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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味】三个阿嬷的家常菜故事
文/刘维瑛(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助理研究员);图/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
2018-05-19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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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餐桌上的每道家常料理,都蕴涵着持家女性们过往的生命经验和对好好过日子的基本
想望。图/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提供
每个人都希望生活里那些不如意的事,可以被我们的大脑过滤掉,值得记起的事,则将它
永远留在脑海里。而在我们所访问的女性中,她们对自家餐桌上的种种细节,竟都能记得
丝丝入扣。
缘于台湾女性影像口述历史的记录工作,我们得以聆听前辈女性们,来来往往的人生风景
。人的记忆,终究得牵着情感,我们仿佛也能多少体会,她们所历经的跌宕与欢喜哀伤。
忘不掉的餐桌记忆
因工作之便,我们听着众多受访者各自述说其生命中所经历的生活考验。或许是婚嫁、或
许是移居、或许是母女、婆媳关系,或许是日常操持之外,那片刻属于个人的恬静时光。
灶头锅尾,本是涉及女人生命中家户经济,与各自的劳动故事,因此有着不同的经验与样
貌,在个人生命中也延伸出或轻或重的影响与意义。
妙的是,在这种问答观照之间,面对锅炉碗盘,挑肥拣瘦,面对自家餐桌,无可犹豫,许
多细节却都不至于遗忘。
食物的多元,食物的必须,食物所串连的情感,日复一日,给予她们的记忆,携带众多浮
沈生命,接受营养,接受饱足,接受、连缀历史与文字之外的故事。通过时间,越过空间
,或以食物牵动家庭的情愫,或将佳肴深入到不同族群、地域社会的人们当中,展现生命
的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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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农村社会的妇女们厨房工作的样貌。有人筛拣谷物、有人似将灶炉里的米饭舀起;有
人将米酒装瓶、有人将菜肴装盛。这看似分工的情境,但在一般小家庭,泰半都是独力完
成的“灶下工程”。(馆藏号2004.019.0166)
鲜笋干笋各有妙用
庶民女性物尽其用、就地取材的生存现实,随着地域社会而有生动的在地变貌。以客家菜
所代表的“四炆四炒”,其中的炆笋干为例,虽是常见的家常料理,但每户人家都有各自
偏好的风味,更是随着地域、时节而有所转化。
当令的竹笋,无论是以桂竹笋、麻竹笋和孟宗竹,佐以鸡或豚骨高汤,小火慢炖,高汤的
油脂配上笋干的酸涩,再加上些许福菜,便能炆出一锅口齿留香的佳肴。配合现代人健康
的新鲜竹笋之外,长久以来更常用的是经过曝晒、醃渍而成的笋干,这是早期用咸抗腐存
粮的方法。下锅前,先以水洗净,再用滚水汆烫,去除酸咸。这样的笋干无论是撕成笋丝
,用高汤焖,还是切块配合封肉蹄膀慢炖,各有不同风味,也如同所谓“客家小炒”,运
用祭品、剩食的混搭处理;亦或是芥菜、长年菜、咸菜、福菜与梅干菜各家各路的系谱料
理,全在她们时移事变的锅铲下,进行改造、转化与传承。
以下,让我们分享涂杨鐉、徐施阿金、林钟昭妹三位阿嬷的故事。
涂杨鐉的澎湖高梁粥
出生澎湖赤崁的涂杨鐉(1934~),日本时代由于父亲往来台澎之间经商,靠着帆船,将
番薯、花生、白米运到离岛贩售,在当时许多澎湖人以番薯作为主食之时,家中却能有白
米饭;结婚之后,她放下善于洋裁的双手,随着先生山里务农,种植花生、番薯与菜豆,
协助扛起家户经济的负担。
战后贫乏匮缺的年代里,因着澎湖少雨,稻谷不全,在家里磨著俗称“芦穗”的高粱,蒸
熟、煮粥,嚼著咽下。清道光年间来台诗人刘家谋笔下的“糊涂粥”,就是在讲这道菜色
。这一碗碗高粱、小米、鱼干、海藻熬成的稀饭,是澎湖许多人家,扑面而来的真实生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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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澎湖的涂杨鐉夫妇聊起当年以高粱煮稀饭的故事。图/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提供
从浙江嫁入客家村的徐施阿金
浙江出生的徐施阿金(1929~)以惊人的记忆力,重温战后与共经风霜的先生回到台湾南
方的屏东麟洛,以及做为客家媳妇所遇上的故事。一开始,搞不清楚听来类似的韭菜与苋
菜、萝卜与芭乐,吃午餐与吃稀饭的客语发音,语言不通,自行车也不会骑,人际、行动受
限的异乡生活,便下决心从烹饪开始,练就“成为客家人”。
伴随着客家庄人们三餐都吃饭,三餐都得煮。客家人勤奋俭约,青菜自己种栽,鸡自己养
,酱菜自己醃:菜脯、高丽菜干、蒲仔(瓠瓜)干、醃姜,以及只有南台产出的酱凤梨,
婆婆与家人勤奋节俭的文化习染,着实影响了她,非得是熟客来,才舍得杀鸡款待。单纯
烫煮熟的白斩鸡切盘,鸡头、鸡脚另当高汤底,熬煮出酸香十足酸菜汤;下水则用来炒黄
瓜或韭菜花,食材简单,甘香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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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浙江,徐施阿金近70年的客庄生活,练就一身客家好厨艺。图/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
提供
林钟昭妹的咸菜大锅菜
出生屏东万峦的林钟昭妹(1919~2014),感发一生立于“灶下”的烹调经验,除了源于
母性脉络的传承,也有纳入自身的味觉。她念念不忘用残羹剩菜熬煮,加入咸菜的大锅菜
最为美味。而米食,米磨成米浆,就是“粄”,闽南人称“粿”。制作粄仔圆(汤圆),
是娶新娘嫁女儿都不可或缺的饮食活动,桃竹苗多以红葱头、虾米、五花肉、香菇爆香引
为高汤,加上茼蒿的咸汤圆,南台湾则多煮为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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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钟昭妹(右白发者,拍摄时91岁)以手艺替代口述,告诉我们她在厨房的实验与追求。
图/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提供
当我们问及客家“福菜”料理时,90岁高龄的她则是跟苗栗出生的媳妇请教,只因南部客
庄长大的她,不同于北部丘陵地的饮食特色,较少有菜干料理。她也自制菜脯,切丝,或
加蒜头、紫苏爆炒一下,或是煮成鲨鱼汤,都成南方好滋味。另外,季节限定的酱凤梨,
选择果肉扎实的土凤梨,加盐、糖和豆曲,使用时稍事一量,便能为炖鸡汤、蒸鱼与煮粥
添入微甘咸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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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去冷藏的程序,靠着干燥加工时间的长短,芥菜衍生了许多客家料理谱系。(馆藏号
2010.006.0270.0050)
看着我们记录下她们口述食物料理时的纪实身影,回味我们各自记忆中的独门佳肴,与童
年连结,与社会经验连结,与地域社会、族群连结,对于往昔,我们以为熟悉的繁多滋味
,食物的隔阂,舌尖的乡愁,她们的陈说,将继续盛于我们记忆的饭碗里。
※本文转载自国立台湾历史博物馆《观‧台湾》34期“台湾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