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定决心,也许要渡过一个难以释怀的夜晚,走出机场时,又觉得不尽然。
有一瞬间,静留知道彼此都是忐忑的。然而,视线只是单纯对上,那天早上从门板碰撞的
声音开启的担忧与不快仿佛就怎样都好了。两个人几乎同时给对方一抹微笑,泅游的心思
便慢慢静了下来。
自动门开启,夏日的气息迎上来的时候,俩人不约而同吁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夜逐渐深了,黝黑的柏油路面上水润地亮着,显然下过雨。出
了大厅,辉煌的灯火渐渐落在身后,雨后的天空干净了,有着典雅明晰的月色。空气很潮
湿,却不至于黏答答的,夏夜的风久违地带着舒适的凉意。
“雨下了很久吗?”
“嗯,虽然是单纯的对流雨,不过今天难得一直下到入夜才停。”
“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晚上了。”
“是啊。”
清朗的夜晚里,她们走在往停车场的路上。周遭很静,以至于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特别响
,地上的水洼反映着微弱的照明跟月光。静留跟夏树小心翼翼地走着,避开那些微亮的倒
影,像是避免惊扰,或涉入谁的梦境。
脚步一向快的夏树习惯性地走在她前方,在偶尔需要闪避迂回的路上,依旧仔细与她保持
著随手可及的距离。步伐以及背影很是笃定,游刃有余。
“心情好一点了?”
注意力稍微从地面上离开片刻,抬起眼,便对上那双柔和地亮着的翠色眼睛,也许是收折
了一些月光的关系。夏树半回过头,笑里带着想要投降的讯息。“静留,妳明明知道的。
这种程度的事,妳一眼就晓得了。”
“但我可没有厉害到能一眼看出妳为什么不高兴哦。”
静留不假思索地说。夏树一时半刻没有回答,重新转向前方,那步调接近无声的体贴,与
她一起走过这段水面的逆月路。再穿过几盏沉默的灯,越过几畦静止的水漥,然后熟悉的
车尾就安然等在前方。
把彼此手上的皮箱安置在后车厢里,看着车尾门款款下降,静留知道自己开始逐渐从流动
感中归位了。不出多久,车尾门安静妥贴阖上,整个人轻盈了些,静留与夏树各自挪动脚
步,朝这车原则上属于自己的位置走去。
手搁上门把。打开门的力道,上车时稍微屈膝弯身的角度,落坐时的动作,座椅的感触,
椅背位置,和前座置物柜保持着恰当距离不至扞格的膝,双足可以伸展的空间跟幅度,关
上车门的声响。究竟是自己记得夏树的车,还是夏树的车记得她,静留其实不太确定。
重复一次深呼吸,让车上低微清爽的香气充满自己。在熟悉的气味里,终于觉得在流动的
时间和空间里再度定着下来。
身侧,夏树跟着上了车。车门掩上以后,那双手搭上了方向盘,却没有立刻要发动引擎的
意思。连夜灯也没打亮,在车上薄暗又狭窄得恰到好处的空间中,静留知道有人想要延续
话题了。
“其实,我收到明信片了。”
夏树靠在方向盘上,视线望向挡风玻璃外,那些被雨洗涤过的光线看上去非常润泽,却有
几分不真实感。所以她决定不开车上的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的。我只是──”
基于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深红的眸低敛下来。
“一时没有整理好自己而已。”
车里原先沉稳的空气掀起一股微小而确实的震颤。这真不是一个适合在车上继续下去的话
题,静留忍不住这么想。不过就是正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距离,可夏树像是刻意拒绝一切
安抚似的,偏偏就要倾身倚在方向盘上。她坐在理应习惯的副驾驶座,第一次觉得进退维
谷。
“我一定要声明,不是妳的错,绝对不是。收到明信片的时候其实我心底气炸了,觉得自
己蠢得可以。气完以后整个人就醒了。”夏树停顿了会儿,掌心摩娑过自己肘下抵著的方
向盘。
“因为我知道妳会回来,甚至,会快过妳想告诉我的那些信息,早一步抵达。我们早晚会
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偶尔感到失序或流离的时候,也会有另一个人把自己打理好。
就像现在这样。”
曾几何时,对她们来说,整理彼此变得比整理自己要容易。一个人摆不平的时候,那就把
自己交给对方。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和身边这个人一起的话。
静留转向驾驶座,不意外的,那双翠绿的眸深沉地凝望着她。所以说,选在车上谈这些真
的很不适合,她合理怀疑夏树是故意的。静留笑了,就著侷限的空间,依旧熟门熟路伸了
个懒腰,接着让自己彻底陷入椅上,在舒适的包覆感里放松,苦笑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她不想把那定义为叹息。
“妳会把我宠坏的。”
“那很好啊,我们扯平了。”
那眼神简直在说她绝对不会顾虑。语毕,夏树支起身,调整好坐姿。静留晓得那是出发的
信号,她的手伸向安全带;夏树的手伸向引擎发动钮──理论上是这样,指间还没搆到安
全带,夏树原本朝引擎发动钮伸去的手切实搭在她肩上,一时停住了她的动作。
疑惑地侧过首,夏树说:“我要拿妳出国前暂时借放在妳那里的东西。”
静留甚至还没有空去回想那是什么。夏树的手伸过来,穿过柔软的亚麻色长发,绕到她颈
后。车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空气又波荡起来,比雨后的夏天晚上还要更温暖潮湿,那是
夏树的唇与气息。
她在夏树的领域里再放心不过地闭上眼睛。一如那日在机场大厅未竟的,她温柔而耐心地
回应夏树的索要。鼻尖厮蹭著,辗转,稍微分开,给彼此一些短暂的喘息,以更加深入。
窄而安静,却仍足以决定要靠近或退离的昏暗空间里,交换气息的声音愈来愈短促失控,
几乎要遏止不住掺杂在一块儿。
然后引擎发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仪表板亮了。夏树戳著引擎发动钮的左手看起来挣扎万
分,自暴自弃。
静留伸手去搆安全带,这一次确实搆到了。喀锵两声,彼此的安全带系好了,在最低限度
的光源里,深邃的红眸凝视著夏树握著排档杆的手。车窗外微弱的光开始后退,玻璃上映
著彼此暧昧的倒影。花了点时间把自己的视线扭向窗外,静留支著颊,云淡风轻地说:
“哪,夏树。我有个建议。”
“……唉。”
握著方向盘,夏树下意识地叹气。
“下次这种事不要选在车上谈。不管是在妳的,或是我的车上都一样。──很……危险。
”
视线没有交集。不过,心里的共识完全一致,这样就够了。不,是太够了。
“对了,明天是魂响祭。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逛逛吧?碧她们也在邀。”
“当然。这么一说,好像很久没约会了,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呢。”
“……也不想想是谁几乎三分之二个八月都不在家?”
深夜里回到家,在玄关暖黄的灯下进行的对话还非常鲜明。
静留回来了,生活便会归位。俩人会久违地一夜安眠,在睁眼就看到彼此的早晨醒来。事
实上,对夏树而言,这个早晨直到这里为止都还大致符合预期,直到她发现静留还没睡醒
就无意识地从眉目间渗出来的疲惫,以及耳温枪上足以让人脸色一沉的数字。
真是难以事事如愿啊。夏树不得不这么想,把手里的马克杯递给静留时,杯中的牛奶正好
微波到恰当的温度。她在床边坐下,也不着急,看静留安安份份地把手里那杯温牛奶喝完
,将空杯交给她。“等会还是去看个医生吧。妳需要好好再睡一觉。”
“魂响祭怎么办?不是和碧她们约好了?”乖乖缩回被窝里,静留的声音稍微低了些,不
过至少听不出明显的沙哑。尽管耳温枪上的数字让她不太满意,其他部分倒是没有什么症
状的样子,除了整个人昏沉一点。与其说病,看起来更像累一些。夏树或多或少放下了心
。
“我等等打通电话跟碧说,反正大不了改天再约。”
“不是傍晚的事吗?看完医生后,载我回来,还是可以去露个脸吧?”
“就算症状不严重,妳以为我放心扔妳一个病人在家?”
“夏树觉得在家盯着我的睡脸发呆比较有趣?”
不,说不定。这样想很坏心,不过静留病著的时候很安分听话,其实自己说不定是有点享
受的。想到这里,夏树噗嗤一声喷了笑,为了避免静留怀疑,她尽量不动声色地回应:“
不。是我讨厌去人挤人的地方,妳应该很清楚啊。”
特别是魂响祭,不是和妳去就没什么意义了。
悄悄在心底这么嘀咕,夏树弯身,轻轻拨整静留的浏海。这动作早近乎一种习惯,亚麻色
的发不知不觉间已然盖过了细致的眉,约略延伸到齐眼的位置,是时候提醒她有空去剪一
剪了。静留任她的指尖动作,也许是接近清醒与眠梦的界线,对她呢喃的声音微弱而含糊
。
“……抱歉,夏树。”
“没关系,我习惯了。虽然我可一点都不想习惯。”
每次出差回来,三不五时就要小病一场。一开始碰上还很手忙脚乱,再来几次,夏树便知
道自己就算不想习惯,也得习惯了。最后,整理的手停在静留颊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
那疲倦昏然的神色好像已然抚平了些许。
“所以,好好休息吧。妳早该多爱惜自己一点。”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
最初是手里有东西被抽走的触感唤醒了她。夏树朦胧地睁开眼,面前是一室强烈而倾斜的
光,正开始带着一点金黄色泽。然后才是声音,意识过来是静留在叫她,夏树猝然睁大眼
睛,差点连人带椅掀翻过去。纤白的手及时伸过来,替她稳住椅背。
找回平衡感的瞬间,她发现自己连人带椅落在熟悉的臂弯里,颊边正好碰上柔软微热的肘
窝,夏树舒心地叹息。“静留,拜托别吓我。感觉好多了?”
“嗯,刚用耳温枪量过,烧退了。”熨在脸旁的温度很熟悉,确实不带有异常的热。静留
一时半刻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应该说夏树也不想她离开。抬起头,看见那双微微蕴著光的
红眸,嵌进一些近暮时分的光影,显得更深了。
静留的眼神醒了。整个人被稳妥圈在那双手里,嗅着浅雅的香气,夏树有些茫然地想着。
大概是看那双碧眼开始涌现放下心以后特有的愣怔,静留稍微收紧了手,说:“不是安心
发呆的时候了喔,夏树。再不准备出门,要赶不上约定的时间囉。”
被这么一说,夏树反射性地望向床头柜上的钟,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六点。她花了些时间才
意识到静留的意思,终于挣开那双手从椅上站起,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搂着自己的人早就已
经是一副她看得最惯的打扮,气色还没完全恢复,神情倒已经有满满的邀约与期待。
“……妳当真?”
“当真。我昨天晚上答应过妳的。”
妳知道我对妳的事从不敷衍。优雅的京都腔这么补充一句,听得夏树只能扶额。束手无策
之余,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高兴的。她有她的,而静留有静留的坚持。还好这回要自己退一
步并不是多难。
早上才带人出门去看过医生,照理说不用花多久时间准备就能出发。夏树机敏地动起来,
在心底数着该带的东西,不忘回头将最麻烦的任务交给造成当下这个状况的当事人。
“──真的是败给妳了。给我五分钟。噢,然后,打电话给碧,我早上本来已经说了不去
的。妳自己跟她辩解。”
终于,夜幕沉沉地降下来。入夜后,祭典的氛围一口气沸腾起来,在校园前庭阵列般排开
的摊位逐渐点了灯,亮起一条通往水晶灯的明路。
一大群人一起逛祭典绝对是混乱至极的场面。不管经历几次,夏树总是会无力地产生这个
感想。偏偏碧和舞衣就爱凑热闹,几次下来,全部的人都有了不容易被摊位钓走的夏树和
静留最适合压在最后尾的默契。
趁著有人去打靶,有人去等吃的,有人去捞金鱼云云的空档,俩人静静地等在一边,纯粹
享受散步闲逛的乐趣。上一次一起像这样走过校园前庭,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大抵
是心有灵犀似地想起这件事,辉煌的灯火里,静留与夏树对上眼,彼此眼底摇曳的光同样
带着温暖的色泽。
深深地望进那双仿佛静静燃烧着的眼睛里,夏树却突然抿紧唇,不高兴了。“早知道在车
上就不多嘴冒出那一句。明明是出来闲逛,戴着眼镜让人很不习惯。”
方才来时的车上,她不经意地溜出一句“妳看起来还是有一点无精打采,真的没问题?”
;闻言,副驾驶座上的静留瞄了后照镜一眼,大概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默默翻出眼镜戴上
,确实是多少挡了挡气色欠佳的实情。
然而夏树看不惯。
无关好坏。可那是仅限静留读书看报,处理工作的时候才应该出现的东西。当下她只直觉
认定那副眼镜不合时宜。
彼此的视线间隔着那枚碍眼的镜片,三不五时映着光,看不清楚,仿佛就多了几分不确定
性。
“这么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没问过呢。夏树就这么不喜欢我戴眼镜?”面对夏树抗拒般的
反应,静留有些意外。现在想想,她还记得夏树第一次看她戴上眼镜的诧异神情。那是好
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没有啊?只是妳戴上眼镜感觉就很像换了个人。”
静留微微倾首,镜片后红灩的眼睛露出明显的不解神情。
不知道这动作很犯规吗──费了点力气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平静,同时认真地在心里拣选词
汇,夏树思索了会儿,说:“静留戴上眼镜的时候感觉很精明。闲散的氛围会整个收敛起
来,看起来反而变得很有精神跟主见,甚至……”
翠色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
“妳不笑的时候,会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俨然是在委婉抗议和自己待在一起时不该是这种面貌。静留愣了会。然后,很不客气地笑
了起来,末了还得扶一扶镜架才消停。这下疑惑的变成夏树了。“我只是诚实表达我的感
想,干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啊。我在想,妳到底要多仔细专心地看着我,才会注意到这些事。”
空气瞬间煮滚了一会儿,以至于一群人重新集合以后,舞衣一直鬼叫着今晚天气好像微妙
的热。
在灯火燃烧的路途终点,是晶莹而璀璨的光。
后方的校舍沉睡在一片静寂晦暗的夜里。水晶宫前,几盏巨大的聚光灯直直探向夜空,圆
润透亮的玻璃墙将灯火折射过,明明应该是剔透无色的建筑,却毫无疑问闪著灿然生色的
光弧。
魂响祭时,水晶宫总是人声鼎沸。随着焕然的面孔来来去去,栏杆上的颜色多样起来,全
然不逊色于折射著丰富光采的玻璃外墙。
她很清楚,这栋建筑不论里外都是多彩的,因为它长久以来无声地收容著各式各样,揉合
起来又非常纯粹单一的光芒。
那些流光从不静止,却是永不褪去的颜色。
静留驻足在水晶宫前,直到现在,她仍觉得只有这个时刻,世界会离她很远。
藏在镜片后,潋灩的红眸几近恍惚。她忽然感到自己不能再看了,阖上眼,那些永不褪色
的画面无法控制地涌现到面前,鲜烈得几乎让人感到疼痛。在几乎不由自主地陷溺下去的
时刻,有谁靠近了,抽走她手里飘忽的缎带,简洁,清晰地唤醒她。
“──静留。”
不,她原先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什么时候手里被不知道晚上自己几届的学生会学弟妹们
塞进一条缎带,又是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呢?其实浑然不觉,她回过头,夏树就在她身后
两三步,翠色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不放,简直就像用眼神拥抱着她一样。
静留微微一笑。“夏树,有带笔吗?”
再让她写一遍她的名字。再闭一次眼,虔诚无比合上掌。无声,温存地,把她的名字再深
深诵读过。尽管这回没能盛装打扮,她却不再压抑,不再保留,不再闪现如玻璃上顷刻流
逝的光。
再一次,让她知道,她──
夏树眉一抽,没有笑,那双绿眸迳自亮得更猛烈。苦涩、失望、受伤、谅解、怜惜、感激
、爱,以至占有,渴望。仿佛那用眼神进行的拥抱勒得更紧,试图令她窒息,在那深切复
杂的凝望里,静留确实感到灭顶,突然不晓得夏树要的是什么了。
有如没收违禁品似的,那手把缎带握得更紧,拿得离她更远。
“静留,妳很过分。真的很过分。……我以为,过了十年,我们之间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
夏树毫不保留奔腾而出的不满非常尖锐。她一点儿也不留情,全无迟疑地松开手,静留的
视线追着那悠悠下坠的脆弱线条,落在两人之间。然后,她听见夏树低沉的声音,一个字
一个字,像是宣读,在庄严的穹顶下响起来,于熙来攘往的各种声音里,依旧平稳清晰。
“我不想要知道。──我想要妳。”
夏树私下想像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可以肯定这一刻到来的瞬间,自己的手会不会颤抖。
现在她晓得静留的感受了,驻足在水晶宫里的时分,世界真的很遥远。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身旁有人来来去去,她不在乎。有人朝这里投以好奇的目光,她不在乎。有一群人在外
头紧张兮兮地屏息守望着她们,她也不在乎。
面前这个女孩近在她伸手可及的范围里,她可以牵起她的手,就够了。
最先取代坠地的缎带进入视野的,是经年累月看惯的手。轻浅摩娑过颊畔,带着那么一点
不容分说的意味摘下她的眼镜。视野茫然地静止著,那双手再度贴心地靠拢过来时,稳当
捧著一个已然开启的戒盒。
戒盒里躺着一枚干干净净的戒指。
“妳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设法赋予它意义。纵然现状它可能只代表某种约束,一个
其实什么也不算上的承诺。可能是脆弱的、虚假的,毫无意义,徒具形式──我还是……
”
“可是,夏树。妳是真的。”
静留说。抬起头,面前激动得哽咽了的夏树咬著唇,红眸和碧眼里一样含着破碎晃荡,摇
摇欲坠的水光。她们都很明白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拥有自己,
那么轻易地便支配彼此所有的痛苦与快乐,而依然心甘情愿。
然后,再深深地将彼此凝望一遍。
细致幽微的光线再度悠然流动起来。那是眸底亮起的决意,以及夏树谨慎细心执起戒指,
款式简单的铂戒漾出的一道银白色轨迹。被睫上迟迟不能收敛的水光折射过,在戒身单纯
典雅的弧度上,静留看见了斑斓的,也许足以称之为祈愿的颜色。
夏树朝她伸出空着的左手。十年以前,在这里,同样曾有这一幕。
静留将自己的左手,托付到夏树等待的掌心里。夏树小心翼翼,温柔地将她的左手稳稳牵
好了,右手将指尖拈著的戒指伸向她的无名指。越过她净白的指尖,碰上指腹时有些突兀
的凉意,但很快揉合了她和夏树手里的温度。
穿过第一个指节时,觉得彼此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穿过第二个指节时,觉得彼此走过的
,其实也不过就是从无名指的指尖到指根的距离。
终于,那枚戒指好好地待在静留的无名指上,安稳地散发应有的灿烂光芒。
看着看着,总有种错觉,仿佛它本来就该在那地方。搭著静留白皙修长的指,在静谧的光
里,夏树满意地笑了。而后她们回过神来,发现那份静谧是其来有自的,水晶宫里外不知
何时挤得水泄不同,在撩乱的色彩里,忽然炸响一室的掌声、口哨跟欢呼,声势之浩大,
几乎教人担心起整座水晶宫纤细的玻璃。
“走吧?外面有一群人虎视眈眈等着呢。让人等太久可不太好。”
盛大的震荡里,夏树尽可能面不改色,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准备好优雅地逃
难了没。静留眨了眨眼,忍不住失笑,然而她很快决定放过夏树一回。设法让自己的手离
开静留时看起来没有太多惦念,夏树弯下腰,捞起那条落在两人之间的水色缎带,掸去上
头沾附的灰尘。
“这个嘛,就留给需要的人吧。”
语毕,她将那条缎带高高一抛,姿态很是潇洒。
将那条悠扬的缎带留在身后,走出水晶宫时,夏树再次牵起静留的手。
自然而然,如同长久以来的习惯。先是指尖勾上了,微温的掌心温柔地交握,摩娑,回味
著铭刻在身上的触感,接着彼此会稍微松开手,找寻让十只指头舒舒服服地安插妥当的角
度。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静留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俩人比起平常多花了一点时间
,才找到了对彼此而言舒适的位置。
“这东西──”夏树的指轻轻磨著那只戒,“影响还真比想像中的大呢。”
“是啊。”静留难得不否认。心思专注在手上,好不容易能够对上一眼,发现两方都偷偷
笑着。
“不过,肯定很快就会习惯的。”
安静遥远的天空里,夜色很深,烟火亮了。
《虹色》完。
==============
终于……赶在工作忙起来以前,趁著鬼上身的状态速速写完。
看来看去觉得也许还有些地方能动,不过接下来恐怕没有时间
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想法
还是决定先公开了。
到了第7集,两人简直不能更尽情地脱稿演出,结局明明一开始动笔时就想好了
最后写出来的氛围根本跟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总之是写出来了,写完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俨然是在跟自己的少女心打架。
而,关于水晶宫那一段……
想一想,后来还是有意识地避免了婚姻这个字眼。
原因是三次元里的日本毕竟还是不承认同性婚姻,所以夏树才有“纵使现状~”那段发言
要不要把它看作求婚,我觉得仍旧留给大家各自判断。
作者有作者的想法,但我喜欢给读者深究的空间。
说不定哪年哪月三次元的日本同性婚姻合法了我就(ry
于是,可能说得不是很好,不过话终于还是说完了。
感谢愿意过目的所有人。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改改写东西的时候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像就会死的个性XD
……是说,应该没有人期待番外吧……
补上有关眼镜的一小段描述。
跟朋友一聊才发现根本整个人晕了,忘记写那段(啊啊啊啊啊)
基本上静留度数很浅,裸眼也不大影响生活的程度。
眼镜只是满足作者的妄想跟喜好的好道具而已。
话说回来,虽然无关好坏,但关乎喜好啊(ry
其实说到底只是夏树在无理取闹而已XDD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