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发财不还债?新加坡香港“派钱政策”的大洒币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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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香港媒体报导,香港政府将于2月起接受申请,向符合资格的市民发放港币4,000元
(约新台币1万5,720元)。这是港府继2011年的“派钱6,000元”方案后,第二次采行类
似计画,除了钱明显较少外,领取条件也更严格。
过去6,000元计画的对象是18岁以上的香港永久性居民,并没有设定任何条款。今年这项
名为“关爱共享”的4,000元计画则有些不同,年龄与身份条件不变,但有几项限制:如
没有领综合社会保障援助等津贴的额外款项者,在香港没有物业者...等才能领取。预计
支出110亿港币,约有280万人受惠。
无独有偶,去年年底新加坡政府也向国民发放现金。新加坡发放的次数更为频繁,在2006
、2008、2011年都曾实施类似计画,均以收入区分金额级别,每次的金额都不相同。例如
2018年的“新加坡共享增长花红计画”(SG Bonus),21岁以上的新加坡公民,应税收入
在2万8,000新币以下,可领300元(约新台币6,800元),收入愈高领的越少,最少为100
元。这项计画没有排富,但若名下至少有一项动产,则只能领100元。估算支出7亿新元(
约新台币158.9亿),有280万人受惠。
乍看之下,星港都是先进经济体,派钱(意即发放现金)之举不难想像。不过两地政策却
有着不同的考量与条件,尤其新加坡派钱政策背后的逻辑,值得探究。
首先是,钱从何处来?钱当然来自于政府年度盈余,也是纳税人的血汗。有论者认为,
既有盈余为何不退税于民?或是拿来还债?从某种角度而言,星港派钱政策,其实不啻是
退税;亦有人质疑“为何我缴的税要分给他人?”只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好比“为何我缴
的税要拿来买武器、兴建设…等?”并不具讨论的实益。
真正有意思的问题是:
为何星港不拿盈余来还债?
若对星港稍有研究者就会知道,星国政府拥有世界名列前茅的高债务,2017年数字显示,
其债务占GDP的110%,而香港相对属于债务模范生,只有43%。这里说的债不包含所谓的隐
性负债,因为这些债算下去没完没了,《国际会计准则》也不将其列为一国债务。
“发发发!”但星港盈余为何不拿来还债?星国政府拥有世界名列前茅的高债务,2017年
数字显示,其债务占GDP的110%,而香港相对属于债务模范生,只有43%。 图/法新社
新加坡政府除了将年度盈余拿来派钱外,还挪作他用。2018年盈余达96亿新元,其中有50
亿将挹注铁路基础设施基金,另外还有20亿要用于保险费补贴和一些特殊救助计画。对部
分国家来说,派钱可能会被视为执政党政策绑桩、买票或图利地方势力与厂商,民意怎么
能够容许?
有观察家指出,新加坡政府派钱就是给人民发糖,即使只有形式上的选举,万年执政的人
民行动党也懂得讨好选票,如2006、2011两次派钱计画都恰逢选举年。但对人行党来说,
这种批评恐不值一哂——毕竟选制早被设计为有利于人行党,并不非得要额外派钱;相反
地,官方称派钱是让公民分享并参与国家发展。
也就是说,人行党的思维是把新加坡当公司经营,深层隐含着类似“家天下”的思维。回
溯最初的派钱政策,乃是2001年的“新新加坡股票”(New Singapore Shares)。同样是
由政府盈余提拨,依公民收入发放价值不等的新加坡股票,可换现金。目的在于重新分配
财富与建立社会契约,让新加坡人感觉到自己是国家的股东。
这项计画到2007年已截止,每年都依经济情势发放股票。从2001到2007年,新加坡的经济
表现堪称耀眼,2004年还有9.5%的成长率,然而这不代表政府也荷包满满。2002到2005年
,星国政府都呈现预算赤字,2003年更创下31亿新元的纪录。即使如此,政府还是要配股
发钱给民众。
有观察家指出,新加坡政府派钱就是给人民发糖,讨好选票,如2006、2011两次派钱计画
都恰逢选举年。但对人行党来说,选制早被设计为有利于人行党,并不非得要额外派钱。
人行党的思维是把新加坡当公司经营,深层隐含着类似“家天下”的思维。图为星国现任
总理、人行党秘书长李显龙,2015年胜选后向选民谢票。 图/路透社
以2006年为例,当年星国政府首次以现金替代股票发放;总理李显龙宣布,虽然2005年政
府入不敷出,但还是决定要发经济增长红利。另一方面,香港政府在该年获得些许盈余,
则选择以减税作为对民众的回应。对于外界“守财奴”的批评,时任香港财政司司长唐英
年认为,“盈余不该大力挥霍,要审慎理财”。
再看2008、2011年,由于星国政府享有不少盈余,除了派钱,也施行个人所得税退税。值
得注意的是,派钱政策之外,其他社会福利措施更是丰富。像是2015年的预算案,编排90
亿新加坡元为所谓“建国一代”(Pioneer Generation)的老人,提供医疗照料等特殊支
出——即便2014年度已有近40亿的赤字。
如此不难看出,新加坡政府是有钱也发、没钱也发,差别在于发多发少。自然人的部分已
如此大方,法人的部分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包括补贴、公司税退税、中小企业减免税等,
力求确立亚洲金融中心地位。这种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也是世界各国当前的主流,结果就
是债务节节上升。
然而,新加坡并不担心以债养债,她可说是操作财务杠杆的高手。由前述可知,星国政
府不急着将盈余拿来还债而拿来派钱,除了因为缺少反对党制肘、免于民粹政治的侵扰等
政治现实理由,更重要的是——星国政府对于债的认识十分正确,厘清了债务本质,就不
会盲目地受其奴役。
当个人谈到债务时,当然希望无债一身轻,但对国家(或跨国企业)来说,没有债务几乎
是不可想像的事。此外,债留子孙并不要紧,真正要紧的是财政是否能永续经营,也就是
资产是否足以抵销负债。
让星国政府引以为傲的是,其拥有强健的资产负债表——新加坡是净债权国,而不是净债
务国。以2017年“国际投资部位”(NIIP)的数据观之,新加坡对外金融资产减去负债,
还剩一兆多新币,等于该国当年度GDP的248%。在受调查的30个经济体中排行第二,仅次
于香港的409%。
相较于港府库藏满满,过去很少派钱,星国政府选择与民共享,这里没有政策好坏或对
错,只有成败,而目前看来新加坡取得了成功。根据新加坡学者针对2011年派钱计画的研
究指出,发现民众消费明显增长,消费增长主要来自非食品类、杂支和低收入家庭。因此
他们推论,政府发的奖金可刺激经济,且有利弱势。
同时,星国政府也懂得利用其信用资产借钱施政,亦即发行公债。国家发债主要有两个目
的,一个是填补赤字,一个是扩大投资。新加坡法律明文规定,政府不能用国债筹集的资
金贴补预算,且必须要投资于有足够利润的计画。基于这种逻辑,政府的盈余因此没拿来
偿还短期债务,而是转向有价值的资产投资。
以债养债而言,太多国家都在做,问题是像星国做的这么好,从投资中获得的收益来偿债
,实在堪称奇蹟。这不是可以用清廉效率的政治一语带过,而是透过精密计算与勇于任事
的官僚执行,光是此点,亚洲诸国目前无出其右。
总的来说,星港两地可谓系出同门,既是华人社会为主体,又承继了英国普通法系统,
两地也有极为相似的产业结构。在20世纪新加坡建国以后,便时常相提并论,以人均GDP
来看,大多时间内都是棋逢对手。
97金融风暴后,新加坡受创较深,一度落后香港,2004年李显龙正式接班,新加坡出现飞
耀式成长,就此拉开与香港的差距。原因当然有很多,像是香港过早去工业化,而新加坡
仍保有制造业能力等,但双方政府对未来的规划与想像也绝对是关键。
千禧年以来,历任港府领导层几乎都是港英体系的产物,相对保守且暮气,再加上过分依
赖中国市场,难有突破性的政策。港府严格奉行财政纪律,近年来年年有盈余,既不愿派
钱,却又无法推出比星国更出色的福利政策,今年的4,000元红包只能说是向星国学步之
举。
甫上来的林郑政权,在政府预算编排上,似乎较前任更为“大方”,例如明日大屿的填
海造岛计画,就被批为烧钱政策。本次以“分享经济红利”为由,再度派钱,虽然对大多
数香港市民来说,真正关心的是房价等议题,但拿人手短,有钱领总比没钱好。
再加上林郑政权面对的香港社会更加暗潮汹涌,被压制的普选声音、一地两检破坏一国两
制、大湾区的融合,都让香港本土派与民主派日益焦急。为了适度瓦解反对者,并凝聚支
持者,港府现在派钱可谓理所当然。毕竟,林郑也有连任压力。
新加坡则没有这种包袱,李显龙政府秉持李光耀建国时的战斗气息,总是选择大胆入市,
幸运之神也给予眷顾,让星国一路过关斩将。但举债毕竟是走钢索,在可预见的未来,人
行党应会选择继续走下去,有没有可能摔落,端视继承者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