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岁晴笑得更开,扯痛了脸部伤处。“妳确定在光害这么严重的城市里看得见星空?”
“可以。”
谷清甯语气中的坚定几乎要说服蓝岁晴。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可以在台北市里存活的星星。”
“有机会的。”
蓝岁晴笑了笑,她踩进鞋子,取过放在椅子上的公事包,对谷清甯点点头,说:“好了,
我们走吧。”
不再言语,谷清甯领着蓝岁晴走出房间,她们顺着房屋构造走下两层阶梯,左转经过一块
只开一盏壁灯的空旷区域,走到底时,谷清甯打开一扇铁门,率先走出去以后站在门边维
持铁门开启的状态,让她顺利通过。
“这边是?”
“侧门。”谷清甯关上铁门,迈开步伐朝左走。“往这边。”
不必再经过人潮聚集的营业空间着实让蓝岁晴松了口气,她以不疾不徐的脚步跟在谷清甯
后头,揣想如此悠闲几乎可称为散步的踩踏节奏是谷清甯平日的走路速度,抑或体贴跟在
后方的她而刻意缓下的心意。
和她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好奇妙。
蓝岁晴明白自己的外表容易给人温柔和善的印象,热切诚恳的态度让她可以立刻与人拉近
距离,不必太刻意展现交际技巧,她在适度的亲和里掺入同样温度的微笑,对待所有人的
态度都相等,一视同仁,在能够付出的关心最大值里尽量达到看似温暖的态样,与她接触
过的人无不感觉如沐春风。
只是在她心里有一道很明显的界线,没有人跨得过去。
她的脸上随时随地挂著笑容,亲切有礼,语调轻柔,不口出恶言,不生气,就连指正他人
过错时,也都以冷静理智的口吻诉说。在别人眼里,蓝岁晴是个好好小姐,常驻的笑意让
她感觉上每天都拥有好心情,性格温和,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发怒的模样,甚至连卸下笑容
的片刻都没有。
笑容是她的面具也是武器,让她感觉上很好接近同时也能让人卸除防备以平和的姿态靠近
,可是一旦触及她设定的界线,就无法再更近一步。
外热内冷,这是她给自己的评语,和谷清甯的外冷内热完全相反。
如果两人的立场对调,她有可能做到像谷清甯对待她一样的温暖吗?
“戴安全帽,我载妳回去。”
走在前方的谷清甯停在一辆黑色KTR档车旁边,取下扣在车上的安全帽递给蓝岁晴。
“认真的吗?”蓝岁晴带点迟疑地接过安全帽。“我可以搭出租车回去。”
“太晚了。”谷清甯戴上另一顶安全帽,长腿跨过机车坐下,发动引擎。
“可是……”
“上车。”
“我走出去叫出租车就可以了。”
蓝岁晴将安全帽塞进因为坐在机车座垫上于是矮她半个头的谷清甯怀里,内心涌上面对逼
迫时的抗拒与不悦。
“还以为妳除了哭得很丑和笑得很丑以外,没有别的表情了。”
在违抗谷清甯的意思交还安全帽后,蓝岁晴原本预期会得到对方大发雷霆、怒不可遏的反
应,没想到谷清甯反而用打趣的语气点亮唇边隐隐约约的笑意,继续坐在机车上用闪烁光
芒的眼睛望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冰山小姐的语调有表情,而且正在取笑她。
“我没有生气。”
“喝醉的人也都说他们没有喝醉。”一样是调笑的语气。
“我只是不喜欢被强迫做什么事。”
“好。”谷清甯脸上的笑容扩大,收起玩笑语调,认真地道歉。“对不起,在我的观念里
不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自己回家,所以才想送妳回去。”
“同理可证,妳送我回去的话,不也是要一个人回来吗?别人不行,妳就可以?”
“有道理。”
“妳干嘛一直笑?”
虽然问句听起来很没道理,因为自从她们相遇以来,蓝岁晴见着的几乎都是谷清甯清一色
的面无表情,就连说话语气都毫无起伏,温度低到人都要冻伤,但是谷清甯从刚刚就一直
带着笑容,冰冷的气息因为笑容里的某些东西牵引变得柔和,寒意中带着温暖的微风吹得
她慌张起来。
一直都面对着冰山小姐的冷若冰霜,突然飘来一阵鸟语花香让她很不习惯。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不想要的时候就说不要,生气的时候就生气,很简单。”
清澈如湖面的眼睛在黑夜里闪著光,低哑嗓音犹如暗影魔魅以慵懒姿态诱惑人心,天生的
雪女王面带微笑坐在王座仰头向上,墨黑长发随兴披散背后直抵腰间,太完美的身高落差
极似邀吻的角度,只要她一低头……
一道寒风吹来顿时打散蓝岁晴脑中的绮思,她一阵哆嗦,忍不住缩紧了肩膀。
“好冷。”
“我陪妳走出去等车。”
谷清甯重新将安全帽扣回车上,起身,偏头朝向蓝岁晴询问:“叫车了吗?”
“正要。”蓝岁晴拿出手机点开程式。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妳,妳回到家后传个讯息给我。”谷清甯唸了一串数字。
蓝岁晴没有应答,默默输入谷清甯的号码,也知道自己回到住处后会照做谷清甯的吩咐,
因为她不想辜负如此真挚的关心。
在长得不晓得何时才要结束的冬天里,不管多微小的温柔都能让她感觉好过一点。
而她今晚获得太多、太多了,多到令她有点头晕目眩。
“记得要继续冰敷。”
“嗯。”
低低的回应飘散在风里,两人走至定点后便不再有任何交谈,横亘在彼此间的沉默不令人
难受,反而带着难得的静谧,在车辆呼啸而过的间歇吵杂声中弥漫一股宁静,不需要开口
说话,不必探测对方心情,安安静静地沉浸在什么都没有想的空白里。
这是蓝岁晴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可以在别人面前面无表情。
不必面对对方的无所适从,不必挂上笑容安抚对方的情绪,不必看着对方因为不知道怎么
应对自己失了笑意的脸而屏除原有的感觉,不必笑着让灵魂远远站在一边而肉体成为空壳
。
很特别的初次体验。
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不喜欢,或许,日后可以慢慢习惯的。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在等候出租车前来的时间里,蓝岁晴想着,或许今年冬天除了和往年一样天寒地冻的记忆
以外,也可以多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