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恩在队伍开拔前一刻醒来，才庆幸能从病榻脱身，可是老巫婆不放过他。柯恩被要求躺
在满是杂物的雪橇上扮大爷，一面翻看无趣的旅游手册杀时间。
此行之目的崔斯特屠龙岭，相传崔斯特在此讨伐了红龙赫发斯特斯，故而以出产红龙甜饼
、崔斯特药酒闻名北境。由手册的纪载看来：卓族游侠所讨伐的红龙必定拥有春风吹又生
的强韧生命力，而且还生著构造得天独厚的脑袋，否则很难解释为何在屠龙岭之外，会有
另外四个村落宣称红龙也在该处遭卓族游侠斩杀，而且村落中的博物馆皆藏有红龙的完整
头盖骨，‘正宗崔斯特屠龙一村’甚至还无比大气的一次展出了两具。
“猎魔士先生，行进间会颠簸到您的玉体吗？”简易雪橇堆上不少行李，现在还加上柯恩
的重量，拖着雪橇的山姆却不见疲惫、步伐不疾不徐。
“……完全不会”明知山姆的恭维发于真心，柯恩还是感到一阵恶心的毛骨悚然，同时记
下这句话，留待未来招待看不顺眼的人。
这时莉黛尔走来，她每隔几十分钟就会来上这么一回，仿佛把柯恩当成一个不小心就会摔
破的瓷人。
“我很好。”柯恩抢先回答。。
“真的？”
“好到不能再好。”柯恩用右手在腰部上比了个上下套弄的动作。“好到我都快忍不住找
个年轻姑娘来爽一下，就连妳看起来都如此诱人。”
“不用逞强讲下流笑话也可以喔？”女巫医瞇细了眼睛，仿佛想透视肌肉下，亲眼查证血
管骨骼的愈合情形。好半晌后露出满意表情，向猎魔士递出一本硬皮书。
“啊？”接过书本，柯恩摸不著头脑。又厚又重的精装本，在室内作战时，算挺趁手的武
器。封面上，烫金字的大笔写着：‘统御主──幻想亦或现实：论耐色瑞尔之前的神权王
朝’，作者是布兰登˙山德森。
“你在半梦半醒中拜托我的，而且是用很可爱的动作一直跟我拜托拜托。”女巫医提醒道
。然而，这几天都忙得像海员归港时的妓女般频繁地被砍杀，因此柯恩不记得自己有借过
这本书。不过，横竖旅游手册早就看烦了……
“没准我犯糊涂了，”柯恩说：“显然我被妳的痴呆症感染了，不过这是病患的好处。让
我悠哉躺着展卷细读。”
可是你的头盖骨里没有脑子耶。没有忘记在他人附近佯装乖巧，女巫医确认山姆没往这边
看后，用嘴型如此表示。
“我确实有。不过在某次晨泳时，随着泳裤，它慢慢滑入大河，流过漫长河道，最后在汪
洋之底的淤泥间定居……”然后，在那片淤泥下，柯恩看见塔尔戈斯码头上的守卫。遭饥
荒火法杖击中的守卫，面部燃烧焦黑，眼窝流出血泪般液化的眼珠……
停止！猎魔士冷酷的声音，近乎震耳欲聋。不要再被无谓的愧疚影响！忘记它们，接着继
续说话！
“……最后在汪洋之底的淤泥间定居，”柯恩努力不表现异样。“兴许已端上某条鱼的餐
桌。”
快别说了。粉色的小小嘴唇上下开阖，女巫医回以口型。想到无意间错吃那颗脑袋的鱼我
就忧心，海中可没有医生。
“如此深海族类有福哪，不必担心身边有个不知道会不会偷读患者思想的小女人在囉嗦…
…”柯恩突然卡住。一刹那间，他感觉模模糊糊的有关键闪过心头，可是却想不起来。
不打扰你休息了。要盖──嘴唇动到这里，女巫医意识到这句话是不担心被人听到的，这
才开口。
“要盖我的雪衣吗？很暖活的？”她热情推销。“颜色看起来很怪没错。但别急着下定论
，这是北境探险队的侏儒做给我的，内部特殊的金属夹层可以锁住热量，不用把哪个可怜
的森林伙伴给──”
“不必，有我的厚脸皮和帐棚帆布哪。”柯恩拉起垫在身下的帆布示意。在女巫医转身前
，他又说：“对了，莉黛尔？”
“嗯？”
柯恩翻身，用帆布遮住自己。
“……谢谢。”
“别客气。”女巫医嘻嘻笑。
这趟旅程堪称平顺，唯一插曲是袭击队伍的两窝寒噬蜘蛛，蜘蛛的下场是爆香和清蒸，柯
恩还沾光拿到几枚新鲜毒囊(山姆也讨去几个，说要练一项听名字就很诡异的武僧武术‘
千蛛万毒手’，让柯恩非常警戒)，而后两天亦同。期间，柯恩已经炼制出两瓶煎药，连
旅游手册都翻过四回(本来想读精装本，但懒病发作，使这想法胎死腹中)，因为实在太过
无聊，当嗅到远远传来的人类体臭时，他很不厚道的误以为遭逢拦路劫匪而兴奋了几秒。
“前面有一位人类女子。”月精灵M先生提出预警。
“亲爱的，是武装人员吗？”圣武士回应，Q女士则久旱逢甘霖似的拔出鸳鸯钺，后头还
传来十字弓上箭的声音，多半是佛罗多也企盼一战已久。
“对方未携铁器。”
有意思……M先生是如何断定的？柯恩坐直，视线越过山姆的背脊，看向M先生。M先生身
材纤瘦、一身轻便，奇怪的是，他身上竟然没有法师通常会沾染到的药水味，而且也不像
高等精灵一般，习惯携带贵金属所妆点的宝石。
高等精灵不会随意抛弃氏族的高傲，或许必须抛弃部份过去的习惯，和他隐姓埋名的原因
有关。柯恩判断，不过远方的人已经落入能以目视的距离，他便不再细想，转而将心智集
中到那人身上。
对方是个裹着红斗篷的年老妇人──‘老太太’这般平凡和蔼的字眼，衬不上她饱经风霜
的粗糙皮肤、线条锐利的下巴。她看起来不像会含饴弄孙的人，而是会要求孙子一个口令
、一个动作的人，可是现在她蓬首垢面，以僵硬的站姿站在雪地中。年长的女士也看见队
伍后，只见她一会双手乱摇、一会手指自己，圣武士赶忙上前。
“夫人，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不能贸然接近您？”
年长的女士点头，又指向自己脚下。在她脚下，无数符文直径约八厄尔的排成圆阵，年长
的女士及其行囊都围绕在符文发出的稀薄微光之中。行囊中计有御寒大衣、些许柴火、数
天分干粮，看来魔法阵的施法者打算把年长的女士监禁在此数日以上。也或者，这是施法
者另类变态的死刑方针。
圣武士立刻请女巫医上前处理，柯恩心头又泛起疑惑：为何不让M先生上场？还是说，M先
生是某一类型的专精法师，解除魔法阵的知识不在他的所学范围──这般念头甫生，柯恩
全副的注意力却被女巫医高水准的表现所吸引。前一秒还紧张到面无血色的莉黛尔，现在
却沉着自若的探测魔法诡雷、破解法术结构，表现仿佛专精的拆弹者；年长的女士在告知
众人身陷魔法陷阱之后，立刻从恐慌中镇定下来，尽展北境女子坚毅无伦之特质，甚至在
符文的光罩猛然窜动时，她还打直背脊、整理衣袖，满脸处变不惊，但心跳却向柯恩透露
出她冷峻面孔下的紧绷、疲倦，乃至哀痛。
不论年长的女士之前经历过什么，伤痕都会转瞬即逝，但哀痛不然。哀痛会直到永远。
因此当带着童子军般爽朗灿烂笑容的圣武士、给年长的女士宽慰的拥抱时，柯恩首次庆幸
队伍中能有这位花美男──给人带来温暖和安慰，从来不是柯恩拥有的特质。
“喔，火发女士冕下，是何方极恶之徒，如此冒犯崇山之母──”
“圣武士大人，不劳您沸腾的手、炙热的心，朝敌人刺出制裁的剑。”弗罗多插口。他一
面细声轻诉，一面拔出腰间刀鞘中的短剑，那柄有柔和曲线的叶状短剑，剑面正散发出幽
暗蓝光，冷澈如冰的剑芒，更加衬托出他声音里藏着的平静杀意。“‘刺针’已经闻到那
些败类们的气味……对于屠宰兽人败类，我向来不喜欢有人夺我所好。”
“办的到吗，矮子？”Q女士语带挑衅。M先生提出预警时，她已因嗜血杀意而心潮澎湃，
现在却发现对方只是非武装的无辜者，汹涌怒气无处可去的她，就像毒虫犯了药瘾般狂怒
。“要不要试试你抖的像跟软屌似的剑可以做出什么来啊，被女人踢下床吗？”
“‘刺针’在发抖，因为她已然饥渴。”弗罗多针锋相对，语气足以斩断钢铁，后头的山
姆则低调地戴上手指虎。“我不期待您理解，卓尔族的。向来在亲身尝到‘刺针’亲吻前
，我的对手从来不明白她的力量有多么多。”
“两位，先让我们放下争执，听听这位老……老……怎么说。”波隆打圆场，并在脱口而
出前，将想接在“老”字后的不敬词汇自动屏蔽。
“没错，诚如好弟兄波隆所说，让我们将斗志放在击退敌人身上吧。”圣武士搀扶年长的
女士坐下，温言道：“夫人，是否真为兽人使您落魄至此？我詹姆斯˙庞德罗莎，以火发
女士起誓，不论如何险阻，只要心存正道，吾等必会为您讨回公道。”
这种愚蠢的精神论就免了……嗯？
这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前，柯恩忽然感觉奇怪。脑中忽然闪过一股深切的懊悔、或许是对洛
柯里的歉疚，阻止他说出这句话。不过，自己有如此多愁善感吗？
“就是那些恐怖的畜生……牠们自称是‘断牙’部落的战士。一周前牠们突然大举进攻，
苏伦神殿的祭司们，以及我的战士被……击败了。”承认失败，在北境的居民来说，比死
还痛苦。年长的女士说这话时咬言切齿。“‘断牙’的畜生把我的战士──”
“您的战士？”
“我是凯特琳˙赛佛比，”年长的女士骄傲的一挺胸膛，枯槁的脸容泛起了光。“第五次
获选为本岭代表。”
赛佛比女士继续说明屠龙岭在战线崩溃后的状况。‘断牙’部落的兽人在密银五侠纪念广
场外拉起防线，将战败的祭司与战士集中于此看管，妇女们原本计画于食物中下药以毒杀
这批入侵者，但兽人喜欢生食猎物以享受新鲜血液的习性让毒杀变的困难。部分性烈如火
的妇女见计画受挫，若不是赛佛比女士下令在掌握可行的下毒手段前不得妄动，她们就要
操菜刀上门送死了。
后来赛佛比女士被兽人萨满抓到这里来，萨满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困在魔法陷阱里。这是
心血来潮的任性之举，或者想以赛佛比女士为饵，诱使途经的商旅进入屠龙岭……
此时柯恩忽然记起旅游手册上的宣传文案，于是依现况稍作修改：崔斯特屠龙岭，明媚的
风光邀您来作客，玩命的厮杀令您流连忘返……
想像卓族游侠的形象，柯恩又补上一句：双持弯刀者七折优惠。
感觉很吸引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