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始于极限
【作者】:上野千鹤子,铃木凉美
【译者】:曹逸冰
【出版】:悦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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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是两个作者围绕着十二个主题的对谈,这两个人是谁吗?
一个是上野千鹤子,日本最有名的女性主义学者,推动了许多日本女性社会运动,
和她对谈的铃木凉美非常具有话题性,
铃木凉美毕业于日本有名的庆应大学,爸妈也都有高学历,
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儿童文学大学讲师,
但铃木凉美却在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出原味店,贩卖自己的原味内衣裤,
后来读大学的期间她开始拍A片,总共有七十多部作品,
硕士毕业以后,她进了新闻社当记者,
直到 2014 年她拍过 A 片的历史被人爆料,被迫离职,开始转职当名作家,
2022 年她写的小说还入围了日本芥川赏,非常峰回路转的人生经历。
上野千鹤子与铃木凉美像是光谱的两端,
一个人是女性主义学者,主张女性自主与身体自主,
而另一个人却把女性的身体当成商品出售,践踏了女性的价值,
究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够激起什么的火花呢?
为什么进入情色产业?
所有人对于铃木凉美的第一个问题一定会是:为什么你想要进入情色产业?
她的家庭没有经济压力,也进了好大学,未来肯定找得到好工作,
那么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铃木在前面几封信里呈现出来的态度是:
“我是一个可以完全作主的女性,我看透了男性与女性的虚伪,
我选择进入情色产业,我也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情色产业,
这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别人的眼光定义不了我。”
她在好几封信中,反复提到她在原味店看透了男性的丑陋。
在原味店里,男性顾客与贩卖内衣裤的女学生会用单面镜隔开,
男性顾客可以看到女学生的长相,但女学生则看不到对面的男性,
男性可以挑选喜欢的女学生,被挑中的女学生就会当场脱下她的内衣裤给对方,
因为顾客以为女学生看不到他们,所以很多人根本等不及回家,
就迫不及待享用他们购买的商品,
但铃木其实可以透过一个小缝把对面顾客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当她看到衣冠楚楚的男性陶醉的把内裤套在自己的头上,开始打手枪时,
她对男性就此幻想破灭,
而进了情色产业之后,见到的男性丑陋面又更逼近极限。
同时间,她也从身边的女性看到女性的虚伪,也就是她的妈妈。
外婆家经营旅馆,家里的女性需要在酒席上帮忙倒酒服侍,招呼客人,
这些行为在妈妈看来,就跟酒店里的陪酒小姐一样,
都是在卖弄女人味,好让客人开心买单,
她下定决心不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妈妈研究儿童文学,在大学当讲师,同时做翻译出书,
她以身为专业女性自豪,瞧不起那些卖弄女人味来换取金钱的女性,
但矛盾的是,妈妈非常注重打扮,可以花上一个星期重拍用于大学讲师资料的照片,
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时候,也会嘲笑那些穿着朴素,
连妆都没有化的其他学者是多么不起眼,
在铃木看来,妈妈根本执著于“获取男人的欲求”,
自己明明渴望成为价值昂贵的商品,却瞧不起那些真的把自己当商品出售的人,
这跟本是种伪善。
在家庭教育方面,妈妈给了铃木很多自由,鼓励她去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但这种自由却让铃木有毛骨耸然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像是妈妈的实验品,她说的每句话,
做的每件事好像都可以成为她研究的现象之一,仿佛都在妈妈的掌握之中,
于是铃木想试试看,如果她去做妈妈最厌恶的事,妈妈是否还能继续爱她,
妈妈的爱到底有没有极限,
她也想知道熟悉儿童心理的妈妈是否还能掌握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感觉铃木与她的妈妈都在试着突破加诸在身上的框架,
铃木的妈妈在自家的旅馆看到总在讨好,服务男性客人的外婆,
因此觉得这样的女性形象代表弱者,
铃木看到妈妈自诩为专业人士,但还是渴求男性的评价,
还是要将自己打扮得很有女人味,这不过是让自己成为男性市场里的高价商品,
既有专业又漂亮,但价值还是由男性定义,
铃木进入情色产业,大有一种“我来为我自己定价”气魄,
我可以卖得高价,也可以贱价出售,我比妈妈还自由。
不过在上野千鹤子看来,她们的行为都是一种“恐弱”的心态,
她们拒绝承认女性的弱者姿态,而这正好落入了体制的陷阱。
恐弱
很多专业女性不只瞧不起卖弄女人风情,将其拿来贩卖的女性,
她们也瞧不起家庭主妇,觉得家庭主妇依靠男人而活,没有办法独立生活,
她们总觉得“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是弱者”,相当骄傲自己能够独立作主,
就像铃木一直强调进入情色产业出于自己的意愿,她不是受害者,没有被剥削,
于是上野千鹤子带引她思考:性工作者的酬劳为什么这么高?
这是对于专业的报酬吗?
如果是基于专业,专业的价值不是应该随着经验累积逐步升高吗?
为什么做为女优的片酬却逐年降低了呢?
有些学者提出了一种名词“情色资本”,
年轻漂亮的女孩有情色资本,吸引有意愿的男性出钱购买,
有资本的人提供商品,有钱的人购买商品,这是对等的交易,不存在剥削,
但上野千鹤子觉得这是误导人的玩意,
所谓的无形资本,例如文化资本,指得是学经历与专业技能,
或是社会资本,指得是人脉关系,
这些无形资本能够靠努力去得到,也能够累积,
但情色资本不仅不能够靠努力获得,也无法累积,
更重要的是,情色资本的价值完全由一方决定,拥有资本的女性却没有控制权,
这根本不是资本,而应该称为“情色商品”。
男性愿意为性服务付出高昂费用,就是因为他们不想为性行为的人际关系与后果负责,
所以改以金钱弥补,
而女性也会觉得既然收到了报酬,就没有立场抱怨自己受到的轻视与剥削,
铃木会跟自己说“忍一下就结束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以为她出售的是自己的时间与无足轻重的性行为,
但其实她出售的是贬低自己的经历与压抑自己的感受,
这种行为恰恰与女性主义想追求的“自我作主”背道而驰。
女性主义追求“性解放”是要把女人从“性=人格”的框架里面解放出来,
因为“性=人格”,所以遭受性暴力的女性是肮脏的,
出卖性的女人是堕落的,
女人的人格会因为预期以外的性行为受到玷污,
但相反的,男性的人格却不受影响。
社会也赋予女人“性爱合一”的框架,
所以“性”成了女性证明自己的爱的一种象征,
因为爱他,所以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对方,
很多老婆对于老公的求欢往往无法说不,
但另一方面,又无法主动表示欲望,主动说想要,因为女人主动就等于放荡,
结果性的掌控权从来不在女性手上,这才女性主义想打破的。
就算铃木觉得性对自己来说只是不重要的行为,就算拿来出售自己也不会受伤害,
但实际上她确实受到伤害,
因为当过 AV 女优,所以被迫辞职,
就算已经离开情色产业超过 15 年,大家对她的称呼仍是“前AV女优”,
她的才能因为社会对女性性行为的污名化而被轻视。
很多女性会说“我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因为我更独立,我更坚强,
这其实是一种“厌女”的表现,
我们身为女性,却是批判自己最严厉,最贬低自己的人,
上野千鹤子希望铃木能正视自己的感受,
不要用“我才不在乎,无论如何我都能够忍受”或
“我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受伤”来自欺欺人,
女性主义说的“自我作主”,
首先第一步得要是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感受与经历,
承认受伤,脆弱并不是弱者的表现,
它不代表屈服,而是抵抗,
而是强大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