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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气氛僵硬的周末，罗里拍摄的广告播出了。
　　咖啡酒吧的电视一整天都开着，每一次罗里一出现，母亲就会发出欢呼，稍稍抚平了
那种凝重的气氛。
　　广告在各大网络平台也有投放，家电品牌经营的粉专和影音频道上都有完整广告，点
阅数在一天之中迅速增加。
　　粉丝们对于有超高画质的西装罗里和莱斯利，都感到非常兴奋，对于这个企划赞不绝
口。
　　家电品牌也释出了他们身为年度代言人的消息，日后还会有实体活动，千万代言费的
价码在公关稿里也一并公开，带来十足的话题性。
　　虽然网络上有一些质疑他们不过是一个联谊节目的参赛者，为什么能够当代言人的声
浪，从广告立刻引起的话题、观看数和转发率直线飙升的广告影片，显然超越了找一般小
明星代言的效益。
　　在这种传统艺人式微的年代，网红和串流平台艺人是否会改变市场，也成为许多时事
评论家的讨论主题。
　　“你有看到尼克的新闻吗？”莱斯利传来讯息。
　　“有……刚刚开始有媒体来问我想法了。”罗里苦恼地回应。
　　尼克的鼻梁保持完好，却疑似要进监狱了。
　　就在公关稿发出的隔天下午，尼克的手机似乎真的被骇客入侵，将手机里储存的影片
、聊天纪录都贴到了网络上。
　　“喂，你真的有被那个同性恋欺负吗？”
　　“怎么可能？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吧。”
　　“那你干嘛要在直播这样讲？”
　　“霸凌议题很夯啊，讲这种话题一定会涨粉。”
　　“所以你只是利用他？”
　　“反正他靠着那张脸有那么多粉丝，分我一点没差啊。”
　　无论是影片或是对话纪录，尼克都曾经做出类似的发言，私下跟朋友炫耀当初的霸凌
事件全是造假。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女友的讨论。
　　他将跟女友的性爱影片外流到交流网站上，还问朋友有没有办法上传到付费网站，开
营利赚钱。
　　这两件事都在网络上引起一波讨论，然而，声量却远远低于当初挞伐罗里的程度。大
众的反应多半都是“果然是这样。”并没有太过惊讶。
　　“明明当初检讨你的时候，一直想着各种理由说‘你可能也有问题’，面对明显有错
的混帐，大家的道德感却降低很多耶。”莱斯利看到讨论时，也愤愤不平。
　　原本他们都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不了了之，当天晚上，尼克的女友却开了直播。
　　女友一脸素颜，眼睛都哭肿了，直播时状态非常差，在镜头前指控尼克吸毒，持有毒
品，还曾经迷奸她。
　　这个指控让尼克接受调查，目前已经被警方带走调查。
　　至于他们接了个广告，在电视上使用能够自动清洁、蒸汽杀菌和熨烫衣服的智慧型衣
柜，尼克恐怕完全没有心思关注。
　　“搞成这样，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个骇客了。”罗里也回传讯息。
　　网络上盛传尼克的硬盘里似乎持有儿童性爱影片，这会让他吃上刑期很长的牢饭。
　　罗里看着那个讯息，犹豫着要不要输入文字。
　　他总觉得那个骇客可能不是什么路过的英雄，是他的男友雇用的。
　　
♦
　　罗里的母亲叫他去主屋吃饭。
　　这个星期，罗里一直避免在主屋逗留，他还没有足够的心力去应对和乔伊丝的冷战。
　　手腕上的红痕逐渐淡去，他才终于答应了回去吃一顿晚餐。
　　“妳看起来超糟。”罗里在后院找到琼安。
　　琼安双腿泡在泳池里，喝着罐装啤酒，短短几天的时间，仿佛瘦了好几公斤。
　　“我质问她，为什么要擅自作主，不知道我跟你没日没夜付出了多大努力，才达到现
在的成绩吗？”琼安颓丧著脸说道，“结果她发了好大的脾气，问我说‘为什么总是妳跟
罗里’？”
　　“……我就是个碍事的哥哥呢。”罗里语气平淡地说道。
　　一旁的琼安没有出声，她瞪大了眼睛，像看到鬼一样盯着他半晌。
　　“哇，居然不反驳。”罗里回视她，微抬起眉，“都不做做样子安慰我一下吗？”
　　“你知道她不会这样想。”琼安说道。
　　罗里耸耸肩，“就算是家人，也不见得会互相喜欢，互相了解吧。”
　　这几天罗里躺到床上时，总是会想起，其实他不是跟家人缘分很深的那种小孩，从小
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什么青春期，跟母亲感情不错，也是因为他对于这里没什么归
属感，所以不会随便耍性子发脾气。
　　高中时明明是要专注学业，努力唸书离开家乡的时期，却还和追求自己的维克托谈恋
爱，大概也是因为想要属于自己的同伴。
　　“她非常尊敬你，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琼安说道，“她很庆幸比起杰克还是其他堂
兄弟，自己的哥哥非常温柔。”
　　罗里沉默半晌，“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会不会更快适应这个社会？”
　　要是有那些阳刚气息更重的兄弟，乔伊丝也许不会到了青春期，才被那些粗鲁的男学
生吓得手足无措。
　　母亲摇了主屋前廊的铃。
　　罗里先一步站起身，“走吧，吃饭了。”
　　平日白天，那个铃是通知牧场各处的工人们回来午休的通知，不过今晚她似乎提前做
了安排，晚餐桌上只有他们家人。
　　母亲、他们兄妹和琼安，四人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餐桌边。
　　面前摆着意大利面、烤鸡沙拉和一些烤牛排，他们家熟悉的家常料理，气氛却仿佛连
针掉落在地都能听见。
　　“乔伊丝。”罗里第一个开口，“我很抱歉，那天直接说要把一半的马送走。”
　　乔伊丝抬起头来，睁著大眼望向他。
　　然而，比起以前充满纯真的眼神，她的神情有点僵硬，仿佛带着防备。
　　“我会那么说，是因为妳在我们牧场真的很重要，我们没有办法失去妳。”罗里说道
。
　　母亲在一旁难得没有插话，屏息凝神看着这场兄妹谈话。琼安则是用叉子拨弄著义大
利面，一脸若有所思。
　　“……哥哥不是也做了两份工作吗？”乔伊丝说道。
　　“网红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罗里说，“可是照顾动物没有休假，我们必须为了牠
们的生命负责。”
　　“你也都是牺牲睡眠时间和休假，在做第二份工作。”乔伊丝说道，“你在另一份工
作上花的时间，并没有比较少。”
　　罗里有点意外妹妹那么坚持，他思考着那天维克托的安排，如果那边的工作只是顾问
，或许真的可行。
　　虽然现在想到那个异国男人，罗里会想起对方在荒郊野外的湖边，对他露出饱和侵略
意图的眼神，但那天晚上，维克托有传讯息跟他道歉。
　　“妳真的很想做那份工作？”罗里抬眼问道。
　　母亲露出不认同的神情，似乎急于插嘴，罗里扫过去一眼，用眼神冷冷制止。
　　因为有聪明会唸书的哥哥在，妹妹永远是小朋友。明明女儿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母
亲一直以来都下意识用这种态度对待乔伊丝，打从心底不认为乔伊丝能够胜任外头的工作
。
　　罗里认为恐怕就是这种家庭氛围，才让乔伊丝决定一意孤行。
　　“我……”乔伊丝张了张口，眼神像是下定了决心。
　　“妳哥哥说，妳觉得他很碍事。”这时，琼安突然开口。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琼安。
　　只见她面无表情，有点用力地用着刀叉，“他认为妳对于现状不满，是因为他霸占了
妳的梦想。顺道一提，员工之间不时也会有这种传闻，他也都有听到。”
　　“说这什么话！”妈妈放下餐具，错愕地大喊出声。
　　罗里搞不懂为什么琼安要在这时候提起这种话题，不经意瞥了乔伊丝一眼，结果发现
妹妹完全愣住了，脸色发白。
　　“我没有这样想。”乔伊丝开口说道，声音甚至有点颤抖。
　　罗里有点意外，没想到琼安在泳池边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可是，就结果看起来，妳一声不响地跑出去，跟大企业接触，传递的不就是这种讯
息吗？员工都会开始耳语，妳有野心，而哥哥趁妳未成年时占据一切。”
　　琼安说道，“我现在才明白，瓦尔特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我们的经营模式，质问我在这
里的主导权，他知道迟早会变成这样。只不过，开第一枪的并不是我。”
　　相比起面露困惑的母亲，罗里意会过来，视线转向妹妹。
　　“……我没有想跟你抢经营权的意思。”乔伊丝脸色铁青，对于琼安话里的含义，反
应十分激烈。
　　“妳本来就有一半。”罗里平静地说，“爸的遗嘱里有写，这个牧场永远是妳的家。
”
　　对于罗里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母亲也陷入沉默，他们一家人都很清楚，父亲以前总是挂在嘴边，说等乔伊丝招赘一
个好女婿，这个牧场会是由女儿继承，从以前父亲就没有把罗里放进这个计划里。
　　直到过世前一年，父亲才改了遗嘱，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这里也是你的家。”乔伊丝说道，“我只是想……学习更多事物，能肩负更多责任
。”
　　罗里认真思索，“不过，大企业的做事方式，我不确定套用到我们牧场是否可行，光
是使用的机具、饲育模式，就完全不同了。”
　　乔伊丝像是很丧气地垂下肩膀，罗里焦虑地看了琼安一眼，还想着该怎么安慰妹妹。
　　“妳如果真的很想当教练……”
　　“她才不想。”琼安翻了个白眼，“她只是对你过意不去，不做点什么没办法睡觉。
”
　　“我？”罗里眨了眨眼。
　　“……你和喜欢的人分隔两地，困在这里。”乔伊丝说道，“你明明有更多选择的。
”
　　她的视线看向旁边的茶几，上头摆着快要成为文物的纸本报纸。这期报纸上有家电广
告刊登，比起家电本身，看起来更像罗里的西装写真照，这几天母亲和镇上的太太都很热
衷四处采购报纸，打算表背收藏。
　　“我已经长大了，你不需要一个人承担。”乔伊丝看了旁边一眼，“而且我有琼安。
”
　　一时之间，罗里和琼安都屏住呼吸。
　　只有妈妈满脸困惑地抬头。
　　“……我想说了。”乔伊丝转头正眼看着琼安，征询同意。
　　“哦，好。”琼安呆呆说道。
　　她放下叉子，挺直了背脊，混进这个家庭这么久，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这张餐桌上
表现紧张了。
　　“妈。”乔伊丝轻轻叫了一声，音量很小，神情却很沉着，她望着母亲的眼睛，一鼓
作气地说道，“我和琼安在交往，是恋人关系，等我独当一面时，想和她结婚。”
　　一旁的琼安微微睁大眼，但极力保持镇定，望向他们母亲的神情，隐含着淡淡的不安
。
　　就算不提她是个女同性恋，她是以罗里的前辈身份来到这个家的，而乔伊丝一直以来
都被当作这个牧场的掌上明珠、小公主，她可是大了乔伊丝十几岁。
　　母亲没什么表情，看着女儿半晌，又看了眼琼安。
　　“我们是认真的。”琼安神色难掩紧张，“我能明白，我年纪大了很多……”
　　“妳们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隐瞒？”母亲问道，语气还是听不出起伏。
　　罗里在一旁，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们不是有意……”
　　“我当然知道她们在一起。”母亲不耐烦地打断，“我小孩都生几个了，看不出来妳
们的眼神和肢体接触？我人是老了，又没有瞎。”
　　小孩们顿时沉默，面面相觑。
　　“……我一直想和您坦白，不过乔伊丝有她的顾虑。”琼安看了眼身旁的恋人，“她
认为罗里还保持单身的话，她也不能结婚。”
　　“为什么？”罗里莫名其妙，“我们不是那种传统的家庭啊。”
　　他突然发现，怪不得琼安时不时就要嘲笑他是烂在家里的男同性恋，假日只会窝在家
里，活该单身，原来是牵扯到了她的感情关系。
　　“爸爸一直不接受你的性向。”乔伊丝小声说道。
　　霎时间，餐桌上一片沉默。
　　“你的父亲不太接受你。”琼安保守地说道，“可是却很疼爱乔伊丝。”
　　“噢，老天。”母亲低声道。
　　她一直以为女儿只是没有勇气出柜，或是认为让妈妈知道感情生活很尴尬，才从来不
提，没有想到是因为亡夫的影响。
　　“不只是这样。”乔伊丝说道，“爸爸因为罗里安静、温柔纤细，而对他感到不满，
却喜欢我。”
　　兄妹两人有相似的性格，父亲对罗里这个唯一的儿子感到失望，却对于安静的、沉默
羞怯的女儿怜爱不已。
　　“只因为我是女生。”乔伊丝小声说道，“我没有办法接受。”
　　明明她也是同性恋、也不擅长社交，只因为符合男人对于女孩的想像，就得到了所有
的宠爱。
　　“但我想，爸爸最后是有发现的。”乔伊丝说道，“所以他更改了遗嘱，强迫哥哥回
来。”
　　他们的父亲发现女儿在高中的不适应，不全然是出于内向，面对那些鲁莽男孩的追求
，也不单纯是害羞，她是排斥到出现了生理反应，长出一大堆荨麻疹。
　　既然找另一个男人来照顾女儿，和入赘的夫婿结婚似乎是不可行的，只好叫回来那个
不怎么喜欢的儿子，托付无法成婚的女儿。
　　直到最后，父亲都以一个传统大男人的身份，擅自主宰孩子们的人生。
　　“怪不得，他突然改了遗嘱。”母亲喃喃说道，“那个老顽固……”
　　就连面对妻子，那个坏脾气的老男人都不愿提起同性恋这种字眼，不愿意说出自己发
现的秘密。
　　“如果不是罗里必须返乡，我也不会来到这里。”琼安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
自私，但我很感激有这个安排。”
　　罗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就算到了这个年纪，听到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父亲的工具，罗里也很难感到开心，不过
看到面前的琼安，确实有感到安慰一些。
　　当年她来这里度假，对他的妹妹一见钟情，抛下一切跑来这里打拼，让罗里十分惊讶
，而时间也证明了一切，她们到现在感情依旧稳定。
　　就算妹妹先一步做出可能要背叛牧场的行为，琼安也没有怀疑过她任何一秒钟。
　　“比起我们这里的男人，琼安能干多了。”母亲开口，“我一直都在想，我们家是哪
里来的福气，有这么勤奋工作的女生，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闻言，琼安愣了一下，随即和乔伊丝面面相觑。
　　在餐桌下，能看到她们悄悄握紧了彼此的手。
　　这不仅是对于琼安的感谢，也代表着认同了她们的关系。
　　向来作风强势，偶尔还有点刻薄的琼安，眼眶逐渐泛红，显然母亲的话语对她来说意
义重大。
　　“无论是妳还是罗里，我不在乎你们跟男生或是女生在一起。”母亲坚定地说道，“
只要你们快乐就好。你也是，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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