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霈亚准备休假之前，已经通过了外送平台的外送员审核，外送平台还特地寄电子邮件祝
贺他。看到的当下，李霈亚嘴角抽搐，荒谬感油然而生，他心想自己究竟在干么。
“Peter，很开心喔。因为要放假吗？”
他连忙把手机萤幕朝下，对着John勉强笑了笑，后者又拉着他闲扯了十几分钟才放过他。
等到八卦又敏锐的John离开，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可这时换Lily出现：“Peter，准备休假了吗？”
“呃、对。”李霈亚推了推眼镜。“等等就会离开公司。”
“真是太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不过休一个月，真久。”
“呃……这是我的权益。”
“哈哈哈，我知道啦，我不是在抱怨。”
放这么久又不是我愿意的，本来两周就差不多了。李霈亚想。
“对了，Tyler跟你一起放假对吧？”
“对。他昨天已经开始休假了。”
“哦。”Lily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他，只是频频偷瞄他，观察了会周围的环境才说：“你
跟Tyler是约好一起放假的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Lily绝对误会了什么。“咳。”李霈亚觉得很累，突然
就不想休假了。“不是，恰巧而已。”
“程式设计组两个老大直接放一个月，他们应该也觉得很奇怪吧。”
“我们有很多优秀的程式设计师，况且高级工程师都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哦，真可靠呢。”
李霈亚尽量让自己不要心虚，板著脸点了点头。
“请这么久，你是要出国吗？”
“不，我不会出国。”李霈亚又补充：“但我也不会回讯息的，请不要在休假期间寄信给
我，Line也是。”
“铜墙铁壁啊……”
“……”
“那Tyler呢？他会回去美国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虽然心有疑惑，但Lily知道李霈亚也是个怪咖，问不出来的时候最好不要再追问。于是她
换了一个话题：“休假可以，你们可不要突然辞职喔。”她半开玩笑地说：“虽然Wade不
说，但他可是偷偷在担心呢。”
“……不会辞职，目前我做得很开心。Tyler那边，是我拉他进来的，我会尽量负起责任
。”
“那就好……那就休假愉快啦！”Lily跟他挥了挥手。“好好放假，希望回来的时候，你
们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李霈亚事后想想，这个祝福也不是没有灵验。他确实有不少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但因为
Tyler的拜托，他这一个月得保持极高的机动性，并且暂时搬到外县市。
Tyler似乎有些计画，李霈亚曾想问清楚，但谈到细节时他很快又拒绝了。理由是：“如
果是违法的事情，还是不要跟我说好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要我当外送员就
算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Tyler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在哪里，李霈亚也没有去问。无论对方在美国还是在那偏僻
的地址，他都不想管。
“是你哥哥吗？”Tyler不置可否的态度让李霈亚认为自己猜对了。他叹息。“我知道你
一直想找到你哥哥，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才……但是，嫌犯不是已经入狱了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应得的惩罚。”
“……可是真正带有恶意的人，只有嫌犯不是吗？”
Tyler的声音很冷淡：“带有恶意不只嫌犯。即使只有一瞬，那个人也带有恶意。”
李霈亚知道Tyler把所有关于汤高宇的报导、讨论都看过一遍。关于汤高宇的过去自然而
然被挖出来，当时，诸多真实的、部分真实的、完全虚假的猜测漫天遍地。每天汤高宇的
病房都挤满人，因此流出许多不堪入目的照片，甚至就连汤高宇过去的犯罪记录都被挖了
出来。
有一段时间，经纪公司已经准备要放弃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新星。即使是在静养的Tyler
母亲，也因为爆炸式的讯息传播知晓，情况一度无可挽回。
“即使只有那几秒钟，他也是真心的，毫不在乎‘汤高宇’这个人的生死。”
“……”
“他甚至得到赔偿，在汤高宇因为代言毁约而左支右绌的时候。”
经纪公司并非没有法子，对付毫无背景的严春雨应当绰绰有余，但一切都是在汤高宇离完
美很远的过去被摊在阳光下之前。在那之后，经纪公司一度考虑抛开汤高宇这颗烫手山芋
。
李霈亚无话可说，频频叹气，最后只是说：“你……不会打他吧……还是杀了他？”
Tyler反而笑了，听得李霈亚更加不安。
“怎么会？他罪不致死。”闻言，李霈亚正想要松一口气，Tyler又说：“我不会真正伤
害他，但他将会永远待在地狱，最终自我毁灭。”
“……”李霈亚说：“我知道了，什么都不要告诉我。这一个月我就在家打电动，有需要
再告诉我，反正是开车可以到的距离。一个月之后你记得要回来，不然Wade会哭的，拜托
了……拜托啊。”
一个月过去，李霈亚提心吊胆，幸好Tyler依约回来，没有突然搞失踪，也没有提离职，
虽然也不知道现在人确切在哪里就是了。
回来的第一个会议，Tyler只出现在萤幕中，但这已经多少让李霈亚安心了。他安慰自己
事情很快就会回到轨道，那一个月的外送生活应该只是暂时的，现在他也搬回来了，事情
应该都解决了吧？他如此希望着。
可是天不从人愿，先是大组会议之后，美术组的新人突然身体不舒服，这就像是一个征兆
。
接下来的一整天，李霈亚都心不在焉，恨不得立刻回家，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李霈亚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便以私事为由准时下班，没有像往
常一样多待，脚底抹油，好像霉运有了人形，正在后面追杀他。可惜还没出公司，他便被
后面的女声叫住。
“等、请等一下，Peter！”唐柏萱喊道：“董事！”
“董事”二次让李霈亚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二十几个人小公司的文化本就不走这种路线。
况且，他不过是共同创办人之一，就被安了一个“董事”的位置，着实让他感到别扭。
叫他的人，正是早上身体不舒服的新人，是美术组的。先不论美术总监，上面还有一个能
力出众、较为资深的Cindy，所以他跟眼前的她几乎没有交集。可是盯睛一看，李霈亚绝
望地发现，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会被喊住了。
“那、那个，请问，请问……”
为了不造成职场伦理的问题，李霈亚忙先开口：“我想先解释——之前并我并不知道你住
在那里，这都是巧合……你可能不相信，但这一个月，我，呃，有兼职送外送……并不是
公司经济有问题，只是，呃，一种，嗯，消遣，呃，你看，那里不是很难等到外送员吗？
我外送的对象一直是三楼的——”
“我果然没看错！”唐柏萱大叫。“因为一直出现同一台车，我才从窗户偷看，那果然就
是董事！”
李霈亚只下车那么几次，有一次不巧注意到窗户边的女人，差点吓得以为自己撞鬼。现在
再一次细看，那女人就是美术组的人新人。
“……”李霈亚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要完蛋了，心想这次真的会被Tyler害死。
谁知道唐柏萱却是语带慌张地说：“拜托，董事！你有办法联络上魏泰明吗？”
先不说唐柏萱为什么会知道Tyler的中文名字，她这突如其来的拜托完全让他摸不著头绪
。
“你要找Tyler的话，不能在Slack上直接敲他吗？如果是要开会，你可以去他的行事历—
—”
“不是工作上的事——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他。”
唐柏萱的表情很奇怪，有点尴尬，可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怒气，这交织成很奇怪的情绪
。但可以知道的是，她正在压抑情绪。
李霈亚无声地叹气。
“是和住在三楼的人有关吗？”
“……对。”
李霈亚思来想去，既然自己奇怪的外送经历先被知道，不妨把现在的请托想像成一种威胁
：他无计可施，又怕眼前的新人去爆料自己，不得不为之。
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警告道：“如今天早上你在会议上看见的，Tyler人可能正在美国
了。如果你是想要亲自见到他，恐怕没什么容易。”
唐柏萱面露不甘。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丑话先说在前面，只要Tyler没有任何违法的地方，我都会站在他
这边……任何诽谤的猜疑，我都会追究……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了。”
李霈亚不擅长做这种事，但现在也没办法了。虽然他不觉得Tyler会笨到违法——又或者
是笨到违法还被抓到——可是状况不明，他不想节外生枝。
手机拨通，出乎李霈亚意料之外，电话竟很快就被接通。
一边偷瞄唐柏萱，李霈亚一边准备开口，唐柏萱的手机却几乎同时间也响了。她看了眼来
电显示便疑惑地接起。
趁著这个机会，李霈亚连忙压低声音对电话另一端的Tyler说：“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了？”
“你飞回美国先避风头了？不会吧，你不会真的干了什么犯罪的事吧？”李霈亚如连珠炮
般逼问。他满头大汗，急切地道：“你做了什么？如果真的是什么违法的事，很遗憾，我
会大义灭亲喔？”
Tyler在另外一头却一点也不慌张，只是把问题丢回去：“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李霈亚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发现自己不知道这位新人的名字之后，转头正想要询问，唐柏
萱却一只手抓着手机扑了过来。
“喂！”
也不管李霈亚“董事”的身分，唐柏萱挤在旁边，对着李霈亚手中的电话就喊：“魏泰明
！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霈亚原本想要推开她的，但她恰好道出他的疑惑，动作一顿，就这么错过了时机。
唐柏萱继续喊道：“为什么要找上房东先生？你不是想要骗钱吧？还是骗色——”李霈亚
呛了一下，又听见她说：“——应该也不是。那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
——你不是来救他的吗？为什么拉了他一把，又突然丢下他？”她既困惑又不满，但更多
的却是恐慌：“你不知道他一直都有自杀的念头吗？”
李霈亚一惊。
唐柏萱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头一颤。
“还是说，”唐柏萱扭曲了脸，用尽全力喊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李霈亚惊呼：“什——”
唐柏萱一个扭头离开李霈亚的手机，抓着自己的手机回到通话：“靖婷姊，你有办法找到
锁匠吗？你先不要哭——不要慌张——”明明她自己也快要无法冷静，但还是强忍着心中
的不安下令：“麻烦你继续打电话，我现在马上回去！”
李霈亚也不知道电话里的Tyler听到了多少，但情况紧急，他也只能说：“Tyler，我先挂
电话了，晚点再联络。”随即挂断电话。
Tyler如果在美国的话，一时之间也赶不回来，李霈亚决定先处理眼前的事。
“出租车——”
“我载你！”李霈亚猛然地对着唐柏萱说：“我载你回去！就是那栋公寓吧？”
唐柏萱一愣，连忙猛点头。眼下她没有多少选择，只能不客气地接受李霈亚的帮助。
一路上李霈亚心乱如麻，频频暗骂Tyler。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对一个有
自杀倾向的人报复，甚至为了不让对方找到飞回美国？又想到唐柏萱那句“骗财骗色”，
李霈亚的手一滑，差点在半路上出车祸。
此时天空一闪，紧接着轰隆一声，春雷之后，春雨又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