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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汉全席般的恐怖滋味──读《他人事》
读完后，觉得平山梦明真是恐怖小说的全才。
这本是小异九月即将出版的作品。前面读过《独白的横向麦卡托投影
地图》之后，我就对这位作家多彩的恐怖作风留下深刻的印象，而由
于《他人事》的每作篇幅更为简短（平均每篇不到中文七千字），共
十四篇的小菜，一路观览下来，对平山作品的多样性更是印象深刻。
每篇如此精简，自然不能要求有什么太深刻的内涵，但极短篇的首要
重点“余味”却都做得不错，有深沉的“不快感”、悚然的“惊讶感
”，也有些是凛然的“悲痛感”。这有些类似阅读阿刀田高作品的感
觉，不过相对于阿刀田笔下那隐而不发的惊奇，平山表现的似乎是更
为外显的异常──无论是内部的人心，抑或是外界的环境异常。
首篇的表题作〈他人事〉叙述主角与凉子、女儿亚美开车出游却摔落
悬崖，意识模糊之际车外出现一位男子，于是如抓住浮木般向他求救
。但男子对于主角的请求却意兴阑珊，近乎不予理会。由于主角一行
人被压在车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因此男人的拒绝更显得无情，
仅以对话带出的书写方式，足以让读者对男人的冷酷感到无比心寒。
本作亦可与第十三篇〈人间失格〉相对照。与太宰治名作同名的这部
短篇，描写一位失恋女性想跳河自杀，却在栏杆旁撞见一位同样想自
杀的男性，于是两人便以“一起自杀会被误以为是殉情”为由，互相
说服对方改天再死……对话颇有黑色幽默的味道，结尾却在渐趋粉红
色之际又骤然改变基调。
以上两篇的旨题，都是在描写近乎“操弄欲”的异常，结尾的起伏颇
堪玩味。
第二篇〈倅解体〉与第四篇〈老妈与齿轮〉皆以家庭结构的崩坏为题
材。前者叙述一位中年上班族终于受不了“怪物”儿子成天窝在房间
里，还常对母亲施暴，于是和太太共谋杀害儿子（还买了电锯准备分
尸）的过程。关于家人之间情感的“解体”和分尸的“解体”颇有与
标题相呼应的味道，末了有个出人意表的结局。后者以两个单亲家庭
的小孩为主角，将“家庭暴力”发挥到极致（被称为“哥梅斯”的暴
力父亲，那句“家人是父亲的沙包”还真是经典），描写两人逃离家
庭的经过。后段颇有乙一的灵异幻想风格，女主角身上的蜥蜴刺青也
颇有深义。
疯狂暴力的展现也出现在第五篇〈幼猫与天然瓦斯〉上：一位独居老
女人，被邻居给半强迫地要求照顾弃猫，随后又被突然闯入的两名年
轻人说要在屋里玩“激爆摔角”，然后就被当作沙包给打来打去……
乍看之下是个情节荒谬、让人不明就里的故事。然而，却可以窥出其
中夸大影射对老人的社会欺凌，文末所呈现的情境反差反应某种程度
的社会真实，也更为恐怖。
第三篇〈只吃一口就……〉与第九篇〈伤脑筋的烤肉〉均由一个突然
的“闯入者”作为发端。前者叙述一位美食评论家的妻子在家，有一
男子突然闯入，声称自己绑架了他们的女儿，如果想要女儿平安无事
，就得让先生再吃一次他做的料理。以风格来看算是“奇妙之味”的
惊奇小说，虽然核心已经常被使用，但论布局与伏笔都还不错，也让
平山笔下“批着人皮的怪物”更为突显。后者描述一对女老男少的夫
妇带着满四岁的儿子，排除万难、好不容易得以出外烤肉，却在烤肉
的地点发现一具少女浮尸，后来又有一位自称是少女父亲的男人闯入
……那种夹杂在社会常识与自身欲望的两难心情，最后导向发狂的人
心，透过此种“非常事态”描写得淋漓尽致。
第十四篇〈老虎的肉垫是消音器〉也是有点奇妙之味的作品：三个昔
日好友重新聚首，酒酣耳热后走向深夜的动物园，其中一位刚有了孩
子的男人突然做出匪夷所思的事……男人的心态在读者深思过后，只
能抱以深沉的叹息。
第八篇〈传信猫〉与第十篇〈雷萨雷很可怕〉颇有推理小说的布局构
成。前者叙述一位独居的养猫女子，某日发现猫啣了一个人的小指回
来，项圈上还有类似求救电话的号码，于是开始感到害怕。布局用了
某种推理的结构，因此结尾意外性相当强，呈现出来的“疯狂”也很
有力道。后者则是以常见的校园霸凌为题材，却并不是具体描写其行
为，而是借由信件、工作日志、日记、字条、BBS对话、会议纪录等
多种不同的文体，合并拼凑出整个事件。如此仅从事件“表相”切入
的体裁，颇类似推理作家折原一的风格。
剩下的四篇〈退休日大逃杀〉、〈召唤恐惧〉、〈疯狂甜心〉与〈达
尔文与越南西瓜〉都承继了平山独特的科幻惊悚模式：〈退休日大逃
杀〉设定在未来一个老人福利被舍弃的时代，上班族退休当日就开始
担心被过去的下属追杀，变得毫无社会地位；〈召唤恐惧〉则是以一
对被黑道利用的男女搭档为要角，女方具有能诱发人们内心恐惧的超
能力，男方则负责解除女方诱发的幻象；〈疯狂甜心〉的舞台是未来
的一颗边境行星，某日星球上的泄欲机器人“甜心战士”集体产生错
乱，开始对全行星的人类展开屠杀，全篇以著名动画“Cutie Honey”
的主题曲作背景音乐，弥漫着异样的氛围；〈达尔文与越南西瓜〉则
是以一位司机的自白道出整个故事，末了他才发现自己工作的性质，
中间的对话具有恶烂的奇特黑色幽默色彩。
这些科幻风的作品与《独白的横向麦卡托投影地图》中的几篇旨趣相
同，都是在未来的时代添加某种设定，并利用该设定引发的某些事态
，呈现与现今时代相异的惊悚感。
读完以上的每篇小说，纵使不能说大呼过瘾（因为篇幅很短），细嚼
慢咽却也颇有一番滋味。如此风格迥异的极短篇编排方式，也让读者
得以转换口味，体验不同的恐怖模式，不至于觉得无聊──就像满汉
全席一样，每道菜都只是吃一点点，尝个口味，但吃到最后也就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