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换命 2 义愤难抑
康浩陵向后跳出凉亭，认准太极殿方向，转身疾奔。腿上被殷迟剑头刺伤
之处在奔跑中又再流血，也全不理会。
这条道路两旁各有一条长廊、一座小池，中间是宽阔马车道，眼前一下子
暗下来，追兵声响和火把光芒骤然都被抛远。他暗暗呼了口气，满心以为这一
去可直抵金殿、晋见王上，猛地两旁池水同时哗喇喇一阵响，两大片水花向他
左右泼来。
黑暗宁静中陡遭埋伏，康浩陵微微一惊，但回空诀练的正是藉空中微尘传
劲，微尘尚可传劲，况乎水花？他双臂齐振，轻轻巧巧的一个“拆”字诀，将
反弹劲道拆作百千份，把水花反挥了回去。这反挥水花的技巧，仅不过是当日
江璟在“翻疑庄”所授的回空诀入门而已。
不料水花刚刚弹回，他体内元劲突然大动，只觉身前身后数道兵刃疾风横
击而来！
似这样兵刃快速袭击、如同强力机关、要把人横切为数截的战法，他在王
陵之中已经领教过，那是蜀宫青派暗卫使直刀的合战之法。陡然再遇，刹那间
还以为：“有青派敌人混入王府？”但旋即觉察到兵刃并非砍劈的刀斧，只是
剑身较阔厚的大剑，敌人亦非向他身子横劈，而是某种名门正宗的剑术，要用
剑身重量砍入他身子后，迅速斜拖，造成肚破肠流的致命伤。
－－四名使大剑的武林好手，在岐王府宫殿深处埋伏要杀他？
敌人剑术不低，他身内蓬勃的元劲再也不能让他留情，身子拔高，避过低
处两剑，同时瘦剑已出，嗤嗤两下，向递出高处两剑的敌人右肩与前胸相接之
处斩落－－回空诀紧急制敌时，自然攻向劲力源头！
血腥味涌出，两名敌人闷哼闪远，他身子已落地。接着刷刷两剑行云流水
，向低处两剑砍空的敌人颈项划去。这时他心念才跟上：“为什么这剑路好熟
悉？是某个朋友的剑术，不是敌人！”自己剑势太猛，已不及收手，惶急之间
，手掌用力一握，在这两剑之中，硬生生把剑刃微微侧了一侧。身旁又是一股
血腥味飘出。
擦的一声，有人打火石燃著了纸媒，很快地四围传出火焰燃物的滋滋声，
好几根火把点了起来。
康浩陵定睛一看，周围已立了近三十名身着平民白色短袍的汉子，瞧年纪
均未够廿五岁，有半数比自己还年少，不过十五六岁。各人腰间、袖口和裤腿
牢牢扎起，便于动武，骤眼看去，倒似是乡里之间保卫地方的勇武子弟。人人
手持利剑，果然均是剑身阔厚。诸人身高膀宽，不仅剑术了得，膂力亦自不低。
五步之外，断了手臂以及颈边遭划伤的四名伤者咬牙站立。全体无人发出
一声，竟也没人向伤者瞧上一眼。
康浩陵突然被这诡秘的一群少年好手包围，不觉有些毛骨耸然。对方显然
曾被传授武林上乘剑术，但竟然不理会伤者，眼见断臂之人血流满地，居然无
后勤上来救援，那四人只草草扎一下创口，便昂然挺立。这批人绝非军伍出身，
却显见是一群死士，是同进同退训练出来的。可是看伤者包扎的手法，并不懂
封穴止血，又不像是名门弟子。
“方才那四剑，那样熟悉，是什么门派的剑术？……我遇过的，我一定遇
过。”
康浩陵心中一凛，刚刚有了眉目，众白衣少年同时将火把往石板地面一抛
，已挺刃攻至！
群斗一旦开始，便更显得这二三十人进退有节，是经过高人训练而来，登
时令康浩陵惊诧之极，不得不专注抵御。这批少年虽不具备青派暗卫那般为杀
人而特训的群战手法，但何人上前、何人掠阵，亦配合巧妙，大剑法度严谨。
更难缠的是个个悍狠异常，挥动沉重的大剑，康浩陵的瘦剑在其中穿梭，实显
得脆弱，只能全凭一手绝诣，使得瘦剑到处，猛力挥舞的大剑亦不得不辟易。
火焰时暗时明的晃动中，双方未发出一丝呼声，唯有急促的剑刃交并。但
在康浩陵的感受里，却比刚才禁军与侍卫包围的局势更教人喘不过气来。
腿伤愈来愈痛，康浩陵心知此夜尚需留下气力逃出凤翔，需赶紧逃到僻静
处敷药歇息。须臾间，他以攻代守，接了敌方一人一次攻势，这却是他有意确
认对方剑路，刻意抑制回空诀，单使“旦夕篇”换劲，招招凌厉，却也招招容
情，圆转如意，渐渐把对方迫得向一处聚集。
待得将敌方二十六剑一一化开，他身后已无敌人，连那四名伤者也被他逼
得挤在同伴之间。
他虚削两剑，俱是北霆门“电驱刀”的妙著，阻得众少年一时不敢上前，
便后纵一步，喝问：“上官骏师傅可是你们的总教头？”
众少年之中，有数人身子一震，随即镇定。人人怒视康浩陵，并不作答。
康浩陵道：“昊雷剑有传人，真是大幸！你们是上官师傅生前教习的新剑
手罢？”殷迟与上官骏的承庆亭之战，屠灭了上官骏所培训的第一代少年剑手
，康浩陵深感惋惜。此时确知这批少年得到上官骏亲手真传，心中欣慰，言语
诚挚，见对方有不少人比自己年轻，语气便如跟师弟说话一般。
他听对方仍不答言，便道：“上官师傅在石鼻驿不幸被奸人所杀，我已亲
手为他落葬。我从前也在赤派见习过的，对上官师傅很是敬佩，这番就是为了
擒奸报仇而入王府。”叹了口气：“你们不信也罢，我话便说到这儿了。我还
有要事，你们让开罢。”
突然一名少年冷冷地道：“上官骏这名叛徒，是我们合力在石鼻驿郊外围
杀的。你为他落葬，那么你也是赤派的叛徒了。你要为他报仇，那便是要杀我
们了？”
康浩陵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什么？”
那少年道：“我等奉命在此拦截你，原不知你是哪一号叛徒。原来你是上
官骏的同党。”
康浩陵脑中嗡的一声－－石鼻驿郊外荒野里，上官骏葬身处旁，树干上的
斑斑血迹，顷刻间跃入脑海。“当时我只道李曮身有王公特权，调了一批金吾
卫围攻上官师傅，却原来……原来……”
他瘦剑挺出，大喝：“你们胆敢弑杀上官师傅？他是你们的教头，是你们
恩师！”
他一挺剑，一众赤派剑手的兵刃亦刷地举起，动作划一。
那少年似是这批赤派剑手的领头人物，傲然道：“他只是个总教头，是上
司任命的。我们没师父。”
康浩陵怒道：“你们一身武艺，是他教出来的，你们有师徒之实！”
那少年道：“若非他教过我们武艺，对我们信任有加，也真不容易近他的
身。”
康浩陵心想：“上官师傅快马走蛛丝小道回凤翔，他们多半使了计谋，假
意去迎接上官师傅。上官师傅只提防李曮，哪里会防备他亲手教出来的这些晚
辈？”想通了前因后果，只怒得气血翻涌，叫道：“上官师傅是我义父任命…
…是靖难李帅任命的，李节帅对他礼敬有加。你们奉了李曮那奸贼的命令，便
害死了师尊！”
那少年道：“我们接了赤杉小令，诛杀叛徒，哪有这么多说的？”
康浩陵恨恨地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赤杉小令是他当年也曾接过的，乃是
赤派发给探子与武士出行的令符，虽万死不可违。他们既接了令，只能在背叛
上官骏与背叛赤派之间选一条路。但他心伤上官骏之死，此夜又心境激荡，骤
然听见这场罪行，怒火难抑，扬眉道：“很好，你们是非不分、奉奸为主，那
便让我来教训教训。”
抛在地下的火把，多数已在方才短暂的激战中被踏灭，现下燃剩三根，四
围黯淡了许多。就在这三根火把熄灭之前，这条车马道定然再度溅满鲜血。
那少年道：“这是去太极殿的路。你是上官骏同党，要去行刺王上，便休
想活着从这条路过去。”
至此，康浩陵再不擅长智谋，亦已明白：“韩浊宜唯恐我跟殷迟不能拼个
同归于尽，还伏下了后手，让这批赤派死士来杀我。他料定我跟殷迟力战之后
，必定负伤，哼！他们纵然杀得了上官师傅，又岂伤得了我分毫？”冷然点了
点头。
一众赤派少年剑手不明他动向，迅速地彼此交换了几个眼色，缓缓迫近，
二十六把又阔又长的大剑稳稳地持在手中，的是一支训练精良的新锐。这批人
均存了谋定而后动之心，并不贸然出手，只要康浩陵向前冲击，当先的一列剑
锋便会向他身上招呼。
康浩陵“嘿”的一声，猛然冲前，“电驱刀”式剑光胜电，刺向那领头少
年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