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辽战役的伤亡分析
根据《三朝辽事实录》,沈辽战役的明军阵亡军官包含:
总兵,六人 (明廷一开始怀疑贺世贤没死所以写五人)
副总兵,三人
参将,七人
游击,八人
都司,六人
守备,21人
千总,41人
把总,41人
浙营千、把总,10人
土舍,五人(土司官员)
(不过阵亡都司之中的张神武,其实是战役结束时才刚到广宁,并带240人向辽阳进行自杀
攻击)
幸存并逃回广宁的军官包含:
总兵,五人 (阵亡55%,幸存45%)
副总兵,四人 (阵亡42%,幸存58%)
参将,九人 (阵亡44%,幸存56%)
游击,14人 (阵亡36%,幸存64%)
都司、坐营守备,16人 (阵亡63%,幸存37%)
相较而言,萨尔浒战役的明军阵亡军官则包含(比例只算交战的三路):
总兵,四人 (阵亡80%)
副总兵,三人 (阵亡100%)
参将,五人 (阵亡72%)
游击,七人 (阵亡64%)
都司,约10人(+-3) (阵亡70~80%)
守备,约14人(+-3) (阵亡70~80%)
千总,约65人(+-10)
把总,约110人(+-10)
其他千、把总,三人
(更低阶的就不列了;上述人数都是算个大概,有些较难判断)
由明军列出的报告清单,可以发现萨尔浒战役的明军阵亡了特别大量的基层军官,但在中
高阶将校的部分,沈辽战役和萨尔浒战役的明军阵亡将领人数却比较相近。此外,明军在
沈辽战役中的中高阶将校,约有半数成功逃回辽西。
萨尔浒战役的明军三路大败,都是在深入敌境的崇山峻岭间遭击溃、又于山地与河川切割
的地形中遭追杀屠戮,导致军官难以逃回,阵亡比例特别高。沈辽战役中,明军历次战斗
都有不少部队溃逃而出,因此军官战死比例明显较低。
另一方面,熊廷弼抱怨的缺乏足够将领与军官,可能始终未能完全解决,因此阵亡的军官
人数才会偏少,这当然也会导致明军战力较差。因为已经知道沈辽战役的明军参战兵力较
萨尔浒战役更高,则沈辽战役时的明军军官对士兵比例可能仅为萨尔浒战役的一半。
明军在沈辽系列作战的伤亡缺乏详细记录,但是除了已知仅不足三万人逃回广宁之外,还
可以从阵亡军官人数来推估。按,沈阳、浑河、辽阳系列作战中,明军陆续投入兵力约在
十四万人左右,若由军官阵亡比例来看,明军可能阵亡了七、八万人之谱,其余兵力中约
三万人逃回广宁,剩下的三、四万人中应有不少溃退各地后陆续向后金投降或被歼灭。
▌沈辽战役的解读
沈、辽战役可能是明军与后金交战过程中,较有机会获胜的一次战局。明军本次战役凭借
守势作战,企图以坚城顿挫后金、机动兵力驰援夹击于城下,在会战中争取击溃后金军。
因为后金的人力物力资源较为有限,若明军能获得一次决定性胜利,便能有效重创后金的
国力,进而寻求持续步步进逼以致全面胜利。
然而,明军的作战计画,早在前一年八月、以及同年二月的两次作战中,基本为后金所洞
悉。明军以壕沟、栅栏为障碍,施展铳炮火力进行抵御,并结合善于冲战的步兵、强调防
护和火力的战车、机动游击的骑兵等多兵种部队进行野战对抗等手段,都在后金高层的盘
算之中;而明军一处遭攻打、各地分别驰援,实施作战的速度与决心也已经大致可以预料
,使后金军推论出于两天内攻破一处重镇的目标,与车、步、骑联合攻坚作战的策略。
沈阳的沦陷之快,明显出乎明军意料之外,明军在作战决心动摇下、前线又无有效的整合
指挥,各野战集团协同低落,导致浑河战役中遭到各个击破,惟部分明军的冒进,虽导致
战斗失利、损失惨重,却也因为出击决心超出后金的评估,一度使后金军仓促应战而陷入
苦战。明军最后集结主力于辽阳进行决战时,各部队的表现其实不算差,但是过早投入主
力野战部队进行决战,并未能够发挥城下夹击的策略,亦属败笔。
相对来说,后金军以水路运送重装备和补给,抵达战场后第一天立即以轻骑哨探确保明军
增援尚未逼近,次日就对沈阳进行全力攻击并得手;在浑河战役中,先以骑兵阻断明军稳
固桥头堡的可能性,接着逐次击败明军的各集团;辽阳战役时,则优先打击明军的野战主
力,后续遂能攻下辽阳,
综合上述,明军的作战计画延续自熊廷弼,若是面对萨尔浒战役时的后金军,其实未必便
败,而历经熊廷弼与袁应泰的建军成果也已经不俗。然而自熊廷弼被逼辞职后,明军坚持
既有的规划,而被后金在数次试探性攻势后所看穿,最后因为执行不力且缺乏备案,承受
了惨烈的失败。
袁应泰在死后常被评为缺乏军事能力,大肆招募夷丁的决策更招致大量批判,但是只要排
除明方缺乏可靠度的小说战报,可以知道袁应泰的败笔从来就不是招募降夷,而是临机应
变不足。熊廷弼在前一年八月的作战时,是亲自督军增援沈阳、挺进指挥各集团的协同,
袁应泰则迟至浑河大败后才督战于辽阳教场,已经显得太晚而失去意义。
此外,袁应泰在辽阳教场试图野战决胜,可能是在沈阳沦陷后,对于凭城坚守失去信心,
所以寄望于野战决胜。然而明军过早投入主力决战的豪赌不幸失败,再难以有效夹击。
经过沈、辽战役后,后金军确立了战术上对明军的完全压制,明军陷入恐慌之下,辽河以
东的各地大多选择向后金直接投降,而广宁的明军将领也非常缺乏信心。时任辽东巡按方
震孺就指出:“奴之长技,三十步内万矢齐发,脚站不住,作何遮当?贼挨牌坚厚,蜂拥
而来,砲打不退,火烧不燃,作何防御?铁骑冲突,如风如电,火器不点,贼骑已前,一
切利器,俱为盗赊,作何抵抗?而战守俱无可言也。”显示出明军对于后金结合战车、弓
箭、骑兵的多兵种战术,已经显得无计可施。
相隔不足一年之后的广宁战役中,明军尚未完成新的二十四万大军的建军计画就被迫仓促
应战,再次惨败其实已经可以预料,然而明朝的官员又再一次宣称是间谍致败,再次显示
明廷官僚对实际战况的茫然无知,只会以各种借口指责前线主事者人谋不臧。实际上根据
后金军的纪录,广宁之战的决战阶段,其实相当类似萨尔浒战役中和马林的交战,都是后
金军虽然仓促应战、却凭借各部的骁勇突击取胜,明军的惨败和将领通敌或间谍毫无关系
,投降的官员与将领不过是战败下的墙头草罢了。
后来孙承宗督师辽西,意图以重新整编的车营抗衡后金,其实也是没来由的谜之自信。明
军战术上的瓶颈要一直等到红夷大炮在宁远发威,才终于稍微有点改观──然而凭坚城、
用大炮固然可以支撑一时,却不能阻止敌方绕道进攻或长期围困。明军屡经整训与重建,
虽然数次重现浑河与辽阳战役时与后金军一度拉锯的坚韧,却始终无法真正取得一次大胜
,这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