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 第一章 01
作者/天棠
微黄的叶子，在枝头上摇摇欲坠。
正是微凉的季节。
秋风卷起，残叶落地。
从教室的窗户向外望，可以看见树下的水泥地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负责外扫区的同学
在这个时节总是特别辛苦，每天持续挥舞著扫把和飘零落下的枯叶奋战，没完没了。
但我是喜欢秋天的。
秋天的气候舒适宜人，以水温来比喻的话，就像透著一丝凉意的冷水。流进身体里，总
是能妥贴地抚熨肠胃。
就像此刻，风从窗外徐徐吹进，轻轻拂过脸颊，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著肌肤，让人昏昏
欲睡。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粉笔偶尔敲击在黑板上发出的“笃笃”声。历史老师神采奕奕，
滔滔不绝地讲著课，时不时穿插个冷笑话试图活络班上的氛围。但同学们的反应却极为
冷淡，连笑声都吝于给予。在沉闷的气氛下，我的眼皮渐渐感到沉重。
历史老师毫无起伏的音调无疑是最佳的安眠药剂。我掩嘴打了个大哈欠，调整一下姿势，
有技巧以右手支撑著额头，让垂下的浏海挡住眼睛，以这样的角度对着老师，悄悄闭上
了眼帘。
睡意疯狂袭来，我的脑袋不由自主地越垂越低，意识开始陷入混沌。
昏昏沉沉中，“咚！”后脑突然被一个东西打中！力道不大，但却足够让我惊醒了！
我慌慌张张睁开眼睛望向讲台，历史老师仍旧兴致勃勃地讲著课，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这
边的动静。
我疑惑地垂下眼，正巧望见一球纸团从椅子上滚落至脚边。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专心点！”
我“扑嗤”一声笑出来，转头朝右后方的死党望去。
死党洛宇翔嘴角微扬，朝我弩弩嘴，又伸手指指台上。
我朝洛宇翔会心一笑，用掌心拍拍发昏的脑袋，提振起精神望向四周。
仅管历史老师讲课讲得口沫横飞，但讲台下的同学丝毫不领情。有的同学望着窗外发愣；
有的同学趁老师不注意时在底下悄悄地传递纸条；校园里恶名昭彰的李帮四人组，更是
堂而皇之地掏出扑克牌，明目张胆地在老师眼皮底下打起牌来。
虽是在打牌，但李帮四人组仍识相地保持着安静。历史老师似乎对嚣张霸道的李帮颇有
忌惮，也就配合地假装没有看见，自顾自地滔滔唸著课文。
“当──当──当──”下课钟声响起，同学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挺直了背脊，用期
盼的目光望向历史老师。
历史老师阖上课本，把粉笔往沟槽里一丢，干脆俐落地宣布下课。原本静寂的班级立刻
活络起来。
历史课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现在已到了放学时间。我用力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桌面
的文具用品。我侧着身体，把铅笔盒塞进挂在桌边的书包里，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冲过
走道，我的肩膀被用力撞了一下！
我被撞得前倾，“咚！”额头在桌角上重重磕了一下。“好痛！”我摀著伤处抬起头，
只见到匆匆跑出教室的女孩背影。
我忍不住心中的气愤，飙了一句脏话。
死党洛宇翔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靠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道：“你就别介意了，施谷芳
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呢，也没什么不好，就是阴沉了些。你还好吧？”
我抿了下唇，勉强抬头对洛宇翔笑笑。
“痛吗？”洛宇翔看着我的额头问。
我摇摇头。
“不痛？那我戳一下。”
“喂！真的会痛！走开！”我拍掉洛宇翔伸过来的手指，望着施谷芳离开的方向，心里还
是很不爽。
其实额头磕这么一下，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怕疼吗？
但是，因为撞我的人是施谷芳，我心里极度的不痛快。
高中同班一年多来，我一直看施谷芳不顺眼。
施谷芳，用阴沉、诡异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施谷芳这个女孩的眼睛并不小，鹅蛋脸上的两只大眼睛格外醒目。但别人的大眼睛是灵动
秀气、明亮有神，施谷芳的眼底却虚空无神，两只眼睛下却总是挂著黑眼圈，像抹了浓重
的黑色眼影似的，死气沉沉。
散乱的黑色长发、过于沉闷的气息，施谷芳这个女孩让人打从心底不想靠近，不想交往。
我始终觉得，只要施谷芳一走进教室，整个班级就会弥漫着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施谷芳这个人的存在诡异得令人发毛。同班一年多来，我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可以
说，我认为施谷芳这个人的存在令人作呕。
回家的路上，我一边揉着发疼的额角，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忍不住对洛宇翔喃喃抱怨：
“施谷芳是班上的幽魂。”
“幽魂？”洛宇翔眉头皱了起来，不太高兴地瞪着我：“施谷芳是阴沉了点，但你形容
得也太过火了吧？”
“是真的呀！”我说：“施谷芳像背后灵一样，存在感似有若无，却又诡异得让人不得不
在意。她若是消失了，反倒让人觉得痛快呢！我说呀！被她撞了这么一下，我回去得洗
衣服了，万一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就糟了……哈哈哈！”
“魏冷晴，你嘴巴很贱。”洛宇翔停下脚步，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我：“你是真心这么想
的吗？”
我笑着点点头。
洛宇翔直直盯着我：“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施谷芳死了比较好吗？”
我耸耸肩：“随便呀！我无所谓。”转念一想，我又笑道：“不！或许她死了，我会比较
痛快呢！呵呵呵！”
洛宇翔眉毛倒竖，瞪着我说：“魏冷晴，你难道不明白，每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任何
人都有独一无二、不容否认的存在价值。”
洛宇翔说这话时，脸上有着大人的表情。我却只觉得好笑。
“你令我作恶。”我做了个夸张的反胃表情：“并不是人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有些人，
连丝──毫存在的价值都没有，施谷芳就是其中的一个！像她那样阴沉、灰暗的幽魂，真
该拖到阳光下曝晒蒸发！”
洛宇翔瞪着我：“魏冷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王子病，本性还是纯真善良的……算我错
看你了！没想到你性格如此恶劣！”
“什么？我哪里恶劣……”
洛宇翔打断我：“你以为你从小到大被称为天才，就真的有多了不起吗？ 你连基本的人
情事故都不懂！连小学生都不如！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尊重人吗？”
“干嘛这么激动？”洛宇翔似乎真的生气了，我赶紧笑着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哎哎！
难不成你暗恋施谷芳？我说她的坏话惹妳生气了？”我用手肘撞洛宇翔的侧腰，又用手指
戳他的脸：“怎么面无表情？害羞了？”
洛宇翔脸若冰霜，转身掉头就走：“魏冷晴，在你好好反省以前，我不想和你说话。”
“喂，你要去哪里？回家的路是这个方向。”我对着洛宇翔的背影喊。
“我要绕远路！”洛宇翔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不想和你一起回去。”
我本来以为洛宇翔只是开开玩笑，一会儿就会掉头回来，笑着揽住我的肩。
但是没有。
他毫不犹豫，笔直地往前走。很快的，他弯过转角，身影消失在墙后。
洛宇翔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