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流出版社翻译了Kenneth G. Henshall写的入门教科书《日本史》(HISTORY OF
JAPAN:FROM STONE AGE TO SUPERPOWER,译者李忠晋,2003),若对照郑梁生先生的《日
本通史》,这本书篇幅虽少,但真是好看多了,而且在短短的篇幅中,居然还介绍了较不
出名但影响力不在内藤湖南之下、长年旅居中国的记者兼“中国通”橘朴(1881-1945),
真是令人惊讶!不过,国内翻译日文书集或从事日本研究的专业与业余人士虽众,也很有
成就,却很少有人翻译日本学者写的日本通史著作,令人觉得有点奇怪?
我对日本史的了解实在肤浅。话说回来,我在国中时就曾对日本史产生兴趣,家里有本陈
水逢先生的《日本文明开化史略》(台湾商务,1967),就糊里糊涂拿来唸了,主要是当成
战争故事来看,毕竟,最初的动机是想了解甲午战争为何会输给日本。事后想想,抱持着
“日本为何会成功”这种想法而找日本史的书来读,实在是一种误导性的观念。
第二次想要读日本历史,却是因为读了简江作先生的《韩国历史》(五南,1998)的关系,
所以找了郑梁生先生的《日本通史》(明文,1995),两书互为补充。这又是另一种奇怪的
心态…事实上那时还读了吴钧先生的《越南历史》(自由侨声杂志社,1998),比较注意的
,反而是如何撰写“国别史”的形式问题。(然而这三部日、韩、越历史互不联属,并不
能带给我任何“东亚世界”的整体感) 后来又读了大陆那边翻译的井上清《日本近代史》
(北京商务,1972)以及《战后日本史》(《战后日本の历史》,天津人民出版社,1972),
由于井上清抱持强硬的“左派观点”,所以倒也描绘出一幅清晰的历史图像。(包括该吹
捧苏联的时候就吹捧苏联的清晰感) 读Henshall的《日本史》也同样有另一种“西方”(
西欧北美纽澳)观点的清晰感。我想,对我这样一个入门(而且大概永远不会进门)的读者
而言,喜欢的应该是这种“清晰感”。
但是读陈水逢先生与郑梁生先生的书,就让我觉得“模糊”。但若要我认真叙述,,也只
能很“模糊”的讲:就是让人读了还是觉得很“模糊”的感觉。当然,陈水逢先生有强烈
的“大中国”立场,但这种立场本身就是“模糊的”,远不如“左派”或“西方”的观点
那么“清晰”,难道这就是不具备“现代化”的立场去看历史的结果吗?总觉得在所谓“
同文”的文化圈下,又自居“中心”的华人史家,写日本史时,总不免陷入讲了一堆琐碎
史事,却缺乏有洞察力的观点的困境。
或者说,与韩国史、越南史相比较,日本史的重心(尤其是明治维新以前的部分),实在不
易被熟习中国史架构的史家掌握。(韩国与越南史至少会被视为抵抗中国、邻近族群与欧
美帝国主义等外敌的民族独立史) 结果到头来,不要说“台湾观点”了,我连如何用“中
国观点”来看日本史,都看不清晰。这反而让我大惑不解,并且兴趣大增:台湾的日本史
研究,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潜在问题呢?倘若所谓的“大中国主义”的默认立场不可取,
那么该如何模拟日本的角度来了解日本历史呢?或是,该以杜正胜先生提出的“同心圆史
观”来了解日本吗?
这时再反观Henshall的《日本史》,就会发觉他虽在资料运用上强调以英语二手研究为基
础,以便利入门读者在不懂日语和汉字的条件下,能尽可能地进阶阅读。但基本上他总是
企图站在“全球”的观点关照出日本历史的特殊性,并解释其历史行为的动机、抉择与实
践结果。虽然不能说他完全没有所谓的“欧美中心主义”,但也必须承认,就算是“欧美
中心主义”,其内容与视野也含盖了“全球”的一半以上,远远大于日本与东亚的固有历
史视野!
所以我想“同心圆史观”应该是追求全球观点这个“大圆”的过程。以前曾在课堂上听老
师讲过一位日本历史学者的名言,大意是“任何地方都有五千年的历史”。我想这不是意
味着每个地方的历史“势均力敌”而皆能“光荣孤立”,而是意味着每个地方的历史皆同
时展开、互相依存。台湾的日本史研究者,是否因为忽略了东南亚、西伯利亚、阿拉斯加
,甚至是祕鲁、南非等地,所以才无法清楚地诉说日本呢?不管是研究日本史或任何国别
史、断代史、专史,都应该以“地球”为中心而出发才是。不过,许多陈陈相因的思考方
式与学术取径,自有其发生与因果的内部逻辑,复有各种不停歇的外力干扰,大概要等人
类移民外太空,产生了月球史或火星史之后,才能有所谓的“地球观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