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辽战役中的明军:明军的骑兵战力
辽东镇向来以骑兵为野战主力,步兵和车营仅作为辅助战力。根据《辽东志》、《四镇三
关志》的辽东镇骑兵操法,可知辽东镇的骑兵习惯上会分成三个梯队轮流上前接战,此一
习惯也可以从万历到崇祯年间的诸多塘报得到证实。辽东镇的骑兵也有下马作战的战术,
《四镇三关志》的描述是分成两个梯队接战。另一方面,《开原图说》的骑战战术是分成
两个梯队,各队骑兵包含弓箭手十五人、长枪手十人,另有火器、督战等队;下马战术则
是布设拒马枪,以弓箭和铳、炮火力击退来袭敌军,也提及若仓促应战来不及布置拒马枪
,可以凭借火力且战且走,战术的设想完全是应对前来攻击的敌对骑兵。事实上,抚顺之
战时,辽东镇精锐就是在谢哩甸下马列营防御。
除了辽东当地的骑兵之外,沈辽战役时的明军骑兵还包含了自抚顺之战以降,历次调派的
各地省镇援军中的骑兵。从前述的增援相关纪录可知,宣大山西、延宁甘固、蓟昌真保等
边镇都曾派遣大量骑兵前往关外,甚至还包含了甘肃的蒙古土司,而内陆的河南毛兵也曾
计画要招募少量骑兵。然而,北方边镇早在萨尔浒之战时就已经调派大批骑兵赴援,宣大
山西尤其派出了不少精锐,萨尔浒战后派遣的多为老弱和新兵,战力颇为有限。明军各边
镇的风格虽有差异,因为将校军官经常轮换,骑兵战术差异有限,大致都是以家丁、降夷
等精锐率先冲锋,或是部队下马列阵施放铳炮弓箭。
熊廷弼在讨论操练骑兵时,却不重视下马步行的冲战,只要求训练在骑马冲锋时如何使用
弓箭、枪、棍、刀、铳等各式武器攻击靶子,并且用木刀、木棍来练习近战武艺。熊廷弼
提及的这几类武器,大概也显示出明军骑兵主要使用的武器为何,弓箭、腰刀、长枪、大
棒等自不用多言,火铳则是以三眼铳居多,也有一些鸟铳。
虽然明军集结大批骑兵单位,实际上战马的数量一直不乐观。由于官兵喂养马匹的方法不
够严谨,明军的补给转运也一直有所困难,明军战马的非战斗损耗相当高昂,即使后来有
所改善,采购马匹作为补充的数量与品质也不尽理想。更别提明军士兵不断出现逃亡,或
者官兵的士气不甚稳定,都使明军骑兵的战力比较存疑,泰昌元年八月的交战,以及天启
元年二月在奉集堡外围的战斗,都显示明军骑兵难以与后金抗衡。
到了沈、辽战役不久前,明廷的报告显示辽东明军有领新饷的兵力十六万余人,马匹超过
六万匹,绝大部分应是骑兵的马匹。由于骑兵除了战马外,每四人还需要一匹驮马,则明
军在辽河以东的骑兵战力最多可达四万骑,其实已经很不少。不过,考虑到明军还需要马
匹协助运输火炮与步兵辎重等,明军集结在辽东的骑兵大概是在三万余骑。
▌沈辽战役中的明军:川、土、浙、狼、毛兵等精锐步兵
沈辽战役中,明军最亮眼的军系便是由川、贵、湖、广的土司兵以及浙江兵,屯助于虎皮
驿与黄山的集团,这支部队先是在浑河之战和后金军打得火花四射,后续又在辽阳之战参
与了激烈战斗。
关内援军之中,川军无疑是仅次于西北边镇兵的重要军系。萨尔浒战役爆发当下的万历47
年二月底,第一批川兵10,532人刚刚出山海关,并于三月到达辽阳协防。明廷在抚顺战役
后原本研议调派的川兵是六千人,后来明廷基于刘綎的提案再做精简调整,于万历46年七
月下令调派川兵9,829人。不太确定为何到达的兵力竟然比原本下令的还多出数百人,可
能是包含了各将领的家丁。
萨尔浒战后,熊廷弼陆续请求调派关内各地的将校,又根据川兵军官的意见请求调派各地
土司兵。根据《筹辽硕画》卷之九的刘綎提案,以及《明实录》与《熊廷弼集》提及的后
续执行与续调,可知道至泰昌元年,抵达辽东的川兵和土兵应该包含:
陈策、童仲奎、雷安民......等将领,各带家丁赴任,推测合计约2000
周世禄,夷兵并部兵1000~1500,夷兵推测为500~1000,合计约2000
周敦吉、邓起龙,能使火器夷兵500~600
袁见龙,汉夷杀手马步1000~2000
吴文杰、朱恩、周尚元,兵力推测为2000~2500
马瑚、黄郎、木坡、雷坡等四司课兵,1000
六番招讨天全司、高杨二家藤甲马鞊兵,2000~3000
广兵兴宁、长乐之兵(狼兵),2900
酉阳宣抚司兵,3600
石柱宣抚司,3030
永顺、保靖宣慰司,约6000
有提案但是没有调派的兵力:
贵州象奴50人,苗刀3000柄,广西识杀药解药40人,兵部否决提案
贵州水西宣慰司5000人,数次延宕后中途生变,爆发奢安之乱
施州卫十七长官司3000人,麻阳兵3000人,没有下文,似乎没有执行
抵达辽东的川贵湖广的汉、土兵,合计约有两万六千人之多。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部队虽
然看似同一军系,并且大多数都是专研白刃战的步兵,其实也包含了骑兵、弩手和火器手
等不同的战斗人员,只是比例可能偏低,而不同的土兵可能也有不同的阵法。《剿事汗语
》也提及川兵袁见龙部有枪手和弩手,曾与玄武营枪手一起协防长安堡,足以证明川兵有
些装备火铳和弓弩。
关内调派去辽东的兵马虽然多有自行携带盔甲兵器,但是根据熊廷弼等官员的叙述,各地
援兵到达时其实装备大多严重短缺,仍需于由辽东当局协助配发补充。川兵、土兵在辽东
作战时的装备,最重要的纪录就是众所周知由后金一方描绘的“执竹杆长枪、大刀、利剑
,铁盔之外有棉盔,铁甲之外有棉甲”,其实这些护具和武器有很多是川兵出关后才陆续
补上。
再来是浙兵,沈辽战役时,辽东的浙兵分成左右两营,营将分别是戚金和张名世,合计或
约六、七千人。其骨干是萨尔浒战后新招募的约四千六百人,于万历48年夏季到达辽东;
其余人员可能包含萨尔浒作战幸存的南兵与浙兵,以及将校的家丁等。这两营浙兵的装备
以火器为主力,包含灭虏炮和鸟铳等,但也装备长枪、钂钯等武器。这批浙兵的首次参战
似是天启元年二月的奉集堡之战,在前往救援时曾与后金军的小股部队发生过战斗。
川、土、浙兵在沈辽战役前的部署,大致来说为陈策率领约一万人的川、土兵,驻扎在虎
皮驿、黄山;童仲奎率领浙兵与其他川、土兵,共约一万人,同样屯驻在虎皮驿、黄山一
带;湖广土兵分配在奉集堡,由关系较佳的监军道高出管理。
最后是毛兵,到万历末年的时候其实已经变成河南士兵的代称,是以调募毛兵到后来甚至
有些是招募骑兵,而不再纯粹只是山地轻步兵了。从调兵纪录来看,至天启元年初,辽东
的毛兵已经多至八千人左右,可能包含五到六个营。熊廷弼对于毛兵的评价不差,与川、
土、浙兵放在一起讨论,然则毛兵的装备与战术较无讨论,且曾被熊廷弼充作战车兵和城
垛兵。由于毛兵在万历48年秋季被改派往东南方向协防镇江、宽甸、靉阳等据点,可能大
多没有参与到沈阳与辽阳的大战。
▌沈辽战役中的明军:浑河之战的明军战斗序列
沈阳沦陷后,明军原本准备驰援北上的野战兵团在犹豫之中选择了试图反攻,并且与后金
军在浑河进行了一场大战。这场战役引发许多现代讨论者的关注,但是很少有人认真研究
明军到底投入多少兵力。事实上,浑河之战──此处定义为涵盖浑河桥、白塔铺、浑河桥
南五里等战斗──的明军兵力相当庞大,只是协同低落而被各个击破。
浑河以北的战斗,已知是由石柱土兵率先过河,其余各营陆续进发。由于在北岸作战的将
领包含吴文杰、周敦吉、秦邦屏、周世禄、邓起龙、袁见龙、冉见龙等人,可知参与北岸
战斗的明军包含:
石柱兵,近三千人
酉阳兵,三千余人
川兵(此指万历47年二月底出关者),约六千人
川兵原本有一万多人,但是扣除陆续战斗与非战斗减员,以及虎皮驿留守人员等,乃至于
少部分仍留在南岸,推测约为六千人。
以上合计约一万两千人,又按照张铨在隔天引述川营督哨千总的证词,明军在北岸列为五
营;后金则称明军列为两营,当是童仲奎麾下的石柱兵和周敦吉麾下的酉阳兵、川兵为一
集团,陈策麾下的周世禄等人为另一个集团。作为主将的童仲奎和陈策并未过河。
后金军一开始投入四旗的红拜牙喇但未能打败川、土兵,传统上认为是后金骑兵轻敌,不
过现代讨论也有说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后金其余部队备战和赶来──后金纪录称战斗开始时
,后金的绵甲人才仓促披甲出战──并阻止明军构筑营地或布阵。四旗的红甲护军兵力,
以当时约231个牛禄、各40红甲兵、再除以二,约为四千余骑,则后金军在初始的突击中
其实是以寡击众,也因此遭到明军迎头痛击。后金后续投入四旗的“黑营”绵甲兵──黑
营为每牛禄50人──兵力大增至九千人,并于长时间的多次交战后取胜。由此亦可知,即
使是明军最精锐的川、土兵,在缺乏支援的情况下仍难以击败略少于己方的后金军。
北岸战斗结束时,周世禄突围撤出战场后绕道南撤,吴文杰、周敦吉、秦邦屏战死,其余
幸存者撤至南岸的营地内。周世禄麾下的酉阳兵原本三千余人,后续纪录证实在浑河阵亡
约一千人,亦可应证北岸的川、土兵伤亡大半的明军战报。
后金军过河之后,先在白塔铺遭遇明军从武靖营和辽阳等地的增援兵力,由朱万良和姜弼
指挥。后金方面提及此战的明军还有从奉吉堡而来的李秉诚,但明军战报没有,所以有人
认为李秉诚并未参战。《明实录》可以确认永顺、保靖土司兵曾参与浑河战役,而永、保
土司兵原先是屯驻在奉集堡,则可知奉集堡曾派遣救援部队,只不能确认李秉诚本人是否
前来。由于奉集堡为明军最前线,我认为李秉诚本人应该没有亲自出战。
这也就引出另一个需要澄清的问题,那就是《满文老档》在浑河战役提到的“明三营步兵
俱执三庹竹木柄长枪、锐利腰刀,身上里面穿着甲冑,头戴厚絮绵盔,身穿如同被子般制
造的厚绵,刀枪不入”。有些讨论者注意到这个句子放在浑河北岸战斗之后,因此未必是
描述北岸战斗的川、土兵,然而却未能厘清这批步兵的来历,乃至于误判为尔后报称逃亡
的武靖营步兵。
实际上,这三营的重装步兵当为从奉集堡而来、隶属于监军道高出的湖广土兵,三个营分
别是永顺兵、保靖兵和广兵,合计可能有七千人,是在明军的增援骑兵溃退时刚抵达战场
。后金方面的描述可以看出这些湖广土兵的装备与川兵非常相似。
至于明军骑兵有多少人,较难研判,不过奉集堡兵力不到一万七千人,除了土兵之外还包
含战车兵、城守兵,则骑兵应该没多少人,天启元年二月更曾被击败而有损失;朱万良进
驻辽东较久,然而他在天启元年二月的奉集堡战役时就曾被击溃;姜弼则是刚调到关外不
久,后续纪录显示是率领较晚抵达的增援和一些先前驻扎广宁的部队,按照纪录来看骑兵
似乎不算多。我认为到达白塔铺的各路明军骑兵,各部合计很可能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朱万良隔天向张铨的报告提及明军骑兵在当天初步交战时曾斩首四级、获马四匹,对手当
是后金自承一开始派遣去侦查的两百人;后金军提及明军有使用鸟铳,已知朱万良和姜弼
先前都是蓟镇将领,可能麾下的蓟镇骑兵仍延续戚继光时代的编装而有鸟铳。后金军先是
派遣四旗的骑兵前往攻击、约五千骑,交战后取得优势,后续努尔哈赤和岳托也带领各自
的骑兵加入攻击并打败明军骑兵,宣称斩首三千余。若参考后金常见的浮报战果虚数案例
,实际上明军可能阵亡数百至一千余人,加上受伤的话可能有三千人。
朱万良的战报只说失利,没提到溃散,但是大概也受到相当打击。仅管明朝官员根据战报
痛批朱万良望风而逃,实际上后金军在投入四旗的骑兵后、又投入预备队才真正取胜,则
明军骑兵至少有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抵抗。
后金军接着向浑河南岸五里外的明军阵地发起攻击,后金纪录称明军有万余人,而根据张
铨的战报,营内的明军当时包含浙兵三千人、家丁二千人,以及从北岸撤退下来的部分川
兵。由于周世禄已经从西北方向撤出战场,撤至南岸的川、土兵或有约三千人。这大约八
千人的明军,以及前述从奉集堡前来增援的湖广土兵,在后金军的猛烈攻击下最终溃败,
损失惨重。
综合上述,明军在浑河──白塔铺之战,陆续投入的兵力包含:
参与北岸战斗的川、土兵,约一万两千人
南岸设营的浙兵与家丁,约五千人
各地派遣的骑兵,约一万两千人
奉集堡派遣的湖广土兵,约七千人
合计约三万六千人。
明军在浑河──白塔铺系列战斗中的兵力其实比当面的后金军还要多,并且多数单位表现
不差,只是严重缺乏协同,各自为战下未能整合战力。袁应泰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并未
亲自挺进指挥与督战,使明军浪掷精锐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