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25日 星期五 晚上】
今天晚上，我和“飞毛腿”一起吃晚餐。他是我高中时期最麻吉的朋友之一，虽然我们毕业后走上不同的人生路，但联络一直都没有断过。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仿佛那些年从未远去。今天这顿饭，不只是一场叙旧，更意外地变成了一段神奇又难忘的经历。
我们约在信义区某间我很久以前经过、但从未进去过的小餐馆。餐馆位于一条巷弄深处，外观有些老旧，里面却意外地温暖，像是某种时光凝结的空间。木制地板踩起来会发出咯吱声，空气中飘着类似松木和炭火的味道。墙上挂著几张泛黄的照片，有些还是当地老板年轻时的模样，仿佛你坐下来，就会有人从过去走过来与你干杯。
飞毛腿一如往常，讲话大声又直率。他点了一份炙烧牛舌丼，我则选了味噌烤鱼定食。刚上菜我们就聊开了，从彼此近况、工作压力、梦想的退让，到某些还没实现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聊著聊著，忽然话题转到一件我们高中时都没讲开的事。
那是一件小事，也是件“在青春时期特别重要”的误会。我们高三时，有段时间曾经突然冷战了快一个月，当时我一直以为是我哪句话得罪了他；结果今天他才告诉我，原来是他那时候暗恋的女生误以为我也喜欢对方，导致他心情整个崩盘，以为我“背叛”了他。结果现在讲出来，我们两个都笑疯，还在店里笑到差点被其他客人白眼。他说那女生现在好像结婚了，还在IG上晒宝宝照。我回他说：“真该截图传给当时的我们看，说不定能早点和好。”
就在我们笑到不行、准备结帐的时候，餐厅里忽然响起一段老歌——是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这首歌我真的很多年没听到了，飞毛腿也愣了一下。他忽然说：“欸你记不记得，我们高三毕业旅行前一天，在教室最后一次大扫除的时候，就有人用蓝芽音响放这首。”我点点头，那个画面居然在脑海里瞬间闪现出来。阳光洒进教室、窗边还站着几个女生拿着扫把、大家一边假装工作一边聊天……还真的是那种，过去了十年，一首歌就能唤回来的青春。
这时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店内那个坐在我们后面的中年男子，忽然站起来，走到那台播放音乐的小喇叭前，把歌音量稍微调大，然后自顾自地唱起来。他的声音其实没有多动人，但那种情感很直接、很真实。我和飞毛腿互看一眼，不自觉地也跟着哼起来。接着整间餐馆里，有几位客人也加入，有人拍手，有人轻声合音。那一刻，仿佛所有人都被一种过往的记忆串联起来，陌生人也像成了多年不见的朋友。
唱完那首歌后，全场静默了几秒，然后爆出一阵掌声。那位中年男子鞠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躬，回到座位。我们之后得知，他其实是老板的朋友，平常就是来这里“唱一下”，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变成这样一场小型的、随机的音乐共鸣。说它神奇，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戏剧化的事，而是它在这么寻常的一晚，却让人忽然有种世界变柔软了的错觉。
我们离开餐馆前，还特别跟老板小聊了几句。老板笑说，其实这间店刚开幕时生意很惨，后来才渐渐有一些熟客，是靠那位中年男子每周固定来唱歌，吸引了不少人回流。那种唱法不是表演，也不是营业手法，更像是一种心灵交换。老板说：“我们这年纪的，都有太多故事没地方放，唱出来，是一种释放。”
飞毛腿听了不以为意地笑着说：“等我们也五十岁以后，会不会变成在KTV里点整晚张学友的那种人？”我反问他：“你现在不也一样？你唱KTV还不是从《一路上有你》开始点起。”我们笑着离开，身后那间店仍亮着温暖黄光，好像一盏为夜晚准备的灯塔。
走出巷子后，我们站在路口一会儿，飞毛腿说他得赶回家，他老婆已经在Line上连催三次。那语气里没有抱怨，反而是有种安心的“有人等”的感觉。他拍拍我肩膀，说下次要去北投泡汤，顺便来个男人的单日放空行程。这种计划，说真的我们已经讲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点头，因为这些承诺，不是为了真的实现，而是为了提醒彼此：“我们还有机会。”
他走后，我一个人慢慢踱步回捷运站，脑袋里反复回放著刚才那首《把悲伤留给自己》。我不禁想，如果人生可以像这首歌一样，把悲伤留给自己，把快乐留给别人，是不是一种成熟？还是说，其实我们只是把不想说的悲伤，藏进歌里罢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很想传讯息给几个好久没联络的朋友。那些曾经无话不谈的人，现在却连动态都不再互相按赞。有些人也许只是自然淡了，有些人也许是有未说出口的心结，但更多的，其实只是“一直没机会联络”，然后就这样被生活洪流推远了。
我打开通讯录，滑了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有点进去。我知道，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打开那扇尘封的门。也许哪天，不用理由、不用预告，我就会突然传讯息过去，像今天这样，说声：“欸，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等不来，有些人等不到。但只要还愿意想起、还有力气关心，就还没算结束。今晚就是个证明，一顿饭，一首歌，一段笑到眼泪都出来的对话，就足以撑起一个人很久很久。
离开餐馆时，飞毛腿忽然说：“我们老了之后如果还有记忆，今晚应该也会留下一格。”我回他：“留一格给我，那首歌，我也记住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人生中其实有很多这样的小奇蹟，它们发生的方式很简单，不需要剧情翻转，也不需要特效加持。只是某段话、某首歌，甚至是一道久违的味道，就足以让你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不简单的事，也多么值得。
我知道现在生活很难。每天有太多资讯、太多焦虑、太多还没完成的事。工作压力、亲情拉扯、未来的不确定，几乎每天都在提醒我们“你还不够”。但今晚，我想提醒自己，我也曾经够了，我也曾被理解、被回应、被唱出心里的旋律。这就是活着最珍贵的证明。
谢谢飞毛腿，谢谢那位陌生男子，也谢谢那间小餐馆。如果今晚没这一段，我可能又会忘记，世界其实没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