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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C90 2025-04-22 19:38:09〈2025年4月22日.便利商店的第三杯咖啡〉
早上七点半,我站在信义路某间全家便利商店里,左手插著口袋,右手按著自助咖啡机的触控面板,选择“热拿铁,中杯,一分糖”。
这是我这周的第三杯咖啡。
收银萤幕上跳出一个提示:“热饮活动进行中!本周买三送一,再加赠10点会员点数!”
我看着那句话,突然愣住。
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优惠,也不是我对点数有什么特别执念,只是那句“本周买三送一”让我猛然惊觉:啊,原来一周又要结束了。
我从来没用这样的方式去衡量一个礼拜的流逝——不是用行事历、不是用待办清单、不是用公司考勤表,而是:咖啡次数。
而这第三杯,就是本周的第三个“时间标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生活的节奏分成“喝咖啡前”和“喝咖啡后”。
早上提早十分钟出门,就是为了在便利商店里有那么一小段独处时间。机器冲泡时会发出规律的声响,那种气流混著奶泡的声音,听起来比闹钟还有存在感。店里的人大多是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有时会看到戴着耳机滑手机的大学生,偶尔也有打着哈欠还穿拖鞋的阿伯。
我不是特别爱咖啡的人,甚至也不特别懂咖啡。只是那杯热拿铁像一种日常的仪式。喝的不是咖啡,是“今天可以开始了”的提醒。
但今天第三杯下肚后,我却开始有点迷惘:我的生活,是不是只剩这些可被计算、可被促销的重复动作?
便利商店是我生活里的一个奇妙角落。
它永远开着,永远熟悉。无论我凌晨三点失眠,或是周六傍晚突然想喝酒,它都会亮着灯、开着门、播放著同样的BGM。店员的制服总是一样,结帐流程总是一样,连我手滑不小心按到点数捐赠也总是一样。
我常在便利商店看见一种“小小的人生”。像今天早上排我后面的那位女生,点了一杯大杯美式外带,她看起来很急,手机在讲著“等一下一定会到、你先不要生气”,但声音是平静的。我在想,她是在对男朋友说话吗?还是主管?
或者是那天深夜,遇见一个阿伯在买老痰酸菜牛肉面。他一边翻著杂志,一边用台语问店员:“年轻人啊,现在已经不卖那个以前一包7块的米粉汤了喔?”我听到的不是物价问题,而是怀念。
便利商店好像把所有人的人生片段都收进来了:赶着开会的白领、失恋的夜猫族、刚下班的劳工、趁打烊前买一盒烟的高中生。他们走进来,买点什么,再走出去,像是生活里短暂的休止符。
而我就是这其中一个角色。
我记得去年某天也在这家全家买咖啡。那天是我工作爆炸的一天,开了三场线上会议、写了两份报告、还被主管打枪了一个提案。下班的时候我几乎是拖着身体走进店里。
我站在那台咖啡机前,手指头都在颤抖,结果不小心按成冰拿铁。当时是11月的冷夜,外面温度13度,我还是把那杯冰饮拿出去,坐在人行道边的矮椅上,边喝边发呆。
我当时想:是不是该离职了?是不是该重新思考人生的方向了?
结果没多久,年终奖金发了、部门调动、气氛改善,我又留下来了。
不是因为热情回来了,而是因为生活就是这样——一杯又一杯错按的咖啡组成的,错了,也没关系,喝完再说。
我今年28岁。说不上年轻,也还没到“该成家立业”的传统年龄。
但这个年纪特别模糊。
模糊在于:我已经可以对抗某些情绪了,但还是没办法完全安定下来。模糊在于: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做责任了,但有时还是会想逃开一整天。模糊在于:我有时会想谈恋爱,但更多时候只想一个人待着,打开Netflix看第五季的某个影集重播。
便利商店的第三杯咖啡就像我现在的生活——中规中矩、可预测、但也因此有点乏味。
我不是抱怨,我只是想承认:我偶尔会想问自己一句,“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走到现在这里?”
午休时,我又经过那家全家。这次我没买咖啡,我只是进去买一瓶气泡水。排队时听到两个高中生在聊IG贴文,一个女生说:“欸我现在都把生活纪录变成那种连续系列,像什么#这周的第三杯美式 之类的,这样比较有人看。”
我听了,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像个巨大的重播装置。我们把日子切割成一张张照片、一杯杯饮料、一段段限时动态,然后再用标签分类、用滤镜美化,试图说服自己:“我活得不错,我有在前进。”
但我知道,有时候那只是为了让我们不那么害怕停下来看自己。
怕一静下来,就会看到那些空的时间、没实现的梦、被放下的人、还没整理好的情绪。
晚上下班后,我本来想直接回家,但最后还是走进了另一间便利商店。
不是为了买什么,也不是因为肚子饿,我只是想知道——今天我还会想点第四杯咖啡吗?
结果我点了玉米浓汤。
可能是因为外面下雨了吧,可能是因为心情比较温柔了,或者,我只是突然想换点味道。汤端在手上暖暖的,我站在门口看着外头稀稀落落的雨点落在机车后照镜上,像是某种静默的安慰。
我想,每一杯咖啡,每一次选择,都不只是口味或习惯的问题。
它们其实是一种内在的对话。
你选了哪杯、加几分糖、热的还是冰的,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都在说明一件事:你今天,是谁?
今天的我,没有加糖,也不想提速,也不想多想未来。今天的我,只想安静地喝完一碗浓汤,然后不设闹钟地入睡。
我知道,明天醒来又是一样的工作日,但没关系——那又会是另一杯咖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