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都什么时代了，21世纪又过了14年，人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拿起
智慧手机上网、uber叫车、3D打印、 区块链货币，各种以前没听过的科技蓬勃发展，看
网络新闻说Google研发的自动驾驶无人车，已经在加州试验道路行驶上万公里了，她还相
信鬼神妖怪那套！陈雪滢早上送布布去幼儿园时，满脑子都在想这事，一路上几度回心转
意，拿出包包里的手机──但想到近几日夜夜纠缠她的恶梦，家里频频发生不可解的怪事
──内心霎时坚定起来，手机又放了回去。有病就该看医生，对症下药，遇到灵异事件，
就该寻求“道士”的帮忙。
陈雪滢是个单亲妈妈，未满三十，两道秀眉细细弯弯，皮肤白皙似雪，一双美腿更如白玉
般晶莹剔透。两年前和丈夫离婚后，取得女儿布布的抚养权，回到老家H县找工作，一个
年轻少妇独自养育女儿不是容易的事，尽管做的仅是临时工或约聘的工作，当每月领到三
万出头的薪水，虽然微薄，却有切切实实付出劳力的充实感──足以应付母女日常开支便
足够，日子过得安稳就好。
但近日身边发生了一些怪事，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起现况。首先，她出于经济因素，选择
房租价格低廉的“荣祥”公寓，本来就算不上好地方，建筑物本身老旧斑驳，早已是历史
文物，却没被列为指定古蹟加以保护，这事本身就有猫腻。
公寓正门出去对着往市区的主干道，日夜车流呼啸而过，到市区的路上店家人烟稀少，十
多分钟车程只有零零星星几家槟榔摊、面摊、机车行、五金杂货、一家7-11和顶好，其余
便是荒烟蔓草、废土良田，无人荒野左右漫开到山和海的边界。好听点是清幽，难听点是
偏僻、荒郊野外。
搬到这里的前半年一切正常，除了晚上蚊虫略多、下大雨时客厅角落会滴水、马桶有时会
阻塞，夜间车流声略大以外(凌晨十二点过后就好很多)，没什么毛病。真的。房租价格很
合理。等习惯这里的生活模式后，她把布布从老爸老妈那里接过来住，虽然妈很乐意带孙
子，但当初不顾一切结婚，离婚后又把孩子寄在老家大半年，已经够难堪了，她还点自尊
。
一开始出现怪事时，陈雪滢没有放在心上，比如眼角瞥见莫名黑影晃过，那东西总是一闪
即逝，不好确认真假，她想过会不会是工作太累了，飞蚊症什么的，但症状在遇见那‧个
‧男‧人‧后，急遽恶化。
那天晚上，黑影大剌剌地在梦中现形，一团黑乎乎不规则状的物体，有眼睛、嘴巴，也有
可称为手脚的四肢，唯独关键的脸部，看‧不‧清‧面‧孔，模糊不清。一动，黑影也跟
著移动，两张面孔对看良久，陈雪滢鼓起勇气开口搭话，却说不出完整一句话，张开嘴，
支支吾吾“你、你──？”。
黑影的模样，没由来的让她想起一事，简直就像──，忽然那个暗影一动，如脱兔般迅猛
，一下跳到她的脸上，“啊啊啊啊──！”，梦境变得一片漆黑，而后复归于平静。
梦醒了。她却不能将其视为一个普通的恶梦作结。
早上灌洗时，陈雪滢发现自己右眼下方的皮肤，有一小块区域变黑了，和脸上其他地方明
显有色差，大小比五十块硬币大些，乍看之下像是黑眼圈，黑色素沉淀，她却知道那是梦
中黑影扑向她的位置。
※※※
林森北路上有家外观不太起眼的咖啡店，绿洲(oasis)咖啡，店外摆满植物盆栽，外墙垂
挂著一层藤蔓，看起来绿意盎然，生机蓬勃。
时间是14：32，店内客人小猫两三只，其中一桌是对年轻男女，男的脸部线条刚毅肃直，
显得精明干练，但散发出的气息拿捏得宜，不至于让人觉得压迫。女的有着一头金棕色大
波浪卷发，分两边绑起，穿了浅蓝色，细白条纹T恤。这一男一女，不多作介绍，正是弘
道和采衣(注：有关两人的故事详见《风满楼》)，这日两人从东青团接到一则除灵的任务
，和委托人约在市区的咖啡厅见面。
采衣一坐定位后，马上从包包里拿出素描本和炭笔，摊开本子，整张脸随即沉入厚质木板
里。“妳要喝什么？”弘道对她的怪异举止(注：绘画冲动)，早已了若指掌(注：见怪不
怪)，拿起菜单询问。
“巧克力可可碎片，加倍鲜奶油。”采衣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绝对是故意的。“当答！这里要扣分，从学校出门后，到目前为止扣几分啦？”
“喝可可碎片有什么问题。”
“道士标准守则第三章第二节，在委托人面前保持良好仪态。妳想想，喝完巧克力可可碎
片，牙齿齿缝肯定会卡上一些饼干碎屑。不管外表装得多绅士淑女，一开口，对方看见妳
嘴里的食物残渣就破功了。”
什么鬼？“我又不是要去约会，或是跟“蓝”那种世家大族相亲。喝可可碎片还是蜂蜜柠
檬，牙齿卡不卡碎屑，根本没关系。”采衣虽然仍埋在本子后面，但语气酸溜溜的，多显
不耐。
“道士标准守则第一章第四节，尊重及听从前辈的指挥，纵使他有可能出错，但在明确指
出错误之前，应将前辈的指示视为第一准则。附带一提，我跟涧水是青梅竹马，并非...”
RRRR！有完没完？！！！
※※※
还是点了可可碎片，弘道点了海盐咖啡，咖啡因double。等委托人的时候，两人自然也在
打情骂ㄑ、呃，普普通通的闲聊，道士式的。采衣自素描本木板后面抬起头，说：“你别
乱动喔，保持这个姿势，转头还是干嘛，先说一声，动作别太大。”
“妳在画我？”
“嗯。”
心知采衣的《浮世绘卷》可以汲取绘画对象的部份精神，弘道淡淡地说：“喂、画之前也
该问问本人吧，我有肖像权的。”
“我临摹一下会死喔。”
“我怕妳拿回去下咒。”
“谁要对你下咒啊，哼！少自以为了。这倒是提醒我，柜子里还放著好多只过期的蛊虫，
放著也是丢掉，不如用在...，应该可以让人整整烙赛一周...”
两人没营养的垃圾话互喷到一半，弘道忽然招手挥挥，语调一变，“委托人来了，正经一
点。”原来他和采衣斗嘴，仍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留意店内人员动向，见门口进来一位
年轻女子，符合支部给的资料，马上起身迎接。
“请问，是陈小姐吗，陈雪滢小姐。对、我是，是的。我是东部青年道士团特派道士，来
处理妳遇到的超自然事件，我叫袁弘道，这位是我的学妹，采衣，别看她一副娇弱的样子
，实际上脾气异常火、嗯，热情如火。经手过大大小小无数案件，在这方面已是一流的专
家，虽然现在才大一，却十分能干，用过都说赞、嘿，我是说处理完案子后，委托人对我
们的评价赞不绝口。”
“呃、两位、嗯，你们好。委托东青团的人是我没错...”
“陈小姐请坐。”弘道看出她的不安，面带微笑道：“要不要先点个饮料？然后再慢慢跟
我们说明原委，听说妳最近频繁做了同样一个恶梦？什么样的恶梦？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也不是招摇撞骗假鬼假怪的江湖术士，我身上还有内政部发放的五级特许国家道士证照，
马总统签字盖章。”
“现在连做道士也要国家认证了吗？”陈雪滢一愣。
“当然啦，作为降妖除魔、正道的执行者，替全体国民分担解忧，处理‘表层’出现的超
自然灵异事件，政府希望我们能在‘适当时机’发挥‘正确功用’，那么建立一套合理完
整的规范体制就是必须的，执照考试不过是基本。我可以夸口保证，领有证照的道士都是
经过严格筛选，菁英中的菁英。”
尽管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和她印象中焚香念经的“道士”很不一样，但男人的一番话听上
去颇有道理。陈雪滢含糊地点头，坐了下来，缓缓开口，向两位道士(？)叙述自己所遇到
的怪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