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绝曲 6 霎眼决胜
当上官骏在岐王府与殷迟决斗、在祁山寻殷迟报仇之时，恪守武道，即
使废了一腿，仍是只用苦练的爆发一击，与殷迟决个高下；更曾怒斥韩浊宜
暗发毒箭伤了殷迟，坏了武人决斗的场面，因而看穿韩浊宜的真面目，反过
来助殷迟逃出重围。但他同时身为赤派之人，缉捕要犯是他必尽的职责，为
了尽忠大可不择手段。于是他助殷迟逃离韩浊宜的围攻之后，又乘人之危，
将毒发伤重的殷迟拘回。
此刻他面对康浩陵这逃犯，便是赤派的部属，不是昊雷剑武士。所以他
要占骑马进攻的便宜，掩盖自己的弱点，目的只有打败康浩陵，将之绑回凤
翔。
他一剑既出，看似拙重，其实暗藏四种后著，带着捕拿要犯的决心，当
真有风雷之势，已将他瘸腿的弱点全部掩盖。康浩陵体表“元劲”觉到风里
扑来的劲力，腰腿微动，已抢先跃在一边，瘦剑嗤地刺出，指向上官骏的右
胁。
这一指正是上官骏劲力中断之处，他一惊而叱：“拔剑很快啊，小子！
”将马一勒，那高头大马侧过身子，后腿向康浩陵蹬出。
原来他一腿瘸后，除了苦练猛斩之技，亦加练了一套骑马攻敌之法，传
给新收的赤派少年子弟。前者专为对付殷迟那样的武林仇敌，后者便是赤派
任务可用的秘密巧技了。
抵御乘马敌人，康浩陵早有经历，昔年刚刚出道，便在成都闹市大杀欺
压妇女的恶兵。但上官骏是赤派自己人，更是武林同道，他身有重大嫌疑，
决不能下杀手，连攻击对方的马匹也是不敢，当下又旁跃两步，叫声：“得
罪！”瘦剑向上官骏左腰削去。
上官骏左腿不便，若欲回剑相拒，便得将身子左倾，腿上力气不足，无
法在马腹借力。他又是一惊，但他十分勇悍，竟硬是拉马转了过来，阔剑呼
的一下向康浩陵头顶砍落，要攻敌之必救。他算定康浩陵会撤剑相避，这一
剑多半只伤到对方肩头，转过来的马匹又可扬蹄踩踏，配合巧妙。
不料康浩陵仰首直前，不避不让，左掌忽然推出，连同瘦剑回削之势，
一股螺旋般的怪力已卷住那柄阔剑！
上官骏只觉那股怪力一方向前、一方向后，从自己剑劲的空隙夹入，他
登时把持不住剑柄，惊怒之中奋力握稳了剑，身躯却已无法自主，左腰“吧
”一下闷响，被瘦剑敲了一记。
那似乎只轻轻一敲，力道却大得出奇，上官骏怒喝声里，已被康浩陵一
掌一剑的螺旋怪力带得撞下马来，同时马蹄亦已收势不及，向他胸口踏下！
康浩陵抢前一步，将他拖出马蹄所踏范围，身子一挺，瘦剑已点在他左
肩窝。
上官骏脸如死灰，一言不发。康浩陵心下有愧，亦一时说不出话。原野
之中只有马匹嘶鸣，不久，马匹也安静下来。
上官骏狠狠地道：“你既要占我腿残的便宜，何以又临时卖好，不用剑
锋在我腰上开个口子？你若不将我打得无还手之力，我还是要捉你归案。”
原来康浩陵左掌推出，运上磁进之力，“磁退”之力便顺理成章，向他
持剑回削的右手流动。进退相辅，正裹住了上官骏回身剑砍的最弱之处，即
使上官骏双腿完好，仍非被他拽下马来不可。但他情急之中运起的回空诀甚
是霸道，不运使便罢，一旦使出，便会一路发动，直至著于某个实物、并将
之破坏为止。当时这“实物”便是上官骏的左腰，瘦剑若削上了，上官骏恐
有腰斩之祸。
康浩陵当时亦是大惊，所幸他与黎绍之已在黄花驿悟到“旦夕篇”劲力
组合的奇法，这些日子一路勤练，心中刚刚吃惊，那一削原有七分刚捷、三
分柔韧，已转为七八成的柔韧，手腕说转便转，以剑脊在上官骏腰上轻轻一
拍，立刻弹开。饶是如此，上官骏也已摔跌得十分狼狈。
从剑削、掌击再到拖开上官骏避过马蹄踩踏，一气呵成，敏捷圆转，短
短一瞬，竟汇合了回空诀与旦夕篇两大奇功。但这转瞬即得的胜利，皆源于
康浩陵向上官骏不灵的左侧攻击。他虽是不得已，却实感惭愧。
康浩陵道：“上官师傅，万分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请你听我说
完。我若好言请托你，你必定不听从，我只有出此下策。”
上官骏低头瞧了剑尖一眼，明白过来：康浩陵剑尖不抵在他颈胸等要害
，是武功高出他太多，有恃无恐；而不抵住他右肩窝，是在加倍退让，怕他
反抗时误伤了他使剑的右手筋脉。
他性子执拗，颇有昔年“赤派第一剑手”宋晏思的影子，康浩陵如此让
步，他更是满腔怒火，骂道：“无怪大岐人人忌你如妖魔，果真好本事。本
事越大，叛国的奸计越大。”
康浩陵胸中一酸，问：“大岐真的人人……人人忌我么？义父近日可有
说起我？”
上官骏冷哼不答。
康浩陵定了定神，已将受冤屈的忧思压下，说道：“我找你谈话，便是
为了岐王、义父和我大岐的安稳着想。李曮是内奸，与李存勗的谋士韩浊宜
暗通消息。李存勗就要称帝了，所以李曮一直要岐王向李存勗低头。我没法
出面，请你将此事加急禀报我义父！”
上官骏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康浩陵怒道：“你笑什么？这般严重的事有什么好笑？”瞪着上官骏一
会儿，忽然明白过来，道：“好，我懂了，这听上去荒诞得很。但此事十万
火急，咱们不能让李曮一日一日在赤派渗透，在大岐弄鬼。你要怎么才信我
？”
上官骏气极反笑：“原来你也知听上去很荒诞。我看是你急着弄鬼作妖
，竟想到要反咬大头目一口。照你说，他所领的彰义军也都是李存勗的人了
？”
康浩陵道：“彰义军里渗透了多少敌人，我不知道。但是李曮背叛，乃
是确讯。我这便将所知全跟你说了。”上官骏上身微微一耸，他生怕伤了上
官骏，瘦剑不由自主一缩，随即想起决不能让上官骏活动自如，剑尖前送，
已戳入上官骏肩上布料，续道：“你听完后是否去禀报我义父，我也没法强
迫你，上官师傅自己决定罢。”
他顿了顿，见上官骏索性闭上双目，也不在意，一句一句地道：“李曮
做内奸，这是黎绍之亲口跟我说的。黎绍之是青派总教头，青派跟韩浊宜勾
结，蜀宫这当儿已遍布青派的人，要从内部颠覆伪蜀国，所以黎绍之知道韩
浊宜在大岐干什么勾当。”
上官骏不为所动，也不把抵在左肩的剑尖当一回事。
康浩陵道：“你若不信，大可当真邀黎绍之相见，当面对质。可是路途
遥远，实在不能耽搁了，你还是先去禀报了我义父的好。”
上官骏又笑了几声，闭着眼睛道：“你既勾结黎绍之，商量好了一篇鬼
话，要在大岐兴风作浪，亦非意外，只不过这鬼话太也好笑。”
康浩陵纯粹出于赤诚，说话不免一厢情愿，在上官骏听来破绽百出，他
恨恨地叹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道：“请问上官师傅，刚才你说到岐王夜
巡王陵工事遇刺的事，你就不觉得事有跷蹊？”
上官骏道：“当夜我接获消息，本要带同部下前往护卫，与府内商量过
后，改由王府加派亲兵，与南霄门诸位剑手接头。亲兵人多势众，绝不会让
刺客再近王上的身。”他眼睁一线，敌意目光射将出来，冷笑道：“那次你
的师兄们在为王上守卫，你却将伪蜀国的刺客引进了王陵地道。”语毕，又
闭上了眼。
康浩陵大声道：“好，就算是我引刺客入王陵罢。你想一想，岐王夜巡
，事先有什么人知情？”
上官骏不答，表情微变，眼皮下的眼珠子也急速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