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百骨丘20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5-31 20:22:00
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浑身不痛快,披着蓑衣守在城门的守卫更是对这场雨感到厌烦不堪──
浑身又湿又冷,守着根本没人出入的大门,浑身憋著一股子闷劲无处发泄。
“嗳!你这臭乞丐!”就在城门前,一个布衣男子大声嚷嚷:“当街行抢啊!钱袋还来!”
浑身细瘦的乞丐转头朝他挑衅著吐了吐舌,对就在不远处守门的士兵视若无睹,还放话道:
“一群废物,抓不着我就认了吧!”说罢,甚至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瞧你一脸穷酸样,身
上也根本没几个臭钱。”
他嘲讽完,得意洋洋地大笑着蹦远了。
“你们愣著干嘛?”那男子转头看向守门的两人:“快把那小贼抓回来打一顿!”
那两个守门人起初懒得动弹,但面前的男子说的一句话倒是很合他们的心意:连日职守城门
已经憋闷不已,随手抓个乞丐,既办了件差事,又能逮着他打一顿宣泄力气。反正乞丐这种
东西跟臭虫一样,打死一个算一个,没人追究。
何况那小子瘦弱得可以,既跑不远也无力反抗。两人眼神相对,便追了出去。
等两个带着一身泥水的守门人空手回来,那被抢的布衣男子也已经离开了,连带着的还有神
不知鬼不觉进城的几人。
姜文秀支开了守门士兵,里应外合把下山的赵刃与杨则鸣接回客栈,又低调请了大夫来为两
人治伤。
经过一日忙碌,等赵刃和杨则鸣的伤都包扎好了,外面已经月出东山。
杨则鸣和另一名陪同下山的亲兵住在一起,姜文秀便顺理成章让赵刃住在自己房中。经过数
月分别,今天又忙里忙外的,现在两人总算能够独处。
白日里忙碌时还不觉得,这一静下来,姜文秀就止不住鼻酸。他坐在床沿边看着赵刃,这人
背上的创口经过一番清理,如今敷了药只能趴在床上,整个上身都包满了绷带,让他看在眼
里,心口疼得直抽。
赵刃到客栈后洗了个澡,如今终于不再浑身酸臭,又见到了文秀,相比前段时间,紧绷的神
经放松不少。于是便在床边那人眼眶发热时拉过他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啄。
“好了,没事了。”赵刃撑起身坐在床上,轻拍姜文秀的背。这人又瘦了,背上一点肉都没
有,掌心下全是骨骼的纹路。
“你又知道没事了?”姜文秀紧紧埋在他肩窝,瓮声道,“你知道你的背成什么样了?没一
块好地儿。”
“真没事了,这不是好好活着吗。”
“你以前哪受过这么重的伤……”
他性格素来乐天*,鲜少有这样忧惧可怜的时候,赵刃心中叹息一声便将人揽进怀里,又哄
了好一会儿。
姜文秀为了他担惊受怕、连日忧思不成眠,眼下心中大石落地,情绪却一时难以平复,忍不
住嚎啕大哭。赵刃的脖梗肩膀湿了一片,只好无奈地拉开对方,用粗砺的指腹擦去他脸上的
泪水。
两人离得近,姜文秀抬眸,纤长的眼睫还挂著泪水,眼神湿漉漉地看来。赵刃呼吸一窒,忍
不住动情,两人呼吸交缠起来。
杨则鸣本就睡不安稳,迷茫间听见隔壁的哭声,还以为是赵刃出了什么事,连忙起身,双臂
将自己撑到轮椅上就往隔壁赶。
然而推开门的刹那,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门外的杨则鸣分不清自己是惊愕、冲击还是什么,他怔愣地看着赵刃和姜文秀两人嘴对着嘴
抱在一起,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很小的时候爹娘还未曾避讳他,在他面前搂抱亲吻、稍
长一些时偷摸著看的春宫图……
那些一男一女所做的事情,现在在他面前是两个男人,再然后,杨则鸣的脑海砰然作响,他
看见了徐二,看见自己将徐二搂在怀里的画面。
过去从未察觉的渴望姗姗来迟。
门内的两人只是一时情动,且顾虑著赵刃身上的伤,此刻也不好行事,因此缠绵片刻便分了
开来,赵刃正对着房门,抬眼就看见杨则鸣在门外,不由一怔。姜文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在看见杨小将军在外面时,也是愣了一霎。
但他旋即恢复神色,甚至颇为坦然地起身将门打开,问道:“杨将军深夜前来,可有事吩咐
吗?”
比起被撞破奸情的两人,杨则鸣显然更为尴尬:“你、你们,呃我……没事……”
姜文秀站在原地没动。他本就正是情绪起伏的时候,和爱人久别重逢难得亲近一会儿还被搅
扰,此时红肿的眼睛淡漠无情,大有一副准备将门重新关上的态度。
在他状似要推动房门的那一刻,杨则鸣才连忙喊停:“等等!我、我可以进去吗?”
“请。”姜文秀说完,又想起杨则鸣行动不便,上前两步将他推进房间,确认房门外无人后
才把门带上。
赵刃盘坐在床上,姜文秀将杨则鸣的轮椅推到床边,复又坐回原本的位置。
杨则鸣终于缓过神来,道:“你们就不怕我说出去吗?”他问这话时,没看赵刃,眼神却是
看向姜文秀。
人如其名。他纤眉凤目,长相非常秀美,现下与当时在康阳县时的踌躇滿志不同,也与徐二
那股聪慧外显的模样很是不同,尤其此时刚哭过一场,眼圈都还泛著红肿,因此杨则鸣在过
了最初的愕然后,反而讶异于姜文秀的冷静举止。
姜文秀闻言淡淡一笑:“都看见了,您若要问个明白,在下也不会否认。况且我愿相信将军
不是宣扬他人隐私之人。”
杨则鸣颔首以示理解,但却陷入沉默。
原来赵刃和姜文秀是这样的关系,杨则鸣再次想起徐二,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徐二的看重与在
意,都是起因于在黄家村之时听闻他的遭遇的缘故……他真是愚钝不堪,杨则鸣在心中无限
懊悔,几乎想抡拳捶打自己。
他这段时间无一日安枕,不仅是山中环境艰险,也是因为他每一次阖眼,徐二温热的身体在
他怀中渐冷的画面就浮现眼前。真是奇怪,当日他从后面接住了徐二,只看见了他的侧脸和
肩颈的伤。这几日的梦魇中,却像是个旁观者,看着自己抱住徐二的画面。
是徐二在紧要关头救下自己,挡了这么一劫。但他却直到人死后这么久,才终于明白自己懵
懂的情意──徐二也是如此吗?杨则鸣焦急地回忆过往,仅仅数月而已,为何当时在黄家村
的初见、行伍时的朝暮,都已这么模糊?他懊恼于自己的后知后觉,仓皇地想要抓住一切,
一切却都如逝水东流。
徐二……他和自己究竟有没有相同的心意?杨则鸣在一番搜索枯肠后自嘲地笑了笑,徐二是
对他很好,但怎么看也都不是出于私情。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都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东西,
又是个男人,何德何能让对方生出旁的心思?
但无论如何,杨则鸣心道,他已认定徐二,此生不会再有所更改。即使他对自己不是出于情
爱,一个人付出了性命,用一生来还也是天经地义。
他突然想起一件,分明如此重要、如此显然,却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了的事──
“徐二,这不是他的本名吧?”
此话一出,姜文秀不明白为何杨则鸣突然问起这个,赵刃却是懂得的。
“徐成瑾,他叫徐成瑾。”
成瑾。杨则鸣额上青筋猛然暴起,他竭力忍耐著胸中剧烈的闷痛,艰涩地答:“知道了。”
姜文秀愣愣地看着杨则鸣自行艰难地出了房门,这才将疑惑的视线转向赵刃:“杨小将军这
是什么意思?”
赵刃却是受到了感染一般,难得垂着眼伤感道:“文秀,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们幸运的。”
姜文秀拉着赵刃的手猛地收紧了。他原以为徐二留在苍塘山上辅佐大将军,但眼前赵刃神情
中的哀恸却不似如此。
他颤声问:“为何这样说?他为何问起徐二原先的名字?”
赵刃不敢回答,他回握住姜文秀的手,将他拉进怀里抱住了,才低声道:“出来打仗,本就
会死人的。文秀,你、你别太伤心了。”
姜文秀的胸腔猛然紧缩,他浑身都绷紧了也喘不上气,斗大的泪珠涌出眼眶。他本来就消瘦
,此刻胀红了脸,一副随时会厥过去的模样吓坏了赵刃。
姜文秀今天本来就劳心伤神,赵刃怕他得知徐二的死讯过于伤心,本就不敢提,此刻更是手
忙脚乱地替他拍背擦脸,姜文秀望着他哭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刃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回想起杨则鸣在山洞里醒来那天,也是哭得那样伤心。身边的人知
道徐二死了,都会哭上一把,好像唯独自己无法这样敞开了哭。
徐二的死如一根刺扎在他心底,他日夜都痛,但哭不出来。表面上看着冷血,甚至不去想不
去提,但他心里清楚,他反而是那个不愿意承认徐二的死的人。
隔日再相见时,杨则鸣俨然已收拾好了心情。也不知他怎么将情绪收起的,但虽然他神情无
异,眼下仍带着明显的黑青。
他的轮椅太过招眼,不便离开客栈,于是姜文秀便让他们在房中等待,自己神神秘秘地出门
去了。片刻后,他带着一名乞儿模样的少年出现。
杨则鸣和赵刃见了,都不禁又惊又喜:“陈雄!”
“将军,大哥。”陈雄在陪姜文秀演戏引开守城士兵时便已知道他们还活着的事,因此神情
倒显得冷静,只在得知徐二身亡时连连抹眼。
“陈雄自从下山后,便一直留在黔州兵舍,幸而大火当夜他不在,侥幸逃过一劫。”姜文秀
解释完,便道:“就让他来说明黔州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吧。”
陈雄坐在桌边,将这段时间的见闻说给杨则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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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因为突然不确定这个词是后来才有的近现代词汇还是有什么典故,所以查了一下。
教育部辞典:“顺应自然之理,安于处境,乐观而不忧伤。《孟子.梁惠王下》:‘以大事
小者,乐天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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