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晋三究竟为日本留下了什么遗产？】（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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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泉忠 《明报》，2022年7月11日。
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图）在奈良市遇刺身亡，震惊日本，也震惊国际社会。笔者3天前
也适逢身在奈良，万万没想到3天后，安倍会在这座日本古都终结了其不平凡的一生。噩
耗传来，日本政坛不分朝野，社会民间不分政治色彩，举国上下弥漫着悲痛惋惜的氛围，
于遇刺地点，来自奈良及各地前来献花的日本国民络绎不绝，纷纷表达对这位堪称日本战
后最卓越乃至最具影响力的政治领袖的哀悼。
一代伟人创造出伟大时代
安倍曾于2006及2012年两度入主位于日本东京政治中枢永田町的首相官邸，前后共执政8
年又9个月，其间笔者所撰以安倍为主题的文章不下20篇，当中于2020年安倍宣布辞任首
相之后所写的评论文章，即以〈“安倍时代”—— 一个日本久违了的伟大时代〉为题（
2020年8月31日《明报》），提早为他“盖棺定论”。如今，安倍提前驾鹤仙游，包括其
卸任首相后继续奔波的两年，就其一生对日本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以及所留下傲视同群的
政绩，称之为“日本一代伟人所创造出的伟大时代”，应不为过。
安倍就任首相期间，尤其是第二任（2012年12月至2020年9月）对日本社会的最大贡献，
是让日本国民，尤其是年轻一代，重新点燃自信与希望。
众所周知，经历了无情而惨痛的战败，日本于1960年代重新崛起，并一跃成为东亚第一个
先进国家。笔者于安倍第二度担任首相前的20年，在日本的大学升学、任教，而这20年恰
巧是日本泡沫经济爆破后的20年。其间，日本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宝座于2010年被中
国取代。根据当时的实地观察，尽管并不明显觉得日本人变穷了，然而经济不景气长期困
扰日本社会，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谓“失去的20年”，正是由此而来。那时映入笔者眼
帘的，正是日本大学生一个个“向内看”、“向低看”、“向后看”的“颓废”境况。
安倍经济学扭转“失去的20年”
日本年轻人如此消沉的精神面貌，直到安倍于2012年再度上台后，才获得改观。事实上，
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统计数据，安倍执政最后一年的2020年，日本就业率高达98%，创
下有调查以来的最高纪录。显然，安倍上台后推动“安倍经济学”的成效也惠及了大学生
就业率。
所谓“安倍经济学”，主要包括“三支箭”（three arrows），即大刀阔斧的宽松货币政
策、积极的财政政策，以及促进增长的结构改革。当中尤其是第一支箭刺激经济的货币宽
松政策，在安倍第二度上台的3个月后，即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其后，受货币政策刺激
的日本股市逐步上扬。今年迎来“安倍经济学”的第十个年头，如今日经指数自2013年以
来的累计涨幅已高达155%，成功“走出了一波大牛市，逆转了20多年来的下跌横盘态势”
。
换言之，“安倍经济学”扭转了日本“失去20年”的经济低迷乃至停滞颓势，让日本年轻
一代重新看到希望，也为安倍誓要“赢回日本”的执政目标打下了坚实基础。
稳固美日同盟 两度改善中日关系
安倍晋三还是一位战后日本罕见的杰出国际战略家。
安倍在政治意识形态光谱上被列为“保守”阵营，笔者在安倍首次上台的2006年第一篇评
论文章，即指出“安倍是日本战后以来‘右翼指数’最高的政治领袖”（〈解析安倍晋三
的“右翼指数”〉，2006年9月25日《亚洲时报》）。
然而，安倍并非保守封闭的“右翼”政客，而是具有务实主义乃至国际视野的政治家，明
白守护国家利益，必须借助国际社会支持的道理。因此，安倍在2012年重新上台后，立即
着手修补美日关系。之前美日同盟因民主党鸠山由纪夫政府提出将普天间机场“至少迁出
（冲绳）县外”的主张，被美国视为推翻两国于1996年的协议，而首次动摇了美日同盟。
安倍骤逝后，引来许多中国网民幸灾乐祸，成为国际媒体讨论的话题。不过中国国家主席
习近平发出了表达哀悼的唁电，北京外交部发言人亦对安倍任内改善中日关系所作出的贡
献，表示肯定。事实上，迈进21世纪以来，中日两国关系两次陷入谷底，都是在安倍的努
力下获得改善。
其一，安倍于2006年第一次主政时，两国关系正因为之前小泉纯一郎首相屡次参拜靖国神
社等“历史问题”而闹僵，中国的反日游行蔓延全国主要城市。不过，安倍上台后即一改
惯例，率先出访的不是美国华府而是北京，使两国关系迅速恢复正常。
其二，2012年日本对钓鱼岛实施“国有化”，导致中日两国严重交恶，中国各地的反日游
行更为激烈，紧张气氛堪称已达至临界点。及后，安倍先于2014年与中方同意基于过去签
署的“四个文件”，达成恢复双边正常交流的共识，继而于2017年对中国的“一带一路”
战略释出善意，提出“可以合作就合作”及表示共同推动“第三方合作”的立场，使中日
关系迈向“重回正轨”的方向。
冷战后日本最具国际战略的政治家
笔者早在2014年就公开指出，“安倍晋三是日本战后继田中角荣及中曾根康弘以来，最具
战略的政治领袖”，其实如此的评价，恐怕已属保守低调。
日本“失去的20年”，正是“中国崛起”的20年，两国国力此消彼长。面临如此“内忧外
患”，安倍在外交领域，致力提高日本在国际社会的能见度，包括在G7（七国集团）及
G20（二十国集团）平台积极主导议题。不止于此，安倍一方面在构筑《跨太平洋战略经
济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TPSEP）及承接
主导《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扮演积极乃至领导的角色；另一方面，无论是“
自由与开放的印太”（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愿景，还是其后“四方安全对话机
制”（QUAD）的创设，其雏形均源自安倍本人率先倡议的概念。
安倍在21世纪新国际秩序平台构筑过程中的积极作为，堪称战后日本第一人。尽管中国对
这些平台构想有所忌惮，但同时，中方亦对日本在中美两大阵营的对立格局下扮演桥梁角
色寄予厚望，这些都是安倍任内卓越的国际战略与外交能力所产生的效应。
诚然，安倍晋三并非完人，其部分政策尤其是在安保与防卫方面，也备受部分国内乃至周
边国家的批评。然而，在历史转捩点通过彪炳政绩而为日本年轻一代带来希望的“安倍时
代”，无疑将加载21世纪的日本史册。安倍晋三本人为“美丽的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
已的精神，也将永远受到日本乃至国际社会的推崇与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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