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人会议
贝鲁西亚王国
贝鲁西亚王国位于奥马哈大陆的东侧，建立于奥马哈历305年。王国西边是奥马哈大陆
上的第一强国——奥顿帝国，北边与维吉亚共和国相邻，东边则是长期以来关系都十分紧
张的艾基里欧王国。王国内部实行封建制度，大部分的政治权利都被贵族们掌握，平民只
有在少数的自治都市中有着参政权。这些贵族们各自有着封地，也有着自己的骑士团。当
然，这些贵族家系全部都是魔法师家族。
在餐厅里，艾德温一家人正讨论著一个有点严肃的话题。
“瓦洛克，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封地？我已经厌倦洛尔了。”奥蕾妮亚的母亲，出身于杜诺门家的艾莎·艾德温十分不耐烦的瞪着瓦洛克。艾德温家的封地在比较北边的地方，在夏天跟湿热的首都洛尔比起来，那里凉爽许多。
“我也想回去城堡，但是现在实在是走不开。”瓦洛克很无奈的回答。“百人会议即将召开，现在不能离开。”
“离开有什么关系？明明一堆贵族都不会出席。”
百人会议是贝鲁西亚王国规模最大的会议，每三个月召开一次。不过，会议规模虽大，却不太受重视，因为平常国政都委由宰相决定，地方事务则由贵族们自己处理，百人会议通常只进行追认。所以贵族们大多只把会议当成交谊的机会而已，很多贵族都不会亲自出席，只会派代理人前往。
“这次不一样。”瓦洛克叹了一口气。“这次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来齐了，因为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真是无聊。”艾莎打了个哈欠。“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热的要死的城市里面了。”
“妈妈，妳先回去吧。”奥蕾妮亚小声的建议。
“怎么了，妳不跟着回来？妳爸爸一个人留着就够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那么，我先去科萨克待一阵子好了。等到会议结束我再和你们一起回北边吧。”
艾莎的娘家杜诺门家族的领地是洛尔西北方的一座大城市——科萨克。虽然没有艾德温家的领地这么北边，不过跟洛尔炎热的夏天相比，那里的天气也舒服多了。
“好的，那我们回去的时候会顺道去科萨克的。”
说完后，伯爵转向他的女儿。“不过，奥蕾妮亚，妳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回去呢？”
她摇摇头不愿回答。伯爵和伯爵夫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对于女儿的事情，伯爵夫人一向不会过问太多。
“那么，我就吩咐用人开始准备行李和马车了。”伯爵夫人说完后就离开餐桌了。在她离开后，伯爵压低声音，对着奥蕾妮亚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说为什么想留下来了吧？”
“爸爸，这次的会议，是要讨论加税的问题吧？”
伯爵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
“妳怎么知道这件事呢？”他问道。奥蕾妮亚回答：“上次的宴会我听别人说的。”
“在宴会问这些事情，也真是有妳的风格。”伯爵苦笑。“这次的会议虽然主题不是加税，不过加税倒是大家吵的最凶的议题。”
“那么，主题是什么呢？是和艾基里欧王国的战争吗？”
艾基里欧王国是贝鲁西亚东方的大国，两国关系一直不好，这一场战争已经打了超过十年了，期间打打停停，爆发了好几次的大规模战斗，死了无数的贵族和平民，两方都互有输赢，还没有一方拿过决定性的胜利。
“完全正确。这也是妳听到的吗？”
“是我猜的。”
伯爵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妳的判断力还是一如以往的准。这次的会议主题的确是关于艾基里欧王国的战争，但是内容却都集中在关于加税的讨论上。”
“所以是主战派提出要加税吗？”
“恩，是的。这部分麻烦就不要跟妳妈妈讲——”
“我知道。”奥蕾妮亚小声的说。“因为，杜诺门公爵是主战派吧。”
“是的，要是妳妈妈告诉他，我的立场就会很为难……”
伯爵叹了口气，继续说：“基本上，我是反对战争进行下去的。再打下去就真的不得不加税了。”
“那么，为什么主战派和主和派两方会僵持不下呢？我记得主战派的贵族们很多阿？”奥蕾妮亚提出她的疑问。
“这就扯到加税的问题了。基本上，在有人提出经费严重不足，是否要加税后，有部分主战派的贵族就动摇了。”
“他提出的是什么？向贵族加税吗？”
“是的。森格伯爵提出要增加贵族们的年供，很多贵族气坏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奥蕾妮亚难得的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贵族们哪会愿意掏钱。”
“不要掏钱又想要打仗，根本打不起来阿。”伯爵再次叹气。“看到去年的国库支出后，大家都傻眼了。”
“反正，是绝对不可能对贵族加税的。”奥蕾妮亚冷冷的说。“应该也有人提出向平民加税吧？”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提出这样的提议。我也希望永远不会有人提出，可是……恐怕最后还是会有人提吧。”
他露出了苦笑。
“算了，妳了解大致的情况就好。接下来就是等下礼拜的会议了……虽然事前大家花了很大的功夫在协调，但什么结果都没有啊。我感觉我花了一个礼拜在白白浪费口水。”
伯爵站起来准备走出餐厅。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奥蕾妮亚压低声音说道：“爸爸——请千万要阻止向平民加税的法案。”
由于语句中的紧张感，伯爵不由得停下脚步。
看了奥蕾妮亚好几秒后，他缓缓的说道：“我也希望能阻止。”
梅尔兹的工作量虽然跟其他仆人相比小了一些，却也不是件轻松的工作。在修剪完花圃以后，他得架起梯子修剪枝叶。他的身高不够高，站在上面也只能勉强碰到树枝。
“可恶，剪不到……”
“我帮你一下。”
他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奥蕾妮亚吓到了。他慌忙的说：“伯爵小姐，妳不需要做这样的工作——”
“魔法是用来协助人类的。”她说，轻轻的挥了一下魔杖，一瞬间的风就把树枝切的整整齐齐。
梅尔兹急忙的想要道谢，但是却被远方的吼声打断了。
“你又再偷懒了！”
——糟糕了，被她发现了。
他看向奥蕾妮亚，她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大声斥责他们的是伯爵夫人艾莎。虽然她的脸和奥蕾妮亚的十分相似，但是高傲冰冷的神情却让她的美貌显的有些乖戾。
“小鬼，乖乖的工作，不要烦奥蕾妮亚！”
梅尔兹不打算反驳，他知道艾莎绝对不会听他的解释。他也不想把奥蕾妮亚也卷进麻烦中。
“今天你没有晚餐了！”
但是，他没想到，奥蕾妮亚竟然在这时小声的说道：“妈妈，别这样。是我想要帮忙的。”
夫人凌厉的视线立刻转向，瞪着奥蕾妮亚。
“妳在干什么？”
“我想要帮忙。”
“这不是妳该做的事！”
她激烈的语气，让奥蕾妮亚和梅尔兹吓了一大跳。
“奥蕾妮亚，回去房间反省！小鬼，你今天不用吃晚餐了——剩下的帐改天再算！”
奥蕾妮亚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她缓缓的走回了房间，而夫人也快速的离开了。不久之后，梅尔兹听到了正门打开，马车驶出的声音。他向那看了一眼，看到夫人的马车已经驶出大门了。
过了没几分钟，奥蕾妮亚再次出现在花园里。一看到她，梅尔兹立刻说道：“小姐，抱歉刚刚害您被夫人骂——”
“别在意。”
她在花园一角的石桌坐下，对着花园外招了一下手，一个侍女立刻端著盘子快速的走过来。她是奥蕾妮亚的贴身侍女希尔娜·李兹。然后，奥蕾妮亚对梅尔兹说：“有空的话，过来一起吃吧。”
“可是，伯爵——”
“妈妈已经走了。爸爸的话，不会在意的。”
梅尔兹点了点头，不过他仍尽责的修剪完所有的枝叶后才走过去。
“坐下，一起喝吧。”
他犹豫一下后，就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了。奥蕾妮亚把一杯咖啡和饼干递给他。
“小姐，为什么今天会突然邀请我一起喝茶呢？”
“说话不用这么拘谨没关系。”奥蕾妮亚淡淡的说。“其实，今天我是有问题想问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小声的问道：“从这里到领地，假如不搭乘马车的话，要花多少的时间呢？”
梅尔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开始思考。
——离领地最近的城市是戈马，从这里到戈马……公路的话大概超过一千公里，说不定有将近一千两百公里左右。
——这距离不可能用走的。假如是驴子的话，一天可以到一百……不，说不定可以到将近两百公里吧。不过，还要加上山区那一段不好走的路。
稍微估计一下后，他回答：“骑乘驴子的话，大概超过十天吧。说不定要到十五天呢。”
“那么，假如走路的话呢？”
希尔娜和梅尔兹两人讶异的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说道：“不可能的。”
“没有办法吗？”
“连续走那么长一段距离，除了军人以外，没有人做的到吧。”
“说的也是。”
奥蕾妮亚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后，再次问道：“那么，假如今天我要你一路走向领地，所有的食物都在沿途城镇取得，只带最必要的防身武器和备用粮食——这样需要多久。”
梅尔兹和希尔娜互看一眼，他们还是不懂为什么奥蕾妮亚会问这个问题。
“假如要我这样走，恐怕会超过一个月吧。”梅尔兹有些困惑的回答。“我没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距离。”
“我可能要走两个月。”希尔娜也显的很没把握。“我甚至不知道我能走多远。”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奥蕾妮亚小声的说。“谢谢你们。”
“为什么小姐会问这个问题呢？”
看着满脸疑惑的两人，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觉得……最近情况似乎不太妙。”
“小姐，不太妙是什么意思呢？”
“不，不用在意。”她有些尴尬的说道。“希尔娜，我们回去吧。”
作为贝鲁西亚王国的首都，洛尔从外到内分成了三个区域。最外圈是一般平民居住的地方，面积占了洛尔的十分之九。城市中心十分之一的区域则被称为“内城”，是中央政府的所在，包括宰相府、元帅府、魔法研究所等许多重要机构。而最中心，则是王族居住的“王城”。
七月三日召开的这一次百人会议，召开的地点就在王城中的大会议厅。虽然过往都在内城中的议会堂召开，但是这次由于国王也要参与会议，所以就将会议地点移到了王城中。
大会议厅内的座位分成好几层。最内圈的座位只有九个，是国王、宰相和七个公爵的座位。其他的人，则按照爵位大小决定座位。
“1045年的百人会议正式召开。今日会议的召开是为了讨论与艾基里欧王国的战事。请诸位贤卿畅所欲言，不要顾忌。”国王亨洛尔四世公式化的说道，悠哉的看向宰相布里斯顿侯爵。他是雷欧王朝的第六任国王，也是历代国王中最不管事的一位，大部分的政务全部丢给底下的贵族处理了。
布里斯顿侯爵已经担任了三十年的宰相，无论是无论是处理政务的能力还是斗争对手的能力都是一流的。但是，面对这次的问题，他也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他清了清喉咙，说道：“请诸位先阅读一下去年政府的财务明细。我们的国库已经无法支持战争的继续了。”
“国库不是应该还有一笔紧急状况预备金吗？”后面的座位传出一个声音。“只要动用这笔资金，不成问题的吧。”
布里斯顿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在去年尼姆的水灾时已经用掉了。”
“ 干嘛把钱拿去救那些农民啊。”有人在后面低声咕哝。
这句话引起的回响出乎布里斯顿的意料之外。某个男爵也小声的说：“是阿，去年首都火灾重建也花了很多钱。明明让他们自己来就好了。”
——老天阿，为什么我要跟这群白痴一起开会？
他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他并未让他的想法在话语和脸色中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等到四周喧嚣声稍稍安静后，他清了清喉咙说道：“现在讨论去年的财政支出没有意义，就算投入了紧急预备金，我们的财政还是捉襟见肘。现在的问题是，今年该怎么办？”
虽然还是有些人显的很不满，不过会场至少是安静了。
布里斯顿满意的看了四周一眼，说道：“请诸位踊跃的发言吧。”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几位公爵身上。按照惯例，通常都是由公爵们先行发言。
七位公爵中，最先开口的是领地位于札姆因的菲利普公爵。
“战争必须要继续下去。我们的损失，一定要从他们手中讨回来。”
在与艾基里欧王国的战争中，菲利普公爵立下了无数的战功，但是由于他的领地离国界很近，在战争中也受了不少的损失，他始终咽不下这一口气。
“要讨回这些损失，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喔。”主张停战的西格利尔瓦公爵懒洋洋的说道。虽然他十分的肥胖，但是他治理领地的方法十分有一套，他的领地佩鲁西亚虽然地处偏僻，却是农产最丰富的地区。
一旁的杜诺门公爵白了他一眼，非常不高兴的说道：“你的领地安全得不得了，从来不需要抵御敌人，说风凉话轻松得不得了啊。”
“我也反对继续战争。”
这句话是莫西亚公爵说的。众人顿时对他投以讶异的眼光，因为他的领地尼姆就在艾基里欧王国的边界附近，遭受的损失也不小，但没有人知道他反对这次的战争。
“已经持续太久了。我们的农地被烧了，他们的农民也流离失所。这十年内，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站起来，环视四周，高声说道：“这场战争已经够了。无论是哪一边都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我们国家没有得到任何一吋土地，他们的领土也没有向前任何一步。趁现在停战吧，对方也会答应的。”
他的这段演说也让一些人有了反应。在贵族中，反对战争的人也并非没有，虽然他们的土地不一定有被直接卷入战争中，却也因为要提供军需资源而有些吃不消。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贵族，大概在与会人员中占了三成左右吧。
可惜的是，与主战派相比，他们只能算是少数。
“为了先祖的光荣，我们不能放弃这次战争！”
提出这项意见的，是亚登的欧利希司公爵。听到欧利希司的高呼，布里斯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没想到，连欧利希司公爵都这么愚蠢。
——先祖的光荣，这东西对国家可没什么帮助阿。
即使如此，他仍不打算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在这次会议上，他打算试着阻止战争持续下去，但是他可不想因为这次会议赔上自己的官位。
“我也认为战争该继续下去。我们现在停战的话，会被对方敲竹杠的。”莫涅斯的埃尔登公爵开口说道。“既然对方的状况跟我们一样糟糕，那我们就撑下去，让他们先提出停战吧。”
“问题是我们已经耗不下去了！”莫西亚公爵稍稍拉高音量说道。“我们没钱了，没钱要怎么让战争继续下去？”
会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绕来绕去，问题又绕回了最关键的财政问题上。
“要不要试着向奥顿帝国贷款？”一位坐在后排的子爵提出了这个主意。财政大臣蓝伯克候爵立刻提出了反驳。他说：“我们连现在的贷款都快要还不出来了，奥顿帝国不可能愿意继续借钱给我们。而那些商人们也已经停止对我们的融资了。”
“那么，加税吧。相信各位应该愿意多付一些税金，让战争进行下去吧。”
在前几天已经提出过这个主意的森格伯爵用着有些嘲弄的语气说道。
他这句话，命中了所有主战派们心中的矛盾，他们希望战争持续，却不想为了战争而缴纳更多的税金。
“去年诸位要上缴的金额是封地收入的百分之五。假如把这个金额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不，可能只要百分之十五，军费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吧。”
“太离谱了！”
“怎么能叫我们跟那群平民缴纳一样的税金！”
森格伯爵的发言激起了许多贵族的抗议。但是，他仍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我们想要维护先祖的光荣，那么就多付一些钱吧。”
在贝鲁西亚王国，平民的税金是每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五，而贵族的税率则是百分之五。要这些贵族和平民负担一样的税率，这口气他们实在吞不下去。
“干脆向平民加税好了。”
这个主意不知道是谁提出的。但是，它引起的回响，却是会议开始到现在最大的一次。
“对呀，这样就解决了。”
“把所得税调整一下就能解决问题了阿。”
但是，也有持反对意见的贵族。首先站起来发言的就是瓦洛克·艾德温伯爵。
“这三年内，以各种名义向平民课征的特别税已经高达十次了，再进行加税的话，平民恐怕负担不了吧。”
贝鲁西亚王国的税制分成一般税和特别税两种。一般税的税率固定为收入的百分之十
五，不过平民的收入是每十年普查一次，中间就算发生天灾或意外也还是要缴交相同的金
额。而特别税则是不定期征收，课征的理由可说是五花八门，有时候是因为发生天灾，有
时候是因为要建设新城市，也有些时候是因为国王的登基十年的特别庆典。特别税的税率
并没有固定，有时候是用收入课征，有时候则是针对家庭人数课征金额。在贝鲁西亚最被
非议的就是特别税了。由于每次课征的规则都不一样，次数却又越来越多而让不少民众都
很不满，甚至有人戏称“当国王搞丢了一颗钻石，就会课征特别税”。
但是贵族中却有不少人把特别税拿来当成补足国库缺口的好方法。有人提议道：“那么，还是用特别税的名义来课征吧。”
财政大臣再次开口反驳：“没办法。过去课征特别税的金额，跟战争需要的相比，完全不够。”
他拿起去年的财务报表说道：“我们去年的一般税收大约是十亿亚西，课征了三次特别税的总金额约五亿亚西。要用特别税来补足将金一半的一般税实在是太勉强了。”
“果然还是只能加税了。假如把税率从百分之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三十，甚至是四十，就能一口气解决问题了。”杜诺门公爵开口说道。
“不行，再怎么说，百分之 三十的税率也太高了……”另一个也反对加税的格鲁佛侯爵颤抖著说。
然而，加税这个主意却让主战派的贵族们的气势再次上涨了。
“这样真的是可以轻松解决阿。”
“虽然可能会引起抗议，不过也只能这样办了。”
“除非我们宣布不在加收任何的特别税，否则高达三成的税率，大家会受不了的！”瓦洛克激动的说，然而他的声音却被赞成加税的贵族们淹没了。
对于被财政问题所困，又不愿意自掏腰包的主战派们，加税这个提议不啻于救命绳索。
——但是，这条绳索到底通向何处？一个处理不好，这条绳索也有变成导火线的可能性。
瓦洛克伯爵还想再发言，旁边的雷米子爵却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伯爵，多说无济于事。”
“可是，不阻止的话——”
“就当给贵族们一个教训吧。不让这群主战派吃点苦头，他们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这个教训，我们也得连带承受呢。”
“那也没办法，你说再多，表决都是会过的。”
瓦洛克有些落寞的靠到了椅背上。
“子爵，你知道下次征税是什么时候吗？”
“上一次是三月中，那么下一次应该就是七月中吧。说不定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进行了。”
瓦洛克伯爵沈思了一下，又说：“那么，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吧。”
“我可不知道。你得去问税务官或是财政大臣才行。”
贝鲁西亚王国的税制虽然简单，征收制度却很复杂。隶属于贵族领地的人民要分成几次征税由领主决定，而征收的方式也是由领主决定，有时候征收食物，有时候要直接付钱，再加上收入判定的原则，导致中间有很大的模糊地带。而住在城市或是不属于贵族的村庄中的人民，则由税务官负责征税，一年固定三次。而最让一般人觉得不公平的地方在于征税官收到的税收要直接交给国王，但是贵族收到的税收却算是贵族的私人收入，只需要缴交其中的二十分之一
“你觉得这次的征税会直接提高征税金额吗？”
“不知道，希望他们别急成这样啊。”
两人对看着叹了一口气，但是事情会怎么发展，他们这群少数派早已无能为力。
结果，这次的会议并没有能立刻做出决定。贵族间仅达成了要加税的共识，至于加税的金额和方式，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因此，国王和宰相决定在三天后再次召开会议。
当瓦洛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时，发现奥蕾妮亚正站在玄关等他。
“妳怎么在这里阿？”他讶异的问。平常奥蕾妮亚几乎整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和花园里，会来大厅真的是十分稀奇的一件事情。
“爸爸，会议结果呢？”她垂著头问道。
“妳这是明知故问吧。看我的表情妳应该就猜的出来了。”
他重重的坐在沙发上。
“爸爸，这次的征税会直接提高金额吗？”
“妳连最近要征税这件事情都知道啊？我今天还在向其他人问这个问题呢。”
奥蕾妮亚有些尴尬的说：“我是从仆人们聊天内容中听到的。”
“妳的消息还真灵通。回归正题，对于妳的问题，我只能说不知道，因为今天还没做出决定。”
“什么意思呢？”
“今天的会议虽然决定了要加税，不过加税的比例和其他细节都还没决定。三天后还要再开一次会。”
他察觉到女儿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
“怎么了？”
奥蕾妮亚不发一语的走到伯爵身边坐下。
“妳想到什么事了吗？”
“爸爸……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拖延一下？”
“恩，妳的意思是希望把加税延到年底吧。这点我还不知道其他贵族怎么打算的。”
“我们赶快回领地吧。”奥蕾妮亚突然说道。
“为什么？”
“反正有没有参加下一次会议，结果都不会改变吧？那么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伯爵花了一分钟思考奥蕾妮亚话中的含意，然后笑了起来。
“妳怕这里发生暴动吗？别担心，不会的。就算是主战派的贵族，也不会把税率提高到人民负担不起的程度。”
然而，奥蕾妮亚却无法像她的父亲一样乐观。
她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的知识和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埃狄尔的号角”是洛尔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酒馆。虽然外观看来十分不起眼，但是这家酒馆却与总是高朋满座，因为这家酒馆常常有些来自外地的旅人，在这里能听到很多奇怪的情报。
酒馆的二楼，有几个常客正在交换他们得到的情报。
“今年的收成不太好，因为前几个礼拜的水灾，南边的村庄损失惨重啊。”一个从南方来的商人说道。
“莫涅斯附近也很惨啊，今年一直受到海盗的骚扰，逼的埃尔登公爵要带领军队去攻击海盗。”说这句话是莫涅斯的一个车伕。“我来的路上也差点被抢，吓死人了。”
“而且听说又要跟艾基里欧打仗啦，真是难过。”酒馆的老板赫顿·布兰德一边送上酒一边说。
“更难过的事还在后头呢。”最后一个中年人冷冷的说道，他是克雷·坦普，一个监狱的看守。
“是什么更糟糕的消息阿？”
“要加税了。”
“什么！”
另外三个人一同吃惊的大叫。
“这是今天听到的。最近不是在举行百人会议吗？听说贵族们决定要加税了。”
“这不成阿！”第一个开口的商人大叫。“他们去年收了三次特别税了还不够吗？而且水灾后南部惨成这样子了，谁付得出税金阿？”
“付不出来也得付啊。”克雷冷冷的说道。“要不然，会被抓去当奴隶的。”
“这太过份了！有听到要加税多少吗？”赫顿紧张的问，他的酒馆虽然收入不少，但是税率调高一定会影响到顾客数量，就怕到时候酒馆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听说要上升一倍以上。”
“这年头日子真不好过啊！”赫顿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下。
“你怎么还不到三十岁就在这里感叹日子不好过。”商人一边喝酒一边说。“像我这个已经五十岁的，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不好过的话，只好想办法让日子好过一点吧。”克雷一口喝光了整杯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又不可能不缴税。”
“假如把那些只会吸血的贵族赶走的话，我们就不用过这么难过的生活了。”
另外三个人浑身一颤，惊恐的看着他。
“喂喂，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别在我的酒馆里面说这个啊。有人跑去告密的话就完蛋了。”
“是呀，你想要吓死人喔？我要走了。”商人拎了东西就走了。樵夫看了他们一眼，把铜币留在桌上后也一起离开了。
“真是的，影响我做生意干嘛。”赫顿一面收拾杯子一面埋怨克雷。克雷也是他店里的常客，每个礼拜都会来个一两次，但是讲出这么恐怖的话还是第一次。
“没办法，我也快活不下去啦。光凭那点薪水哪养的活我的家人啊。我可不像单身的你那么好过日子。”
“就算这样……刚刚的谈话只要被有心人士听到，我们在缴税期限前就会一起完蛋了。”已经恢复冷静的赫顿缓缓的说。“你一定因为大逆不道被砍头，我大概也会因为知情不报而被送上绞刑台吧。”
“我还要一杯酒。”克雷突然这样说道。
“我等等再给你一杯。不过，别继续在这里说些恐怖的东西了。”
十分幸运的，克雷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并没有传出去。虽然零星几个有其他酒馆的顾客有听到，但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
但是，加税的事情却从其他人的口中传了出去。这件本来不应该现在被公布的事情，就在当天传遍了整个洛尔城。
三天后，百人会议再次召开了。
会议一开始，宰相就严肃的说：“在我们继续讨论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先告诉各位。我们打算要加税的这件事，已经有不少平民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又怎么样？”
“对啊，反正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布里斯顿没有理会贵族们的低语。他说：“本来，我是打算在这次征税结束后才公布这件事情的，不过既然被百姓们提早知道了，那也没办法。”
“什么时候被知道很重要吗？”杜诺门公爵提出了疑问。
“现在离这次征税没剩多久，就算我们这次征税没有立刻调高金额，突然传出提高税率的消息还是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为什么？”
“光是传言就有极大的杀伤力。”布里斯顿严肃的说。“不过，现在讨论这件事情来不及了。我们进入今天的主题吧。”
——传言就有极大的杀伤力。
听到这句话，艾德温伯爵突然理解奥蕾妮亚想要说的事情了。
——虽然年底才要加税，不过这个谣言还是可能引起民众的误会。
由于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接下来会议讨论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
“欸，你今天真安静。”雷米子爵向他搭话。
“我再想事情。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不太妙，是指哪一方面？”
“我们的税率已经超过两百年没有调整了吧？假如因为这次战争而调整税率，恐怕会引起人民不满吧。”
“喂喂，我们可是魔法师呢。假如连这种暴动都阻止不了的话，也太丢脸了吧。”
“这么说也是。”伯爵苦笑的回答。“不过，还是希望不要闹出事情最好啊。真的闹大还是很麻烦呢。”
“你有听说要加税吗？”
“是啊，有听到这个消息了。该怎么办啊……”
“今年的收成差成这样，根本付不出税金啊！他们要逼死我们吗！”
“有没有可能消息是错误的？说不定根本没有这回事呢。”
各式各样的传言在城市中流传。
有感到愤怒的人，有感到绝望的人，有觉得不痛不痒的人，也有幸灾乐祸的人。
这天晚上，“埃狄尔的号角”里，人比平常多了一倍。
“克雷，要加遂……的那个消息……是你丁到的吧？”一个有些醉意的人拍了刚拿起酒杯的克雷一下，含糊不清的问道。
“是啊，工作的时候听到上司说的。”
“那么要加遂都少有丁岛吗？”那个醉鬼一边问道一边摇摇晃晃的在旁边坐下。
“税率要加倍。这是今天会议的结果。”
酒馆中瞬间一阵骚动。
“太离谱了！”
“谁付的出来啊！”
“在一两个礼拜就要缴纳税金了欸，谁来得及变出钱啊！”
克雷没有理会其他人，默默的喝着杯中的酒。
“拜你所赐，今天生意特别好啊。”赫顿一面端给他第二杯酒一面说道。“这杯算我请你的。”
“我没心情喝。”他一把推开赫顿端上来的酒。
“你怎么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克雷啊。”
“这次……完蛋了。我会付不出税金。”
即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十分冷静。
“欸欸，怎么了？虽然税金一口气调高了一倍，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前一阵子小孩生病了，病了好几个月。为了看医生，把积蓄都花光了。”
“今年收成很差，我也付不出钱啊。”旁边的一个农夫跟着激动的大骂。“操他妈的白痴官员，到底是谁订出这个十年才能修改税金金额的制度啊。”
“上个月河流泛滥，让我的田地毁了一半。难道那些贵族以为我们每年都风调雨顺吗？”
酒馆中的人纷纷开始抱怨。
突然加税一倍，就算没有遇上天灾，众人还是措手不及。
“能不能去抗议呢？”
“对啊，我们去找宰相大人陈情吧。假如是他的话，一定会听我们的意见的。”
“我不觉得有用。”克雷再次开口。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
“别这么悲观啊。”
“宰相大人一向理解我们这些平民的处境，他一定会说服国王的！”
其他人应声附和，克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闷的喝面前的酒。
“明天找人一起去光荣广场吧，说不定还有机会的。”某个人提出了这个主意。光荣广场是内城北门外的一个大广场，是平民们常去集会、休憩的地点。由于政府官员的政令宣传也在该地方举行，所以被平民视为与政府沟通的管道。
其他的客人也纷纷表示赞同，便慢慢的散开了。最后，整间酒馆只剩下克雷和正在打扫的赫顿。
“去抗议什么的，一点用都不会有的。”克雷又喝了一杯酒，低声说道。
“欸，喝够了吧？我可不想把醉倒的你送回去啊。”
“我问你，假如你想要在城内引起暴动，趁机攻进内城，你会怎么做？”
赫顿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门前，把门锁了起来。
“你从昨天就开始谈论这件事情呢。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现在还太早。”赫顿低声说。
“也是，至少要等到明天的抗议活动结束后。反正，抗议一定会失败。”
“情况越惨越好，这样子才能激起大家的愤怒。”
“你总算开始认真了。”克雷大笑，把一整杯酒倒到了水槽里。“昨天那个胆小的酒店老板，可一点都不像是我的勇敢的朋友啊。”
“有客人在的时候，我可不敢乱说话。”赫顿在他对面坐下来，酒馆老板那个怯懦怕事的笑容已经消失的无以无踪的，取而代之的是大胆无畏神情。
“那么，来说说你会怎么做吧。”
两人彻夜长谈，虽然两人在之前早已有数次长谈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次长谈的重要性将会超越过去所有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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