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消失的风雷:台中商校白色恐怖勾沉

楼主: CCY0927 (只是个暱称罢了)   2015-12-14 1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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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风雷:台中商校白色恐怖勾沉
2015-12-13 15:06
李祯祥
1919年成立的台中商业学校,曾经是反日、反国民党、左翼运动重镇,后遭严厉镇压
,从台湾民主运动史消失六十年。(图片取自网络)
http://goo.gl/sXGlgA
白色恐怖有许多湮沉的人与事。本文所要介绍的,是一所曾经龙虎的学校的一段曾经
风雷的历史,这些学生用青春血泪写历史,而这段历史消失了六十年。这所学校,就
是台中商校(或称台中商职)。
1945年更名的台中商业职业学校,前身是“台中商业学校”,创立于1919年。这是根
据台湾总督府同年公布的《台湾教育令》所设的“实业教育”学校(等于今天的技职
学校)。当年全台只有三间实业学校,分别是1912年成立的台北工业学校(台北工专
前身,今台北科技大学)、1917年成立的台北商业学校(台北商专前身,今台北商业
大学),以及台中商业学校(台中商专前身,今台中科技大学)。所以中商历史相当
悠久,在台湾中部的中等学校中,大概仅次于1913年成立的台中一中。
※旭升中商:反日学府,左翼重镇
学校就像酒一样,越陈年越香,越老牌越有人文底蕴。中商亦然。这所学校第一次浮
上台湾近代史,便架势非凡。1921年蒋渭水等人创立“台湾文化协会”时,对吸收青
年学生非常着力。根据总督府的《警察沿革志》,文协创立之初,学生会员有279名
,以台北师范学校(今台北教育大学)136名最多,其次就是中商,有61名;第三是
台北医学专门学校(今台大医学院),49名。
中商成立才两年,参加文协的人数,就比当时成立已23年的台北医专还多。可见这所
学校来势汹汹,无论民族意识或抗日意识,都在校园迅速而普遍地扎根,确实不太寻
常。而且参加文协人数,日后更不断增加。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不寻常现象,让日本殖民当局开始打压。1922年2月台北师范发
生台湾史上第一次学运事件(向警方抗争),600名学生参加,其中45名被警方侦讯
,幸未起诉。但官方为了修理蒋渭水,乃操纵舆论,把矛头转向文协,说文协教坏这
些学生。各校当局也如响斯应,强迫学生退出。于是文协的学生会员大失血,到了5
月,北师即退出205名,中商也退出73名。
学运事件落幕后,同年3月总督府即撤换中商校长。第一任校长(兼台中一中校长)
小豆泽英男被调职,换成柳泽久太郎。小豆校长作风开明,对日台生一视同仁,最被
赞誉的一点,是不惜以辞职为抗争,力保台中一中校名,没有被总督府改为台中二中
。当时台湾各中学,一中是日本人读,二中才是台湾人读,台中一中是唯一例外。笔
者推测,中商的台湾意识浓厚,或许和小豆的开明治校有关;柳泽接任校长,应负有
“整顿中商”的任务。
果然柳泽到任后,中商这株抗日新芽很快被弹压了,此后即少出现于台湾抗日史。但
反抗意识仍在校内滋长。一位后来在白色恐怖坐牢的中商校友廖天欣回忆,他在校时
,台日学生各半。台湾学生私底下都叫日本人为“臭狗仔”、“四脚仔”,通通这么
说,没有一个例外。
台共谢雪红在台中的活动,也对中商产生磁吸效应。一位后来在白色恐怖自首的胡海
基,读中商时被他的班主任(也是中商学长)吸收,加入左翼组织。而这位班主任读
中商时,即参加地下抗日活动,与谢雪红有密切的关系。事实上,谢雪红的革命伴侣
杨克煌,就是中商毕业的。
有些中商人毕业后,还到有“社会主义大本营”的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如庄守就是
留学早大期间,加入台共,回台后投入抗日运动。不过,早大也是日本现代运动的摇
篮,另一个中商人张星贤,就是留学早大期间,加入田径队,并于1932年洛杉矶奥运
参加400公尺中栏比赛,成为第一位参加奥运的台湾人。回台后并指导过纪政、杨传
广等后起之秀。
※风暴中商:反蒋青年,牺牲惨重
战后,国民党政权来台劫收,狗去猪来,民不聊生。战前的抗日潮流,相当程度移转
到战后的反抗国民党。二二八起义,中商也未缺席。二七部队的学生队伍中,就有一
支由何集淮、蔡伯勋领导的中商队。事变之后,何集淮(陈文茜的外叔公)逃往中国
,改名何健人,文革时被劳改至死。
二二八被镇压后,中商学生的抗争火苗潜往地下延烧,多人加入左翼组织“省工委”
和“台湾民主自治同盟”,甚至在中商成立省工委支部。中商人的左翼思想,早从日
治时代便已成熟,原因为何?胡海基的答案让你吓一跳。他说:“商校有经济学这一
课,这与社会经济政治有关,很容易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
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当时的政治是右派当道,学术却是左派温床。而且当时教的是
“政治经济学”,也就是宏观经济学,这部分左派特别拿手,马克思更是其中翘楚。
从马克斯的反剥削,到第三国际的反帝,在殖民地台湾完全无缝接轨。换句话说,日
本人办中商,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中商学生当时不仅有左派思想,而且素质优异。曾参加二二八起义的李碧锵回忆,他
在日治时代考进中商,当时的录取率“约二十比一”。这5%的录取率,以现今标准来
看,比起一流国立大学毫不逊色。而这水准,到了战后初期依然维持。
然而,这些优异且具有人文深度的中商人,却在1950年代白色恐怖遭遇空前镇压,牺
牲的惨烈程度,在全国各校中,大概仅次于台大和师院(今台师大),与成功中学相
伯仲,而为台北以外受创最重的学校。胡海基说,中商是“台中反抗运动的大本营”
,这对也有多人受难的台中师范、台中一中而言,可能不尽公平,但折兵损将之多,
中商为最。
中商人的案情形形色色,光谱两极。有的采取抢劫、绑架手段,如施部生、江泰勇(
不过这是少数个案);也有的只参加学生自治会,就被牵连入狱,如张常美。中商人
除了毕业生、在学生,还有教师(如陈俊业、隋宗清)和职员(如王月恋)。其中陈
俊业还吸收多名学生。连教职员都投入反政府行列,可见中商反抗规模之大。
中商人的受难也林林总总,有的是拒捕被击毙,如陈俊业和江荣显;有的是被判死刑
,如施部生、江泰勇、许学进、吕国昭;有的是判无期徒刑,如刘贞松、王为清,分
别坐牢33年、32年才出狱。这个纪录,是翁山苏姬被软禁时间(15年)的两倍以上,
比曼德拉被关的27年还久。
有期徒刑方面,15年有徐銮枝(胡海基之兄)、刘水生、巫凤毛;13年有廖天欣;12
年有吴文华、汤懋修、张振腾、张常美;10年有隋宗清、林仁守、卢鸿池、王子煃;
5年有吴大禄、王月恋;2年有丁保安;感化有杜澄贤、何春辉;自首有廖学烓、吴明
正、陈茂霖、胡海基等;逃亡有廖文珍;无罪有林祚庭等。
戒严时代,绝大部分政治犯是逮捕立刻羁押,没有交保,等到判决“无罪”时,已经
坐牢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所以“无罪等于坐牢”这种悖谬逻辑,在白色恐怖完全成
立。此外,还有一位蔡宽裕,虽然当时也就读中商,却是在1960年代因台独案入狱,
坐牢10年。
※驯化中商:效忠党国,向右看齐
这所学校,教出这么多异议份子,可想而知,校长又要换人了。1950年5月,台籍校
长江文章被撤换,由吴恭接任。笔者不知道吴恭及以下各任校长是否负有“整顿”任
务,但可确定的是,此后这所学校被驯化了,从台湾民主运动史消失。
“效忠党国”是驯化中商不可或缺的一环。1952年5月15日,吴恭校长任内,台中商
职全体学生一千余人被动员参加救国团,并致电蒋介石:“总统──伟大的革命导师
:我们竭诚的接受 总统在三二九文告中,所给予我们的启示…在总统的领导之下,
我们一致参加青年反共救国团,把生命贡献给 总统,把生命贡献给反共抗俄的神圣
战争…”
这时的中商,已经和1921年多人加入文化协会、战后多人加入左翼组织,在精神上断
裂了。左翼思想从校园根除,党化教育每天耳提面命。中商虽然屡更校名,而且不断
升格(1963台中商专、1999台中技术学院、2011台中科技大学),但那个充满改革理
想、反体制精神的叛逆一代,已经随风而逝。许多学生甚至不知道,学校附近曾有一
座杨逵的“首阳农场”,那就是反抗不义统治的精神象征。
宏观来看,何止中商,整个戒严时代,全国商业学校、商业科系都是一片“向右看齐
”。国民党办的商业教育,只能是美国资本主义的附庸,充满右派的功利思考,缺乏
左派的公义关怀。台湾今天官商勾结、贫富不均、无良企业和黑心商人大行其道,虽
然原因复杂,但严重功利导向的商业文化,无疑要负很大责任。
不过,中商的校友毕业后,在各种因缘际会下,仍有不少投入反对运动。例如作家出
身的前立委王世勋、17岁参加党外运动的魏明谷(彰化县长)、1970年代入狱8年的
洪武雄(民主运动老将)、被国民党列入黑名单滞美20年的蔡明宪(前国防部长);
以及更年轻一辈的、在2013年洪仲丘事件挺身力抗军方的洪慈庸(现为时代力量立委
候选人)等。
虽然反抗的风雷已远,但那是现今“中科大”完整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一段光荣的印
记,不应该被遗忘。本文浅述一二,其余史迹,愿有心者继续勾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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