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倾城不归人> 第三章 劫后余生,废墟初见

楼主: wombat5566 (呆)   2025-09-13 20:47:32
地道中的第二天,漫长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缓慢。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只觉腹中空空
,饥饿感让我有些心慌。李墨递过来昨日带回的粗粮,是一个干硬的馒头和几块肉干。我
试图咬下一口,但那馒头实在太过干涩,肉干也坚硬得难以下咽。我从小在酒楼里养尊处
优,哪里吃过这些苦头。
“小姐,用这个。”李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暖意。他将角落里的一个陶罐拿
到近前,罐身还带着余温。他轻巧地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细小的枯枝,将陶罐中的水稍微
加热,然后递给我一个小碗。
我小心翼翼地捧过碗,将馒头掰成小块,泡在热水中,又将肉干撕成细条。这样一来,食
物便不再那么难以入口。虽然味道依然粗糙,但在这般境地,能有口热食已是莫大的奢侈
。我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恩公真是见多识广,有勇有谋。若非恩公,婉儿只怕早已魂
归离恨天了。”
李墨轻声笑了笑,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淡淡说道:“这些不过是从军时学来的一些
粗浅法子罢了,算不得什么。”他语气谦逊,但我心里清楚,乱世之中,这般应变能力与
冷静判断,绝非寻常军士能教出来的。他定是有自己的一套过人之处,只是不愿多说。
然而,比食物匮乏更难以启齿的是,人有三急,在这样密闭的环境里,便成了莫大的考验
。我尽可能地缩在角落,只敢在李墨背过身去时,小心翼翼地解决。尽管用尽办法遮掩,
那股难闻的气味却还是会散开。每当此时,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耻得无地自容

李墨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窘迫。一次,当我再次窘迫难当之际,他二话不说,只是从密室
的另一头,拿起一个似乎是废弃的木桶。他主动将桶拿向地道深处,我明白他是去处理那
些污秽之物。那一刻,羞耻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他一个堂堂男儿,竟然为我做这种粗鄙
之事。我紧紧地抱住自己,恨不得立时晕过去,不愿面对这般难堪的现实。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也为了打破密室里令人窒息的沉寂,我尽力找些话来说:“李恩公,
这地道……当真安全吗?”
李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你听。”
我立刻集中精神,屏息凝神。透过厚重的泥土和石壁,头顶时不时传来沉重的闷响,那是
羯人骑兵的马蹄声,带着震颤,仿佛踩在我们的心脏上。偶尔,还会有微弱而模糊的声音
从地面透下来,夹杂着呼喊、零星的哭泣,以及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每一次响动,都像一
根绷紧的弦,让我们神经紧绷。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提醒着我们,外面的
世界,依旧是炼狱。我们只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漫长的黑暗早日过去。
第三天,果然如李墨所言,地面上的喧嚣声小了许多。偶尔传来的声响,也只是零星的喊
叫或远去的马蹄,不再像前两日那般震耳欲聋。这不禁让人猜想,是羯人掠劫已毕,还是
城中的汉人已然死伤殆尽?或许,两者皆有吧。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不寒而栗,却又庆
幸著自己还能苟活于此。
就在我们都以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时,密道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接
著,模糊的胡语传入耳中,虽然听不清楚,那声调中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粗野。我的心脏瞬
间提到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李墨却依旧沉着冷静。他缓缓地拔出腰间的军刀,刀锋在昏暗中闪烁著微光。随后,他左
手抓起一把细灰,轻轻一弹,将密室里唯一摇曳的烛火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他闭
上双眼,似是在提早适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皮靴踩在泥土上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仿佛直接踩在
我心尖上。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天在酒楼里,羯人施暴的血腥场景,莲儿焦
黑的尸体,还有那被活生生剥下的人皮,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
了进来,随后,一个扭曲而模糊的影子,在墙壁上渐渐拉长、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一点点向我们逼近。我死死咬住唇,连呼吸都屏住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火光,那道影子,以及伴随而来的粗嘎胡语,一步步逼向我们所在的方
寸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密室门被猛地推开,火光带着胡人的身影冲了进来——
李墨动了。他一把将手中那把灰猛地撒出,灰尘瞬间弥漫开来,扑向门口胡人的火光。只
听“噗”的一声轻响,火光瞬间熄灭,眼前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胡人一时之间看不到任
何东西,发出惊怒的叫骂声。
“他妈的!什么东西!”粗嘎的胡语在黑暗中炸开。
就在他们措手不及的瞬间,只听刀锋划破空气的声响,接着是几声闷哼与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我反应过来时,空气中已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三个胡
人,已然命丧黄泉。
那三具倒下的胡人尸体,在黑暗中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再度将我吓得腿脚发软。我跌坐
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李墨显然也意识到这里不再安全,他
当机立断,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顾不上我此刻的狼狈与恐惧,便拉着我迅速离开了那间
曾给予我们短暂庇护的密室,钻回了通往酒楼的地道。
重回酒楼,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但那股烧焦的皮肉味确实淡了许多,取而代之
的是更加浓郁的铁锈味。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沉的褐黑色,触目惊心。这景象
依旧是地狱,只是比那夜更为死寂。
李墨拉着我到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让我先坐下。“妳在此等候,莫要乱动。”他沉声嘱
咐,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点点头,紧紧抓着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衣,眼神不安地扫视著四周。“李恩公……外面
如今是何情况?”我忍不住问道,对外界的未知充满了恐惧。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仔细探查了一番,然后回过头来,声音平静却透著笃定:“方才那几
个,应是羯人余下的小队。听外头动静,大部队估计已经拔营离开了。”
“大部队……离开了?”我惊讶地重复,这消息让我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
“嗯。”他简洁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开始在酒楼中四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可用的物资
。他动作敏捷而有效率,不多时,便抱着几样东西回来了。一袋干净的面粉、一壶清澈的
清水,以及一些叮当作响的碎银。我认得那是方才地道中羯兵身上之物,虽然不多,却是
乱世中最宝贵的救命之物。
此刻,天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稀薄的亮色。这是我们相遇以来,第一次在真正的阳光
下看清彼此。他逆着光,我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这个几次救我于水火的男人。
李墨站在我面前,粗眉方脸,线条硬朗。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透著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
与杀伐果断。盔甲上沾染的血迹与尘土,非但没有减损他的气概,反倒更添了几分乱世英
雄的萧索与坚毅,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著可靠的光芒。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即使此刻的我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身上更残留着血污
与狼狈。但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眼神瞬间凝滞,竟是怔怔地看着我,仿佛时间在
那一刻停滞了。过了许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耳朵根微微泛红,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我面前。
李墨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那丝惊艳显而易见。他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语气恢复
了平静,却带着一丝考量:“婉儿姑娘,妳的容貌过于出众,加上身上这歌妓的衣裳……
若真要上路,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顿了顿,眉头微蹙:“若酒楼中寻不到合适
的普通衣物,便只能……从死人身上剥取了。”
我的心头一凛,虽然感到有些恶心,但在这乱世,生存才是第一位。我点点头,忍着胃部
的不适,起身在酒楼中四处寻找起来。平常存放歌妓衣物的厢房,如今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剩下的也都是残破不堪的罗裙。绝望之际,我最终只能在一具倒卧在地的婢女尸身上,
找到一套还算完整的粗布衣裳。那衣裳带着血渍与泥污,但至少样式朴素,足以掩盖我的
身份。我退到角落,背对着李墨,迅速换下了身上那件狼狈不堪的绿罗裙。
待我换好衣裳,李墨又从他带回的杂物中,寻出一条还算干净的粗布。他将布递给我,语
气郑重:“此布用来蒙面吧。路上多一分遮掩,便少一分危机。”
我接过布,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明白他的用意。毕竟,在这劫后的乱世里,容貌过于显
眼,的确是引来祸端的源头。我顺从地将布条在脸上绕了几圈,只露出眼睛。这张曾为我
带来荣耀的脸庞,如今却成了最需要隐藏的“罪证”。
准备妥当后,李墨领着我来到酒楼门口。门外,三匹战马静静地立在门旁,正是方才被他
斩杀的胡人座骑。它们不安地刨著蹄子,仿佛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小姐可会骑马?”李墨转头问道。
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羞赧。自小在酒楼长大,别说骑马,连马车都极少颠簸,哪里
学过这等本事。
李墨见状,也没多说。他牵过其中一匹,身手矫健地翻身上马,随后朝我伸出手。“上来
吧,我带妳。”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递给他。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稳稳地将我带上马背。我坐在他
身前,紧贴着他坚实的背部,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心中却感到莫名的安
心。
马匹缓缓启动,穿过酒楼破败的门廊,一步步踏上临洛城的街道。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脏再度揪紧。街道上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尸体横陈。有身着盔
甲的守城士兵,有手无寸铁的百姓,有年迈的老者,也有怀抱婴孩的妇人,他们或倒卧血
泊,或被吊挂在屋簷下,姿态扭曲,死状各异。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不祥的叫声,空气
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尸体的腐臭味,以及被焚烧过后的焦糊味,混杂成一股令人作呕
的气味。
我的胃部再度剧烈翻腾,强忍着没有吐出。然而,背后传来李墨胸膛的温热与坚实,那规
律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竟在这恐怖的景象中,给予我一丝难得的慰藉。我
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又靠了靠,试图从他身上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沿途的房屋大多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骨架,间或有零星的火苗在余烬中跳动。偶尔,我
们会看到几名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他们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瓦砾堆中游荡,寻找
著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找到。他们的绝望与麻木,比死去的躯体更让人心惊。
马蹄声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临洛城破碎的骨骸上。李墨始终
一言不发,他的背脊挺直,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我知道,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承
载这乱世的残酷。
当我们终于缓缓穿过破败的城门,将临洛城的废墟抛在身后时,一阵冷风吹来,吹散了部
分弥漫的恶臭。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却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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