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一 孤狼之归属
“这怎么念呀…”
在凉州和并州交界的荒凉边境之地，一群土匪包围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青年人，看着他用
树枝写在地上的字而议论纷纷。
“我知道，是费翔。”其中一位土匪大声地叫道。
“不不不，在下贾诩。”青年人摇摇手指，气定神闲地回答说：“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自
己绑架了什么人。”
这些土匪是盘踞在凉、并州交界的氐人，由于生活困苦、物资缺乏，所以挺而走险绑架往
来的旅人维生倒也不意外。然而这样的勾当做久了，罪恶感越来越淡薄，对待肉票的手段
也越来越凶残，只要赎金付得稍微晚一点，下手撕票可是毫不手软。此时，和贾诩同行的
数十个人都被惨杀，只是面对这个年轻人，平时凶残的土匪们居然有些迟疑了。
“在下是当今太尉的亲戚，我想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他是谁吧。”
“我们当然知道段颎那家伙，只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的亲戚？”
贾诩微微一笑，当场坐下说道：
“这样吧，不如一刀杀了我。到时候记得要将我厚葬，如此家人才会愿意用重金买回遗体
。”
土匪们看见贾诩坦然的态度就感到更疑惑，他们开始彼此交头接耳，似乎在上意见出现很
大的分歧。
“怎么办？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虽说那家伙不太像是段颎的亲戚，但万一是的话，你们也知道段颎有多可怕，名列‘凉
州三明’的他可是大破羌人，斩杀近四万的怪物呀。”
“是呀，什么用重金买遗体，我看是买我们的遗体吧。”
经过漫长的商议后，土匪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算你好运，刚好我们今天懒得再杀人了，可别以为我们是怕段颎那家伙。”
贾诩并没有回应他们，只是恭敬地向他们行礼后离开。明明是虎口余生，却没有看见他有
一丝害怕的表现，这让那些土匪更相信他真的是段颎的亲戚。
“真是愚蠢呀…在这种时代，段颎自己都不见得可以保得住自己，更何况只是他的亲戚？
”
在这个吏治昏暗、盗贼四起的时代，什么权位、家族或是名声都是些无用之物。这些年来
，羌人不断作乱，百姓过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而那些名士高官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哪怕
是地位高如窦武、陈蕃，照样一刀下去变成冰冷的尸体。这些土匪照理说应当比任何人都
要知道生存之道，没想到却还是被段颎的名声所骗，轻易地将自己放掉。终究这些人也不
过是些半调子的家伙，不久就会被乱世淘汰。
“不过我还有脸笑别人？不用乱世，现在我就已经被淘汰了…”
想起不久前在郡治的遭遇，被举为孝廉的他，怀着满腔热血接受任命，然而最后却只能黯
然辞职回乡。虽说是以患病为由，但这不过是给自己保住面子的借口罢了。到底为什么会
变成这样？贾诩在回乡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终于明白自己满腹才学却连个小小的郡郎都
当不好的原因。
忽然间，一枝利箭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接着听到无数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贾诩只是只是
冷笑一下并没有回头。终于大批的骑兵出现在背后，为首的人身材虽然略显肥胖，但能够
骑在马上射箭，那骑马技术之高超已经是不言而喻，绝对是个在边地打滚已久的将领。将
领把抓在手上的几个人头直接扔到贾诩面前大声喊道：
“你这家伙胆子还真大…”
贾诩回头笑着回应说：“在下本在外地为官，因为染病所以辞官回乡调养。不久前碰到道
路阻塞，不得已只好冒险经过此地。”
“看见这些氐人的下场还敢说谎，你这家伙真的不怕死？”将领从腰中拔出剑来指向贾诩
说：“为什么要冒称是太尉的亲戚？你可知道我被太尉提拔过，从没听过他有个什么姓费
的亲戚。”
“乱世之中，求个自保而已。”
“好个为求自保。”
将领听完哈哈大笑了起来，收起手上的剑下马走向贾诩说：
“我欣赏你的应变能力和胆识，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地方还能遇上像你这样的人才。”
“不敢，在下只是个连自己的职位都保不住的愚人，岂能称得上人才。”
“职位？那种狗屁东西管什么用？就算是太尉好了、大将军好了，在现在这个时局又如何
？要生存，就得靠自己的武勇和智慧。”
“武勇和智慧吗…”
贾诩听了不禁在内心嘲笑了一下对方，这个武夫终究是幸福，只管提着大刀上战场，根本
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情。
事情哪会这么简单，他记得刚上任的时候，轻而易举帮太守解决了搁在那边三年的悬案而
获得重用。机巧的他也能够洞悉人心，所以常常不待太守发言，自己就把事情甚至之后的
事情都规画好。刚开始太守非常倚重贾诩，常常拍拍自己的位子说这位子马上就是他的，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太守的态度明显出现变化，虽然还是对他很客气，但是工作量却一再
地减轻。
（当时我以为，那是因为周遭愚笨的同僚害怕我抢走他们的工作，成群结党开始对太守进
谗言…结果，笨的是我呀…一个远比太守能干，甚至于可以彻底掌握他想法的人可以用吗
？太过有能力不但不会受到赞许，反而会成为众人恐惧的对象。）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开始叫我恶狼，因为他们觉得没有人可以驾驭我，只
要靠近就会被从里到外生吞活剥。）
“在下并没有您说的勇气和智慧。我名叫贾诩，表字文和，武威姑臧人。”
将领听完，立刻挥手要身后那些骑兵全部离开。令贾诩吃惊的是，这些人不但撤离得井然
有序，而且撤离时也毫不迟疑，对于自己主将和陌生人独处居然毫不担心，似乎对于这个
将领有着完全的信赖。
“我姓董名卓，表字仲颖，临洮人。”将领带有霸气大声地向贾诩介绍道：“现在此地担
任并州远征军军司马，负责扫凭本地作乱的土匪和蛮族。”
“原来如此，在下非常感谢董将军相救，否则若是那些蛮族回过头来追杀，贾诩断不能逃
过。”
“好了，废话不要多说，那些事情我没兴趣。”董卓正色向贾诩说：“当我的手下吧，我
很中意你。”
贾诩瞪大眼睛看对方，他没想到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认识，居然就开口要求自己成为手下
。而且此人表现出的压倒性气势，似乎根本就容不下自己拒绝的余地。
“在下不过只是边地的一介粗陋匹夫，岂有这个能力为将军效命。”
“还在装模作样说些废话？如果是个染病辞官回乡的家伙，精神会这么好，眼神会还这么
有斗志吗？一句话，要不要当我手下。”
贾诩看见董卓一副没耐心，手又放在腰边剑旁的样子，此时他再也无法推辞下去了。
“在下确实不是因为染病辞官的，而且要说没有感到遗憾也是骗人。然而虽然将军您深情
相邀，但在下仍然斗胆想要问您一句。”
“说吧。”
“将军您是否预见天下即将有变，所以选择在这边地厚植实力，等待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
方之霸。”
董卓先是哈哈大笑，接着毫不回避地回答说：“我是要厚植实力没错，只是…我从来就没
想过要当一方之霸。”
董卓的回答连贾诩都感到讶异，从他刚接触对方的那一刻开始，就认定对方是个野心勃勃
的人物，早晚会成为割据一方的霸主，没想到对方却不这么回答。从董卓的态度来看，也
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那么他到底要什么？
“现在皇帝昏庸而朝政混乱，宦官、外戚争权夺利，士人遭到严重的迫害只能选择闭口不
言，这些人根本就无心也无力去拯救颓危的世道。”
“在下还是不很明白将军的意思。”
“执政的人无心，那么就让真正有心有力量的人来执政，这样的局面才有机会被打破。”
“………”
面对这些已经近似叛逆的发言，贾诩完全不敢搭腔。然而董卓却毫无顾忌继续说：
“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贾诩生长在边地，自认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没有看过，但是像这样一个低阶武官大放厥词
说要统治天下倒是第一次看到。然而对方展现出来的气势和决心，似乎又让贾诩觉得这些
事情不见得做不到。
“将军您还真是大胆，刚才的话您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你不用再试探我了。”董卓伸出手表示邀请。“敢告诉你就表示没有在害怕，这世间的
道理本来就是能者居之。跟随我吧，只有我这样的强者才能够发挥你的才能。”
“这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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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贾诩并没有正面回答就告辞离去，性格谨慎的他才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前途头身到一个
不确定状态。就这样过了几年，在贾诩已经差不多望既当年有这么个狂人在他面前大放厥
词时，一个不速之客却出现在他面前。
“快点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并州报到吧。”
这个男子高大无比，身材极为结实壮硕，作为特征的一身肌肉就算是穿着铠甲也藏不住，
整个人就像是肌肉的化身一样。而这男子也不出所料，一开口就没头没脑，什么事情也不
交代清楚就要他出发，很明显就连脑袋也是用肌肉做的。
“真的很抱歉，能否告知在下为什么要去并州？”
男子听到贾诩的质问后才仿佛想起什么，他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羊皮给他看。
“这个信是岳父要我交给你的。”
“嗯…”贾诩专心看着羊皮上的字不想搭理对方。
“你叫做费翔对吗？这信的开头有写，我虽识字不多，但认认对方名字还是没什么问题。
”
看完信后，贾诩倒抽一口气，此时他终于明白邀请他的人是谁。顾不得对方将他名字叫错
，急忙问道说：
“将军说岳父，这么说来您是董使君的女婿？”
“使君？喔，是说岳父是吗？没错，老子是董卓的女婿牛辅。”男子有点不高兴地自我介
绍著。“岳父说你很行，但老子可不这么认为，没打过仗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还请将军带路。”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贾诩在董卓的邀请下前往河东报到。看见当年那位武官居然已
经摇身一变为统治整个并州的州牧，而且他的雄霸之气还胜过当年。
“和您别过数年，没想到今日您已经高升成为一州之长。”贾诩稍微和董卓寒暄一下。
“来得好，因为我马上就要做大事，所以邀你来一起参加。”
“那么您说准备要作的大事…”
“你认为呢？”
董卓摆出一副测试的态度，他笑着反问道。贾诩此时终于想起来了，就他记忆所及，只有
眼前这个人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混过去，如果不把心中知道的答案说出来，董卓绝对不
会罢休。
“使君身为一州之长，却身处雒阳的后门河东。这只是个假设，使君是不是想要前往雒阳
做什么？”
“岳父，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喔。”
一旁的牛辅瞪了贾诩一眼，随时准备拔刀相向。董卓挥手要牛辅住手，开始哈哈大笑了起
来。
“不错，光从我所在位置就敢大胆推论出我的计画。”董卓毫不掩饰地说出一个惊人的事
情。“我是准备要进京，而且是应大将军何进的邀请。”
“邀请？”
“大将军何进请我进京兵谏，协助对抗十常侍，他答应事成之后会重重酬谢。”董卓拿出
上面有何进署名的信件给贾诩看。“你看看这是不是好机会？”
牛辅摇摇头站出来说：“就如同之前我说过的，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我们凉州人被雒阳
那些家伙呼来唤去，这次应该也只是把我们当工具，等到用完了就会丢掉，才不可能记得
当初什么承诺。”
“不，在下看到了机会，相信使君也应该是这样想的。”
“请继续说。”
“牛将军说的也没错，雒阳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把我们当一回事，所以想要信赖他们的承诺
来高升绝对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如果把这当作是自己成为自己主人的机会，那么情况就
大不相同了。”
“就是这个。”董卓点点头称许贾诩的意见。“何进那个家伙何德何能成为大将军？然而
当我们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居然连对付那群家奴的力量都没有，那么真正
拥有力量的我们为什么要任他摆布？”
“什么？这…这真的行吗？我们都只会打仗，说要去雒阳管理大汉…”
“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限制了自己，所以我们关西人才会一直受人摆布。”董卓大声喝斥
牛辅，气势万千地将匕首拔出插在桌上。“现在备齐军队准备进军雒阳，何进也好、何太
后也好、十常侍也好，这次我要将他们一起摧毁掉。”
这是何等大志，为什么拥有力量的边地人不能自己作主而要听从雒阳那些人的话？是谁规
定边地人不能来主导大汉？贾诩虽然也曾经这样想过，但是真正不断朝着目标前进的人却
只有董卓一人而已。想到这里，不但越来越佩服董卓，而且也想要试着帮助他实现理想。
就在他还沉浸在董卓擘划出的未来光景时，忽然看见了一旁牛辅瞪着他的怨恨表情，似乎
刚才自己的突出表现惹恼了对方。
“我又变成这些人眼中的恶狼了？”
贾诩只能苦笑着面对牛辅的怨恨，终究像他这样的人还是只能躲在暗处，稍微一有表现就
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低调处事或许是他一生注定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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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带着军队从河东前进到雒阳，为了确认雒阳实际发生的状况，他不停地派遣间谍去调
查最新状况。贾诩也跟在队伍中随身跟在董卓身边，对于这样破格的待遇，他不但没有高
兴，反而已经感受到周遭散发出的敌意。
“不用在意那些人，我在乎的是谁能够贡献得比较多，而不是谁在我身边比较久。”董卓
一眼就看出贾诩的不安，他刻意用周遭的听得见的宏亮声音向贾诩问道：“你说说我们该
怎么做比较好？”
相对于董卓的高调，不想惹麻烦的贾诩压低音量小声地陈述说：
“在下认为，我们不需要前进得这么急迫。”
“哦？为什么呢？”
“根据前两波的情报，何进那边已经在调动军队，而宦官方面却是毫无声音。但仔细想想
，何进说要诛杀十常侍们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为什么那些宦官却毫无反应？”
“你是说宦官们正在密谋反击？”
“是的，如果我们走得慢一点，应该可以等到何进和宦官先行争斗，到时双方两败俱伤，
击倒他们就轻松得多。否则光靠现在这先行出发的三千人，恐怕不能成事。”
“嗯…这一些我也想过。只是发生动乱的话…”平时刚毅果决的董卓此时居然出现了犹豫
，贾诩虽然在一旁看得很明白，但他不想在这时候说什么增添麻烦。“没什么，就照你说
的做。”
董卓一瞬间又找回平日的风采，他下令让军队前进速度减缓，并且再度派人去雒阳刺探军
情。终于在快抵达雒阳之时，先行被派去查探的族子董璜焦急地赶过来，满脸大汗地向董
卓禀报。
“雒阳真的发生大事了，大将军何进被宦官诛杀，司隶校尉袁绍等人带着兵马去为何进报
仇，整个雒阳变成一片战场。”
“是吗？”
果然董卓在听到雒阳动乱时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莫名地焦急了起来，贾诩在一旁默不作声
地观察著，心中不断在推敲这个中原因。
（出兵雒阳却害怕动乱规模扩大，是担心陛下的安危？确实如果以现在的混乱状况是有可
能波及到陛下，而万一失去陛下，我们就得重新思考进京的正当性。）
然而就在这时，贾诩马上听到了新的报告。
“另外…我们在小平津附近追到了十常侍之一的段珪，虽然他已经自杀，但我们得知了一
件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消息？”
“张让、段珪趁著混乱将陛下和陈留王等人带出雒阳，现在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那你还在那做什么？”董卓勃然大怒，当场怒斥董璜。“给我把附近都翻遍也要找到陛
下。”
“可是援救姪女的行动…”
“少给我囉嗦，快去找陛下。”
董璜在董卓的怒吼下落荒而逃，然而发泄完的董卓并没有一丝放松的表情，还是可以很明
显地看得出内心的挣扎。
“我看起来很婆妈吗？”董卓忽然这样说，这样贾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在出
兵时，就已经决定要割舍亲情而就大义了。”
“这…在下不很明白。”
贾诩说这些话并非推拖之词。他很小就失去父亲，而相依为命的母亲却因为他过度机敏而
对他产生畏惧，亲子的感情其实很疏离。虽然因为孝顺被举为孝廉，但其实那些孝行不过
是不带有感情的机械式动作而已。守丧时其实他心中一点感觉也没有，对他来说亲人并没
有任何的特殊性。
“我的孙女董白…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董卓提到自己孙女的名字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在她出生没多久，双亲就相继过世，而我长年带兵在外根本就没时间陪她。然而她是个懂
事的好孩子，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说过一次寂寞。就因为这样，我想要她过更好的日子，所
以把她安置在雒阳。”
“原来如此。”
“是不是觉得我很矛盾？虽然一辈子在刀光剑影下度过，但总还是向往雒阳的生活。”
贾诩确实也是这样想，虽然口中充满对雒阳乃至整个关东人的轻蔑的轻蔑，但内心深处似
乎还是有羡慕的想法。就如同那“仲颖”表字所暗示的，充满著对颖川名士阶层的憧憬。
不过他并不认为董卓的想法很愚蠢，就是他自己也很想去雒阳见识一下那些名士高门的庐
山真面目。
就在这个时候，董璜再度急急忙忙跑回来，等不及慢慢从马上下来，直接马背上滚落到地
上大声禀报说：
“发现陛下了！”
“好，现在就带我去见陛下。”
“还有…”董璜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迫不及待地继续禀报说：“不知道为
什么，姪女她也跟着陛下一群人一起。”
“什么？！”
董卓一行人按著董璜的指示方向前去迎接皇帝，原来张让、段珪等人带着皇帝仓皇逃出雒
阳，却没想到会在中途碰到河南中部掾闵贡率领的军队，情急之下包括张让、段珪在内的
宦官们全部投河自尽，留下年纪幼小的皇帝等人。闵贡带着少帝和陈留王等人乘着夜色追
著萤火虫发出的微光徒步往南行，欲回皇宫。走了几里地，得到百姓家一辆板车，乘车到
雒舍后休息。天亮后才渐渐地有公卿赶来会合。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行人的行踪被董卓察
觉到。
“参见陛下，臣并州牧董卓知道您在此蒙难，特来此地护驾。”
皇帝身边除了闵贡外，还有一些跟从的公卿在身边，甚至连像太尉崔烈这样三公等级的高
官都在其列，然而董卓却对这些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直接走向皇帝。贾诩看得很清楚，
董卓虽然摆出一副对小皇帝恭敬的模样，但是眼睛却从来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只是不断瞄
著皇帝身后的那对一男一女年幼的孩子。在行礼完后，董卓继续屈身向小皇帝问道：
“陛下，敢问雒阳发生了什么事情？”
“朕…朕…”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雒阳的兵变还是现在董卓身后的军队，小皇帝吓得支支吾吾，说了半天
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见那怯懦得可笑的样子，董卓此时已经完全失去对皇帝的尊敬之
心，再也不想搭理皇帝，直接走到皇帝身后那个小女孩面前。
“数年不见，看见祖父您身体健康如昔，董白实感万幸。”
原来这个看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是董卓留在雒阳的孙女，虽然董著早就预期董白会
被卷入动乱，但却没想到她会和皇帝一行人一起行动。董白知道祖父的心思，微微指向身
旁那位年纪相近的男孩。
“是你救了我的孙女？”
“大胆，陛下就在旁边，为什么还不跪下？”
贾诩光看那男孩奢华的衣着，猜测他大概就是皇亲贵族的一员，不过既然董卓对皇帝没有
尊敬之意，那些皇亲也不过就像是蝼蚁一般微贱。出乎意料地，这个男孩表现出过人的勇
气，面对着手握大批军队的董卓，居然还敢挺身斥责他。
“臣失礼了。”
董卓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听从命令转身向皇帝下跪行礼。不待皇帝叫他起身，董卓立刻站
起来又将注意转移到这个男孩身上。
“请问你是…”
“陈留王刘协。”
陈留王开始头头是道地将整个雒阳事变的过程说明清楚，相对于皇帝那哭哭涕涕的窝囊样
，陈留王对答如流的沉稳表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赞叹不已。
“原来如此，何进被杀以后，袁绍就带着大队人马进去复仇，而张让那些家奴则是趁乱胁
持陛下逃出。那么你是怎么和我孙女相遇的？”
“我是祖母抚养长大，有一天祖母将董白带到宫里来，说她是董氏同族幼年纪相近，可以
作为我的玩伴，因此之后我们就常常玩在一起。雒阳发生事情是，董白正好在宫中作客，
为了避免她受害，所以我要求皇兄带着她一起逃走。”
“原来如此，你既是白儿的救命恩人，又是董太皇太后带大的孩子…”
西凉部队成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知道董卓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女婿牛辅这时也拍
拍贾诩的肩膀，好奇地请教说：
“你知道岳父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
“这个嘛，使君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样带种的小孩，所以很高兴吧。”
“原来如此，费翔你真聪明。”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要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有这么难？贾诩心中不断犯著嘀咕，不过他终究
没有说出心里的话，毕竟从上次被迫辞官后，他就知道得罪一个团体中的重要人物会有多
严重。此时贾诩又将思绪转回到董卓的态度，他看董卓注视陈留王的眼神和皇帝的眼神大
不相同，会不会在此时动起了废立的念头？虽然废立之事足以动摇国本，但是对董卓这个
人来说，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挡住他。
听完陈留王叙述，大致上已经把握事情重点的董卓，恭敬地向皇帝及陈留王行礼后，转身
走回亲信身边，他对着亲信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皇帝根本就不行，大汉落到这种无能孺子手上，难怪会搞得天下大乱，我决定要行伊
尹、霍光之事。”
“二哥，现在我们还没有进入雒阳就在想废立之事，会不会太早了？”
董卓的三弟董旻是军团中的核心人物，有别于兄长的雄飞跋扈，他行事诚实稳重，因此被
董卓委以巩固后方的重任。平时董旻对兄长的交代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然而此事关系到废
立，董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三弟，何进余孽能有多厉害？我们手上人虽不多，但要摧毁他们也不是难事。”
“那么叔父您要立谁当皇帝？”
“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比起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皇帝，陈留王贤明多了。他面对危难
之际还能保持冷静，将事情发生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他才是应该来统治万民的人选。”
“这个理由还是太不充分了，充其量陈留王只不过是比较有胆量而已，我们为什么要冒这
么大的风险去废掉皇帝来支持他？”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要入主雒阳的人，居然还无知成这样。”
董卓非常不满地看着身边这些凉州出身的部下，虽说这些人既有强大的战斗力又忠心耿耿
，但对于政治过度生疏，很难指望这些人成为将来政权的核心人物。这时他眼睛忽然喵到
贾诩，想到此人虽然出身边地，但当时三两下就点破自己驻军河东的计画，或许他会有什
么令人惊艳的表现。
“你来说说为什么我想这样做。”
“在下才疏学浅，无法猜透使君您的心意。”
“现在我命令你给我猜，猜错没关系，你就说说你的想法。”
“那么就恕贾诩斗胆揣测，是不是和家教有关系。”
听到家教这个说法，董卓倒也有些好奇，他挥手示意要贾诩继续说下去。
“陈留王为王夫人所生，后来王夫人被何进所害，成为孤儿的他就被董太后所抚养。河间
董氏为一高贵名门，董太后也以贤良敏慧而闻名，所以陈留王能有今日表现并不意外。”
贾诩笑着继续说：“相对来说，陛下的生母何氏出身低微，听说还是屠户家族，不但未受
教育，甚至连基本的忠孝之义的不懂，陛下被影响成这样并不意外。”
相对于凉州诸将的目瞪口呆，董卓却表情平静地下令要众人准备前往雒阳，并没有赞同或
是不赞同的表示。就在贾诩准备要一起出发时，董卓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的表现超过了我的预期，但我总觉得你并不只有这样而已。”
“请恕在下愚昧，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
“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见面，我就觉得你在害怕，到底有什么好怕的？”董卓完全不理
会已经前进的队伍，迳自留下原地和贾诩继续对话著。
害怕？是呀，为什么会不怕呢？又有谁不害怕呢？一个人太过聪明，能够看清一切时，自
己的存在价值会在哪里？把他除掉吧，这样最轻松，这就是人性。不会想要砥砺锻炼自己
，只会想要把比自己强的人从视线中排除，然后永远沉浸在自己是最强的假象中。就是有
过这样的经历，所以贾诩更知道要保护自己，宁愿被当庸才看不起，也不要成为被除掉的
对象，他不想再继续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恶狼的日子。
“为了想要在团体中存活，所以选择隐藏才能，让自己变得和周围的庸才一样？”董卓一
句话就道破贾诩的心病。“安稳过活却毫无建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在下的才能确实只有到这种程度，还请使君您…”
贾诩冷静的表情下，隐藏着已经动摇的内心，他几十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碰过像这样
逼迫他的人。之前的事情他还可以勉强回答，但这次关系到董卓内心最深刻的想法，他实
在是不想去碰触。
“看着我，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进京，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们边地人当家作主？
不，我知道我的部下们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我真正要的，是要为大汉注入活力，由我来拉
动这个已经失去生气的政权，让有才能的人能够毫无顾忌地发挥。所以…”董卓向贾诩伸
出手说：“在我的身边就该尽情地表现，如果我连让你这样有才能的人一展长才都做不到
，还能说要改变这个时代？”
“改变时代吗？”
整个大汉像是诅咒般陷入宦官、外戚争权夺利的轮回已经将近百年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人
有办法打破这个轮回。但不知为什么，贾诩总觉得在董卓身上看见了希望，以一个边地人
的身分进军中央，将边地的崭新要素带入雒阳，或许真的可以改变现状也不一定。
贾诩微微一笑，所有的阴霾都从他心中一扫而空，至少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人的面前，或
许多表现一下也不是坏事。他指著董卓身后绣著“董”字的大旗说：
“陈留王被董太后抚养长大，所以又被称为是‘董侯’。河间董家和使君您的家族虽然有
距离，但总是有办法认定为是同族。”
“你果然厉害，人在边地却能够掌握这些雒阳的资讯。”
“只是整理资讯而已，这些事情其实使君您不早就已经查探好，否则在下怎么可能会从您
的文书中知道这些事呢？说穿了，也不过是整理的功夫罢了。”贾诩继续说下去：“虽然
这个同族的名义并非很正当，但只要能够成为打倒外戚何家人的大义名分就够了。我知道
，何进他们在先帝死后以兵胁迫董太后，让她忧死宫中。只要高举为董太皇太后复仇的大
旗，相信没有人会反对我们扫除何家人。”
“现在这个皇帝是何太后生的，要铲除那些外戚就得连他一起收拾，要不然日后他必定会
想办法报复。更重要的…你也知道宦官和外戚争斗的本质。”
贾诩点点头认同董卓的想法。“皇帝受制于外戚，找了身边最可以信赖的宦官来铲除外戚
，但是皇帝也会娶妻，然后又产生新的外戚…这一切的争斗根源，其实都是来自皇帝，宦
官和外戚的争斗不过就是皇帝收回权力的过程而以。正因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名士们清议
的对象会是整个朝廷。”
董卓指著往雒阳的方向，开始娓娓道出他的想法：
“这些名士们不敢做的事情，就由我来帮他们做，靠着废立来压制皇帝的权威，这才是终
结这轮回的唯一办法。”
果然是这样，眼前这个人真正看到问题的核心，光是这样打倒宦官根本没用，只要皇帝拥
有无上权力，他就会为了夺取这个权力而争斗，外戚和宦官的轮回也就没有结束的一天。
就是这个人…贾诩这时终于认定，这个人是值得他终身效力的对象。
董卓说出这个关键字，他此时的表现既像是个充满慈爱的长者，又像是个为取得权位不惜
牺牲任何人的野心家。贾诩自认数十年来阅人无数，但像是这种结合了无数复杂面向的人
物却是第一次见到。
董卓话锋一转，再度向贾诩问道：“我想你再来帮忙解决一个问题，目前我手上只有河东
军三千人，而何进的余孽可能会有超过三万人，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嘛…兵力只有对方的一成。”贾诩欣然面对董卓的挑战。“三日之内，必进雒阳。
”
后汉书董卓传：“初，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
辄夜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洛中无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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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进入雒阳之后，先是派遣董旻联合将军吴匡诛杀何进之弟何苗，兼并了他的军队，接
著又买通丁原身边的亲信吕布来刺杀对方，顺势兼并了丁原带来的所有并州部队。加上后
来从凉州来的部队源源不绝进入雒阳，董卓独霸的优势已经是差不多确定。接下来的发展
就如同董卓之前计画的，不顾百官反对，强行废黜少帝刘辩的皇位而改立陈留王刘协，接
下来更进一步诛杀何太后，完成他董氏宰制的布局。董卓自己也先自为司空，接着再迁为
太尉，贾诩就是在这时候被董卓正式征召，以太尉掾为平津都尉。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身为一郡的孝廉只能当到一个小小的都尉？”
“不，在下很明白您的想法，为了避免过度刺激雒阳的大族或名士群，所以亲信的官位都
不能太高。更何况在下就算在凉州军中也是毫无威望，能够得到这样的任命已经是很满足
了。”
董卓在进入雒阳之后，大肆任用高门及名士，许多因为得罪宦官而被罢黜的士人也都重新
获得任用。同时又为了避免凉州出身的部下们会和士人阶层冲突，所以亲信们官位不显，
顶多就是担任到中郎将、校尉的位子。贾诩因为清楚董卓的用心，所以并没有像其他凉州
将领一样抱怨，只是他没想到在接受任命后不久，就收到董卓请他前往太尉府的邀约。
“其实呢，这次叫你来不为别的，是希望你能够去帮忙牛辅对付白波贼。”
所谓的白波贼，就是崛起于西河白波谷的黄巾余众，兵势达到数十万人，主要在河东一带
活动，最近有日益猖獗的趋势。董卓见到河东受到侵袭，再也无法忍受，于是任命女婿牛
辅率军征讨。
“牛辅是我的亲信，他带的部队也是凉州兵团的核心，我希望你能和他们熟悉。”董卓向
贾诩解释他的安排。“等到时机对了，我会马上将你召回雒阳。”
“主公，有件事情在下有点在意，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说吧。”
“您进入雒阳之后，让陈蕃等人回复名誉，重用名士担任高官，终止桓灵时代买官的恶习
，但是从上次废黜皇帝之事，在下总觉得您承受了太多的误解。”
“是呀，明明何进是那样的混蛋，小皇帝无能到可笑，但袁绍那些人却还是拒绝和我合作
，每个人都像逃难一样逃出雒阳。当初清议不就是他们发起的吗？我改革朝政为什么每个
人却都倒过来反对？”
董卓此时似乎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他把这段日子来心中的所有不满全都说出口。本来以
为自己的作为顺应舆情，应该会顺利获得那些名士高门的支持，然而事与愿违，那些人不
是公然反抗他，就是躲起来拒绝征召。董卓从刚进雒阳时的信心十足，变得越来越焦躁不
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嫌他嫌成这样，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获得这些人的支持，他心
中完全没有方向。
“狼呀…”
在这一刻，贾诩似乎感觉现在的董卓和当年的他重叠了。在一个地方遭到排挤，被污名化
，最后只能像头孤狼一样黯然离去。不行，历史绝对不能重演，现在的董卓是位居三公，
能够掌控天下的大人物，岂能像他当年那样装病辞官呢？
“再努力一下如何？”贾诩语重心长地对董卓说：“我想他们只是一时间不习惯改朝换代
，只要能够让他们知道您的志向，相信他们一定会愿意到您身边来。”
“是…是这样吗？”
“是呀，就像您当日愿意接纳我这头孤狼一般，雒阳一定有人能够理解您，愿意来到您身
边。”
“对…对，我想他们一定是对长年在外地打仗的我有些疑虑。没关系，我还有白儿，别小
看我那孙女，她可是在雒阳长大，是个标准的中原人。陛下和她感情也非常深厚，要是顺
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成为皇后…啊，那我不又变成外戚了？”
贾诩看着董卓那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虽然感觉有点好笑，但这也表示他再度振作起来。
只要再多做点努力，这些名士高门终究会明白他们绝对不是来雒阳制造混乱，而是担任匡
复汉室的改革者。
“文和，你是我最看好的部下，等到局势稳定我一定会召你回来。就当作是私心好了，我
还是希望我们凉州人有人能够爬上来，我很看好你将来坐我的位子。”
“太尉？您太抬举在下了，三公之位需要让有德之人为之，在下此生完全不敢奢望担任此
位。”
“呵呵呵，太尉贾诩听起来还真他妈的不错呀…”
“咦？您知道我是贾诩，不是费翔？”
然而，当时的贾诩也好、董卓也好，却都没有发现，在皇帝、宦官、外戚之外，还有个让
朝政混乱更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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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两年后，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我内心对名士高门的崇拜，彻底蒙蔽了自己的双
眼。何进根本就只是个傀儡，躲在他后面操纵的袁氏和其他大族才是真正的祸源。太师当
时挡到了那些人的执政之路，所以不管怎么做都会被嫌弃，加上那些人有能力操纵乡评，
他的恶名开始传遍四海，终于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太师察觉到这点时，深深感觉自己被背叛，所有的愤怒开始投向那些士人，报复的结果
就是坐实了那群人说的话。太师变得越来越孤独，能够信任的人越来越少，只好用庞大的
军队和崇高的地位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然而这样发展的结果，将所有权势一把抓在手上的
他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就算当时没有死在王允手上，恐怕也只能像王莽一样，走上篡夺的
不归路。”
“当时人在牛辅帐下的我，听到太师死讯之后，内心反而却出奇的平静。知道为什么吗？
王允为首的那些士人让我重新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把你当作是条狼看的时候，你就该表
现得像是狼。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猎杀你的时候，你就该趁他还没动手的时候先咬断
他的咽喉。所以…我说动牛辅和他的部下领兵攻回长安，杀光王允和他的党羽。我知道那
群人根本没有能力治理天下，但又如何？只要毁掉那些人当家作主的美梦就好了。”
“………………”坐在贾诩对面的议郎董昭此时却已经睡到不省人事，贾诩看了有点生气
，轻轻地用手指弹了他额头一下。
“公仁，我刚讲的话你有听吗？”
被弹了额头的董昭忽然惊醒，开始慌慌张张地解释说：
“有有有，你说到你被那些氐人抓走嘛…”
“你从一开始就睡着了…”
时间是公元一九五年，人在长安的贾诩，因为帮助李傕、郭汜等人出主意，在攻破长安为
董卓复仇后，被李、郭等人奉为上宾尊敬。本来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兼封侯，但他通通辞退
，只选择则担任尚书管理人事。
然而李傕等人进入长安之后，不但没有团结起来建立像董卓过去的政权，反而反目成仇相
互攻击。虽然贾诩劝过他们几次，让他们稍稍有所收敛，但不久后又开始故态复萌，相互
攻杀程度还远胜过以往。
“文和呀，本来是我来找你，结果还没开口就听你说了个像匹布一样长的故事，一个不小
心当然就睡着了。”
“好吧，什么风把公仁你吹来？看你好像真的有要事来跟我说。”
“你知道吗，刚才右将军樊稠被李傕杀了。”
“什么？”
经过董昭接着仔细说明，原来樊稠在之前对抗马腾军时似乎因为和同乡的韩遂有所交流，
所以被李傕认为有通敌之嫌而杀害。
“虽说是有通敌之嫌，但是车骑将军此举也太过分，难道他忘记右将军是和他一起进长安
的同袍？”
“公仁呀，就算没有韩遂，樊稠他一样会被杀。”
“咦？”
“看来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董昭毕竟是局外人，从来没有在凉州军团待过的他，不能理解里面权力斗争的情况，樊稠
真正会死的原因，不过是他在军中太有人望而招到忌妒而已。有才能的人受到怨恨而被排
除，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消灭这个现象。
“到头来，我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贾诩用那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著。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作也无法取代董卓，但在董
卓死的时候，他不甘心自己梦想的一切就这样消失。所以他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李、郭这
些余众，让他们集结起来攻入长安复仇。但在复仇之后，这些人根本没有心要重现董卓的
志业，只会模仿董卓进京的表象，抓着皇帝不断封他官而已。而贾诩自己也是无力，说的
话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也根本无法制止李、郭等人荒唐的行径。
“文和呀，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你的痛。拥有过人才能的你，在这些人底下根本无法发挥，
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恶化下去。”
“你指望有人会想要用一匹恶狼？”贾诩带着戏谑的口气回道。
“把自己说成是恶狼可不是什么好事喔。”
“如果大家一开始就把你当成是狼，那么你就得表现得像是头狼。”
“说得也是，有时候被当成恶狼赶走也是无可奈何呀。”
董昭似乎若有所思地对贾诩说道，这句话由曾经被袁绍猜忌过而被迫出走的他来说，或许
是最有说服力的。
“说起来，我知道有个人就算身边是有恶狼也会收容。他兼具凶狠和宽容，手下既有名士
也有恶棍。更有趣的是，自己明明是个阉宦之后的浊流之辈，却能自在地周旋在清流之士
中间。”
“天底下有这样的人？等一下…你说的是…”
“曹孟德。”
从这一刻起，曹操这个名字就开始烙印在贾诩的心中。就算是追逐董卓的幻影也好，他也
想要见识一下这个人。这样的等待并不会太久，马上这两人就会见面，只是他们都没有料
到，双方初次的见面会是在那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