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宇宙 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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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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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住在五楼之三。以前林晴河习惯坐电梯,不管出门上学还是放学回家,宁可站在原地
等个三、五分钟,也不想费力爬楼梯。
这趟回来,他像历经风霜突然懂事,知道要节能省电爱地球似的,主动拉着陈子澄走楼梯
。他们推开楼梯间的门,像蜗牛,一阶一阶往上爬。
再长的阶梯总有爬完时,不管阶梯之上有葡萄或是天堂。
礼拜天下午四点多,住宅大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一户开着门在搬东西。
穿衬衫和休闲裤的中年男人背对他们,把一只半人高的绒毛熊拖出门。门外零散堆叠几个
纸箱,不确定是在搬家还是在大扫除。
陈子澄看清那户的门牌:五楼之三。
抱着熊从门内往外退的男人没注意到脚边的纸箱,眼看就要跌倒,被人及时扶住。
“……爸。”
男人站稳后转身,看清伸出援手的对象,推开怀里的巨熊冷冷地说:“林晴河你回来干么
?”
林政平四十出头,锋利长眉压着单眼皮的双眼,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的性格。陈子澄想,林
晴河精致漂亮的长相应该遗传自母亲。
没听到回答,林政平追问:“留纸条说要独立生活,叫我们不要管你。现在回来干么?钱
花完了?”
本来想好好沟通,还在酝酿开场白的林晴河忍不住吼:“我不是回来要钱的!”
陈子澄听不下去,插嘴道:“你儿子失踪那么久,你不关心他死活,一回来就骂人?”
“我不关心?”林政平扬起细长的眉毛,“我第一时间就去报警,警察说失踪没满24小时
不受理,叫我回去再找一遍,我能怎么办?”
“没有那种规定。员警不受理,你可以打110报案。”陈子澄纠正完又补刀,“何况,他
离家到现在也好几百个24小时了。”
被外人连续打脸的林政平脸色更难看,“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又是哪位?”
林晴河连忙转移话题,扯了扯陈子澄的衣角,“你怎么那么清楚?”
陈子澄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冷嘲还是热讽的笑容说:“我妈失踪过。”
“呃、那……”
林晴河忽然不确定常听陈子澄提起的那个妈,是失踪前,还是失踪后的。
“她失踪三天后被我阿姨出卖,叫我去鹿港接回来了。”
林晴河这下确定,还是同一个妈。感谢陈妈妈,让他中秋节有蛋黄酥可以吃。
被晾在一旁的林政平指著显然跟他儿子很熟稔的陌生人,“林晴河,你带个来路不明的人
回来,是想气死我?”
“没有!他是我的……”
团长?吉他手?房东?饲主?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在他离家出走又走投无路差点被
打死时收留他的好心帅哥?
“朋友。”陈子澄抢答,“我们在餐厅认识的。”
餐厅?如果双眼能发射雷射光,林晴河一定会朝陈子澄发射一连串巨型问号。
陈子澄看了林晴河一眼以示安抚,接着说:“我姓陈,在公馆念大学。他暂时跟我一起住
。”
餐厅者,用餐场所也。鸟托邦确实有供餐,说是餐厅不为过。鸟托邦的后门也属于鸟托邦
的范围。故,陈子澄所言“我们在餐厅认识”并非谎言。
冷静下来的林晴河迅速在脑中完成论证过程,又听到陈子澄把金光闪闪的学历搬出来,再
交代现况让家长放心,一连串操作发挥肉眼可见的作用,让林爸爸的脸色好看不少。
林晴河趁机帮陈子澄说好话:“他很照顾我,是个非常好的人。”
那么,善心人士带着他失踪一年多的亲生儿子突然出现所为何来?
林政平看看虽然冷漠没礼貌,但有学历加持,穿着打扮像个有钱人的陈子澄,再看看离家
许久没有消瘦落魄,甚至精神比之前更好,被照顾得不错的独生子,低哼一声。
他把绒毛熊丢在门边,转身进屋,“有事进来说。”
陈子澄看着临时充当门神的玩具熊,那应该是林晴河省吃俭用还去打工买给妹妹的生日礼
物。
他在大熊面前停下脚步,作势要伸手,“我先抱进去?”
林晴河却摇头,“没关系,进去吧。”
陈子澄没再坚持,跟着进门。
“随便坐。我忙着搬家,家里很乱。”林政平随口交代完,往厨房走去。
家里确实很乱。十来个打包纸箱高低错落,东堆一叠西放一堆。沙发罩上防尘套,餐椅翻
起来倒放在桌上,根本没地方可以坐。墙边的书架被清空,电视旁的置物架还剩几件装饰
品没收起来。客厅桌面摆着一份文件,压在上头的似乎是林爸爸的手机。
屋内保留林晴河熟悉的格局,但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不像他的家了。
林晴河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头陈设仍是他离家那晚的模样:挂在椅背的夏季制服、看一半
摆床头的漫画、买完盐酥鸡随手丢桌上的零钱……还有那张写满离家宣言的便条纸。
他爸忙着打包家当准备搬走,只留下他的房间停在那一天。
林晴河抓着门把,开始发抖。
陈子澄站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签完名,我们就走。”
陈子澄的手指有长年练吉他破皮出血再结痂累积出的厚茧,粗砺而温热地按在细致柔嫩的
手腕间,触感明显,存在感十足。又或者,不单单是吉他茧的原因。
“找不到水壶。你们渴的话,走廊有饮水机。”
家里没有多余的茶水可以待客,只有一瓶林政平喝一半的矿泉水。厨房器具早就打包完
毕,林政平翻纸箱翻了一阵子没找到,就放弃了。
他离开厨房,看着站在儿子房门口的两人。
林晴河像被那一握充饱电力,鼓起勇气朝他爸问出进门后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妈
妈呢?”
“又住院了。我上个月去看过她,说要离婚,字都签好了,但我没答应。”林政平冷笑一
声,“她一个疯女人,跟我离婚之后还有谁要她?再说,我也丢不起那个脸。”
林晴河低着头,死命抓着方才被陈子澄握过的手腕处。
林政平双手环胸,“你回来刚好,哪些要丢、哪些要留,自己处理。”
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性急的林政平又说:“不然我就全丢了,反正你也不把这里当家。
”
林晴河马上反驳,“你乱讲!我没有!”
“我哪里乱讲?”林政平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成天在外面鬼混不回家。嫌家里没温暖
,好啊,花大钱让你去住校,你也是三天两头跷课外宿……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一年
到头没几个月能落地,每次一下飞机就接到你们学校老师的投诉电话,脸都被你丢光了!
”
“我……”
“所以呢?请问您这回大驾光临敝旅馆,有何贵干啊?”
虽然不清楚别家父子有什么恩怨,但陈子澄后悔来这一趟了。
他伸手揽过林晴河的肩,高度正好。“走。晚一年再签也行,我陪你。”
“签什么东西?”耳尖的林政平问。
不确定林晴河的监护人当日能否出席签约仪式,他们紧急跟唱片公司联络,希望先印好合
约,让林晴河这边先签。大概是老板为了感谢乐团成全爱子的任性,答应得异常爽快,甚
至为此把签约仪式从周一早上改成时间更充裕的周三下午。两人今天特地登门就是来谈这
件事。
林晴河抓下陈子澄的手,低声问突然翻脸的同伴,“你生什么气啊?”
被这么一问反而更激动的陈子澄反手抓住林晴河的手腕,看着上头发红的指印皱眉。
林晴河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甩开陈子澄的手,用更小声的音量提醒:“为了你的乐
团梦,忍耐。”
耳熟的命令句让陈子澄花费几秒回忆,变相冷静下来。
那时他们才认识不久,约在新公园要面试贝斯手。陈子澄连续被陌生男子搭讪,双方差点
打起来,林晴河就是这样把他拉走,说出那句话。
是警告也是安抚。
一年多过去的现在,陈子澄想问:那你呢?这也是你的乐团梦吗?
陈子澄没问出口,他静静看着林晴河回头跟目击他俩拉拉扯扯说悄悄话的亲爹解释,顺道
交代来意。
林政平听完没表示意见,跟林晴河要了合约,随便翻过一遍就签下大名。
男人递回文件,依旧没好气,“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没有了。”林晴河收下签好的合约,隔了几秒才挤出一句:“谢谢。”
林政平看了一眼手表,平静地问:“难得回来,一起吃个饭?”
“难得回来”四字再次刺痛陈子澄的敏感神经,身为当事人的林晴河却像没听见或没听懂
似的。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有事,不用了。”
目的已达成,闲聊也没意义,没有继续对话的理由了。
林晴河回到房间,翻出一个旅行袋,环视房间随便抓了几件衣物塞进去,走到门口又绕回
去,站在书桌前挣扎。
挣扎没多久,一只手替他做出决定。
陈子澄拿起那个全家福相框,连同几张钉在软木板上的家庭生活照一并取下,收进林晴河
的包包,带他走出房间。
林政平跷著二堂腿坐在沙发上抽菸,目光盯着电视机,但电视机没有打开。
临走前,林晴河还是开口问了。
“为什么要搬?”
林政平心情平静的时间比泡一碗方便面还短暂,他直接把菸按熄在原木桌面,“那么大间的
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是想养蚊子还是嫌钱太多?”
“……对不起。”
林晴河的声音低到几近气音,连跟在他旁边的陈子澄都没听清楚,他爸却听懂了。或许是
林晴河以前讲过无数遍的关系。
林政平摆摆手,“自己在外面小心点,别给人家惹麻烦。新家地址我没背起来,之后再告
诉你。”
林晴河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拎着背包走向玄关。
陈子澄慢了几拍才回神,正要追上,被林爸爸叫住。
林政平说:“把汇款帐号给我,我把他这一年多的生活费给你,之后的部分,看你要怎么
算。”
“不用了。”陈子澄丢下话就走。
林政平追到门口,看林晴河抱起那只毛茸茸的玩偶熊,从巨熊身后露出半张脸,“你要丢
掉对不对?可以还我吗?”
林政平随即想到另一件东西,“等一下。”
他从墙角的黑色垃圾袋里翻找出一个粉红色手提箱,把东西交给林晴河。
“这个也拿走。”
这个手提箱陈子澄也有印象,那是林晴河今年提前寄给妹妹的生日礼物:芭比娃娃的豪华
梦幻城堡。
他记得林晴河下单时犹豫很久,不确定小六女生是不是还喜欢这种东西。
如今看来,林晴河想太多了。两件用心挑选的礼物一件被当成大型垃圾丢在门外,另一件
被当成普通垃圾塞进垃圾袋,同样下场。
陈子澄不知道为何今天如此易怒,无法克制地捏紧拳头,沉声问:“他妹妹同意了吗?”
林政平在惊讶后似乎有点想笑,他板著脸没说话,把解释的责任丢给林晴河。
林晴河把手提箱抱进怀里,用很普通的语气回答陈子澄:“我杀她的时候,也没经过她的
同意。”
陈子澄摆明不信,却在现场异样沉默的气氛中渐渐变了脸色。
林晴河心里升起某种自暴自弃的快感,刻意扬起笑容,告诉陈子澄:“对,我亲手杀了我
妹。”
相信事实肯定不是如此,陈子澄很快冷静下来,向林政平告别,带着状态明显不对劲的林
晴河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林政平除了点个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回家后的晚饭吃得很正常。
陈子澄没心情煮饭,他们在回程路上买好披萨和炸鸡,还有肥宅套餐不能少的大瓶可乐。
披萨很好吃、炸鸡很酥脆、可乐很冰凉……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林晴河。
在离座开窗回来坐好、离座开电扇回来坐好、离座关窗开冷气回来坐好后,这是林晴河
半小时内第四次离开座位。他站起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
他跟陈子澄对看几秒,扯了扯为了回去见家长特地换上的衬衫,干笑道:“我还是觉得很
闷,去换个衣服,你先吃。”
陈子澄没回话,而是朝他招手。林晴河乖乖走到对方跟前。
陈子澄伸出手,把林晴河全部扣紧的衬衫钮扣解开最上面两颗,扯开衣领帮他搧了搧风,
又帮他把衬衫肩线拉直、衣䙓拉平。
最后,陈子澄拍拍他的肩,“好了。回去吃饭。”
林晴河默默回座,对着满桌子美食,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胃口的陈子澄突然提议:“你想喝酒吗?”
“……你这是在诱拐未成年犯罪吗?”
“十七岁都可以订婚了,也没多小。只要别酒驾害人,你在家怎么发酒疯我不管。”陈子
澄起身走到客厅的酒柜前,“喝不喝?”
“喝!我要喝上次──”
林晴河的话还没说完,陈子澄就拿着上回阿面寄放的那款红酒回到桌边。
“这瓶也是阿面寄放的?”
陈子澄笑了声,“上回买还他,顺便多买了几瓶。”
林晴河双眼发亮地盯着陈子澄熟练地开酒、醒酒,而后倒了一杯给他。
接过不到三分之一满,只能养魩仔鱼的酒杯,林晴河不满控诉:“小气鬼!”
被指控的陈子澄不痛不痒,“红酒涨了三成,省著点喝。”
“那……”
陈子澄却给自己倒了半杯,轻晃酒杯,瞇眼凑近杯口闻香。
“这批差了点。”陈姓非专业品酒师做出评价。
林晴河确认刚才没有骂错,于是怒瞪他再骂一遍:“小、气、鬼。”
陈子澄低声一笑,吃著平价炸鸡配着高贵红酒,专心享受起晚餐。
没食欲的林晴河一口气喝光杯中酒,喝完就伸手去倒,居然没被阻止。陈子澄只是淡淡看
了他一眼,夹了一片夏威夷披萨放在他的盘子里。
林晴河在倒完半杯红酒后,拿起那片披萨,一小口一小口啃起来。
酒精确实可以松懈心防,但也只是个契机。
林晴河忘记喝到第三杯还是第四杯的时候,松口聊起他的家。
他爸是飞欧洲线的机师,一年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在天上飞,落地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
。妈妈是独守空闺的家庭主妇,一直渴望有女儿陪伴。他们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夫妻俩
到处求医求神,终于有了好消息。妇产科医师说孩子的胎位不正,但应该是个女孩。
他妈妈买了一屋子粉红粉黄粉绿色,各种带着小碎花、荷叶边、蝴蝶结的女婴用品,满心
欢喜等待她的长女出生,还结合她最喜欢的天气和最喜欢的花卉,将长女命名作“晴荷
”,结果,迎来多长一块肉的小男婴。
要怪医生太迟,小孩生出来也塞不回去。虽然性别不对,毕竟仍是亲生骨肉,妈妈在坐完
月子后,勉强接受了这事实。她干脆把那些买好的东西给林晴河用,反正小男婴也不会抗
议,算是满足她想养女儿的怨念。对此,长年不在家的爸爸没有意见,只要妻儿平安健康
就好。
变故发生在他五岁那年,妈妈又怀孕了。这回换了一家医院做产检,医生依旧说是女儿。
不同的是,怀胎九月后,他妈妈生下一个梦寐以求的可爱女婴。
五岁幼儿已经懂得争宠,他从看到妹妹的第一眼就不顺眼,但越欺负妹妹,只会越让大人
责骂自己、心疼妹妹。所以他变聪明了,开始无视这个活泼爱笑人见人爱的小女孩。
手足争风吃醋再正常不过,何况在此之前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子。他爸妈都不觉
得他无视妹妹是件多严重的事,除了日常劝导,教育他身为哥哥要多照顾妹妹,总以为随
著时间过去,儿子长大懂事,兄妹的感情就能变好。
他们没等到那天。
小学一年级开学,他才知道自己习惯穿的、用的那些东西其实是女生的东西,但他不是女
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被同学取笑,因为没有一个男生的名字会用荷花命名。
他开始拒绝上学,闹了大半个月,经过好几次老师、同学和家长的沟通会谈,家长也答应
让他改名,他才愿意背起书包回去上课。但他变得更寡言更暴躁,也更讨厌穿着粉红蕾丝
洋装,绑着蝴蝶结发饰,常常跟在他后面想跟他玩的妹妹。
小学二年级傍晚,林晴河牵着爸爸新买给他的变速脚踏车出去玩。那天爸爸惯例不在家,
妈妈忙着准备晚饭,没注意到三岁的妹妹也骑着新收到的儿童脚踏车歪歪扭扭地跟出去。
三岁小女孩鼓著圆嘟嘟的苹果脸在后头追,满嘴“勾勾、勾勾”地喊。他从不觉得她是在
喊哥哥,而是在喊狗狗,一次也没回应过她。
新脚踏车有点高,腿短的林晴河骑得不太稳,动不动就差点跌倒,身后又有个甩都甩不掉
的小尾巴跟着,还自带循环播放的噪音,越听越火大。
渐渐熟练的林晴河越骑越快越骑越远,满脑子只想把讨厌鬼甩开,一口气冲过十字路口,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极度刺耳的煞车声和碰撞声。
那个一直喊“勾勾”的声音消失了。
小孩冲上马路被车撞死的社会新闻在晚餐时段从林晴河嘴里播报出来,特别的是,被撞死
的小孩是他妹妹,而他是害妹妹被撞死的凶手。
“没骗你,我亲手杀了我妹。”
林晴河喝光杯底最后一滴酒,暗红酒渍沾在唇角,他朝陈子澄微笑。
“我就是个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