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倾城不归人> 第一章 绝代歌响,血溅华堂

楼主: wombat5566 (呆)   2025-09-13 20:44:01
建康春色旧,长安少年游。
秦淮歌舞夜,谁忆故国楼?
玉楼金樽里,醉生梦死客,
谁忆北邙上,宗庙已成丘?
汉水烟波上,狼烟蔽日愁。
铁马冰河渡,白骨遍荒洲。
胡尘几时休?万里无人收。
且尽杯中酒,莫问明日忧,
浮生若朝露,万事付东流。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的窗櫺,在空旷的酒楼大厅里,切出几道明亮的光路,空气
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
歌声落定,满室寂静。最后一缕琵琶的余音,仿佛还在梁柱间依依不舍地盘旋。莲儿与几
位姊妹的舞步,也随之轻盈地收敛,额角渗出细密的香汗,脸颊上是演练后的红晕。
“好!好啊!” 角落的八仙桌旁,我们金凤楼的秦楼主猛地一拍手,满脸的赞叹与欣慰
,对着我说:“不愧是我金凤楼的头牌!婉儿,妳这嗓子,这段情,莫说是临洛太守,便
是当今天子听了,也要为之倾倒!今晚的宴席,就靠妳了!”
一旁的醉春风王掌柜也连连附和,他一面为秦楼主斟茶,一面由衷地赞叹道:“秦楼主,
王某在这临洛城开了几十年的酒楼,南来北往的歌舞班子见得多了,便是那从建康来的官
家班子,也未必有婉儿姑娘这般风采!我说句实在话,方才听姑娘那曲子,那嗓音,简直
不似人间所有,听得我这大老粗,骨头都酥了半边!”
秦楼主得意地捋了捋胡须:“那是自然。若非临洛太守亲自下帖,重金相邀,我们金凤楼
的姑娘们,又怎会轻易离开洛阳?”
王掌柜话锋一转,他下意识地朝门外望了一眼,仿佛那喧嚣的长街也藏着什么危险,压低
了声音,脸上那点市侩的喜气,被一抹忧虑所取代:“只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
秦楼主,您是从京畿来的,消息灵通。听说了吗?上个月,北边的平阳城……唉,又被那
些羯人给破了,满城老小,十不存一……”
秦楼主闻言,脸上那份得意也收敛了几分,轻叹一声:“何止是平阳,如今整个北方,哪
还有几处真正的安乐土?只盼著咱们南边的王师,能早日北伐……”
他话音未落,酒楼的大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个店小二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指著门外,喉咙里发出被极度恐惧
挤压变形的嘶喊: “羯……羯人……羯人进城了!快……快逃啊!”
紧接着,是从长街尽头传来的、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至的马蹄声与凄厉惨叫。
“婉儿,快躲起来!”姊妹拉着我,将我急忙塞进后厢房。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酒楼大门被生生踹开。我从门缝中窥见,三个浑身浴血的羯人闯
了进来,带来了地狱的硫磺气息。
楼主的哀求声卑微而短促,很快便被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所终结。我不敢再看,只听到一
颗重物滚落、撞在门上的“咚”的一声。我死死闭上眼,那双属于楼主的、难以置信的惊
恐眼眸,却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世界,失去了画面,只剩下声音与气味。
厅堂中,姐妹们绝望的哭喊与羯人肆意的狂笑交织在一起。我能听到织锦被撕裂的“刺啦
”声,能听到酒盏被砸碎的清脆声,更能听到骨骼被钝器砸断时那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每
一声,都像一柄铁锤,将我的灵魂砸得粉碎。
哭喊声渐渐稀疏,从最初数十人的惊惶合奏,变成了零落的、被掐断的哀鸣,最终,只剩
下几个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
我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连眨眼都成了奢侈。我从门缝望出去,前厅的火光将一切染成
骇人的猩红色。大厅中央,他们已经竖起了一个简陋却骇人的烤架……
“这个最嫩!哈哈哈!”一个羯人将领粗糙的指甲,狠狠揪著一个穿绿衣歌妓的头发。我
认得那身衣裳,那是莲儿!
莲儿的尖叫声刚起,便被一根污秽的木棍死死堵住。我不赶再看。
接着听到了一种比刀刃入肉更可怕的、湿润的、细微的撕裂声。
随后,是羯人们爆发出的、如同野兽般满足的狂笑。
我的胃部剧烈痉挛,酸水和胆汁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手腕,牙齿几乎要咬穿血管,将所
有尖叫与啜泣,连同血肉的腥味一同硬生生吞回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烧焦的皮肉味,混杂着油脂的气息,从门缝中钻
了进来,直冲我的天灵盖。
我颤抖著,再次将眼睛贴向门缝。
火光之下,我已看不清莲儿的模样。那个曾经如百灵鸟般歌唱的女孩,如今,只是一团在
火焰上蜷曲、焦黑的剪影。曾经清越的歌喉,此刻只剩下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的、令
人作呕的“滋滋”声。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在那团黑影之中,仿佛有两个无声的空洞,正对着我,也对着这
满堂的恶鬼,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控诉。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铁锈味,混杂着倾倒的酒水与污秽的排泄物的恶臭,如同一只无形的
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声沉闷的巨响,让我心跳瞬间停止。是与我一同躲藏的姊妹,因过
度惊惧而抽搐时,撞倒了屏风。
“什么声音?”羯语粗重的发音,像钝刀刮过骨头。
脚步声,踏在血泊里的“啪嗒”声,一步步向我逼近。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
门,被猛地踢开。
一个满脸刺青的羯人士兵,带着狰狞的笑容,将我像拎小鸡一样,从黑暗的角落里粗暴地
拽了出来。前襟“刺啦”一声被撕裂,一种被剥夺所有尊严的极度羞耻感,将我彻底淹没

“求……求求你……”我的声音细如蚊蚋。
他只是粗野地大笑着,准备施以最恶毒、最不堪的侮辱。我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挣扎,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命。
“嗖——”
一道凌厉的银光,带着风声,像流星般在我面前划过。紧接着,面前的羯人发出一声痛苦
的嘶吼,身体猛地一僵,温热的液体狂暴地喷溅到我的脸上。
我猛地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血污,看到一个高大勇猛的身影,身穿汉人兵甲。
“走!”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倒另外两名羯人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将我从地
上拉起,毫不犹豫地,拉着我便往厨房的方向逃脱。
进了厨房,他一放开手,我便跌坐在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推开一个隐蔽的柜子,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这里安全,跟我来!”我双腿发软,
根本使不上力。他见状,立刻回身伸出手,坚定地扶住我的手臂。
“小心。”他简单地说,将我轻柔地带进那狭窄而漆黑的地道。
地道尽头的密室,比想像中更为狭小。他让我先进入,自己却如一尊门神,守在外面。他
脱下身上那件沾染著血迹和尘土的外衣,递了进来,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妳先休息一
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我点了点头,跌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他又默默地递进来一壶清水和一块还算干净的
布巾。
此刻,周遭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我急促的心跳声。压抑已久的恐惧与委屈终于决堤。我
双手摀住嘴,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我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潮水
般袭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虚脱。
“多谢你……”我沙哑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外面的他似乎听到了,他轻声应了一句。
“我叫婉儿。”我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李墨。”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简单而有力。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说:“此地暂时安全,妳若困了,便先睡吧。”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衣服,以及他所带来的,久违的安心。在这个混乱
的夜晚,这个简陋的地底密室,竟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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