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暄国记 第三章之三 杀机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10-01 21:53:31
第三节 杀机
入夜后,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而织网般的窄巷中却亮起了千万盏鬼眼般的灯火,红的
灯是只在晚上营业的风月场所,绿的灯是不入流的酒铺客栈。在这些幽暗灯火下穿行的人
大都面目模糊、举止闪躲,柏渃瑶亦是其中一个。她从小客栈中走出,挎著个旧布包匆匆
走向巷口,准备搭乘前往未城的骡车。
到了转弯的死角处,一名周身裹黑袍的男子突然闪出。她连人影都没看清,只觉眼前一花
,喉咙上有凉风扫过,随即腰后有人用力推搡,就重重摔倒在地。她张嘴想呼救,却只发
出呲呲气音,原来气管已被割开。鲜血从颈部裂口喷涌而出,她用剩下的气力艰难转头,
想看凶手是谁,却只见到一双深色麂皮靴子。
她在黑暗中沉静下来,断了气。
天亮了有雾。
端止恺早起,正在洗漱。背后床铺的方向传来窸窣声,她回头瞧见侧躺着的洛海正注视著
这个方向。女孩下巴尖尖,眼色澄清安静,苍白的脸上有种沉思的表情。
止恺取过毛巾在铜盆中洗净拧干,走到床边,轻轻的替她擦脸,说:“妳醒了?”
她只是凝视止恺,过了好一会才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等妳好了再问吧,该喝药了。”止恺端过一碗汤药,用瓷勺喂她,手势平稳而坚定,她
只得喝了一口。
药异常酸涩,她皱了皱眉,说:“好苦。”
“好了就不用喝了。”
“……我怎么了?病了吗?”
止恺放下碗,说:“妳高烧了好几天,忘了?”
她扶著额侧努力思索:“我跟柏渃瑶阿姨离开家……然后……”她的眼神突然显得茫然,
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有着翻不过去的障碍。
端止恺立刻制止她:“既然忘记就不用想了。妳被交给了我,所以妳要听我的话,先喝药
。”说完继续把药送到她嘴边。
她瞪大眼睛,想再说什么,可勺子已经碰到了嘴唇,药的热气扑了上来。她无从拒绝,只
好喝了下去。止恺就这样继续喂她,直到一碗药喝完。
酣梦草粉再次让她神智恍惚,也唯有这样,才能把悲惨的记忆暂时锁进角落,让她的心情
平复,病情得以好转。
止恺收著碗,忽然对她说:“我的名字是端止恺。这里是紫安城中的禁卫营。”
洛海摇摇头:“我没听过。”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谢谢你照顾我。”
止恺抬起目光打量她,见她正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她的额头洒满了晨光,长长的睫毛下掩
映着深紫色的瞳仁,色彩明丽神情沉郁,有种不真实的精致,简直像是画中人。她的手臂
搭在床沿上,细长匀称,在阳光下白皙得几乎有些透明。初见时就是这只手深烙进眼中。
她的清新纤细与周围的盛大恶意形成了极端的对比,令止恺疑惑,这一次命运到底在玩什
么把戏?
她也停顿片刻,才说:“妳大病一场康复不易,应当珍惜。我打算……”
正说到此处,身后忽然传来粗重的敲门声。她正休养,照理说应该没有部属会来打扰。但
无论是谁,不能让无关人见到洛海。她低声叮嘱:“不要出声。”随即放下床帐走到门口
,“是谁?”
“少卿大人,小的有要事求见。”外面一男子声说。
她开了门,见到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风帽拉下低低的挡住眼睛。两人端正站立的姿
势一模一样,手也都拢在袖子里。左边那人从帽子下瞥见开了门,薄薄的嘴唇上露出一丝
笑意,说道:“大人,我叫帝白鹿,他叫帝褐鹿,我们专程来拜访。”
端止恺见这陌生人目细鼻钩,眼光凌厉,已有了戒心,只道:“我在休息,不见客。”
帝白鹿咧开嘴,笑容更浓,嘲弄的说:“大人尽管歇著,我只想见见您这里新来的那个女
人。”他见端止恺身量普通且脸色憔悴,没将她看在眼里。话音一落,他刷的一声抖开衣
袖,露出两把绿莹莹的指刀,似在空气中幽幽闪光。帝白鹿心中得意:这任务实在简单,
从头至尾只是举手之劳,亏得当初还被再三叮嘱。帝褐鹿静静观望,并不出手。
端止恺却依然挡在门口,并没如他们所料般的惊愕退开。她眼光往下看,见两人都穿着黑
色麂皮靴,这靴子制工粗糙,多为强盗或流浪武士所用。他俩身上装束虽然体面,却被靴
子泄了底。
她只冷冷问道:“是谁收买你们?”
帝白鹿伸指刀在她胸口虚点一下,说:“让开,看在你还有一分眼力的份上,我不杀你。

床帐中的洛海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听到那个“杀”字,心里寒意陡生。下一刻,耳边乍
起金属相击清越声响,如同昏暗肃杀的天穹下冷风刮起,干枯的树枝纷纷折断。外面人影
晃动,有人突然倒下,传来沉闷的撞地之响,整个房间为之一震。
原来刚才帝白鹿话音刚落,端止恺手掌一翻,突然现出把匕首,迅捷无比的削到他右手,
噌的一声,两根指刀应声而断。
帝白鹿惊怒交加,左手指刀急刺取她右眼。端止恺低头避过,匕首反手格档,正遇上往自
己脑后回刺的指刀,嚓的一响这两根指刀又同时被削断。
自出道以来,帝白鹿身经百战,从不曾在两招内就被毁掉兵器。对方的匕首固然锋利异常
,身手更快如鬼影。他额上冒汗,急步退后,用眼色示意帝褐鹿加入战局。可就在这瞬间
,却见帝褐鹿脸上充满惊恐,他的心也暗暗往下一沉,几乎同时,脖颈上突感冰凉,低头
看,见自己胸前衣襟已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眼,往端止恺走近一步,想
要讲话,喉咙上的伤口只汩汩冒出血泡。他喘了几口气,目光渐渐空洞,终于歪倒身子,
躺在地上断了气。
帝褐鹿本已走进门,这时又退了出去,颤抖的双手在袖筒里怎么也伸不出来。
端止恺弯腰在帝白鹿的黑袍上擦净匕首上的血迹,将之插回鞘中,森然说:“把你同伴的
尸体带走。”
帝褐鹿瞪着她,果然依言弯腰拖起尸体,走了一步又停下,颤声道:“我……我不走。”
他的神情比帝白鹿木讷几分,眼神却更为倔强。
端止恺只点点头,静等着他。帝褐鹿站了片刻,情绪慢慢镇定下来,把两手藏回袖中,彷
彿在思考。忽闻哧啦两响,四根指刀刺裂衣袖,化为碧芒激射而出,其中三道分别射向端
止恺的眉心、喉头与小腹,另一道射向床帐里。帝褐鹿的性情深沉阴险,招式更为毒辣,
刚才短短时间内已在指刀上淬了毒,务必要两人之一赔上性命,大概料想端止恺若要保住
自己,就救不了帐中之人。
这却激怒了端止恺,使她的反击再也无所保留。她的匕首本已入鞘,此时手指一拂,匕首
急速脱鞘飞出,将那射向洛海的指刀削为两半。另三根指刀已到面前,她急转后跃,整个
人折为两半般的后仰,指刀贴著胸膛勘勘擦过,全都钉入墙璧,而她伸长手臂已取到了木
架上的剑。
帝褐鹿这时往床边扑去,一把扯下帐子,顺势祭出毒爪袭击床上之人。就在此一刹那,端
止恺手中剑光暴长,仿佛在房里打了道雷电,雪亮光芒将铁爪斩落,余势未消,把帝褐鹿
的头颅也劈掉了一半。
那残驱倒下后,止恺完全顾不得其他,急忙上前查看洛海的情形。只见帝褐鹿喷出的颈血
染红了浅白色床帐,一时分不清她是否也受了伤。她躲在角落,雪白的脸上溅有血滴,两
眼圆睁,显是受了惊吓。她伸手把女孩拉到近前仔细检查,发现她并没受伤,只是左边的
头发被削断了,如紫色落絮般散落在被褥上。她用手指抹去洛海脸颊上的血迹,尽量平声
静气的开口:“没事了。”再一犹豫,突然下了决心,又说,“这里不能再住了,我带妳
走。妳想去哪里?”
她不能回答半字。
止恺催促:“一个妳愿意住久一点的地方,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可带妳去廖空纪的
任何地方。”
突然有某种强烈的愿望把她的思绪引向某处,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穿透记忆的厚厚
尘埃,终于找到了这个词:“……鎏金塔。”
止恺盯着她看,眼光变得有些严肃:“为什么是那里?”
“那是哪里?”她茫然的问,屋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开始觉得不能呼吸。
“那是北方监狱所在地,整个镇子都是监狱。”
她眼光发直,又低声说:“他在那里……”仿佛有盆冷水从窗外泼入,淋到她头顶。她的
身体微微一颤,手抖得那么厉害,好像有个巨大的声音惊吓了她似的。她没有意识到刚才
那句话竟是她自己说的。
端止恺扶住她的肩,见她的眼神像噩梦般空洞,自己的脸色也变了。
鎏金塔。夕阳坠落后高墙下的坟场。
是什么从某个未知的阴冷洞穴中往她吹来一声模糊的叹息。泥土掩埋下渐化灰烬的躯体…
…曾经的和悦笑容……
那股窒闷的空虚感又在眼前了,她低低呻吟,蜷缩身子抱住头。接近了,比死亡更无底的
空虚,在干冷的空气中拉紧的弦,即将“铮”的断开。再也无法挽回,正因这难以忍受的
痛苦,她才宁愿放弃生命。
“为什么我……还活着?”她哽咽著说,更像是种责问,随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泪倾
泄而下。
她的肩头那么热,热气从她身体内部燃烧出来,烧烫了止恺的手心、双臂、肩膀和胸膛,
仿佛下一秒这人就会被烧成灰烬。止恺用力伸手将她拉回紧靠在自己胸前,她无力的往左
倾斜,鼻息贴上了她的手臂。
她感觉到女孩身体那不自禁的颤抖,忽然有种幻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冰冷,只有她跟洛海
,这紧紧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才保有着些丝温暖。
她说:“……活下去,因为我救了妳。”这是唯一的答案,她给的答案。她不会让女孩死
,为了这,就算彻底改变自己脚下的道路也在所不惜。
洛海似乎听到了,她抬起头,青白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眉尖带着一丝迷惑。止恺取水过
来,喂了她一颗酣梦草丸,又吩咐:“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洛海呼吸著,两眼渐呈恍惚,觉得渴睡,过了不久,终于睡着了。
等她睡着后,止恺把床褥上的断发收拢,这绺深紫发丝轻软若无物,她把它们包在一块切
下来的衣角当中,收藏起来。
黄昏,歌沅枫伺候女皇沐浴薰香完毕,回到自己住处。她正用着茉莉花皂在银盆洗过手,
忽然传来禀报:“女官大人,有位帝白鹿武官求见。”
她换了盆温水,略略浸泡,再用一大块蓟紫色丝帕将手细细擦干,这才道:“带他到偏厅
,妳们不用守门了,都退下吧。”
“是。”侍女依言退下。
进了偏厅,她看见地上躺着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洛海。帝白鹿站在一旁,兜帽依然低低
的放下,挡住了脸。
她心内惊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走到跟前说:“你不按计划行事,险些搞砸了。但人既然
已带来,算你命大,你们速速出宫去吧,酬劳我会派人送上。”
“帝白鹿”却不答话,依旧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皱眉道:“你还要什么?”
“帝白鹿”拉下风帽,露出一双冰冷的黑眼睛,却是端止恺,低声道:“妳雇的好杀手。

一看见是她,沅枫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后退。可对方的手一动,不知怎的就已捉住她的手
臂,那几根手指像铁钳似的,捏得她的臂骨像要断掉,不禁呼痛:“妳……放开我!”随
即脖子上微微一凉,肌肤生疼,已被锋锐的匕首抵住。
端止恺注视着她,说:“叫马车来。”
沅枫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不敢违逆:“先放开我,我才能开门叫人。”
“不,妳自有方法,隔着门叫人来。”
她眼睛往旁边一瞟,止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墙上挂著个黄玉水仙灯盏,灯下垂著五福
绿丝绦。止恺暂且放开她的手臂,伸手拉动丝线,门外果然响起清脆铃声。
歌沅枫微微叹了口气,问:“那两人死了吗?”
止恺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寒气令答案不言而喻。
沅枫又道:“不是我吩咐的,是他们狂妄自大、擅自行动,我知道他们伤不了妳。”
止恺并不回应。
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架住她脖颈的匕首紧了一紧。她无可奈何,扬声说:“我要一辆马
车。”
“是,大人。”过了一会儿,侍女回报说马车已带来。
端止恺道:“叫他们把车赶到厅门,妳跟我们一同上车。”
她照样吩咐下去,之后挑挑眉毛:“妳要带上我,去哪里?”
听见门口传来车轮滚动声,止恺拉上帽子,一手抱起洛海,一手用匕首抵著沅枫的后背,
在她耳边说:“妳是聪明人,别耍花样。”
她想看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便依从了。厅门开了,马车果然被推了过来,后车厢的门正
对着厅口。她走在前面上车,端止恺抱着洛海随后跟来,说:“去我住处,然后叫车夫走
,车留下。”
路上短短片刻,沅枫坐在两人对面,眼光晶莹流转,嘴边微微含着一丝冷笑。端止恺低垂
目光并没看她。一路无言的到了禁卫营。
一进门,沅枫只见满地血迹,两具尸体横陈,她已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仍是不禁皱起了眉

端止恺先把洛海安置好,这才回头对她说:“关上门,过来。”
她提起裙摆,小心的避开地上血迹走来。止恺指指洛海身边的空位:“躺上去。”
她厌恶的看着染血的床褥,摇头:“我才不要。妳……”
止恺语气森冷:“到了这个时候,妳还不明白,发号施令的人是我?”
沅枫一抬头看到她眼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这张无表情的脸孔却比什么都冷峻。她被这股
似曾相识的气势摄住,打了个寒颤。
她轻碰她背脊,缓缓道:“不要逼我杀妳,躺下。”
她不得已,只好上床躺下了。她两眼不住的打量止恺跟这屋子其他地方,背后有股冷气向
上窜升:这人疯了?究竟想做什么?
端止恺同她对视著,过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恢复平日的漠然,说:“妳躺几个时辰,醒来
之后,不用再找我。”
沅枫全明白了,原来她是要走。她低声说:“听听妳刚才说话的口气……端止恺,妳可以
躲开我,可以躲开段奕慧,可是,能躲开妳自己么?”
止恺眼中又闪出锋利的光,俯身捏住她的双颊,往她嘴里塞了颗酣梦草丸,让她含水吞下
。沅枫抬手抓住她的衣袖。竟然把她扔在这血腥恐怖的房间里,还要逼她独自睡上半天?
可她的身体突然变得毫无力气,手指渐渐的从袖子上滑落。她睁大双眼望着他,眼里混杂
著些微的恳求、迫切的希望、强烈的决心,而端止恺只以沉默回应。
“端止恺……”她含糊的唤道,声音低下去,连自己也听不清楚了。
等她入睡后,端止恺简单收拾东西,抱起洛海上了马车。
作者: lonesomefrog (小蛙)   2016-10-01 22:56:00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6-10-02 00:33:00
推。难道柏渃瑶阿姨也是... QQ
作者: cangel725 (CA)   2016-10-02 03:44:00
作者: Wulakey (苜蓿芽)   2016-10-02 12:06:00
推~
作者: wumy (可莱姆)   2016-10-02 18:22:00
作者: vivian711318 (vivian711318)   2016-10-02 19:18:00
推~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10-02 22:07:00
柏阿姨也是什么?@@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6-10-03 20:07:00
我在想柏阿姨也是被某人派杀手取命吗 QQ
楼主: redengled (reddies)   2016-10-05 11:42:00
是的您的推理很棒!请待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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