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推文,回一点点个人的感想。
我自己有个感触,但似乎具同感者不多,
想说或许一点愚见可以稍稍提提。
我一直觉得,真正的解脱,
既不是无知无觉(那麻醉就好了),也不是在乎知觉,
而是要能清楚地感知到一切的同时却不生执著。
这一切,是包含相当极端的苦。
也因此,
我个人很不喜欢一堆把佛教包装成那些个鸡汤文啥的,
像是骗小孩子似地说一堆转转念就好的东西。
确实这些可能在特定的有限的情况下有用,
但许多情况下没有实修或者没有大慧则似乎是无用的。
我指的是,
举例来说,
最直接根本的我执,至少就人类而言,就是这个色身。
也就是色身受到伤害或无法乘载某些环境时
它发出的讯号会不断警醒某些更深层的对象(不是大脑,大脑也只是接收器),
制造“不安”。
(当然“谁在不安”是个好话头,参破了就悟了也不必再当凡夫了。)
例如你身体受到严重砍伤、灼伤、饥渴、各式病痛之苦,
在不用麻药的情况下你能够转念之后就不去在乎这些感受了吗?
如果不能,
我不觉得这可以叫做解脱。
而那一堆鸡汤文之类的乃至某些人的误解,
却似乎都只是给一些基本生活无虞只是在那无中生有地纠结的家伙,
我会觉得,这简直有够废!
(当然我不否认也有另外一些情况。后述。)
我自己曾经尝试过断食,当然很可惜20多天后因俗念而放弃了。
但含饮水的断食可能也是我的限度了。
曾经想试着断饮水,不到一天就完全无法忍受,到头来还是饮了水。
有一位曾经(至少是在学问上)佛学造诣算优秀的,
却也是犯了不少戒律,杀人无算的英雄、野心家噶尔丹
(不论成功或不成功的,有野心的英雄或狗熊们,
大概都是阿修罗在人间的化现吧?),
据《亲征平定朔漠方略》所载,死前“饮食俱废”,
南开大学的崔岩博士认为,
史载噶尔丹诸种死法中,应以此最可能,
他是靠断水断食来终结自己失败的野心的。
其生平的事蹟不必论,
能做到自发断水断食而死(他再落魄都还是贵族,是有仆役是可逃亡的),
至少这点就让我钦佩。
三岛由纪夫有勇气切腹,可惜还是需要晚辈同志帮他介错砍头。
这比起那些只求无痛苦的自杀的懦弱者要强得多了。
我自己则怀疑(或至少期待)到时候我是否能心平静气地引刀自割而不动心。
当然,
这里有很辩证有趣的一点:
佛教讲求的是无我而解脱;
而这些走到末路或者说绝路的志士
(不论其志是正是邪,话说常见谈贪瞋痴者只着重在前二,其实痴亦很大),
则是即使在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刻都要展现其强烈的自我意志;
但两个完全相反的路线却能有相似的目标:
要求自己的识(或者某个深层的东西)要能在各式痛苦下仍不动摇。
佛教不鼓励自杀(也更不鼓励杀人)
(不过后来某些俗说似乎也太绝对化:
(思法)阿罗汉的自害,显然不同于那些幼稚脆弱者的逃避。)
但修行上的勇猛无惧,
是该囊括对一切生理心理的超越的。
而这,不是靠打麻醉药不是无知无识,
靠的是深定。
也因此这种定应该也不是浑不知觉,却也不是随妄心而动者。
我知道比附他宗不太好,
不过我想说的是,类似的情况在《庄子(内篇)》中也有。
当然这也有着解释争议:
心灵鸡汤派一样会觉得那不可照字面去解而只把它当成寓言故事。
(确实庄子自己也说他就是一堆寓言卮言,虚虚实实谁知道?)
《庄子‧大宗师》提到的“真人”是能
“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的(这概念也不只此篇),
同篇后面讲了四个家伙的故事:子祀、子舆、子犁、子来。
子舆、子来两个,到了生命的最后,身体病况很糟,
但他们却能一方面在身体处在自然的痛苦下,
另一方面却又超然视之,安然处之,
似乎也是类似的境界。
庄子的前提是顺应造物,既不是积极求解脱也不是扩充自我意志,
可是也强调了这种即便在极度痛苦下仍能够泰然的境界。
或许虽在方向不同的情况下,高层次的境界仍有其至少是表象上的相通者。
这应该也是禅宗与武士的生活两个目标相反的内涵却居然可以结合的缘故。
我个人觉得,
佛教的所谓反对苦行,
应是指
1.以解脱为目标而不是著了苦行之相;
2.修行次第上毕竟直接挑战高难度苦不易。
但不表示佛教要人只过爽生活
──不是指过度享受的生活,你就算说粗茶淡饭,有得喝有得吃就还是爽生活。
(当然这也不是说没事要无聊去断水断食,那是另一个极端。)
修行的目标毕竟还是得要求最彻底的超脱境与尘的制约。
确实“既有感知”却又“不起妄心”这种境界很难想像,
但我相信解脱至少是要包含这一层的。
甚至不是解脱法,某些高层级的外道或天人乃至鬼神也都稍稍能做到。
我上面是就最直接最普通却也最一般的色身之苦来谈的。
但苦的层级也并非只有这个。
苦是否可以量化?
有时候似乎是:
我想要某个新玩具却没钱买的苦,与饥民想要下一餐却得不到的苦,
同是求不得苦,后者显然比前者深得多。
但
饥民求不得下一餐的苦,
与企业家或野心家面对斗争危机面对自身所领导的团体的责任的焦虑苦恼,
能说前者比较切身所以比较苦吗?
或许幼稚的人道主义者是作此主张,但我不认同。
另外还有些则属于相当主观感受的部份,
例如恋爱中的人的各种复杂的相思与忧愁,或者失去的打击。
我似乎也不太好这么说“你至少还能曾经有过,我连这都没办法啊!”
但,或许有一部份苦恼是那些鸡汤文能对治的对象,
只是我觉得那并不泛用,
且就算是简单转念就能化解的心苦也还是要有那能力的人去处理。
而一部份佛教徒的坏习惯却似乎是有事没事只会叫人“静心”,
连对方到底是否已静或者具体问题是啥该如何解决都懒得多思考一下。
这恐怕未必佳。
(当然,体谅地来说,即便是具求解脱心的佛教徒,许多人也仍是凡夫,
他自己的证量都未必够,
只能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没用的废话毕竟是没用的废话就是。)
(至于乐是否可量化以及相关伦理问题则世间法的效益主义者讨论过)
至于所谓不起分别心,
某些人的解释似乎是对一切都和稀泥毫不在乎,
我怀疑这种论述其实走的也只是类似无想天外道的方向。
(不过无想天人也已经是定力超过色界更不用说欲界天的神人了,
能走到这条路之顶也不简单。)
不该因取舍之心而起贪瞋等妄想,但也不是全无知觉。
我业绩不佳,就要知道该有所改善,但却得是冷静思惟而不是情绪地自责。
(有可能)有小人陷害我,(佛教理论上)我不应对之起瞋恨,
但为避免恶缘结之更深我还是该有所防备,
而不是当作没这回事
(表面上可以当没事但内心该有所规划:
包括不动作任他如何也是一种规划。)
最后提一提佛典的言语与解读。
任何文献解读,
既要注意其有超时代的瑰宝,也要注意其包括语言文字的时代限制等状况。
两千多年前在印度的环境在那些人的共同认知或不知的情况下之所述,
你硬要他符合现代人的思潮,
不是太过了吗?
当然,该如何把这些内容“翻译”给现代乃至各种不同境遇的众生,
发挥其精神,
这确实是弘法者的责任。
可是也要小心到底是否有“超译”的情况:
这偏偏又是一切翻译之所无可避免者,只能尽量求其别太过份。
在我的理解,
佛教的核心就是在解脱法在四圣谛,
至于那其他一堆知识上或玄学上的兴趣那都不是主要的。
当然,为解脱法,佛教触及了一部份相关内容,
甚至佛教内部的诤论也与对各种现象的解释相关。
这些地方可谓有趣,许多先贤也早已有过论述乃至争辩,
这方面我欠缺那证量也就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