歌?”
他沉声问著,神色严肃。
澄砂有些莫名其妙,“会……不过你干吗问这个问题?你喜欢Malong那个人妖的歌?
真看不出来呢!”
袭佑顿了顿,才道:“会唱就好,等会到了夜总会,记得上台去唱……当然,今天我
们夜总会不营业,专门待我处理这事。”
澄砂吓了一跳,“喂!不会吧老兄!我只是处理灵异事件而已,不包括上台表演,我
的出场费很贵的!”
她调皮地对他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异常可爱。
袭佑揉了揉额角,叹道:“我知道了……大小姐……酬劳里会给你另算,但是,今天
一定要帮个忙上去唱这首歌……问题,就出在这首歌上……”
原来,只要不放这首画堂春,一切都正常,但是,那天请来的歌手和舞女都是因为唱
了这首歌,才入魔的。
在他工作的那个夜总会里,画堂春成了禁忌曲目,只要一放,立即就会有人入魔,彷
彿电脑里面的病毒,一发不可收拾,准时准点发作。
现在,那家夜总会被迫停止营业,名声全被破坏,为了保住饭碗,他不得不出面解决
。
“我想,如果是法师来唱,应该没有问题,说不定可以将怨念的根源找到。”
他认真地说著,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熄了火。
“你自己怎么不上台唱?”
澄砂促狭地问著,顿时看到了他尴尬薄怒的模样。
啧,没意思,这人怎么动不动就生气?
袭佑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冷道:“要唱,我也只唱帕瓦罗蒂的,Malong那个人妖的,
根本不配让我唱!”
澄砂差点喷出来,浑身颤抖地下了车,笑得几乎打滚。
帕瓦罗蒂?!亏他说的出口!她还真想看看这个狂妄的小子怎么唱男高音呢!
袭佑微微红了脸,“别闹了,快进去吧!乐队和老总都等着呢!”
袭佑工作的这家夜总会,的确是属于一流的娱乐场所。
整个建筑一共有六层楼,一楼是高级酒吧,放著爵士和SAX,进去转个弯,进了电梯去
三楼。
二楼是专人舞厅,只表演,没有顾客用的舞池,可供租赁。三楼才是有表演又有舞池
的地方。
四楼和五楼都属于VIP的休息室,据说可以提供“特殊”服务。六楼是赌场,尚未装潢
完整。
电梯门一开,里面出乎意料地暗,只有天花板镶边有一圈小灯闪烁。
澄砂微微皱了一下眉,轻道:“这里不干净,事实上,这栋建筑就不干净!你们老板
选地的时候,不请风水师吗?阴气这么重,怎么能拿来做娱乐场所?”
袭佑领着她走过宽敞华丽的长廊,一边轻道:“老板一向不相信怪力乱神,我刚进来
的时候也觉得这里不干净,怨气很重的样子,不过既然他不在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何
况刚开始营业到前几天,都挺顺利的,谁想到突然发生这种事?”
澄砂闭上眼,集中精神感受了一会,才道:“是怨念,估计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你
调查过以前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用的吗?”
袭佑点头,“当然,说出来你别惊讶,这里以前是一家私人医院,不过听说风评不是
很好,院长前几年把款子全部卷走逃去了国外,留下个烂摊子,最后还是老板把地皮买下
来了。”
澄砂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医院,难怪!恐怕这家私人医院医死了不少人,满墙满地
都是怨念。”
说著,她一脚用力踏在地上,将刚刚冒头出来的一块黑色影子用力踩了下去。
虽然遍地都是这种低级的怨念,但是她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它们都集中在
三楼?特别是在走廊这里,密密麻麻,看了连她心里都有些发怵。
而且,更奇怪的在这里——
走廊走到尽头,两旁分别有两个宽敞美丽的拱门,那些低级的怨念,整齐地停在这里
,再不进一步。
那情形,就好像拱门这里安了一扇玻璃门似的,无论它们怎么挣扎,无论如何也进不
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袭佑,他对她微微点头,轻道:“里面就是舞场,奇怪吧?怨念到了
这里就没了。舞场里是有一个高级的怨念,克住低级的灵,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它的根源。
”
她叹了一声,直接走了进去,“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找吧。找怨念我还挺擅长。”
一进拱门,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又一扇拱门立在眼前。
门内是一个巨大现代的舞场,周围安置著一圈金属桌椅,正中是舞池,高出一个台阶
的样子,似乎是可以收缩的。
舞场里灯火通明,台上零落地站着几个衣着鲜艳时髦的年轻人,正在摆弄乐器,见他
们俩走了进来,都是一愣,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妖媚的澄砂身上。
她丝毫不以为异,直接走了进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隐在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睛颇有兴致地把澄砂从头
打量一遍,然后对袭佑笑了起来。
“你说的厉害法师就是这个小美人?还是说这根本是你马子?”
袭佑有些尴尬,摇头道:“不是的,她的确是法师,性质和我不太一样,比我擅长对
付怨念,所以把她请来。”
中年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什么怨念,我一点都不相信。那些歌手舞女都是嗑药上
瘾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算了,既然你坚持,我姑且听你一次。话说在先,要是这
个小美人出了什么危险,我可会心疼的,不只心疼她,还心疼一个晚上的营业额没赚到。
”
袭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随便你怎么想,人我带到了,马上开始吧。”
他望向澄砂,却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付黑色的丝绸手套,上面绣著一些白色的文字,
隔得远看不太清楚。
她将手套戴在手上,一把扯下帽子,满头的浅金色长发顿时流泻而下,惹来一串惊艳
目光。
袭佑走过去,低声问道:“现在可以开始吗?老板马上去叫音效师和乐队准备。”
澄砂点了点头,拉开深蓝色羽绒服的拉链,将衣服脱下来往袭佑手上一丢。
“帮我拿衣服,我上去先看看情况。”
她的神色再不嬉笑,显得严肃且谨慎,气势顿时逼人。
袭佑脸发热地将眼光强行移开。
唉,这个丫头,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啊?整片雪白光滑的后背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裤
子的腰那么低,一截纤细的腰身完全暴露出来。
她难道没注意这里的男人眼睛里都开始冒绿光吗?!
澄砂走上舞台,随手拿起话筒,回头对乐队的那些年轻人微微一笑,“你们只管奏乐
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停,也别害怕。”
随着老板的示意,音乐声慢慢响起,正是那首画堂春的曲调。
她还没开始唱,就已经感觉到空气里不正常的波动,黑色的怨气渐渐开始浮动,往她
这里聚集过来。
她抬起脚,一脚踩住一块窜到她脚下的黑影,张口就唱。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声音妖娆妩媚,比Malong的原唱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脚下的黑影不安分地蠕动,突然消失,接着,四面八方有无数的黑色手抓过来,扯她
的头发和衣服,强迫她开始舞动。
澄砂一边唱,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符纸,飞快地一张张贴过去,黑色的手
顿时烟消云散。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她闪身让过一只黑手,一脚踢过去,动作迅速利索。
奇怪,只是这种程度的怨念吗?很轻松就可以应付啊!那些被魇住的人到底是怎么发
疯的?
‘若容相访饮牛津……’
她提气,声音陡然拔高,‘相对忘贫——贫——贫——’
一声比一声尖锐,细细地直窜上去,裂帛一般。
空气的波动顿时混乱,有一种尖如刺的东西突然扎进她耳朵里,剧痛无比。
她一分神,惊喘一声,话筒差点无法捉稳,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那一个刹那,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迅速包裹住她,竟然
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
袭佑大惊,厉声叫了起来!
“小心!澄砂!快躲开!”
话音一落,那团雾气已经完全钻入了她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澄砂整个人突然僵在那里,神色呆滞,手脚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袭佑骇然地看着她,却见她忽然丢下话筒,整个人一个鹞子翻身,拇指搭上中指,摆
了一个妩媚的兰花状。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呀,天为谁春……’
她张口,缓慢地,妩媚地唱起了戏剧,一双眼睛成了死鱼一般,半点神采都没有了。
她唱的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剧目调子,凄厉却婉转,声声滴
血。
‘天为谁春……天为谁春……’
她反反复复,只唱这一句,慢慢地,两颗豆大的泪珠从无神的眼睛里迅速滑落,染湿
她的浅碧色露背装。
乐队的人谁也不敢动一下,只能埋头继续奏乐。
台下的老板早惊呆了,动也无法动,他亲眼看到了!那团雾气突然就钻进了那个小美
人的身体里!世界上真有怪力乱神的事情吗?!
袭佑见势不妙,抛下澄砂的衣服,立即就要上台救人。
突然,澄砂的手伸了出来,做出阻止的样子。
“别……别过来……让我来对付……”
她艰难地说著,咬牙切齿,只说这么几个字都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袭佑猛地刹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从口袋里艰难地掏出空白符纸,咬破嘴唇,用手指
蘸了血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上复杂的咒文。
心里有一种绝望悲伤的声音,从黑色的雾气钻入身体的时候,她就没办法控制那种感
情了。
那个声音不断地干扰她的思维,一边一边地说著“天为谁春,天为谁春……”然后她
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
这就是怨念的执著吗?
为情所困,还是被人抛弃?
她试着和它沟通,它却没有反应,只顾著沉浸在三十多年的悲伤里。
真是一只固执的怨念灵!
符纸被她缓慢却坚决地贴在胸口上,她的耳朵里忽然传出一阵凄凉的哭声。
下一个刹那,无数画面流水一般淌过眼前。
白色的染上灰尘的窗帘、染血的床单、窗户外一棵枯死的老槐树,还有点点斑驳在窗
帘上的阳光,仿佛碎裂开的金子。
那个人,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这么走了,走了,走了……
没有气力去追,只能留在那里默默地哭。
眼泪顺着脖子往下淌,心都要裂开。
爱一个人,居然是无比艰难的事情,用痛苦换来一点点的幸福,是多么的珍贵。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空气里突然发出轻微的啸声,一团巨大的雾气从她心口猛地窜了出来。
在空中蠕动了半晌,突然狰狞地化为鬼怪,张牙舞爪地往澄砂扑了过来。
袭佑大喊了一声,“给我小心点!澄砂!”
那只鬼怪口中喃喃念著“天为谁春”,一边扑下来,一爪子就要撩上她的脸。
澄砂吃力地闪了过去,反身一腿踢上去。
她的腿居然从鬼怪的身体里面穿过去了?!啊,她忘了怨念是没有形体的!
鬼怪再次扑上,毫无章法地攻击她,澄砂闪躲得飞快。
别看它没有形体,如果真给它撩中了,估计会感染阴气,严重一点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
‘每一个人,都比我幸福,春天为他们而美丽,……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最凄惨?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老天好不公平……’
它流着泪,串串滑落,成为烟雾瞬间消失。
澄砂一个后翻,让过它的爪子,一边厉声道:“什么叫你最凄惨?不过是爱情受了一
点挫折,就哭天喊地想不开!残留下这么大的怨念,你知道自己害了多少人吗?!”
鬼怪怒道:‘你懂什么?!生生和最爱的人分离是怎么样的痛苦你知道吗?!把你的
心肝挖出来试试!就是那种感觉!’
澄砂哼了一声,“我管你!世界上每天还不知道要被抛弃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受战
乱无法安生多少人。比你惨的人多的是!你自己悲伤就好,凭什么要世界都陪你伤心?!
”
鬼怪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
澄砂愣了一下,咦?难道它还真被说动了?奇迹啊!
半晌,它忽然轻声道:‘我不了解别人是什么痛苦,怎么样凄惨……我的痛苦,只有
我自己知道……谁也不能代替我,谁也没有资格指责我的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过著
普通的日子,痛著普通的痛苦,可是,你能说这样就不是痛吗?一定要颠簸流离才值得被
同情?’
澄砂有些接不上口,怔在那里。
它桀桀笑了起来。
‘你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想说服我,你还需要磨练啊!’
它陡然扑上,狰狞地举起爪子,眼看就要砸在她头顶!
澄砂忽然冷冷一笑,捏紧拳头,不让反而迎身而上。
“天真的是你!”
她一拳击中鬼怪的身体,打得结实无比。
“我戴了特制手套,这下还打不到你吗?”
她收回拳头,踏上一步,又是一拳!
“什么天底下最凄惨的人!笑死人了!这个城市一天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你遭遇一
样,人家不是照样生存下去?!你悲伤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干涉,但是,你若触
犯到了别人的利益,就不可原谅!凭什么我们都要同情你?!”
“你说我天真也好,幼稚也好,都没有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一天到晚自怜自艾
的人!别让我再看到!看一个我打一个!”
她将它一拳打飞出去。
鬼怪嚎叫着猛地窜离台上,瞬间消失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袭佑!”
她叫了一声,他的行动如风,已经跟着跑去那个角落。
他的掌心发出一种柔和的白光,罩在角落里。
只听一声深深的叹息,轻薄的仿佛早晨的雾。
舞场的怨气顿时消失,走廊里那些低级的怨念争先恐后地奔进来,被澄砂一把符纸撒
出去,全部收服。
空气纯净起来,原本浓厚的压在头顶的怨念此刻完全消失。
澄砂走到袭佑身边,弯腰问道:“怎么样?收服了吧?”
他点了点头,“收得很彻底,这下没问题了。不过……你看这个……”
他指著那片没有装潢过的,灰白色的小小角落,上面不知道用什么硬物刻下一行字。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字体朴拙,上面布满灰尘,却是一笔一划,仿佛划过血肉生生刻上去一般。
她顿了一下,轻道:“袭佑,你应该有门路吧,去查查怨念的主人到底是谁。我挺想
知道的……”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恍然,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怜悯。
“好,我会去查的。”
答应下来之后,只有沉默。
白垩时代今天开门挺早,下午一点多,来了一个客人。
袭佑将一沓资料放在澄砂面前,“就是她了,我可是费尽了心思才找到了完整资料!
”
澄砂来不及说谢谢,急忙扯开纸袋抖出里面的资料。
关明月,女,生于XXXX年X月X日,亡于XXXX年X月X日。生前是舞蹈演员,家中有一弟
。
“她就活了二十五年啊……”
澄砂喃喃说著,继续往下看。
袭佑轻道:“后面有更让人震撼的东西,你看了就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活久了。”
与其弟有暧昧不正当关系,为人发觉之后,被告乱伦送上道德法庭。其弟于法庭宣判
前一天与其分手,她大受刺激,被医生诊断为刺激性精神病,送入XX医院强制治疗,不出
三月,亡于自杀事故。
后面还有她死后的照片,她是用床单栓着床柱自缢而死,死状奇惨。
澄砂将资料丢在桌子上,不忍再看。
“她竟然和自己的弟弟……”
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不可思议……该说她可怜还是可悲呢?
爱上不该爱的人,幸福,果然难得而显珍贵。
袭佑喝了一口奶茶,叹道:“不管怎么说,事情都过去了,人也已经死了。她弟弟后
来一辈子都没娶妻,也算对得起她了吧……只能这么想。”
澄砂也叹了一声,没有说话,望向窗外。
窗外春光明媚,现在已经接近三月底了。
眼前忽然晃过那棵枯死的老槐树的影子,斑驳的日光,染血的床单。
果然是——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天为谁春?
她不知道啊……
第十七章 白发如银(上)
四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道旁的梧桐树也开始长出新绿的叶片。
净砂的伤势在细心照料下,终于完全恢复。
对于师父的突然到来,她有些惊讶。
不过在她康复之后,师父只丢下几句话就离开了。
‘我在山上算得你近日有大难,所以下山来看看你,既然没事,我也放心了。’
‘我最近有些事情,可能会在这个城市逗留一些时日,不要来打扰我。’
‘过几天,或许为师会有事情要你处理,到时候给你寄信。你别留我,我一个人比较
自在一些,你身边有加穆,我也放心。’
她记得,师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加穆,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冰冷
,没有一点感情。
师父怎么会这样看加穆呢?
‘黄金手镯是保平安的法器,你好好戴着,别取下来。这也是为师能给你的最后一点
东西了,你一切好自为之。’
说完,师父就走了,一袭藏青唐装,一个半旧籐箱,头也不回地出门。
她在楼上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对于这个严厉的师父,她一向是惧多于爱,即使现在看到他,本能的选择还是惧怕。
可是这样的师父,却将自己的宝贝毫不吝啬地留给她,得知她会有难,放弃自己隐居
山林的志向,再次入世救她。
“加穆……”她突然喃喃开口,唇上有一抹羞涩如同小丫头的笑,“其实……我觉得
,师父很像我的父亲呢。虽然我不知道真正有父母是怎么样的感觉,可是差不多也就是这
种温暖安静的心情了吧……”
加穆正在和PS2游戏里的终极BOSS干架,专心极了,听了她的话,头也不回随口应道:
“是啊是啊,真好,他能有你这个女儿,也是他的福气吧……”
净砂瞪向他,却见他一双手忙得不可开交,显然没工夫听她说感叹。
她没说话,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小说,专心看了起来。
或许是受伤没有回白垩时代的原因,这一个月都没有什么任务接手。
开始还觉得悠闲,慢慢地,便开始无聊了。
或许她只适合天天在外奔波吧,没有安闲享福的命。
手里的小说正看到精彩处,却听加穆连连大叫起来,手舞足蹈。
“哎呀哎呀!就差一点点了!靠,什么破游戏!不玩了!”
他把手柄砸在地毯上,孩子气地关上电视,躺在地板上仰头看天花板。
她才不理这个狐狸男,继续看小说,头也不抬。
半晌,忽觉腿上多了一只色爪子,暧昧地抚来抚去,耳边就听加穆在那里撒娇似的说
道:“净砂老婆,你言而无信,欺骗小生我的感情……”
她头上立出数道黑线,无奈地合上书。
基本上,只要加穆一开始喊无聊,她就绝对别想安静地看书了。
“你又埋怨什么?我骗你什么了?”
她瞪着他,一把将那只狼爪丢出去。
加穆继续爬,半个身子赖在她膝盖上,扭麻花似的。
“我的灯影牛肉呢?你一个月前就在饕餮面前和我约定好了,酬劳拿到之后就请我去
希尔顿,你现在是不是想赖帐啊?”
她愣了一下,这才突然想到,自己的确欠他一顿好饭菜,她几乎把这事忘了,如果他
今天不提的话。
“等下打个电话给澄砂,让她今天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
说著,她又拿起书,打算继续看。
书落入狼爪里,无辜被丢去了角落。
加穆忽然站起来,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净砂,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呢?”
他轻声说著,再也没有浪荡的模样,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爱怜无比。
她有些惊讶,这只狐狸男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感性,吃错药了?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后背的已经痊愈的伤口上,停在那里,然后轻轻按上去。
说他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以前愿意为他死的人也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是像她这样豁出了命来保护他。
他的胳膊上,到今天似乎还残留着她鲜血的灼热,那股炽热一直烙进灵魂深处,再也
忘不了。
她对他,实在是……非常好的。
他都知道的,她嘴巴硬,不会说软话,脸上的表情也很冷酷,很不讨喜。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毫不犹豫地可以为他去死,即使嘴巴上不让,却什么事都顺
着他,宠着他。
为什么呢?妖之果偏偏在她身上,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哪怕要他放弃之前的
一切,也宁愿成为一个同样平凡的男人一辈子和她相守。
生平第一次,他这样痛恨世间的一切。
“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拜托。”
他低声说著,哪怕心里再痛苦,也不会在表面泄露出一点。
净砂摸了摸他的额头,奇道:“你没发烧啊,在说什么胡话?谁对你好了?快给我洗
碗去!从昨天晚上赖到现在,以为你耍乖我就会不计较吗?!”
他有些失笑,将她放了开来,低头看了她一会。
“你要再这么宠我,我可要霸王硬上弓了!”
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嘻嘻笑着躲开她恼羞成怒的巴掌,窜去厨房一边大
声唱歌一边哗啦哗啦开水洗碗。
“死色狼……”
她喃喃念著,恼怒的神情渐渐消失,演变成甜美的笑。
可以一直这样维持吗?这种小小的幸福。
一个人要独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很容易陷入孤独的漩涡里出不来。
所以,男女才会结合,所以,人们要群居。
她,是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呢?
每一次出完任务回家,想到那个小小的屋子里有心爱之人等着她,里面充满他的气味
,她就会有一种洗尽疲劳的温馨感。
幸福,或许就是这种平淡又恒久的感觉吧……
她还要渴求什么呢?
许诺的灯影牛肉刚吃完没一个星期,家里收到一封信。
信封是很古老的油纸,上面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收信人姓名和地址,最后的落款是一
个“王”字。墨香四溢,显然是上等的墨汁。
信是澄砂先收到的,她立即就看出那是师父的笔迹,动也不敢动,晚上净砂和加穆回
来之后,直接交给了他们。
净砂抖开信纸,那是很古老的名贵宣纸,专门用来写信的。
师父似乎对现代的事物接受能力不高。
信纸上竖着写了几句话。
‘兹有XX市郊区梦兰村,村中常发生失踪案件,疑为妖物作祟。你与加穆二人速去解
决,三日内到达。为师有要事在身,无法前往,谨慎谨慎!’
“梦兰村?不会吧,是乡下?”
加穆往嘴巴里塞著小番茄,将信从头看了一遍,无聊地丢在一边。
净砂将信拿过来,轻道:“乡下妖物更多一些,毕竟那里清净。如果是有人失踪,或
许又是一个会吃人的妖物了。”
加穆哼了一声,“连酬劳也不说,难道要干白工?我可不认为老头子会给我们什么丰
厚的酬劳!”
“加穆!”
净砂皱眉,他说话越来越没上没下了!怎么能这样对师父不敬?!
他耸耸肩膀,“好好,我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心爱的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既然师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早点去,明天就出发吧。那里是小地方,没有飞机,只
好坐火车,一个晚上应该就可以到了。”
伤势复原之后,这是第一个任务,又是师父直接委托过来的,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加穆瞥一眼她踌躇滿志的模样,没有说话。
那个老头子,终于开始主动出击了吗?
他的心肠真是出乎意料地冷硬,真要这样毁了她么……?
他静静看着净砂,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半晌,他突然开口,“净砂,你还是别……”
话没说完。
“你说什么?”
她回头看他,“别什么?”
他摇头,“不,没什么。早点休息吧,我们一早就要出发。”
别再做任何任务了……这话,他没能说出口。
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梦兰村位置偏南,说是村,其实是一个小镇。
火车在站台停了几分钟,终于开了门。
加穆揉着脖子嘴里不停埋怨着火车不舒服,脖子落枕之类的,絮絮叨叨领着净砂下了
车。
月台上站满了人,都是来接朋友和亲人的,其中有几个人手里高高举著一块大牌子,
上面写着“欢迎天净砂小姐和加穆先生”几个醒目大字。
净砂和加穆对看了一眼,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接风。
走过去,和其中一位面目慈善的大婶报了身份,她用一种热情却怀疑的眼神看他们,
似乎不太相信他们这种看上去纤细柔弱的都市人是厉害的法师。
从接风的几个村民口中,他们了解了一些关于失踪的情况。
其实,梦兰村只是一个由几个大姓组成的村庄,人数并不是很多,所以一旦少了什么
人,立即就能被人发觉。
出事的是“秦”这个大姓。
最早失踪时间发生在四十年前,秦姓本家的老二结婚一年,老婆刚生下两个活泼可爱
的男孩子,没几天,这对夫妻就突然失踪。
秦家的老人们为了找他们,几乎花了无数的精力和时间,可是那两人就好像消失在人
间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之后过了十五年,那对留下的孤儿也成长为英挺少年,不幸的是,他们也在某一天突
然失踪,下落不明,依然是到处找不到。
他们也想过报警,但是迷信的老人却认为这是得罪了大仙的后果,坚决不允许。
搜索无果,只得放弃。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结。
秦家好容易过了二十五年的平安日子,却在前两天,秦姓分家新出生的一对龙凤胎也
失踪了!
他们还是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啊!
这个事件让全村的人都开始惊恐,生怕这种厄运哪天会降临到自己姓氏上。
老人们都说秦家一定是以前造了什么孽,所以注定无法安生,一时间,人人自惶,更
不用说秦家的那一大帮家族该如何惶恐了。
净砂听完这段恐怖的失踪历史,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你们,为什么不考虑报警?这种失踪案件,说不定是贩卖人口的集团暗中干的事情
,怎么那么确定就是妖灵作祟?”
一个满脸皱纹的大叔叹道:“怎么没想过报警!可是秦家的人自己不愿意报啊,特别
是本家的那位老太爷,死活不给报警,只说是惹了妖魔,一天到晚嚷嚷着叫法师来除妖。
”
大婶接口道:“是啊,不瞒你们说,我们这几年前前后后不知道请了多少法师,结果
什么妖也没除了,该失踪照样失踪。前两天还有人说的更玄,说在钉子山后面看到了之前
失踪的那对兄弟呢!当然没人相信。”
净砂看了一眼加穆,他摇了摇头,表示没头绪。
她轻道:“既然如此,这个任务我们接手了。这里是我们的合同,请在上面签名,无
论成功与否,订金十万不退还,酬劳等任务完结再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式两份的合同,递了过去。
接风的大房车很快驶入秦姓村庄。
这里是典型的乡下,青瓦白墙,屋前还有池塘,屋后有水井和猪圈。
只是,没什么生气,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家家都紧锁著门。
下了车,净砂立即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异动。
这种感觉……莫非是妖?是妖气!虽然不甚厉害,却也清晰可感。
原来真是妖魔作祟!
她感觉加穆拉了她一下,急忙回头。
加穆低头在她耳边轻道:“妖气传不了这么远,看样子,妖魔就在村子里。你能看出
源头在什么地方吗?”
她没有回答,慢慢捏着手指算起来。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她念遍了五行,却抓不准妖魔的方位和属性。
莫非,不是天生的妖魔吗?
天地间妖魔从五行而生,逃不出金木水火土这个圈子。
可是,她却找不到这只妖魔的属性,那种怪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吱呀”一声,不远处,一个屋子开了门。
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提着水桶从门里面走了出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旁边站着的这么
多人,迳自往水井旁走去。
“那是秦姓本家的一个寡妇,听说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丈夫,一个人艰辛活到现在。
我们时常接济她,但这个老太太脾气太古怪,完全没办法和她说通话。可怜,年纪这么大
了,连个儿孙也没有,我们都看不下去呢!”
大婶怜悯地说著,急忙走过去要帮忙。
净砂和加穆也跟着走了过去。
不对,有什么事情不对……
净砂微微瞇起眼睛,暗暗心惊。
她应该不会算错……难道说……
那个佝偻的老太忽然抬眼望她,目光里充满一种歇斯底里的笑意,却又冷冽如冰。
那是……疯子才有的眼神……
净砂没有停下脚步,慢慢走到她面前,直直与她对望。
“原来是你,终于捉到了。”
她低声说著,将老太手里的水桶接过去丢在地上。
老太太怔怔地看着她,嘴角开始颤抖起来。
半晌,她忽然笑了。
“厉害,你是第一个这么快认出我来的人。可是,你想收我,还早了一点。”
她这样说著,原本佝偻的背忽然挺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净砂。
“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收不了我的。”
她笑,原先盘在脑后的发髻突然散了开来,花白的头发瞬间变白。
白发如银。
第十八章 白发如银(下)
(友情提醒:本章有一定量的血腥暴力变态内容,不适合进餐时观看……= =!!请各
位挑在青天白日不吃饭的时候看……不然,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请不要怪十四我没提醒…
…)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大婶和大叔被加穆强行支开,送进大房车里,防止他们被妖魔
伤害。
净砂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对面这个老妇人满头的白发。
一个人,要活多少岁月,才能拥有如此纯粹透明的白发?
那种美丽的银色,似乎连日光都可以轻松穿透,圣洁得像一种讽刺。
“人呢?那些失踪的人,被你弄哪里去了?”
她直接开口问,不打算和她缠下去,手上微微一晃,火红的筷子已经夹在手指间。
老妇人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答话,转过身子,直接望屋子里走去。
“别动!这是第一次警告,你若再动弹,我便不客气了!”
净砂冷冷地说著,筷子尖隔空抵在她的背心,将所有的灵力集中在那一点上。
老妇人停下脚步,半晌才轻道:“你不是要找人么?那就跟我来。”
她的声音含笑,似乎很开心的模样,她的背影看上去纤细柔弱,银发柔顺地垂在上面
,半点老态都没有。
这只妖魔,给她一种很异样的感觉,阴森森地,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加穆走到她身边,扶了一下她的肩膀,轻道:“你还是别过去了,让我去吧。”
他推开净砂,迳自走上前,立即就要跟着那老妇人进那栋小小的瓦屋。
“加穆!”
她有些惊讶地低喊了起来,他到底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他那么积极过啊!
“净砂,你要是还愿意听我的话,就离开这里,以后也别接什么任务了,做一个普通
的女孩子吧。除灵师不适合你,你的心太软了。”
不但软,而且很容易被外来的冲击改变。
至少现在,他真的不想看见她被人王那个老家伙毁在这种地方……这种,充满血肉味
道的地狱……
他刚走两步,脚下突然被人一绊,一个不稳,差点跌个狗吃屎。
“谁?!”他狼狈又恼怒,自己的光辉形象啊,就这么给破坏了!人家好不容易做一
次护花英雄的说!
一只手忽然盖上他的眼睛,柔软滑腻,然后净砂低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废话呢?不做除灵师,我还能做什么?给我好好待在这里,这一次任务
,我绝对不会放弃。”
说完,她将他用力一推,黑色的身影飞快一闪,跟着老妇人走进了那栋屋子。
“笨蛋!别进去啊!”
他急叫,可是门却砰地一声合上了。
他怔在那里。
怎么办?他要跟进去吗?他好不容易放弃之前的坚持阻止她,可是,门却合上了……
只要再等一等,他盼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就会到手了。
只要马上冲进去,净砂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要怎么做?
颤巍巍的大婶大叔从房车里跑出来,拉着他直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平时的巧舌如簧现在一点都发挥不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著什么,催促着他赶快行动,不然即使得到了妖之果,
他也会后悔终生。
可是,他选择不去听,咬紧牙关转身。
身后的一切,都陷入黑暗里。
“奇怪,平时这个时候,秦家村的人应该都出来活动了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大婶有些惊恐地自言自语着,忽然拉住身旁的大叔,对加穆强笑道:“年轻人,你也
是法师吧?这村子里,是不是真有妖魔啊?刚才……那老寡妇……她到底是……还有现在
都快中午了,怎么村子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也给什么妖魔魇住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
何止是给魇住了呢……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啊……
人王,人王……你究竟从什么地方找来这种妖魔?
满鼻子里都是浓厚的血腥味,他几乎能想像到净砂进了妖魔的屋子里,能看到什么样
残酷的景象……
屋子里黑洞洞地,昏暗异常,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一方透气窗,泄进缕缕阳光。
无数灰尘仿佛钻石的碎屑,在阳光里窜来窜去,闪闪发亮。
空气里,有一种暗哑的香甜气味……
净砂的心忽然一紧。
不对!她似乎曾经经历过这种事情……
这种夹杂着血腥的,腐臭的香味;这种阴暗潮湿的房间……
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有一根冰冷的事物突然触上她的手背,她骇然欲呼,眼前阵阵发黑。
她连低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她那么恐惧?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麻麻的。她咬了咬牙,猛地将手抬起来,定睛一看,却是加穆
给她的黄金手镯。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在怕什么呢?一个人身处黑暗里面,容易胡思乱想么?”
那个白发的老妇人,声音里带着一种魅惑,在前方不到四尺的地方骤然响起。
净砂防备地将筷子举在胸前,冷道:“那些失踪的人呢?!你想耍什么花招?!”
老妇人呵呵笑了起来,居然颇有妩媚之意。
从刚才她就感觉不对劲了,这个老妇人……似乎根本就对法师什么的不甚在乎。
她是在开心什么?
“人啊,是一种非常害怕孤独的动物。一个人没有办法生活下去,所以,我们需要光
明,需要群居,需要有人陪伴自己度过短暂的一生。”
老妇人轻声地,柔软地说著。
黑暗里,净砂感觉她的衣袂微响,似乎向前走了两步。
她立即警惕地跳后两步,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再不把失踪的那些人交出来
,休怪我收了你!”
老妇人轻笑一声,有些调皮,有些淡漠。
“人?人都在你周围啊,你看不见么?”
话音一落,眼前突然灯光大作,满目的血红几乎刺伤了她。
老天……!
净砂摀住口鼻,踉跄著倒退好几步!
家俱!屋子里只有家俱!可是,都是人做的家俱啊!
白森森的腿拼起来做了桌子和椅子腿,大块的人皮铺做桌布,墙上掉著无数人头,灯
光就从它们的嘴巴和眼睛里透出来!地毯是一种阴干了的暗红,弥漫出香甜又血腥的气味
……
净砂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张口就欲呕!
地狱……地狱!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她行业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
她的手脚第一次开始发软,竟然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老妇人慢慢走进她,缓缓抬手从人骨嵌成的床上拿起一根断了的手臂,爱怜地贴在脸
上。
“开始,我只是不想死亡,我害怕寂寞。可是,一个人是寂寞,两个人,甚至更多的
人在一起,却反而成了孤独。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找了那么多人来陪我,可是
没有人能陪我多久,他们那么脆弱,很快就会生病,死亡。我只是不想再孤独而已,可是
找来的人越多,我就越孤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连问三声为什么,人已经走到净砂面前,一双衰老却一点也不浑浊的眼直直瞪着她
。
净砂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