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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这个牧场曾作为《慢速恋爱》的拍摄场地，让十名俊男美女入住生活。
　　当时这对他们的牧场来说是一笔重要收入，全球性的疫情重创观光业，他们的牧场面
临惨淡寒冬，没有半个旅客，参与驻村计画的老师纷纷离开，差点撑不过那一年。
　　兰格夫人认识节目制作公司的投资人，替他们居中牵线，以丰厚的租金包下了整座牧
场三个月的时间。
　　除了实际拍摄恋爱综艺的一个月，事前节目制作单位对场地进行了装潢改装，部分设
施在拍摄结束后保留下来，而他们用不上的地方也由制作组出资恢复原状。
　　不仅租金带来了纾困的现金收入，还免费翻修了几间卫浴设备、重铺地板和粉刷墙壁
，添购新的家具，主屋大厅里的气派酒吧台也是那时添置的。
　　本来勉强称为民宿的老旧房舍，变成了节目中时髦漂亮的宿舍。
　　在重启观光后，升级的住宿环境能收取更高的费用，替那时几乎都要走投无路的牧场
带来了一线曙光。
　　原本只打算出租场地的阶段，罗里事前曾和制作单位开过几次会，协调节目中的牧场
体验环节。
　　当时节目组的导演和编剧就十分喜欢他，但也仅止于碰到面时会多聊几句，对他相当
友善。
　　然而，拍摄过程中出了一点状况。
　　节目起初是四男四女，共计八位成员入住，同居超过两周后，才为了增添新鲜感，投
入第五位异性成员。
　　新的女性成员没有问题，顺利如期抵达加入节目，原先敲定的第五位男性成员却失联
了，直到录制前一晚都没有回任何讯息和电话。事后节目组才知道他酗酒嗑药闯祸，因为
伤害案件而被强制关进了勒戒所进行治疗。
　　原本编剧联系到一名候补成员，那位倒楣的模特儿却在出机场正要搭车来牧场时出了
车祸，撞断腿送进了偏乡医院。　
　　节目组不想再拖延录制时间，每天有上百名工作人员的薪水要付，所有拍摄日程都燃
烧着惊人的制作费，再加上这个节目强调没有剧本的真实反应，第五位男性成员如果太晚
加入，性别比例失衡会影响到整体相处的氛围，说不定会毁掉节目收尾。
　　这时，编剧和导演把脑筋动到了罗里身上，强力说服他加入拍摄。
　　罗里起初只感到莫名其妙，毫不掩饰地坦承性向，没想到节目组完全不在意，表示这
种节目大多数成员都是为了增加网络声量、想进入演艺圈，或者宣传自己的事业，真的来
谈感情才是异类。
　　编剧甚至提议他可以和其中一位签了唱片约的女性成员配合，反正那个成员正准备出
道当歌手，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谈恋爱。
　　节目组举了很多真人秀例子，有许多出演恋爱综艺的男性成员都是餐厅主厨或是咖啡
店老板，节目播出后店内生意都十分兴隆，还有餐厅预约名单要排到一年以后。
　　虽然至今没有牧场主的例子，不过他们家现在的经营方向是观光牧场，也能起到很好
的宣传效果。
　　换做以往，罗里根本不会考虑这项提案，可是现在的他不是独自在外工作的年轻人，
他得为一整个家、还有牧场工人们的家庭生计负责。
　　那年对牧场来说真的是非常艰困的一年，罗里好几个月差点付不出工人的薪水，他们
甚至还不得不卖掉一匹正值壮年的马，让乔伊丝伤心了好久。
　　罗里只有很短的时间考虑，他向琼安寻求了建议，而平日热爱真人秀的琼安听说了他
是第五位成员，便要他答应。
　　比起要出现在萤光幕前而感到紧张的罗里，琼安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他这个素人根
本不会有多少镜头──后面进来的成员都是来充数的，会拍个帅气的入场镜头和原有成员
们惊喜的表情，却对节目本身没有太大影响。
　　这些新成员加入时，原本的成员们早就发展了一大堆爱恨情仇，也有了旧识的氛围，
往往这些新成员还在熟悉环境时，节目就来到了尾声，后期成员的镜头总是不多，也少有
成功配对的情形。
　　通常在这种同居型的节目里，除非新来的人粗鲁无礼大闯祸而留下镜头，不然鲜少让
人留下印象。
　　通常会在真人秀走红的，都是一开始就入住的初始成员，以及行为荒唐大胆的人物。
　　按照琼安分析，罗里只有皮囊好看一点，内在是无聊到不行的普通人，而需要高潮迭
起的节目组不需要有常识的一般人，他会被剪得一点也不剩。
　　“而且你别忘了，这个节目可能根本就不会红。”当时琼安压低了声音，避开等在附
近的工作人员说道。
　　恋爱综艺已经流行好几年了，从电视台到网络节目都抢著制作，从大尺度情欲探索、
荒岛极限求生，换妻到拉着兄弟姊妹一起上节目，什么题材都拍遍了，每年都有好几部恋
爱真人秀毫无水花，播出后直接消失在大众视线之外。
　　听到自己是容易被忽略的第五位成员，其他出演者大都是有演艺圈经验的相关人士，
节目本身又可能收视率不佳……罗里明白了这是个严苛的世界，自己想引起注意都不是容
易的事，才终于答应出演。
　　当天晚上就要临时加入节目，罗里只提出一个条件──他会跟所有出演者坦承性向。
制作组答应了，让他在镜头外跟刚认识的成员们出柜。
　　这个节目不像许多恋爱综艺会要求成员肢体接触，甚至不会有挑选异性互动、挑逗告
白的环节，就只是让他们一起生活，强调自然发展，因此罗里满心认为，他只要作为屋里
的人型布景，大家的好室友，充充人数就好。
　　没有想到播出后，这个节目超乎预期受欢迎，成为串流平台全球播放量最高的恋爱真
人秀，而罗里是里面人气最高的男性成员。
　　在罗里本能地迈开步伐逃跑前，他的脚尖一动，高大的金发男人就开口了。
　　“罗里，很高兴见到你。”男人的语气愉快真挚，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
　　悄悄跟在罗里身后的女孩们跟周遭客人都投来目光，这个月以来头一次，视线的焦点
从罗里身上移开了，这些女孩子们注意到了坐在隐蔽位置的高大男人。
　　带有欣赏与好奇的氛围朝四周传开，罗里听见身后有客人在小心探问那个男人是谁。
　　“是艺人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困惑，“可是气质不像。”
　　罗里拿着咖啡杯的手抖到不行，要不是刚刚喝了几口，此刻大概已经泼洒一地。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硬著头皮走向那个人。
　　为了表示礼貌和欢迎，金发男人稍微坐直了身子，身形显得更为高大。男人友善地抬
手示意，邀请罗里在自己这一桌坐下。
　　罗里在男人的面前入座，放下咖啡杯时，杯盘发出响亮的声响，他几乎难以抬头，不
敢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注视著自己，光只是意识到金发男人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在端详
他，罗里就仿佛被太阳灼伤一般，整个人燃起敏感的疼痛，身体难以克制地想要蜷缩。
　　罗里犹豫片刻，是否要装作不记得对方。
　　“好久不见了呢。”男人若无其事地开口，开门见山就戳破了罗里最后一丝挣扎，“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罗里努力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高大男人姿态优雅从容，坐在他平常最喜欢的角落
位置，看起来像是一场荒谬的梦境。
　　可是对方和记忆里有点不同，虽然男人的脸庞并没有染上多少岁月痕迹，由内而外显
露的气质却仿佛经过洗练，样貌变得更为成熟，气势变得更加沉稳，以往就挂在脸上的优
雅笑容仿佛多了真心实意的愉快，让罗里只感到毛骨悚然。
　　当年的男人就让他觉得难以应付了，罗里根本不敢想像要怎么面对现在的瓦尔特。
　　瓦尔特。
　　罗里发现时隔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罗里艰难地开口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听见罗里仿佛耳语般的小声质问，瓦尔特那双迷人的蓝眼睛里浮现莞尔，男人微微倾
身向前，英俊的脸孔陡然凑近，“我不能来这里吗？”
　　温柔的嗓音也跟着放低音量，即使在这种嘈杂又毫无浪漫情怀的乡下家庭咖啡酒吧，
男人磁性的嗓音像是带有电力似的，不分场合地让罗里的背脊窜起一阵酥麻感。
　　“这是我家。”罗里瞪视著对方，不顾还有其他客人好奇地偷窥这里，板起脸来，“
你不能就这样──”
　　“帅哥，还要一点咖啡吗？”这时，他的妈妈端著咖啡壶走过来，用热情的大嗓门问
道，“还是啤酒？”
　　即使是敏感的青春期时，罗里也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觉得母亲让自己很尴尬的青少年，
他和他妈妈感情蛮好的，也很钦佩母亲开朗大方的性格。
　　平时他认为母亲能跟客人们打成一片是很了不起的，对于母亲把咖啡酒吧经营得很好
充满感谢，可是此时此刻，目睹母亲大剌剌地向瓦尔特搭话，他差点发出了青少年式的暴
躁怒吼。
　　“咖啡，谢谢您。”瓦尔特倒是不在意，抬头露出亲切的笑容，“餐点非常美味，我
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炒蛋。”
　　“哎呀嘴真甜，秘诀是新鲜的鸡蛋和邻居家直送的牛奶。”母亲一边倒咖啡，一边朝
罗里说道，“天啊儿子，除了你之外，我第一次看到性格这么好的大帅哥。”
　　“妈，走开。”罗里还是无力地发出了青少年式的指令。
　　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看到自己的母亲和瓦尔特闲话家常的场景，心脏都快停了，而
母亲端起咖啡壶离开时，还回头朝他偷偷眨了眨眼睛，显然完全误会了罗里脸颊涨红，整
个人看起来心慌意乱的原因。　
　　瓦尔特看了一眼回到吧台里的妇人，开口道，“那是你母亲？”
　　“和你无关。”罗里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却也使得回话时僵硬的语气仿佛带着攻击性
。
　　瓦尔特望着他，表情不变，“她看起来很开明，我没想到你是在这种家庭长大的。”
　　罗里脸色倏然一沉，望向男人的神情变得紧绷，“你想说什么？”
　　明明是在健全的家庭长大，当年为什么会混得那么差？
　　明明有家可归，却选择过那种生活？
　　“不，抱歉，我没有打算评论你。”瓦尔特那双深邃的天蓝色眼眸里多了一丝严谨，
凝视著罗里的眼睛轻声回应，就好像真心认为罗里很重要一样，当年的他就是被男人这种
看似深情的模样骗得晕头转向，“我只是对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很感兴趣，很高兴有机会来
一趟。”
　　罗里垂下视线，低头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无法理解事到如今，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还若无其事地用这种亲暱的
口吻和他交谈。
　　瓦尔特似乎也不太介意罗里消极的回应，仪态优雅地拾起刀叉，将盘里剩下的食物送
入口中。
　　只不过是乡村家常菜的早午餐拼盘，看这个男人吃饭好像在看什么旧时代的电影场景
，教养良好的贵族男人在用餐，连食物看起来都变高级了。
　　光只是坐在同一个餐桌边，瓦尔特心情似乎就很愉快，两人之间短暂的静谧带着某种
雀跃的氛围。
　　罗里捧著咖啡杯，尽管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力抵御著这种莫名的愉悦感。
　　他明白这只是一场错觉，瓦尔特这种人的喜怒哀乐没有这么容易辨识，他看过这个男
人面带微笑地和人握手，谈笑风生地关心对方健康，愉快地聊了一顿午餐时光，当晚就把
人家公司搞到破产。
　　不过这是自从节目播出以来，罗里第一次能在自己家大厅好好喝一杯咖啡。
　　以往总是会有看过节目的观众忍不住上前来搭话，然而面前的金发男人似乎有某种震
慑效果，直到现在都没有半个客人过来。
　　过了一会，琼安推开主屋的大门，一进门便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现在才来打招呼。”琼安来到桌边，对着瓦尔特有礼地说道，“欢迎您
远道而来，兰格先生。”
　　罗里呆滞了一瞬间，看着瓦尔特放下刀叉和琼安握手，他这才想起母亲交代的任务。
　　突然在自己家看到这个男人，吓得罗里记忆都出现空白了。
　　混乱的记忆和资讯连结在一起，组成一个可怕的事实。
　　“兰格先生？”他的大脑拒绝处理，罗里脸色苍白地重复。
　　琼安朝他投以莫名奇妙的目光。
　　“是的，很高兴认识你。”瓦尔特则是露出一抹狡黠笑容，“我是瓦尔特‧兰格，这
个假期要麻烦你照顾了。”
　　罗里魂不守舍地来到卡车旁，瓦尔特也跟在身后，男人一脸有趣地望着他这台满是沙
尘的老旧卡车。
　　“行李我拜托杰克搬过去。”琼安吩咐道，“你先带兰格先生回去吧。”
　　“他可以坐妳的车。”罗里试着挣扎。
　　“我跟你一起吧。”瓦尔特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我不放
心你自己开车。”
　　男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罗里身子一僵，揽着他的大手和围绕着他的气息，都让
罗里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回忆。
　　“你敢坐的话就上车吧。”罗里拉开车门，爬上驾驶座。
　　瓦尔特的目光停留在黑发青年纤细的后腰与在面前翘起的臀部，看着罗里要关上车门
了，才走向另一头上车。
　　琼安一脸疑惑地看了看气氛有些微妙的男人们，等到杰克提着行李走出来，才坐上停
在不远处的小客车。
　　才不到半个钟头，罗里看起来就和那个男人变得熟稔了。这对罗里来说很罕见，虽然
他这几年尽力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也会尽力欢迎客人，琼安知道罗里本质是个孤僻的文
艺青年，心理上与他人很难亲近。
　　不同于近乎是靠着身体记忆自动导航开着车的罗里，瓦尔特沿途欣赏著牧场风光，看
来心情十分愉快。
　　“很不错的房子。”卡车驶进小路，来到独栋别墅时，男人抬眼看了看屋子外观，“
我的母亲也都是住这里吗？”
　　罗里正要推开车门的身子顿了一下，“不，她都是住在主屋，我们有扩建一个区域当
作住宿空间。”
　　他们下了车，罗里走在前头，掏出钥匙要打开自家大门时，还是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要让这个男人进入自己的家。
　　罗里能感觉到身后的瓦尔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他难以克制地有些僵硬，好不容易
才开好锁，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
　　“麻烦换上拖鞋。”罗里说道。
　　幸好细心的琼安已经将全新的拖鞋拆好，端正地摆放在玄关了，尽管平时她们过来总
是穿着袜子到处跑、将拖鞋踢得东倒西歪，但要面对客人时，琼安一向十分周到。
　　“和那场真人秀里面的空间不同呢。”瓦尔特扫了一眼客厅，“我听说你们沿用了宿
舍当作住宿房间。”
　　这个男人也有看那个节目。《慢速恋爱》蝉联了串流平台收视排行第一名长达三个月
，兰格夫人分享过观看心得，她的儿子会知情也不奇怪。
　　然而，一知道瓦尔特也看过他在节目中的表现，罗里还是莫名地如坐针毡，想到这个
男人看过自己在特写镜头中穿着西装步下阶梯、穿着泳裤戏水，和其他成员打打闹闹，都
让罗里十分尴尬。
　　根本不用回想真人秀里的任何表现，光是瓦尔特有花时间注视自己，这个事实就让罗
里心慌意乱。
　　瓦尔特走进客厅，抬头望向二楼，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个空间一片寂静，开口道，“我
没想到是独栋的民宿。”
　　当男人回过身，那双天蓝色的眼眸投向罗里时，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独
处一室。
　　“琼安马上就会来了。”罗里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是独自在无人的空巷遇到歹徒想劫财劫色一般紧张，可是
当他喊出口时，原本正朝他迈出一步的高大男人确实脚步一顿，那看起来总是温柔和煦的
神情中，隐约浮现了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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