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没有您，就没有我们
作者：金淑姬（Suki Kim）
翻译：庄靖
脸谱出版
关于北韩的书籍我买了三本，包括〈敬爱的领袖〉、〈我们最幸福〉还有这本
我从这本阅读，却很快地遭遇障碍
书腰写着
‘韩国裔卧底教师X北韩特权学生，第一手记录从未曝光的北韩权贵阶层’
这样的介绍，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作者的文字没问题，翻译也没问题
但是作者在书中透露的某些想法总会让我停顿
思索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每个故事在先前的时代都有个起源。
我对北韩的迷恋甚至在我尚未出生以前就已经扎根……’ P16
‘……2002年我头一次赴平壤，
感觉到的却是自我幼时离开汉城之后从未有过的自在，那是一种认同感……’ P18
光看这几行就会发现，作者跟我预先想像的形象差异甚远
接下来的部分，立刻就会提及背景
她在韩国出生，1980年代韩国经济剧变
父亲破产，举家逃亡美国
在美国不断搬家，念大学从事她的写作梦想
后来哈泼杂志派作者随纽约爱乐前往平壤
在宴会中，得知平壤有成立一所国际大学，师资全都是外国人
校长是位名为金镇庆的福音教派韩裔美籍基督徒
作者写信去申请
历经申请书遗失与漫长的等待后
突然收到‘采购清单’的通知
但前往北韩的签证入境前夕才会核发
北京前往平壤的机票则必须有北韩签证才能购买
所以她留在首尔，等待签证核发才能再买机票转乘前往平壤
这一等又是七个礼拜
或许自小离开韩国，在美国发展
作者陷入一种民族认同的纠葛
生活在美国，习惯美国的生活方式
交了美国男友，分手后，即使到了北韩还是不断写信联络对方
回到韩国感觉不自在
不管是帮忙生病的姊姊照顾小孩
家族扫墓或者面对许多韩国的传统文化
都显得格格不入
美国是异地，但她习惯美国文化的滋养
韩国是故乡，但故乡只存在很久以前
所以她认同了，从未见过，只存在梦想中的北韩
尽管接收了各国媒体报导关于北韩的样貌
却有种奇异的自豪，认为那些报导都有问题
都是刻意揭露给媒体的资讯
即使高压统治、饥饿、贫穷、缺乏人权
她还是认为自己心目中的北韩，跟外界介绍的北韩不同
那是她追寻的地方，不存在这里，没有遭到美国污染
那里才是真正的韩国
作者带着这样的想法进入北韩
除了大吃一惊
再来的自然就是文化冲击
作者以教徒身份进入学校教导创意写作
学生都是北韩高官的子弟
使用流利的英文沟通，却不知道许多东西
他们心中以北韩为荣，认为冷面与泡菜是全世界最欢迎的东西
美国人与韩国迟早会遭到攻击毁灭，杀光所有人
他们以为遭到限制的局域网路就是所谓的网络
从来没有见过可以搜寻出数十数百万笔资料的系统
他们认为祖国伟大又强悍
学生自称他五年级已经成功复制兔子
北韩科学家能够将人的血型自由转变
相反地，北韩以外的文化他们完全陌生
女人与比自己小四岁的男人约会根本不可能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滑雪，认为那是谎言
面对各种文化冲击，与诸多限制
身为教师的作者一方面想要让他们多认识铁窗外的世界
另一方面却又害怕，这会让双方都带来危险
参观北韩景点，校内各种活动
与学生上课互动，写作教学
不断努力想让学生多说一点，避免他们说谎，吐露心声
也不断面对挫折，怀疑自己应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找到权衡方式
却面临要不要继续回来教书的疑虑
计画放映的哈利波特违反教义，只能播放纳里亚
唯一一班可以私下看到哈利波特的学生非常兴奋
但也因为老师即将离去而难过
就在这个美好的时刻
校内得知金正日过世的讯息
她发现，所有学生全都失去对她的注意
沈浸在这个巨大的震撼
本书就以这段收尾－－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跑进餐厅。巴士七点来接我去机场，
但我希望见我的学生－－只要他们在那里－－最后一面。
他们的确在那里，但他们没有抬头。他们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毫无表情，
仿佛生命从他们身上被吸了出去。
我知道在他们哀悼的时刻不再欢迎我的参与，
所以我拿起托盘坐在餐厅另一角，面向他们。我一个一个凝视着我美丽的孩子，
心里明白永远不能再见到他们。
我看着他们举起汤匙放进口里，看着他们拿起托盘，
虽然视线望向我这里，却没有认出我，仿佛在他们伟大的领袖已经消失的这个世界上，
我也不复存在。但我依然面对着他们，只希望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抬起头来，
注意到他们的世界现在已然改变，很可能是变得更美好。’
书名〈没有您，就没有我们〉来自北韩的一首歌曲
除了那里最常听到的〈金正日将军之歌〉
再来就是这首没有提到名字，歌词是‘没有您，就没有我们；没有您，就没有祖国’
同样歌颂金正日的歌曲
‘“你们能爱敌国的人吗？”我问道。
“不能！”他们大喊。
“你们能和敌国的人作朋友吗？”
“不能！”他们再度大喊。
“我呢？”
“妳不一样，因为妳是我们的老师。”’
充满幻想，充满想像
在幻想与想像破灭后
立刻渴望逃回自由与方便的国度
担忧学生，担忧安危
但也同时认知，来自政府的洗脑有多可怕
真正的威胁不是洗脑有多强大
而是人们不敢相信，不敢讲述，任何关于未知的可能
这些压力击溃作者，让她回国，回到安全的区域
享受各种资源与福利，有着恋人所在的国度
这里没有领袖，也没有诸多限制
人们可以相信自己相信的事物，即使必须为此负责
我不会嘲笑〈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作者
尽管她嘲笑了很多东西
像是极权教育底下的学生、纯粹的韩国文化、北韩的众多制度、基督教的信徒
作者带着这种自豪，前往异境，遭到粉碎
但是在这当中，我们不但看见
身为教师的负责与热情
同时也包含了
夹在两韩之间，不知留在北边的家人死活，
看见美国问题以为其他地方正确，这才发现问题更大的教师
作者对于教徒想法的嘲讽
老实说，有种自以为是的自豪
尽管作者以教徒身份申请教职
却摒弃宗教仪式，不美国，不韩国，不北韩
完全以自己的方式看待世界
直到撞上障碍，才会停下来，回顾自己，看看哪里有问题
但我认为
作者真诚地，看待自己的问题
也试图将自己看见的世界，描绘下来
或许只是特权阶级，或许只是她看见的学生，参访的景点
但是，包括她的想法
一切全都有其价值
除了这些人如何思索看待
更包括第一线的纪实
以及一个又一个，学生们如何思索变化的历程
〈没有您，就没有我们〉是本跟预期不同，描述北韩的作品
但是当中仍然显现许多真诚
未加隐瞒地，描述了自己的遭遇
并且透过那些经历
让我们了解了
北韩的处境
其实与我们的所知，相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