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女孩,知道妳安然地长大且过著不错的生活,很为妳开心。
下班后的小小晚餐时间,一碗牛肉面,听着妳说上大学开始经历的新鲜事,
知道妳的人生并没有被创伤击垮,让我放下心来,敦厚的孩子即使在苦难里
,也向着阳光前进,让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解答妳解惑年少的关键,我只是经历了那场中台湾
的天摇地动,正值年轻,恰巧有那个机缘走进过那块倾颓如人间炼狱的灾区
,陪伴过当时年纪还小的妳和妳爷爷一小段时间。
一直没有找全妳父母的尸骨,是老爷爷时常挂记的事情,那年九二一之后的
中秋晚会前夕,老爷爷结束自己的生命背后的理由,如今藏在我心里变成一
种挣扎,挣扎着该不该对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的妳诉说真相?
数十年过去我仍没有办法拿捏,于是暂时选择将那些藏成尘封的历史,
只带着妳看向未来,不回顾伤痕。
有时候庆幸,那些年岁能有块地方安然书写,处理自己年少其实没有能力处
理却硬生生从天而降的各种生命难题,要是没有一个安然不被打扰的书写处
,也许灵魂将会满目疮痍、怨天尤人、无法从一场有一场的生命灾变里相信
未来值得期待,而那场天崩地裂里那位当年躲过了九二一大地震幸存下来,
却没躲过心理难关而结束了自己生命的老爷爷,也就不会那样原封不动地被
保存,等待有一天自己的孙女长大找到真相。
是的,小女孩,妳想知道的爷爷,就那么被书写在我年少时记录生命的日记
里,任世间荏苒、物换星移,岁月的伤痕被时间遗忘,却有些什么就这么忠
实地地被记录著,尽管有泪、有怨可能还有一些些微微的辛酸。
所有被写在日记里被记录的,都是我自己和某些人的人生,透过我的视角传
递下来曾发生过的永恒,而今天的这场相聚提醒我,终于有一天我得把我的
这个ID介绍给妳,让妳知道;要是最后、最后,妳游历过人生却还是把那场
九二一大地震里爷爷辞世的理由当成一个必须解开的结,便可以找到那些相
近年岁里,我的一篇日记中,记录着我怎么跟一位在九二一幸存下来的老爷
爷互动,还有最后我如何忏抖著阅读了在他口袋里找到了的辞世绝笔,那些
关于当年那场九二一所有、所有的一切。
我至今仍不知道这么惯性地记下这一切到底是好、是坏?
然而妳的出现,让我知道,有些存在我脑袋里历久弥新不曾真正被遗忘的事
情,不需要等待来生就在轮回,逼着我不断检视自己是否如初。
亲爱的小女孩,如果最后我成为妳唯一可以谈论那场生命创痕的家伙,那就
来吧!
只要妳觉得够勇敢、愿意尝试回顾并且拥抱那个站在废墟里看着家园倾倒放
声大哭的妳自己,我就在这,愿意再一次回到当年,回到那个哀鸿遍野,充
满腐臭味道的灾区,再一次成为因为恐惧而哭着却还是将妳抱起走回人群的
自己,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勇敢了,但我也必须为自己缝合那场灾
难造成的心灵裂缝,而我知道只要有妳在,我就能勇敢,因为总有人得再一
次带着妳走出那场迷失了这么多年的浓雾。
互留了联络方式,
九二一以一个长大后的妳作为引子,重历记忆,我想那也是千载难逢的慈悲
,让我们有机会处理伤痕,
在人生结束之前做完一些该做的功课!
很高兴再见到妳,
很高兴妳长成这么好的孩子,
但愿有一天我书写纪录的一切对妳而言能有些正面意义,让妳找到妳想要的
人生答案。
而是的,关于这个日子,妳的爷爷曾是我落笔时擦不干眼泪模糊著视角记录
下来的人物,而那,是滋养我不忘善良的沃土,让我在这个时常不厚道的世
道,还愿意相信人间总有温暖流动。
孩子,很高兴妳来,让我知道苦难之中长出的花,也能开得这么好。
而回忆蔓延太过,总让人不得不承认时间有泪,
那些属于我的眼泪,
时间的眼泪,就这么样,也是难免要默默地再流一些的。
九二一那个晚上,柏拉图,
我不安地跟妳谈着我们,
预感著离别,妳说我想太多。
一场天摇地动之后,失联、重遇
地震没分开我们,
分开我们的是,这个社会
说我们的爱不可能有未来....
2017.9.21 愿所有牵挂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