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
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
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易经‧系辞上传》）
这一段是要讨论语言与道的关系。无论是现象界的物，还是形上
界的道，语言和所指涉的对象物或真理永远有距离，语言顶多只是一
种标记或象征，用来指示物或指点道的存在，却不等于物或道。用来
指示物的是科学语言，用来指点道的是道德语言，文中提到圣人，主
题当然是道德语言。《易经》的六十四卦、卦象、卦辞、彖辞、爻辞
是道德语言，广义来说，一切文学、历史作品，甚至小说、戏剧、电
影中的人物、故事情节，只要蕴含道德意义，也都是道德语言，道德
语言可以说无处不在。
道德语言来自于心灵的创造，既然语言不等于道或真理，为什么
圣人又要创造这些道德语言呢？可能是出于沟通的要求。道或真理本
身是无形无象的，只能凭借心灵去感应察觉，但这样就很难保存记录
，更无法跟别人分享，因此道必须有某种程度的客观化，通过语言或
象征的形式才能在世间存在；但麻烦也往往在于此，因为道无法直接
被看见，人很容易误把语言当成道，变成依靠外在的教条或偶像。所
以孔子一定要两面说，一方面肯定、重视语言传达道的功能，愈优秀
的作品（比如哲学、文学、历史等各领域的经典）就愈能发挥指点道
的作用。一方面又要指出道或心灵的价值是日新又新的，永远有透过
新语言、新人物、新故事来表现自己的可能，不受过去的经验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