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贵一直明白别人是怎么说他的,从“范家最小的那个儿子、吊尾锤、乡里第一位大学
生”,变成“张小姐的先生、吉桑的女婿”,又变成“退婚的、钱做人”,很少有人真的
叫他,范文贵,吉桑是其中一个。
文贵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灵巧的孩子,从小到大,他学的最快的就是看人脸色,他的父亲和
上面四个哥哥,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他读不懂的,读脸色和读书是差不多的道理,有些人
只有书封没有书页,有些人是封面和内里写得不一样的书本。
他的父亲是一份报志,一眼就能让人从头读到尾,时而如标题夸张残忍;而吉桑和小姐不
一样,他们是一本优美的精装书,从里到外,都值得好好品味细读。
他擅长读书,所以他读得懂小姐的沉默,还有吉桑的看重。
范文贵不知道和即将结婚的对象相处起来应该如何,但是他知道,他和小姐之间有着更多
的只有生份和尴尬,也许有点讽刺,直到退婚之前,他和小姐也没有机会说上太多话,都
已经住到人家家里,比起听见小姐说话,更常听见得是她的琴声。
“我会好好做茶、卖茶,一定不会让你和你爸失望的。”他把书本翻开,座位上的人却无
意细读。
那天被父亲叫去喝茶,在座长辈一人一句“古意、听话”,文贵以为吉桑和他父亲一样,
只想要一个听话的女婿,实际去到茶厂见识才发现,吉桑想要的其实不是听话的女婿,而
是一个能够继承事业的女婿,吉桑让他学着做茶、做生意,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问他一
句:“文贵你是大学生,你觉得呢?”一瞬间,茶厂里所有主管们都转过来看他,他推了
下眼镜,慢吞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紧张,每次都是这样,越是紧张他话说得越慢,而当他看见他父亲或者学校的先生们逐渐
不耐烦的表情他便会说得更没自信,最后落得他爸一句“算了、算了,问你没用。”但是
吉桑只是等着他把话说完,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终于他被翻过下一页,但也仅仅是下一
页。
退婚之后,他也曾数度造访日光,盛文公作生日、过往,吉桑当选理事长,他都还是带着
包礼等门拜访,烧烧面焐人个凊尻川,就连张家下人也都当作没看见他,只拿他当作茶余
饭后的话题。
当他又一次在心里责骂自己怎么又多此一举,捧著西装往外走,吉桑却叫住他,让他把西
装留在身边,告诉他“不要亏待自己。”文贵带着西装,走出去时,他有些鼻酸,他明白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套西装是一个赠别礼,他和张家再无交集。
回过头,小姐站在露台上,看着他,一如过去,高高在上,在他触不可及,高攀不上的地
方,轻轻地对着他点头。
范文贵是一本鲜少被翻阅的书本,却又在终于找到一位愿意赏识他的读者后被戛然阖上。
北埔的闲话和山风一样快,他都还没踏进家门,就在埕前刮起一阵暴风。他是真的想问父
亲,他算是什么?家里最不成材的儿子?利益交换的棋子?当他被父亲一脚踹倒,水泥地
面刮花了他的眼镜,不合身的西装裂出大缝露出内衬,也在那刻,他才明白,在他父亲眼
里,他是烂茶菁,不管如何翻炒,始终还是做不出好茶。
Let me live truly, my Lord, so that death to me become true.
让我真真实实地活着吧,我的上帝。如此一来,死亡对我即为真实。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拿着那套此刻更显得白亮的衬衫,范文贵决定,他会穿上那套西装,
不只这套,以后他会一直穿着那些为他量身定做的西装,成为一本精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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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写完想说欸,还要再写吗,感觉后面没有什么事情好发挥了吧?结果看完第三集OK,
哭一顿,阿婆哭着写……我们文贵就那么好……真的会被气死欸!!!
范老板不在乎,我们文贵阿婆们超级在乎!!!文贵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