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来是要往方丈室去,但路上却听一位师弟说,大雄宝殿来了一群朝廷的人,大
半的少林门人都聚集到了那里去看热闹,连方丈与众位师叔伯都去了,于是三人又转往大
雄宝殿。
他们远远就见到大雄宝殿附近的确是围了一圈人,但是这些人都只敢隔着一些距离去
看,完全没人敢踏进宝殿三丈内的距离。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这些人就是围在那里看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更遑论大殿的门
虽然宽广,但总归是有死角,这么多人又离的这么远,就算透过门框企图看清里头的动静
,但是更多时候那群人都卡在死角中,叫他们连身影都看不清。
普宗对这些人的行为很是不解,不能理解这一群人大白天不做事,就围在这边傻看,
又根本看不见什么。
“又看不见什么,你们还围在这干嘛?”
站在三人旁边的一名和尚听了,头也没转,仍向着宝殿的方向回答道:“师兄,我们
不是在看,我们是在等。”
“等?等什么?”普宗不解的问。
“你没听说吗?那些来的,是朝廷的人!”
“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三年多前曾经来过一批朝廷的官员,师兄还记得吗?”
这人这样一说,普宗变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沉默的凝视著大雄宝殿的方向,似乎是在
这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祕密。
一旁赵章瞇眼瞧着那两个不说话的人,嘴边忽然露出一抹微笑,在两人都没有预料到
时,便直接穿过了人们,奔向大殿内。
普宗见他往大殿内跑,想也没想就跟着追了上去,可是他却没有想过人家本来就是朝
廷的人,往大殿内跑是再合理不过了,倒是普宗这样莫名其妙的追进去,才是问题。
不管怎么说,普宗最后仍就是跟着少年一同进了大殿。殿内只见到方丈一人领着众师
叔伯,背对着最高的那座大佛金身站立著,他面前的朝廷人马同样由一人带头在前,手上
还拿着诏书。
“方丈大师,您还是快接了诏书,随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那名官员如此说道。
普宗一见到这场面,便知道是有什么事,他正想拉着赵章退出大殿,却再一次被他从
身边溜开,一个闪身篡到那个持诏书的官员身边。
“萧统领!”
那名面对方丈的官员侧首看相赵章。普宗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面孔,那是一张带着风
霜,却并不显老的面容,就普宗的目测看来,顶多也不过长自己十多岁。
“你去哪了?方才四处都寻不到你。”
赵章听他的语气似有责怪,嘿嘿一笑,说道:“我方才迷路了,多亏有这个小师傅带
我过来。”
他说著指向普宗,那名萧统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时才见到普宗身后缓缓走来
一名高大的男子,他面上因为长发的阴影显得有些晦暗,让人瞧不清楚他切实的面貌与神
情。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带发在少林寺,还不经通传进入此处。”萧统领戒备的看着
他。从他多年的经验看来,非罪就是一个不好易予之人,如今还无声无息出现在众人背后
,更是令人不得不加以堤防。
“在下乃少林门人,法号非罪。这位大人方才走散了,在下与师弟领他来此,未经通
传,实为无理,非罪在此谢罪。”说罢,非罪朝前躬身,似乎的确是对自己的行为表达歉
意。
普宗在一旁看得都傻了,他鲜少听见少林寺中有人这么说话,主要还是因为年纪轻,
即使同辈之间有上下阶级关系,但也不至于因为只是跑进了什么地方而要谢罪。再说这次
还不是他们故意要进来的,分明是因为赵章乱跑才连累他们。
他这一想,心里就觉得这个谢罪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说道:“又不是我们想来,是
赵章迷路了,我们不得不将他带来的。”
萧统领听罢,看了赵章一眼,像是在询问两人所说的是否为实。就见赵章笑嘻嘻的点
头。
“的确是我让他们带我来的。既然我已经来了,这诏书就交予我吧,剩下的由我来与
方丈说。”
被晾了一会儿的方丈这才有些迷惑地看着赵章,问道:“敢问是哪位大人?”
萧统领代答:“此乃兴宁节度使,赵章,赵大人。”
方丈听了,领着身后一众人等,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
赵章还是笑嘻嘻的,对着方丈又说:“方才萧统领说过的我就不再说了,那敢问方丈
何时准备与我们动身呢?”
方丈双手合十又阿弥陀佛了一声,正准备开口时,却被后面传出的一道声音抢白。
“赵大人,方丈他年事已高,恐怕无法与您一同回都城主持法会。不如让我去吧,我
曾汇整注释《大阿弥陀经》,应当有资格与您回城主持法会。”
赵章看向那个出声的面孔,体态清瘦且充满了傲气,不是别人,正是玄广。
他笑了笑说:“能得大师如此高僧前来,自然亦是国家幸事。那不如大师便与方丈一
同前去,皇上也想与两位谈谈佛理。”
这下连普宗都听懂了。这个他与非罪带过来的小子,压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是要
方丈与他们一同回去,就算再多人出来说要代替方丈,下场也不过是整捆被打包著一起运
去都城。
不过赵章有他的算盘,少林寺其他人也各自有他们的想法,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见最
后排的普正也说话了。
“赵大人,方丈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加上这少林上下无论大小事都必须方丈亲力
亲为,若他去了都城,那少林寺上下就要乱套了。”
赵章点点头,面上仍是笑着,将目光移向了萧统领,“这位大师所言极是。不知萧统
领对此事有什么想法?”
被点名的萧统领朗声回道:“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请少林住持回城主持护国大法会
。倘若少林寺有什么困难,也应当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虽是这样说,但是在场的众人都清楚,所谓的禀明圣上不过是一句借口。先不论此处
离首都究竟要走多久,这一来一往,是否赶得上主持法会。光是要去信告知皇上少林寺有
困难,这件事情就无人敢写。
两边这就僵持住了,无人肯退一步,而争到了最后,多半还是少林方丈必须跟他们前
往都城。
普宗见这情况,又想起了三年多前也是这样。或者不说三年前,而是再更早以前,就
不断有过类似的事情反复出现。
眼见事情无法转圜,方丈叹了一口气,握着手里的佛珠,说道:“护国法会乃是一国
之大事,少林寺里当为国尽一分心力。我若不去,还有谁能去呢?”
他这句话一说,本来还站在后排的普正就走到了前头,他并立在方丈身边,坚定的说
道:“不行,少林寺不可一日无首。倘若真要为国尽力,也应当是我去!我师承普智大师
,正是十年前护国大法会的主持者。再说我平日在寺中不过是领众弟子习武、强身等事,
即便离开少林寺一时半月,也至有任何不便。请赵大人恩准,由我前去!”
这是普宗入寺这么久来,头一回听见皇帝要少林寺方丈去主持护国法会,那是往年来
所没有过的。所以即使他不明白这个护国大法会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为什么众为师叔伯
拼著自己去也不愿意让方丈去的理由,但从他以往的经验看来,此行一去,恐怕是凶险万
分,绝对不如赵章所说的这么轻巧。
眼看少林寺遭逢如此大难,普宗少年血性,脱口就说:“你们每年也举办护国法会,
就没有要少林寺主持过,怎么今年一反常态,却要我们方丈去主持?”
赵章回道:“往年那是小办,今年要大办,自然要请少林寺最德高望重的大师前往。
”
普宗又说:“赵章,我看你也不是坏人,为何这样苦苦相逼?少林寺的确无法让方丈
前往,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赵章闻言笑了笑,“小师傅的意思是说,少林寺要抗指囉?”
萧统领则是瞪了一眼普宗,喝道:“无理之徒!谁准你直呼兴宁节度使名讳?来人!
给我拉出去打!”
萧统领说完,两边果然出来两人,一人一边架起普宗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可是普宗
哪里是好对付的,这两人的手刚碰到他,他便剧烈的挣扎起来,眼看就要与对方来个拳脚
相见。
他这一行为无疑是给少林寺添加了更多困境,所以在他还没抡起拳头往别人面上招呼
时,就听见祖觉浑厚且粗旷的嗓音,震慑力十足的一吼。
“没规没矩的,像什么话!普宗,还不快下去领罚,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祖觉出列与方丈并肩,十足威吓姓的瞪了普宗一眼。
见到祖觉那个眼神,普宗立刻吓得忘记反抗,任由那两个人乖乖的拖出了大殿。
其实之前普宗就已经直呼过赵章名姓,不过当时萧统领并未发难,如此看起来萧统领
真正的意图并非是惩罚普宗对赵章的不敬,而是给少林寺一个警告,要他们快点交出方丈
。
非罪便在这时开口了,“两位大人,且听在下一言。两位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护国法
会一事,又岂好在法会前妄动戾气,以致失了祥和呢?”
他这话一说,立刻便获少林寺上下一干人等齐声称是,连赵章也频频点头道:“大师
此话在理。萧统领,我看就算了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那小师傅吧!”
萧统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见非罪又说:“萧大人,兴宁节度使都如此说了,
您应当不会有其他意见吧?”
赵章回过头来朝着非罪笑笑,又走到萧统领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就见萧统领
站到门外朝那两人挥手,那两人立刻便放开了普宗。
接着赵章又转头对方丈说:“这样吧,我等便在少林寺停留两日,让方丈好好考虑,
希望两日后,我等能与方丈偕同进城。”
“阿弥陀佛,舟车劳顿,赵大人肯定累了,请到后院小作歇息,再行上路吧!”方丈
立刻答道。
“也好!我就在这少林寺叨扰两日了!”赵章还是笑着,那笑容像极了孩子般,纯粹
且善良。
只有今日这一群在大雄宝殿中少林门人明白,这张笑容下,藏着的绝对不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