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会想体验瑜珈课吗？”罗里转头问还跟在身旁的男人，“我可以帮你弄到瑜珈垫
。”
　　“看起来很有趣。”瓦尔特看着不远处的一整班学生，做出事不关己的评价。
　　大约二十名的成年人学员趴在草地上的瑜珈垫做伸展，旁边有好几只山羊走来走去，
不时顺应习性跳到学员的背上。
　　“前几年山羊瑜珈很流行，虽然不是我们独创的，也有很多客人是为了体验这个来的
。”罗里说道。
　　除了瑜珈老师之外，琼安和另外一名员工四处巡视，引导著山羊们和学员互动，有时
也会停下来帮学员跟山羊拍照。
　　来体验的学员们都有心理准备要和山羊近距离接触，被山羊亲近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
模样。
　　“……那我要去巡视一下园区，顺便检查围栏。”罗里将巴风特放回没有其他羊只的
栅栏里，用羊舍旁的水龙头清洗一下双手，回过头来，不意外地看到瓦尔特还在自己身后
。
　　“我很期待散步。”瓦尔特愉快地说道，提醒罗里还没有兑现昨天琼安吩咐的日程。
　　昨天瓦尔特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突发情况，走出房间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正在准备晚餐的女士说这个时间不宜单独外出，不过要是瓦尔特想出去喝一杯，罗里
有交代她留下来，晚餐后可以开车载他一程。
　　瓦尔特婉拒了外出，而罗里在晚餐时间之后才回来，看起来忙了一天相当疲累，一进
屋就钻进房间休息了。
　　“你这趟真的是视察行程呢。”罗里微挑起眉，比起安排好的团体课程，瓦尔特反而
紧紧跟在他这个牧场主人身旁。
　　“我认为了解人比较重要。”瓦尔特望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
　　比起参与观光客行程，罗里能够理解对方想要了解他们的工作和环境，因此没有表露
出抗拒。反正对于拥有私人沙滩的男人来说，他们那个家庭式游泳池想必不会有什么吸引
力。
　　罗里换了方便开进小路巡逻的中古车，瓦尔特十分自然地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座。
　　“你总是亲力亲为做这些工作？”瓦尔特充满兴趣地提问。
　　刚才罗里又和几个喂山羊的游客互动，瑜珈课开始之前，帮忙引导山羊时，也和十几
个身着瑜珈服的女性拍了合照，回应了众多的问候和闲聊。
　　除了游客之外，不时也会有牧场的工人过来向罗里报告，有匹马的眼睛有状况、南边
的围栏有松动，哪边需要修缮，得添购新的器材。
　　一早八点出现在房门前时，罗里像是全力盛开的花朵，现在像是受了太多曝晒和缺水
，隐约变得枯萎。
　　虽然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疲态，整个人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罗里自嘲地笑笑，“当然要做，我们请不了太多员工。”
　　“依照你们的人流，目前的员工人数有点少。”瓦尔特说道，“看得出来你们都身兼
数职。”
　　“本地人口本来就不多，这个地方的总人口数才八百多人。”罗里发动引擎，一边解
释道，“都市里一份工作有几十个应征者在抢，这边则是相反，每一户都缺人手，大多数
工作能找到中年酒鬼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你们不用外籍员工？”
　　罗里沉默了一会，“我们以前也用过，只是也有点问题，他们很容易因为小事被遣返
，也会有人被同乡怂恿逃跑，去大都市赚钱。”
　　瓦尔特端详著罗里，漂亮的青年手握著方向盘，提到这个话题就显得有些疲惫和僵硬
。恐怕以前有过不太好的回忆。
　　“我知道有些牧场还是能稳定雇用外籍员工，可能我们的薪水福利和发展性没有企业
经营的大牧场那么好，比较不容易找到人吧。”罗里无奈地说道，“我们附近很多家庭农
场都卖给大企业了。”
　　“那我雇人给你呢？”瓦尔特问道。
　　“你要送我员工吗？”罗里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感到荒谬地笑了。
　　最荒谬的大概是他听到这种提案居然一阵动摇，对于劳工这项礼物怦然心动。
　　“我们企业旗下有经营饭店，想要成为管理阶级都必须经过轮调，在世界各国的据点
都待上一两年工作，累积经验。”瓦尔特说道，“我可以把这里列成研习地点，在牧场做
几个月的招待工作，也是不错的学习机会。”
　　听起来是相当认真的提案，罗里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种建议。
　　琼安以前也试图做过实习生招募和打工换宿，结果相当惨烈，花了很多时间招募筛选
，结果很多年轻人第一天白天就被动物粪便的臭味吓跑了，留下来的则是晚上发现要开几
十公里路才能找到一家夜店，出门喝个东西就没有回来了。
　　在电视上看看乡村风景是一回事，住进动物比人还多的娱乐沙漠是另一回事。
　　那些员工要不是早早逃跑，就是不敢逃跑却做得心不甘情不愿，反倒闯一堆祸让他们
收拾烂摊子，让他和琼安很快就放弃了从都市拐骗年轻人的计画。
　　－－可是有兰格集团背书的员工可不一样。
　　罗里听说过这些在高级饭店担任主管职的员工能够拥有百万高薪，要是在牧场作几个
月，能取得集团员工的优渥年收入、各种福利保障和升迁资格，这是个很好的诱因，就算
是年轻人也会觉得能够赌一把忍耐一下。
　　“有人替我看羊的话，还要我做什么呢？”罗里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觉得这个提议很诱人，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欠瓦尔特这么大的人情，这是个只有他
获得好处的计画。
　　瓦尔特一时间没说话，罗里从视线余光瞥见对方正盯着他看。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带有某种意图，他愣了一下，随即猛然踩下煞车。
　　荒凉的泥土路上只有他们这么一台车，直接停在路中间，也不会有其他人车抗议挡道
。
　　“你……”罗里回头望向瓦尔特，双手紧捏著方向盘，“你不会想……”
　　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浮现笑意，瓦尔特朝他靠了过来，直直注视着他的目光带有一丝
玩味，“你想像了什么？”
　　罗里微微瞪大双眼，望着反过来质疑他的男人。
　　他第一次在这台老旧雪佛兰里感受到这种黏腻的氛围，绝对不是他会错意，只不过男
人很有耐心等候，没打算轻易戳破表面的友善。
　　“……要和大企业合作，我们这种小牧场承受不起。”罗里板起脸，没有回应对方的
挑逗。
　　“我不会提出你承受不了的要求，你知道的。”瓦尔特轻而易举又把话题拉回了个人
层面，“我以为你了解我的，罗里。”
　　“骗子。”罗里全身变得紧绷，像是想起了什么而变得躁动不安，白皙的肌肤逐渐染
上红晕，“你明明就常常勉强我。”
　　没有等瓦尔特开口，他扭头踩下油门，将车子停到路边后下车。
　　看着罗里慌张恼怒地逃走，瓦尔特跟着下了车，结果就看到罗里绕到车子后方，从后
车厢拿出了一把步枪。
　　瓦尔特顿住了步伐。
　　罗里抬起头时本来还有些心慌意乱，不经意瞥过来一眼，发现瓦尔特凝固的身影，彼
此对上目光，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困惑。
　　“为什么要拿枪？”瓦尔特很快就意识到罗里的神情像是拿了支登山拐杖出来，便冷
静地开口提问。
　　“哦，林子里面有时候会有狼。”罗里说道，歪了下头，“还有虽然我没遇过，不过
要是有歹徒刚好来埋尸体或是盗木，听说他们通常会带着武器。”
　　“你的巡逻都这么凶险吗？”瓦尔特轻缓地走近。
　　果然罗里没有恶质的反应，即使罗里有察觉到他刚才的误会，也没有趁机拿枪开玩笑
，显然拿枪威胁人从来不曾在罗里脑中的选项里。
　　“有备无患。”罗里耸耸肩，“我们进林子都习惯提着枪，以前我父亲总是枪枝不离
身的。”
　　瓦尔特望着罗里习以为常的握枪姿势，和熟练地驯服牧场动物一样，又是他没有见过
的另一面。
　　“呃，你如果会在意的话，我们可以回去别墅，我再拿一把枪给你。”罗里尴尬地说
道，“或是不要到这么郊外的地方散步也行，我带你走别的地方。”
　　罗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带着枪和人走入林子里，在都市人眼里会是什么样的故事。
　　瓦尔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
　　罗里心头被撩拨了一下，随即又微微撇下了嘴角。
　　换做年轻的时候，他大概会因此而晕头转向，为了不令瓦尔特失望而费力讨好，可是
现在的他不同了，他知道对方刚才明明就有疑虑，却不动声色地一笔勾销，还反过来提升
亲近感。
　　“虽然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些树。”罗里说道，往树林走去，“我们本来考虑
要清理一条散步步道出来，但风险太高了，还是决定不让游客随意进出。”
　　“你们在附近列了很多警示牌。”
　　“以前我爸很讨厌外人擅闯，现在主要是为了避免游客出事。”罗里解释道，“很多
家庭带着幼童出游，都是为了消耗孩子精力，父母会对小孩在户外跑跳嬉闹比较包容，可
是要是让孩子跑进林子里走失，我们没有人力能够协寻。”
　　这里可不是有很多中产阶级的都市近郊，每一个青壮年人口都身兼好几份工作，还有
不少长者六、七十岁了还在管理自家牧场，无法三天两头为了游客小孩到处搜索。
　　虽然罗里对于自己家牧场抱持着消极评价，不希望访客有过高的期待，不过在杳无人
烟的林地里漫步，从树叶枝桠间洒落阳光，空气中带着草木湿润的气味，气候凉爽环境清
幽，对于都市人来说，是个不坏的体验。
　　走了一段距离后，不远处出现了一片蓝绿色的湖泊，颜色像宝石般浓艳，在阳光之下
闪闪发光。
　　“很漂亮吧？”注意到瓦尔特的视线方向，罗里也停下脚步，“我们这里没什么景点
，只能偷看一下邻居的。”
　　“那是别人的土地？”瓦尔特问道，看到湖边的土地也插了一些立牌，依稀还看到了
脏话和涂鸦。
　　“我们的老邻居。那是人工挖出来的湖，不过颜色是天然的，好像是底层的岩石成分
让湖水呈现那种颜色。”罗里说道，“小时候我和妹妹都非常羡慕，但我父亲认为也挖一
个湖是在模仿别人，他和邻居的关系又不是很好，所以坚持不肯答应。”
　　折衷之下，最后他们家建了个游泳池，父亲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还挪用隔年买小牛的
钱盖了户外按摩浴缸，搞得他们家那一年差点必须跟银行借贷纾困。
　　“那时我们都不懂，游泳池卫生环境更好维持，长远来说是很好的决定。”罗里笑笑
耸肩，“虽然我父亲生前根本没打算让游客进门就是了。”
　　他们家也不是那种好客的家庭，如果是镇长家的孩子，肯定能用户外泳池招待一大堆
朋友办派对，巩固自己在学校里的地位，但他和乔伊丝都是那种有点怪的小孩，跟周遭格
格不入，而且也没什么心思交朋友，他们得回家工作。
　　“你还是想要湖的话，现在也能建一个？”瓦尔特问道。
　　瓦尔特没有多问有关父亲的事。实境秀和后续媒体采访这位年轻的牧场主，都有提到
他是接手父亲事业，罗里的父亲多年前过世了。
　　“我们本来有考虑直接买下这座湖。”罗里说道，“隔壁的太太前几年罹癌过世，孩
子也没打算继承，出去唸大学就没有回来了。一直都只有老先生一个人撑著，去年他决定
把牧场卖掉，拿钱退休。”
　　如果把这块地买下来，能扩建他们的牧场，房舍也能拿来当民宿，让乔伊丝在这里安
家也不错。
　　“可惜大企业的出价比我们高很多，这里也被并购了。”罗里面露无奈地说道。
　　“你看起来其实没有那么遗憾。”瓦尔特端详着他的神色。
　　罗里愣了一下，“可能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吧。”
　　增加牲畜的数量也许能够降低饲养成本，但他们的量永远不可能比得上使用一大堆先
进设备的大企业牧场，而且多几只牲畜也意味着传染病风险提高，受伤和病痛的医药费也
会提高。
　　罗里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稳住一座牧场，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再来一次。
　　“……也许还是偶尔过来看看就好，并不一定要拥有。”罗里说出口时，回头看着瓦
尔特笑了一下。
　　彼此视线相碰，罗里意识到这似乎也能带入他和瓦尔特之间的关系。
　　他有股冲动想对瓦尔特提出邀请，以后可以和他的母亲一样偶尔过来渡假，可是罗里
又不认为对方会把来这种乡下当作休息。
　　瓦尔特的假期结束之后，他们又会分道扬镳。
　　明明就是理所当然的发展，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却让他的内心深处仿佛被针扎了一
下。
　　罗里暗自惊讶，他几乎都快忘记上一次为了个人感情生活产生情绪波动是什么时候了
。
　　“我和你不同。”瓦尔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喜欢的东西，还是喜欢拥
有。”
　　罗里眨了眨眼，有种错觉他们似乎是在想一样的事情，顿时慌乱地迈开步伐，“……
那你很幸运吧。”
　　话一出口，罗里就觉得说了蠢话，幸好瓦尔特似乎不怎么在意。
　　瓦尔特跟上了他的脚步，对着他微微一笑，“是啊，我的运气向来很好。”
　　他们约好中午要和琼安一起吃饭，因此罗里确认松动的那处围栏有修好后，便载着瓦
尔特往主屋的方向出发。
　　“主屋二楼也有一个小客厅，只有我们家人和住在这里的员工会使用，我们可以在那
里吃午餐。”罗里说道。
　　其实是为了谈生意。
　　罗里知道琼安准备了好几天，想要趁午餐谈话逮住瓦尔特‧兰格这只肥羊，劝对方投
资他们。他们计画引进马术治疗课程。
　　“家庭牧场为什么会有外聘的经理？”瓦尔特语气温和地提问，显然很清楚此行不是
一顿单纯的度假午餐。
　　“琼安是我以前的同事，算是我的上司。”罗里解释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急忙补
充一句，“呃，是正规的上市公司。”
　　话一出口，听起来反而更不对劲了。罗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话，尴
尬地一阵脸红。
　　“那你在很好的公司上过班呢。”出乎意料地，瓦尔特相信他的话，看了他一眼，“
琼安‧史密斯的学经历很漂亮，布朗大学毕业后，在来这里之前，都在很不错的企业任职
。”
　　罗里握著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撞上马场的围栏。
　　他连忙放缓车速，不可置信地瞪向身旁的男人，“你调查琼安？”
　　“只是很基本的事前调查。”瓦尔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是同事，然后呢？”
　　“呃，我离开公司后，我们还有联络。前几年她换工作时有空档，来找我玩，待了几
天后，就决定留下来帮忙我们了。”
　　罗里呆呆地说道，瓦尔特的解释没有错，对方没调查过他们才显得轻率，而且他和琼
安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还是诚实说明了。
　　“所以你获得了媒体业出身的优秀经理。”瓦尔特说道。
　　罗里总觉得从瓦尔特口中说出来，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她满喜欢
这里的。”
　　车子里一阵静默。
　　瓦尔特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过要抛弃光鲜亮丽的头衔与高薪工作跑来乡下是琼安的
选择，罗里不认为自己有资格随意透露琼安的隐私，所以没有进一步解释。
　　反正等一下就会碰面了，瓦尔特可以自己问她。罗里乐天地想道。
　　走进主屋时，气氛很不对劲。
　　他本来打算很快地露个面。周末假期是牧场人潮最多的日子，有很多游客特地开了大
老远的车来见他。
　　罗里原本想让瓦尔特在吧台边喝点东西，在等待午餐期间，自己和游客们拍个照，稍
微聊个天，再带着瓦尔特上楼。
　　然而，这一天他一进门，立刻察觉到空气的质地很不一样。
　　有着咖啡和啤酒炸物的空间，总是洋溢着放假的放松愉悦，今天气氛却隐约有点压抑
，仿佛有一种不安的氛围，而且看到罗里进门时，那些粉丝不是眼睛一亮，满脸欣喜地迎
接他。
　　他们看起来有点担心。
　　罗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气氛似曾相识，很像节目开播之后，他第一次传出同志
疑云的那一天。
　　乔伊丝在吧台边，这个时间她通常还在马厩清理马具，只见她看过来时，表情写着惊
慌。
　　“嘿，罗里。”一名中年的女游客走过来，罗里看到她身后坐着的女孩手里拿着手机
，似乎在拍他，“你和尼克还好吗？”
　　“尼克？”罗里茫然地问道，他有一只叫尼克的羊，可是他认为游客应该不会知道，
“哪个尼克？”
　　餐厅里一阵譁然。
　　即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下罗里立刻明白自己失言了。
──
小提醒：明天《给爱慕者的杀人委托》上市呦，网络书店都看得到页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