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刑前一刻众生相

楼主: writ (大笨狗 我是个笨孬孬-__-)   2010-09-09 0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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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议题】刑前一刻众生相
■ 死刑存废议题方兴未艾,对于死刑支持者来说,执行死刑实践了社会正义。但问题是
…谁来执行死刑?如何执行死刑?死刑需要人道吗?或者说,死刑真的可能人道吗?
撰文 ∣ 周盈成
  如果国家一定要把一个罪犯从人世间消灭掉,什么是最人道无痛的处决法?在英国广
播公司(BBC)于2008年发行的《如何杀一个人》(How to Kill a Human Being)纪录片
中,前英国国会议员波提罗(Michael Portillo)四处奔波,甚至亲身体验濒死状态,好
为上述问题寻求科学的解答。
如何杀人
  他发现,由于每个人的身体构造不同,即使经过重量跟绳子长度的计算,绞刑亦很难
恰到好处立即致命,太强的坠落力道甚至可能让受刑人身首分离。在美国最广为使用的毒
药注射,则会让受刑人在有知觉却无法表达的状态下,历经如全身火烧般的灼痛达数分钟
。至于电压近2500伏特的电椅可能在令受刑人头跟脚都烧焦冒烟、口鼻喷血;若一次不断
气,还要电第二次、第三次,对行刑者来说是个相当恐怖的画面。
  至于在台湾执行死刑时所用的枪决,则不属于这部影片讨论的人道候选方案。《监狱
行刑法》虽规定“死刑用药剂注射或枪毙”,但实务上从未使用前者。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总要有人去执行。枪毙之所以在许多国家被其他方式取代,除了
被认为对人犯不够人道,对行刑者的心理冲击太大也是原因。
  就算是替天行道好了,处决人犯是件什么样的任务?台湾高检署执行检察官钱汉良接
受了《人籁》的访问。他在2006年7月就任这所谓的“监斩官”,当时暂停执行死刑似乎
已成为趋势。“我本来以为,一直到民国101年我退休,都可以不执行一件死刑”,今年
63岁的钱汉良说。
死刑现场
  在检察官对其进行过最后讯问后,死囚被带入刑场,在一张小桌子前伺候酒菜。接着
由法医注射麻醉药,进入昏迷后,就被架到刑场中央沙地,在一床棉被上,面朝下趴着。
这时,要有五名法警包围着死囚。左右各一名,脚的后方有三名,分别是警长、副警长,
还有一位靠得最近——此人的重要工作是万一死囚没毙命,挣扎乱动时,要去踩住他的脚
镣。昏迷的死囚趴好后,枪手才被召唤进场,这是为了不要让他和死囚照面。一般是从后
面枪击心脏部位,已同意捐赠器官的,则打头部。
  首次监斩,钱汉良说,他只亲眼看着第一名死囚中弹身亡,第二个没看。
  为什么?怕吗?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执行检察官不一定要在旁亲睹全程,“我下令
给法警后,看了第一个,确定他们有执行就好了。”
  监看完第一名死囚洪晨耀顺利一枪毙命,钱汉良走回刑场隔壁的侦查庭,坐下来,闭
上眼睛,“发现我心里很自然唸著观世音佛号,嘴里没唸出声”,耳里听到了继续执行第
二人的枪响。
  据媒体报导,张俊宏中了第一枪后,还两手撑起上身,补了第二枪才伏法。
判死无惧?
  主张废除死刑的人常说到处决的艰难,身为执行官,有没有这样的感受?钱汉良第一
次受访时,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因为我们看过所有案卷,知道犯人有多残酷、被害
人有多惨,就觉得国家的执行其实还满人道的。”第二次受访,他才说:“压力坦白说一
定会有,但要想办法去调适。”
  但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到死刑执行令。2006年底的一天中午,他接到法务部长施茂
林签发的纵火犯钟德树执行令。“终于遇到了,心扑通扑通地跳,我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
,好好阅卷,了解到犯行的残酷,才慢慢不紧张。”枪决预定在第二天晚上执行,但执行
前夕,自认阅卷后心情已较平静的钱汉良还是睡不好觉。想到毕竟是要杀一个人,翻来覆
去,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不过钟德树后来因为执行消息外传,律师紧急要求调卷,提出释
宪及非常上诉声请,延宕了下来,一直到本文截稿前都未执行——此案后来被救援团体视
为成功案例。
  尽管承认执行死刑有压力,钱汉良还是坚持死刑有吓阻犯罪的效用,应该保留,否则
社会会乱;已定谳的死刑犯也应该要执行。钱汉良说,他当了十多年法官,没判过人死刑
。担任死刑执行检察官,他坚信“我是执行公务,至于是谁为犯人的生命画上句点?是他
们自己。”
  在访谈中,钱汉良多次提到,想到犯罪现场的残酷,是让他能够安心行刑的理由。
替天行道
ESP-Walkway_Steve-Snodgrass_mcnally  我们没能访问到更直接行刑的人——开枪的
法警。然而国内一篇难能可贵的论文,由南华大学生死学研究所硕士谢婷娟所著的《法警
执行枪决之经验告白——以叙说分析为取向》,提供了深入的观察。
  文中,接受访谈的L警长曾执行过三十次左右的枪决。回想最初亲手执行,他会到土
地庙拜拜,对神说“我今天去执行某某什么人,伊走伊的路,我过我的生活,是国家要把
他执行的,因为他罪有应得啊。”
  “罪犯咎由自取,我只是国家的一个工具。”这样的合理化,在各国许多研究和报导
中,是执行人员普遍的心理防卫。其中有些人甚至说,如果有人要有罪恶感,那应该是法
官、司法部长。然而,已经转行多年的L警长也说出种种内心矛盾。会当上枪手,他比较
相信是“宿命”,当别人说他替天行道,他倒不这样认为,“其实真的讲起来是为了生活
。”他自问“最后结束生命,也是你把他结束的啊,是罪有应得没错,不过,为什么会死
在你的手中不去死在别人的手中呢?”
  避免这种“就是我杀死他”的阴影,美国有些州的电椅处决,是由两名或三名法警同
时分别扳下不同的开关,但只有其中一只开关真正作用,谁也不晓得是哪一个。
惧意犹在
  正常的执行都已包含沉重压力,何况还有不顺利的惊悚状况发生。在谢婷娟的论文中
,L警长就遇过以下情况:打了好几枪,人犯竟坐起来,以手护身,睁眼看着他喊痛,最
后总共打了十枪才解决。他说,需要补枪时,“真的心境会相当恐惧、相当恐惧。”
  钱汉良也说,过去有个死刑犯,吃完最后的酒菜,硬是不肯起身,也不肯被注射麻醉
药,一直拖延。眼看僵持太久不是办法,检察官密令法警持枪悄悄走到人犯后面,对准心
脏就打。人犯中第一枪站起来,猛然跟开枪人四目交接,还质问“你打我?”当然这名人
犯最后被补枪毙命,但枪手深受震撼,据说第三天就病得起不了床,之后就调离职务。
  甚至,据钱汉良透露,4月底执行的这一次,也有位法医在给死刑犯注射麻醉药时,
抬起头便不期然跟死刑犯对望。他觉得不是滋味,事后就建议以后死刑犯应蒙眼。
  钱汉良说,目前高检署在台北有二名枪手,4月的枪决两死囚,就是一人执行一件。
他说,枪手不好找,心理的稳定很重要,不能有罪恶感;有的法警原本答应试试,但到现
场观摩一遍,就谢谢再联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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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之刑
  回到之前提到的英国纪录片来看,最后波提罗终于找到了他理想中的快速无痛处死方
式,而且出奇地简单,就是让受刑人吸入纯氮,缺氧而死。“不仅不痛苦,还能在愉悦的
感觉中死去。”
  但这支影片有个戏剧性的结尾。波提罗带着他的大发现,前去拜访美国力主死刑的意
见领袖——纽约大学刑法教授布雷克(Robert Blecker)。当他问布雷克对这个完美的处
决方式觉得怎么样,布雷克断然回答,“我认为它糟透了。”
  对着一脸惊愕的波提罗,布雷克说,“如果杀人犯用榔头把被害人的脑袋打碎,再切
开他的喉咙,结果还可照你说的经历愉悦,那不是正义。被害人的最后一刻是愉悦的吗?
我们大多数人的最后一刻是愉悦的吗?”布雷克强调,“惩罚本来就该痛苦,就该不愉快
”,他甚至高声纠正波提罗,这个方案只能叫无痛处死,不能叫完美处死,人道也不等同
于无痛处死。
刑前一刻
  或许不能说波提罗的探索回到了原点,至少在受到布雷克一席话震撼后,他仍然相信
,“如果国家要杀人,有义务使用最不像谋杀的方法”,而且他也提供了一个科学上的解
答。不过,正如同波提罗所说,在死刑这个高度争议的主题上,什么叫人道,对谁人道,
是高度主观的。他的科学发现无法处理这点。
  曾花费多年拍摄死刑犯跟刑场,并且积极鼓吹废死的日裔美籍摄影师风间聪(Toshi
Kazama)说,“你要有那个胆量亲手扣扳机毙掉一个人,才有资格主张死刑”。
  这也许是过分要求。然而,国家处决人犯虽多以人民意志之名,但这毕竟仍是一种暴
力的行使。多了解这不容易下手的暴力如何进行,对大众在辩论死刑存废议题时,应该是
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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