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 评论》新鲜的韩国风景与现代感觉:金英夏

楼主: vikk33 (陈V)   2020-03-30 20:37:19
评论》新鲜的韩国风景与现代感觉:金英夏的“新世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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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台湾出版界来说,韩国作家金英夏是个全新的名字。但对熟悉韩国综艺的人来说,这个
名字其实一点都不陌生。在知识型综艺节目《懂也没用的神祕杂学词典》第一季中,一登
场就讲出“今天的阳光喀擦喀擦地好酥脆”这种形容词,让其他人惊呼光这一句就够抵饭
钱了的“杂学博士”,就是金英夏。
▉对传统媒体/新媒体的先锋性实践
金英夏是韩国少数与媒体互动良好,并亲身参与各种媒体制作的文学作家。广为人知的韩
国电影《我脑海中的橡皮擦》(2004)的剧本,就是出自金英夏之手。
在此之前,他也在广播电台主持阅读节目《与书同乐》,大量介绍各种类型的书籍,包括
诗集、漫画、实用书、散文等等,他擅长的小说领域,则只占其中的15%。这个节目除了
不定期邀请作家接受现场访问之外,也接受听众传来的意见。这意味着,金英夏是个经常
与读者产生直接互动的作家。
2010年1月,他在新媒体播客(Podcast)上,亲自制作主持《金英夏的读书时间》,从第
一集介绍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迄今历时8年,已成为长寿型的阅读节目。透过金英
夏的推荐,意外地让一些经典在韩国被重新阅读,比如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
》等等。
金英夏有意识地透过播客这类新媒体,重新提倡经典阅读。他曾在访谈中提及:“像
Podcast这样没有时间性、积蓄而成的媒体,我认为应该关注过去的好作品。”
此外,他还是韩国第一个建立网页,并在网络上发表作品的作家。虽然后来为了专心写作
,他断然关闭网页,甚至有段时间还放弃使用电子信箱,不过目前看来,他的生活还是离
不开网络。除了播客,他也使用Facebook,不定期上传最新动态。
金英夏身上具有某种先锋性格,这样的先锋性格不只表现在媒体使用上,也落实在他的文
学创作上。作为1990年代韩国“新世代文学”的指标性作家,他猛烈地与前一世代的前辈
作家们,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内向世代:从政治意识形态转向人的内面
1970至80年代,韩国文学所谓的“体制派”和“民主派”,也就是左右两翼都背负著国家
民族主义这个巨大包袱,殖民地问题、南北分断、越战、民主化斗争和近代化问题等,都
是当时作家主要的思索园地与创作题材。台湾读者较为熟悉的黄皙瑛、李文烈等作家,都
是采取这种以文学社会性为首的创作姿态。
但是,在经过被称为“汉江奇蹟”的高度经济成长,以及泡沫经济崩解后,90年代出道的
“新世代文学”作家,开始对此前以意识形态为基盘的文学氛围感到不满。他们认为凝视
当下、凝视家族和组织内的人际关系与人的内面,才是重要的事。他们高举脱意识形态、
脱政治的旗帜,亟欲摆脱前一世代为文学套上的枷锁,试图开创出属于自己的道路。金英
夏就是这个反叛世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金英夏出生于1968年,拥有延世大学企业管理硕士学位。企管硕士为什么开始写起小说来
?对此,他在1996年推出的《我有破坏自己的权利》后记中,如此说道:
我反对国家介入个人的幻觉,不,我诅咒国家所做的任何事。我嘲笑所有积极参加选
举的阵营,在野党和市民组织也不例外。但是,我又想做个诚实善良的市民。我是个菸鬼
,每天夜里都要喝酒,甚至连续喝上好几天。那个时候的我,无疑是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不管会变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为下一代留下更美好的国家”,我感觉喊出这样
的口号就是让人骂。不过,我还没有勇敢到决定自杀的程度,于是我采取了某种政治上的
自杀,闭关写起了奇怪的小说。
此处所言的“某种政治上的自杀”,我们或可理解为是他对民族、国族、国家、政党和政
治的严正拒绝。在接受日本学者川村凑的访谈时,金英夏表示,对他这一代人来说,前辈
作家强调的近代化与南北分断问题,前者已经不是太大的主题,后者则已经被解决得差不
多了。因而他们要应战的对象,已经不再是外在的政治社会问题,而是内在的自我。
就在这种反叛的姿态下,金英夏义无反顾地跳出前代作家所锻造出的写实主义和民族主义
意识形态的框架,运用多样性的文学形式探索,追问家族与组织之间的人际关系,凝望个
人感情的内面。他以探求“内向性”这一主张,毫不客气地对前一世代开了决裂的一枪。
金英夏的第一枪正是长篇小说《我有破坏自己的权利》。这个故事的篇幅不长,主要内容
是两起自杀事件。事实上,这两起事件并非真正的自杀,是被引导下的自杀行为,背后的
引导者就是小说叙事者“自杀向导”。这名“自杀向导”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潜在的“委托
人”,并逐步引导他们走向自杀。他甚至还提出一套“压缩美学”的哲学理论,认为:“
不知道压缩的人是可耻的。无可奈何地延长自己卑微的人生,这样的人同样可耻。不懂压
缩美学的人至死也不会知道生活的祕密。”
透过这部作品,金英夏将在韩国被视为忌讳的自杀问题引入文学领域,借此描绘出人在现
代社会里的孤绝、颓废与倦怠,以及人们在这个退无可退的窘境中的爱欲与死亡。正如本
书中文版译者薛舟所言,金英夏这一“死亡美学”的提出,是对韩国文学史的一次有勇有
谋的反拨。
而在1999年的短篇小说〈夹进电梯里的那个男人怎么了〉,金英夏借由一名上班族的一个
“反常的日子”,讨论在资本主义发达时代下,现代都市人的生活荒诞风景——机械性地
为生存奔波、漠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与交流、失去互信与互助等等。然而,这一切反常其
实都是稀疏平常的,因为小说早在第一句就已点明“活着,就会有反常的日子”。反常只
是活着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弑父弃兄/弑族弃国”后的新历史感觉
到了新世纪的2000年,金英夏笔锋一转,以〈哥哥回来了〉这个短篇,处理了韩国文学的
重要母题:“父亲之死”。这里的“父亲”除了象征著韩国家长制的“真实/家族之父”
外,还隐藏着怀有半岛之伤的“历史/国族之父”。
ge_ge_hui_lai_liao_.jpg相较于前代作家对“父亲”的仰望与憧憬,金英夏的〈哥哥回
来了〉展现了与“父亲”决裂的决绝。小说中提出两个问题,一是如何面对失能的“父亲
”?二是如何面对“父亲”之死?
金英夏笔下的“父亲”,不再是前一世代作品中那种带有社会正义与进步性的“理想/权
威之父”,而是懦弱无能、怪模怪样、丑态毕露的“虚妄/扭曲之父”。当哥哥回来后,
这个“虚妄/扭曲之父”只能被迫退场。
哥哥是回来了,不只驱逐了父亲,更不会偷妹妹(小说叙事者“京善”)的内裤。然而,
这个以暴力驱逐父亲的哥哥,走的却也只是父亲的老路子,只是父亲的复制,因而这一切
重建家庭的努力,终归只是一次虚妄的尝试。妹妹开始梦想着组建另一个家庭,在那个新
家庭中,她将如同历劫归来的姆指姑娘一样,获得“玛娅”这个全新的名字。从“京善”
到“玛娅”,正是一条弑父弃兄/弑族弃国的“新历史”重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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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夏在访谈中曾表示,他尝试以这篇小说去捕捉他所见的“今日韩国在家庭价值观上的
退化”,并指出当代韩国是家长制的老一辈人与不再接受家长制的年轻辈的冲突战场。从
家系单位上,可看出这些变化的缩影。
然而,这篇小说隐含的可能解释,却远远超出了金英夏的设想。小说中对旧家庭的瓦解与
对新家庭的想像,除了是对当代韩国家长制的批判,着实还寄寓了金英夏个人对韩国既有
文坛的反叛,以及对半岛政治和历史的评判。由此看来,他在2003年推出历史小说《黑色
花》,实非偶然。
hei_se_hua_.jpg《黑色花》韩文书封
《黑色花》描写朝鲜半岛沦为日本殖民地前的1905年,一群朝鲜人被当成奴隶,卖往墨西
哥的龙舌兰农场,在那里开始了为期5年的劳役生活。而在历经5年的劳动和生活剥削,终
可归国之际,他们却发现“祖国朝鲜”已然消失,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日本人。与此同
时,这群人被卷入墨西哥革命,至1916年革命结束后,参与革命的四十多名朝鲜义勇军决
定在当地重建“祖国”,并以“新大韩”命名之。不过,“新大韩”终究也只是历史洪流
中的一朵昙花,失败告终。
在《黑色花》之前的韩国历史小说,多数以王宫贵族为主体。但在2002年的世界杯之后,
历史的主体易主,在连续剧《茶母》(2003)、《大长今》(2004)中,茶母、医女等王
宫内的卑微者一跃而起,变成了主角。对此,韩国学者崔元植认为,这是在大众文化里出
现的一种新历史感知。《黑色花》以这群最后消失在历史舞台的弃民为主角的尝试,或许
亦可放在此一脉络下思考。
不过,若接续〈哥哥回来了〉中建立新家庭的思考,金英夏笔下的这群主动抛弃朝鲜的人
们,即便到了他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朝鲜近代主体恋恋不舍。不管是从“京善”变成
“玛娅”,或是从“朝鲜”变成“新大韩”,这种对朝鲜近代主体的乡愁,以及恋慕、犹
豫、再建与斲伤的过程,足见金英夏对民族主义历史逻辑的警觉与逆反,以及对新家庭建
立之可能的质疑。
guang_zhi_di_guo__0.jpg《光之帝国》韩文书封
这种警觉和质疑,在2006年推出的《光之帝国》(繁体中文版预计2019年2月推出)中亦
可见。主人翁金基荣在朝鲜接受“成为韩国人”的教育之后,被送往首尔进行潜伏工作。
然而,在顶头上司被整肃下野后,他成了一个“被遗忘的间谍”。此后经过二十多年,他
早已成为首尔街头中随处可见、满眼疲惫的中年大叔之一,与大学时代的朋友结婚,育有
一女,还养了只猫。然而,在一个意兴阑珊的早晨,他突然收到北方传来的召回命令,要
求他即刻返回“祖国”。最终,“成为韩国人”的间谍没有北归,他用暗盘交易让自己继
续留在首尔。
金英夏透过金基荣这个角色,重省了朝鲜半岛的分断历史,与韩国近二十年来的政治与社
会发展,更质疑了国家/民族/国族的不证自明性。“成为某某人”是可以后天教育的,
是可以暗盘交易的,是可以扮演的。原来如此。既然这一切可教可学可买可演,那到底什
么是不证自明的国家/民族/国族呢?金英夏对国家/民族/国族刺下的这一刀,既深且
痛。
▉允许“鲁蛇”的失败:《猜谜秀》中对新世代的守护
当金英夏的年岁步入五字头后,那个曾经戴着耳环领取文学奖,总是挑战前一世代的叛逆
者,性格渐次温和,目光也渐次柔缓。在去(2017)年接受访谈,被问及过去的金英夏和
现在的金英夏的差异时,他如此说道:“人们很容易沉浸在过去一直坚信的‘我是对的,
别人是错的’的态度中。所以最近我更常去想的是‘我有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自我反
省。”
这段访谈让人想起金英夏11年前的长篇小说《猜谜秀》(2007)(繁体中文版预计2019年
5月上市)。他这种“我有没有做错什么?”的反省,或许在书写这个作品时就已然开始
。在这部描写80后网络新世代的小说中,比起批判,金英夏给予这群新人更多的是重新成
长和探索的机会,提供他们反叛现实世界中既得利益者的可能,以及允许他们拥有失败的
权力。
cai_mi_xiu_02.jpg《猜谜秀》韩文书封
《猜谜秀》的主人翁光洙一直在外婆的保护伞下过日子,不愁吃穿,但在外婆遽然离世后
,生活随即产生巨大的裂变。先是因为外婆留下的钜额债务,被赶出家门,搬进空间狭窄
的考试院。之后在便利商店打工时,受骗借钱给陌生男女而被店长辱骂,失去生计。失业
后,又因缴不出租金而被房东赶出考试院。就在这种生活失调的状态下,民洙意外加入一
个以参加黑暗猜谜秀为业的组织,从此,他在“公司”内透过网络猜谜秀,开启了另一重
的人生探索。
对光洙所代表的80后网络新世代来说,他们不仅生活在现实中,也生活在网络“在线”中
。他们在虚拟和现实的边界上,惶惑不安地游走。如此的生存状态,让他们成为被前一个
世代批判的对象,成为人人可高声喊打的“败者/鲁蛇”。
然而在《猜谜秀》中,金英夏却透过“公司”这一安排,让这群鲁蛇有了败部复活的可能
,给与他们主体建构的机会与空间,赋予他们探索、失败和否定的权力。当然,新世代的
否定对象,指的就是他们的前一个世代,那群既得利益者,也就是金英夏现在所隶属的中
坚阶层。
正如自己在20岁、30岁时,戴着耳环、飙著快车、疯狂喝酒抽菸,不要命似地与前一世代
建构出来的逻辑框架只身肉搏,才得以建立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美学,冲出一条金英夏之道
,金英夏深知这种成长之痛。当过去的叛逆少年业已成为中坚阶层之后,他借由《猜谜秀
》一作,试图替新世代后辈创造出一个可以失败、可以重来、可以反叛的空间。而在那个
空间里,金英夏不是无关紧要的他者,他是后辈们反叛/欲望的对象,他温柔地站在里面
,等待着后辈们对他进行挑战。
阅读金英夏的过程,不断让我想起讲述韩国“六月民主运动”的电影《1987:黎明到来的
那一天》。看完那部电影后的一段时间,我不断地想,电影中那些受过“六月民主运动”
洗礼的大学生们,现在都活成什么样子?过著什么样的人生?脑中在想什么?
阅读完金英夏的作品后,心中突然蹦出了一种“啊,原来其中有个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啊
”之感。1987年,身为延世大学学生的金英夏,或许也在那个抗争现场摇旗呐喊过。但不
管他在不在现场,他与他的作品,以及作品中提供给我们的新鲜的韩国风景和现代感觉,
在在都充满著对那个时代的热情与反省,在在都告诉我们,他曾经爱过、或许还恨过那个
时代。●
作者: denijh (昏⊙ ♥⊙ )   2020-03-31 11:55:00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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