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画水 3 天留谜敌
那最早说话的灰衣中年女子似是领头之人,是江璟身周的包围者之一,她
眼光随剑尖盯着江璟背脊,口中答道:“这文玄绪,我们得带走!”反来覆去
,依旧是同一句话,只不过现下确定了没认错人,确是要带走文玄绪。
江璟若早一步来到,便会听见殷衡与文玄绪的对答,提及文玄绪似乎攀上
了晋王李克用方面的势力,那么或会有进一步推想。此刻他全无头绪,推断不
出文玄绪为谁做奸细,眼前这批纯然是江湖武者,剑术精湛、盛气凌人,连句
场面话也不交待,浑似是关在深山练剑已久的,怎么看也不像哪方藩镇的部下
。
要知道,为藩镇或朝臣办事的武人,再如何骄傲,总不免老于世故。文玄
绪长久身为青派杀手,既有同僚,如今又有北霆门供养,何必单独去与一个武
林门派结盟,而这门派甚至透著点儿不通世务?
殷衡冷笑道:“这人朝三暮四,眼下又成废人,更有什么用?”
江璟更奇:“怎地他言语间似是和这帮灰衣客有过往来的?不,不会,方
才他见到对方的‘画水剑’,和我是一般惊讶。殷二宝这小鬼如要做作,瞒得
过天下人,瞒不过我,他是真的惊讶!”
那灰衣女子道:“我们奉令行事,带他回去便是了!”语调麻木,毫无解
释之意,当真自负。
便在这时,口才比心思迟钝十倍的江璟总算有了说辞,插口道:“恕在下
寡闻而多问:传闻‘天留门’从来隐居川北潜修,武学和医术均是高奥已极,
却是十足世外高人,从不干涉江湖事。这次为了一个文玄绪,竟就破例出山?
各位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那灰衣女子“咦”了一声,终于说多了两句:“你知道我们是‘天留门’
,哼,我们也知道文玄绪是什么身份,否则何必救他?”忽然语调转尖,叫道
:“你们三个关系错综复杂,互通消息,又自相残杀,到底是不是一路?”
对方果然是天留门!杨杞蓉姨母生前恨恨无法回归的师门,遭邪派掌了权
的隐匿门派!深藏医学、毒术、剑术的宝藏,此外尚不知有多少异术。
文玄绪与天留门结下渊源,已够怪异,那灰衣女子又说什么“你们三个到
底是不是一路”,三人是哪三人?自是被亮晃晃剑尖指著的江璟、殷衡,以及
死活不明的文玄绪。三人从前的确曾是西旌一路的,那灰衣女子却显然不是问
这事。“互通消息”、“自相残杀”,她问的是眼下三人的关系,仿佛天留门
对他三人一早便留上了心!
——江璟自杨姨母过世后,想都不曾想过“天留门”三字了,便是杨姨母
生前,亦对这伤痛的师门之名畏若蛇蝎。匿迹于川北不知名大山的天留门,竟
来留意于他?
江璟被对方的反问弄得愕然,殷衡却道:“无谓节外生枝。这个人我非杀
不可,我知你们医道精深,我再给他钉上两枚毒镖,你们也救得活。救活以后
,他却不见得给得起你们想要的好处。”
灰衣女子又回复了高傲:“有没有好处,我们不管。我们就要人!”
殷衡道:“各位奉令行事,不知来龙去脉。在下担保,杀了这厮以后,后
续…后续之事决不连累各位。”
若非对方太过诡异,不可随意杀伤,江璟几乎要奋发施展“回空诀”,以
杀招击退众人,然后奔过去揪住殷衡问一问:“你知道了天留门什么事?”
二人情逾兄弟,从西旌事务以至日常嬉游,默契之绝佳,曾令双缇也为之
呷醋。此际却似生了隔膜,这是订交以来从所未有。况且是在并肩对敌时有了
隔膜,不单只令江璟不是滋味,更有引发真正危险之虞。
那六名灰衣客闻言怔了一怔,似是犹疑。趁此空隙,殷衡斜身窜出,青影
扑向十多尺外瘫倒在地的文玄绪。
倘若他面对的是天下任一门其它兵刃,纵是驰星剑、列雾刀,决计追赶不
上他一扑之速,可是这些人身有“画水剑”,熟习的恰正是“快”,正是出刃
可以决水的凌厉!殷衡刚刚跳出剑尖所指的圈子,三条剑刃有如附骨之蛆,立
即跟上!
最先一人是个青年女子,步法特别阴柔轻捷,轻飘飘闪向殷衡,怀中夹剑
,一拧身子,霜刃猛地露出。
殷衡右手中已扣了两枚弯月小镖,扑到离开文玄绪二尺之处,左掌一缩,
“廓石掌”便要以雷霆之势拍向他前额。文玄绪此时仰天而躺,不断惨呻。殷
衡这一掌是破脑之力,居高临下更如拍豆腐,再有多高明的天留门医术,文玄
绪也救不回了。
不料掌到中途,那女子的剑刃突然距他左腰不到三尺,就如冒出个鬼魂凭
空袭击,破空发出嘶嘶之声!
对方攻敌之必救,殷衡一侧身,右手弯月镖疾发。同时左掌急收急放,从
文玄绪的头盖转向那女子手臂。
喀喇一声,女子手骨断折,长剑落地。幸而殷衡左掌转向时已撤了不少力
度,否则那女子一条手臂便得飞出了。
三名灰衣客同时大叫停下,当先的女子手骨已折,第二人右肩窝中镖,第
三人大腿中镖。原来殷衡心知打倒了那女子,后面一人随即攻至,最好一次卸
去三人的战力。可是他那一掌已收回,文玄绪便逃过了大劫。他也无机会再出
手,第三名灰衣客挨著腿伤,恶狠狠地持剑攻过来。此事蹊跷之极,天留门居
然护定了文玄绪,眼见实在不能赶尽杀绝了!
与此同时,三柄长剑闪烁著飞上半空,乃是江璟使棍震飞敌人兵刃。江殷
两人同声喝叱,从湖畔退回草甸与密林相接处。
江璟再忍不住,瞥了身边的殷衡一眼,却见他仍是那副游戏模样。心想:
“他若欲发镖将这六人的肢体一口气全数打伤,绝非难事。他为什么要容情?
又或…我只不过疑心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