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野马先生的北极星 (下)

楼主: goldenink (没有画面)   2024-04-18 02:15:31
  那天晚上,我又去了那家音乐品味很烂、酒又难喝的夜店。
  人生在世,总有几个虽然没水准,绝交又可惜的损友,查尔斯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狮子Beta,脑子跟脾气都不算好,身为不受宠的富二代能挥霍的财产也很有
限。唯一的优点是够傻。看他做蠢事会让人觉得活着还有一点乐趣。
  于是,在他哀求半小时,连“就当帮我提前过生日”这种借口都搬出来后,我心不甘
情不愿再踏进那家店。因为他是那家烂店的大股东。
  我到的时候,查尔斯已经半醉,带着一包厢男男女女飞禽走兽,又哭又笑,活像嗑嗨
了。可能真的有嗑。
  我扔下所谓的生日礼物要走,醉眼迷濛的查尔斯没看见我,倒是别人发现了。
  那是在工作场合见过几次的刺青师,一位五色鸟Beta男性。印象中还算谈得来。
  我俩达成共识,转移阵地。
  灯光美气氛佳的钢琴酒吧很适合让人在几杯薄酒下肚后,发生点浪漫故事。只是我
刚失恋,没心情。
  性致勃勃的五色鸟没翻脸,晃着彩色调酒建议:“不然,我帮你刺点什么当纪念?”
  我盯着他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六颜五色的衬衫,想起的不是他在热带雨林的同类,而是
路堤斯半透明的白发。从第一次见面乱糟糟地半遮眼睛、后来被打理整齐精心设计、再因
为繁重工作和巨大压力干枯失色……到最后一次见面,因为我每一次动作,一次次擦过白
里透红的脸颊,亮得像让人雪盲的白光。
  五色鸟仰头干杯,把空杯砸上桌面,“免费!免费总可以吧?有机会拥有大师杰作,
还需要考虑吗?!”
  我扯扯嘴角,拿冰块快融光的威士忌跟他碰杯,“好啊。我想好要刺什么了。”
  或许是他的工作室太好睡,等我从刺青椅上醒来,已是天亮。隐隐刺痛的刺青完成,
他留下纸条,出门工作去了。
  下午回家,我收到两封邮件。
  一封来自薰衣草供货商,通知我已经进货;另一封来自我向往很久的国际生态研究团
队,通知我入选年度计画的随行摄影师。
  为了争取这个机会,我花了很多时间心力,几乎把所有人脉都用上,作梦都梦到我接
到通知,抱着小白熊转圈欢呼。如今美梦成真,我盯着萤幕上的通知信,反而没想像中的
狂喜。
  我决定先去买薰衣草做饼干面团。
  这个配方非常好操作,只要把所有材料倒进钢盆搅拌均匀,就成功一半。整理面团
时,薰衣草和奶油的香气交融,闻起来芬芳甜美,揉起来纾压治愈。
  礼拜一下午,我跟贝蒂约在经纪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看见桌上的大型保冷袋,博美狗小姐瞬间往后紧贴沙发椅背,“丑话先说!所有粉丝
礼物都要经过安全检查,不能走后门!”
  “这不是粉丝礼物。”我喝了一口冒着烟的美式,觉得味道还不如玛莎拉蒂办公室的
免费咖啡。放下瓷杯,我说:“这是要给路堤斯的饼干,一年份。”
  “一年份?!”贝蒂瞪直眼睛,“那么多一定会放到坏掉呀!多浪费!”
  “……有个私人问题,我一直想请教妳。”
  “好啊,你问。”
  “妳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我试图委婉,然后放弃。“妳不像玛莎拉蒂会用
的人。”
  博美狗小姐瘪嘴想了想,“你是想说,我那么吵又那么笨,凭什么能当你家大明星的
助理,对吗?”
  “我没这么说。”
  贝蒂指着我的鼻子,“但你这么想!”
  我耸耸肩,又喝了一口难喝的咖啡。
  “告诉你也没关系。”话虽如此,博美狗助理仍调小音量,“我是玛莎拉蒂她老婆的
同事的亲戚的小孩。”
  “……刚刚谁说不能走后门?”
  “这是两回事!”贝蒂小姐抬头挺胸,“我是笔试和面试都合格录取的正式员工!”
  我拿出一个纸袋摆在桌上,“这是妳借我的牛仔外套,我送洗拿回来了。没害妳这个
正式员工被骂吧?”
  “为什么我会被骂?”
  “……这不是妳从公司服装间拿的衣服吗?”
  “我哪敢啊!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他……”活泼到有点剽悍的博美狗小姐悄悄红了
脸,“他喜欢我穿他的外套。”
  “……好的,谢谢招待。”万万没想到我有被强塞狗粮的一天。
  “什么?”
  “没事,总之谢谢妳。”我从外套口袋掏出两张纸,又说:“我要出门一年,所以提
前做好饼干面团,冷冻放半年没问题。当然,如果妳目测就发现异状,不要犹豫马上丢
掉。要怎么解冻、怎么烤,上面写得很清楚。配方跟原料供应商的资料在第二页,后半年
的份量就照着做。妳先看看,有没有哪边不懂。”
  她接过那两张有说明还附插图的A4纸,看都没看,“出门一年?别骗我!你不要想不
开啊!你们、你们还是可以……”
  虽然很吵很笨,却很善良。我对这种人向来没什么办法。
  我抬手制止她的误会,“我很好,是要出国工作。”
  “噢……”她松了一口气,捧著猫耳马克杯,喝了一口草莓奶茶压惊,又问:“你要
去哪里呀?”
  我给出一个很潇洒的答案:“天涯海角。”
  她瘪瘪嘴,没再追问,专心看起那份说明书。
  过了一阵子,她抬起头,表情跟我当年唸物理的时候一样。“看起来好复杂,我怕我
搞砸。”
  “烘焙是科学。妳只要照着食谱操作,就不会搞砸。如果真的不会,可以去找专业烘
焙师帮忙。”我想起提供配方的烘焙师所言,转述安慰她:“这作法超简单,连狗都
会。”
  博美狗小姐汪汪叫:“你是不是看不起狗的智商?!”
  为了赔罪,我赶紧加点一杯她喜欢的草莓奶茶。
  下午休息时间结束,刚出院的路堤斯要为演唱会闭关练舞,助理小姐也得陪同。
  东西很重,我开车送贝蒂回公司。我透过摇下的车窗,目送她抱着巨大保冰袋走进正
门的背影。
  我不确定这趟出去是否能平安回来,这类行程常有意外。就算平安,没拍到想要的画
面,逾期也是常态。我更不愿承认的是,或许不用一年,只要路堤斯忘记我,自然不用像
个毒瘾患者靠薰衣草饼干的香气续命。
  要关上车窗时,我听见路堤斯的歌声。
  声音来自附近的年轻男女,其中一人用手机播放他的最新单曲MV。
  “要死!耳朵要怀孕了……”
  “啊啊啊!这个扭腰!太色了!好想上烂他!”
  “穿成这样根本犯规!可恶!”
  我关上车窗,踩油门加速离开,以免不小心把那群变态粉丝撞去异世界。
  类似经验不是没有。市区大型电子看板不间断播放他的广告、走在路上听人们讨论他
的新专辑,比较收藏品和追星场次、就连去商场买东西,他代言的商品也摆在最显眼的位
置。
  铺天盖地,无所遁逃。尽管,我从没想要逃,回到家还主动打开电视和电脑,只要跟
他相关的节目,不管首播还是重播都不错过。
  我看着手背上反复发炎还没痊愈的刺青,从冰箱拿了一罐偶尔才喝的可乐。原因无
他,这是路堤斯的代言。
  瓶身图案是量身打造的独家款:抱着可乐瓶的小北极熊,右下角有他的签名和熊爪
印。因为买整箱随机赠送演唱会VIP门票,这样的可乐罐在我家堆了十几箱。
  我没有一箱箱拆开检查是否中奖,因为演唱会日期就落在出国日期的后一天。
  去不成也无所谓,每天一罐可乐更像某种仪式。虽然不能让医生远离我,但喝着喜欢
的人喜欢的饮料,让我有离他近一点的错觉。
  我没把航班时间告诉任何人,要去机场前,接到查尔斯的电话,说有非常重要的事。
  他在十五分钟内赶到我家。
  虽然外表正常,但一拿下墨镜,明显狂欢到早上的浮肿双眼就出卖了他。
  “你来干么?”我提醒他:“我赶着去机场。”
  “我知道。就你常说的那个超有名研究团队嘛!常去拍火山啊深海的那个。”查尔斯
的发型被他抓成一团乱糟糟的金毛球,“我是想跟你说、那个……我……”
  我警觉退后一大步,“闭嘴,我不喜欢你这款。”
  “我才不喜欢你!”查尔斯狮吼一声,“一激动就流血,想吓死谁!”
  “……就有人不会被吓到。”
  “他的心脏一定很大颗。”
  北极熊的心脏再大颗,也塞不进一匹汗血马吧?
  成功把自己搞忧郁,我厌世地问:“你到底来干么?没事的话,我要出门了。”
  查尔斯低吼一声,随即紧抓我的双手,注视着我,“绑架北极熊犯法。答应我,别做
傻事。”
  我很傻地张大嘴,“……啊?”
  他反应过来,连忙放开我的手,甚至掏出手帕擦了擦。
  “喂!”我瞪他,“我还没嫌你浑身酒臭。”
  “抱歉啊兄弟,我这辈子只跟香香软软的Omega握手。”
  明明狮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为什么我现在一个字都听不懂?
  “查尔斯,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大清早不抱着香香软软的Omega睡觉,跑
来找我这个臭臭硬硬的Beta吗?”
  “还不是因为你!”狮子Beta恶狠狠地说:“你不是因为失恋打击太大,决定去绑一
只北极熊回来养吗?”
  如果可以,我很想打开这头蠢狮子的脑袋瓜,看里面是进水淹坏掉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压了压激动到炸出来的马耳朵和马尾巴,试图平静地开口:“请问,是谁跟你说
的?”
  “你自己啊!”查尔斯拿出手机,点开社交平台,滑到我昨天半夜发的照片。
  那是一张可乐罐上的小白熊特写,照片说明只有五个字:我可以养你。
  谜底终于解开,凶手竟是我自己。
  我抹了抹脸,不想跟查尔斯解释前因后果,硬梆梆地告诉他:“你误会了。”
  “误会?”他皱着脸,“所以,你没有要去北极抓熊?”
  “我要去北极,但是为了工作。”我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可以去赶飞机了吗?查
尔斯警官。”
  查尔斯一秒转身开门,“走吧,我的车比较快。”
  坐上他那辆骚包的王者黄敞篷跑车时,我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查尔斯应该可以跟贝蒂
当好朋友。
  我先搭机去跟其他人会合,花几天整理装备做最后确认,三十多人的大队才浩浩荡荡
踏上前往北极的征途。
  抵达第一天就碰到气象报告都没观察到的暴风雪。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不好的
开始呢?
  预感成真。我们烧光经费,连研究成员自掏腰包的部分都用尽,在一年三个月之后带
著只有进度六成的研究成果,离开拜人类之赐冰雪渐融的世界尽头,重回人间。
  除了几项研究收获,最幸运的还是此行所有人员全数平安。没人在冰原坠机、失足掉
进冰洞或严寒失温必须截肢。当然,轻微的冻伤冻疮免不了。
  至于传说中被北极熊威胁生命的状况,更是没有。
  虽然我确实见过一只北极熊,但相较下,人类的我更像威胁。
  那是个邻近极圈的小镇,我跟两个伙伴买完补给物资要回基地,其中一人发现不知道
从哪里出现的牠,站在深黑岩石后,远远盯着我们。
  我们不敢乱动,站在车边跟牠对望将近一个小时,直到牠转身离去。
  我看着牠脚步虚浮地往海边走去,几年前还存在的冰山此时早就崩解,海面只余碎
冰。牠站在岸边片刻,随即潜入海里,往前游,一直一直游。
  我不知道牠要游多久才能找到可供立足的浮冰,只能抓紧相机,尽力保存牠的身影。
  等我拍完,察觉到身边太安静,才发现两个伙伴都在落泪。
  在那瞬间,我万分想念我的小北极熊。尽管他从不曾属于我。
  回国后,我除了惯例发邮件跟不知道在哪国救苦救难的父母报平安,第一通电话就是
打给玛莎拉蒂。
  因为地处偏远资源有限,加上刻意保持距离,这一年三个月里,我只跟玛莎拉蒂通过
三次邮件,都是简单问候的生存通知。
  她的回信永远是“大家都好,自己保重”八个字。要不是信得过她的为人,我都要怀
疑是助理复制贴上的讯息。
  我没有特地打听谁的消息,玛莎拉蒂也没提,“大家”两字已解答一切。
  尽管我没看到人还是放不下心。
  白雪冰封的极地像时间暂停的场域,我站在经纪公司门口看着往来行人,有种刚刚才
跟贝蒂喝完咖啡,把冷冻面团交给她的错乱感。
  我拿起手机要拨号,门口新增的两面巨大电子看板在此时出现路堤斯的脸。招牌白发
柔顺闪亮,贴在轮廓更加俊朗的脸庞。他又长大了些,十九岁了。
  他穿着西装式高中制服,坐在窗边看书,阳光从外头照进,映亮侧脸──乍看是校草
专用的分镜,下一秒,他就在天台被两方人马包围,挥拳踢腿宛如武林高手。
  在这部叫做<Summer’s ice cream>的校园偶像剧里,路堤斯不同以往青春活泼的偶
像人设,演起伪装不良少年整天打架闹事,当面欺负女主角又暗地守护她的资优生大少
爷。
  冲突要素堆满,反差标签贴满,总有一款能爆红。
  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片不知道公开多久,每次播出还是能吸引路人驻足。
  我就握着手机站在那里看了一下午。
  看着看着,甚至觉得<Summer’s ice cream>这剧名也没很烂。对的时间,错的人。
路堤斯这只意外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小北极熊,何尝不是我心心念念,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它
融化的冰淇淋?
  我正要收起手机离开,看见萤幕亮着。桌布仍是路堤斯折给我的那颗纸星星。上头有
一条通话时间9秒的纪录。大概是不小心拨出,接通后对方没听到回应,挂断了。
  同时还有一封新讯息。
  点开是一张照片,白发少年戴着棒球帽遮了半张脸,歪在保母车后座打瞌睡,身上的
毛毯绣著朝人招手的小白熊,像是粉丝礼物。原来是很久之前说好的偷拍照。
  我先保存照片,才去看玛莎拉蒂的文字讯息:现在不用抱着饼干盒睡了。
  我把那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一年三个月过去,就算再依赖记忆中的香气,为了活下去,总会找到替代品。
  为了活下去。
  微风吹来,我仰头望天。
  被周遭水泥大厦框在中间的天空很蓝,圆滚滚的云朵就像一只躲在冰山后的小白熊,
藏一半露一半,让人不自觉微笑。
  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演戏需要很多钱的小朋友,如今成为演员,成为无数人迷恋的大
明星了。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吗?
  我开始认真工作,跟之前忙着单恋又忙着失恋而推掉商业拍摄工作的窗口联络,在查
尔斯再三催促下,也恢复了夜生活。虽然我觉得看他喝酒发疯干蠢事比到处搭讪找人过夜
有趣太多。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今年春天,我第一次举办摄影展,算是给过去三十五年一个交代。尽管我也不知道能
交代什么。
  为了宣传,向来低调不受访的我为了绿头鸭编辑日渐稀疏的发量着想,勉强接受一家
老牌报社的专访。
  采访约在一家最近很红的咖啡店。红的不是咖啡多好喝,而是热带雨林的造景装潢怎
么拍怎么美。对方特地跟店家协调,腾出营业前一个小时给我们。
  采访者是一位犀牛Beta男士,名叫奥迪。他穿着灰色衬衫戴无框眼睛,看起来很斯
文,确实很像艺文记者。
  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天气和咖啡馆装潢开始聊,边聊边拍几张照片,才正式开始。
  奥迪问起被我印在介绍册封面以及摆在展场正中间的那张照片。
  “我个人非常喜欢这幅作品。虽然只有北极熊的背影,但牠面对茫茫大海的身影,那
种无处可去的绝望真的让人很痛心。”奥迪顿了顿,“我注意到您将作品命名为
‘Lotus’。我很好奇,这是指英文的莲花,或是有其他含意呢?”
  虽然看过访纲,但当面被问到这问题,我还是很难第一时间作答。
  我礼貌微笑,把球丢回去,“你觉得呢?”
  “猜错的话,请不要笑我。”奥迪在镜片后的双眼微弯,“我猜是莲花。清香圣洁的
形象,跟您镜头下的北极熊很像。”
  “其实是跑车。”我一脸认真,“我非常喜欢他家的车,但真的买不起。我想,如果
这次展览有赚钱,搞不好可以先买一扇车门,所以才把那张最喜欢的照片取作‘Lotus’,
算是自我激励吧。”
  犀牛Beta的脸色跟他的衬衫一样灰。
  “您……开玩笑的吧?”
  我笑而不答,他只好尬笑两声,“不管您是不是开玩笑,这确实很有话题性,我连小
标都想好了。”
  又聊几个问题,奥迪问到影响我最深的人。
  这个问题简单很多。
  “是我父亲。他是个……算慈善家吗?”我笑了笑,“他从高中开始就参加NGO全世界
跑,哪边有天灾人祸就往哪边去。小时候,我一年能见到他的机会只有过年,而且还要祈
祷没有意外,不然年夜饭吃一半,红包还没给,就接到电话拎着行李箱出门了。”
  “听起来,您的父亲积欠您很多压岁钱?”奥迪开玩笑道。
  “加上利息够我再买一扇车门。”我说。
  奥迪笑瞇了眼,追问:“所以他影响您最多的部分,在哪方面呢?”
  “待人处事吧。”我模糊地回应。“有一年我生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硬是打越洋
电话叫他回来帮我庆生。他跟我道歉,说他在的地方发生水灾,很多人受伤生病,他得留
在那里帮忙。”
  “您那时多大?”
  “是……小四吧。”我不太确定。“反正就还小,在电话里大哭大闹,跟他说我也很
需要他。他跟我说,我还有家可以住,还有母亲陪,但那些小朋友没有。如果他留在那
里,搞不好可以改变某一个,甚至很多个小朋友的人生。”
  “这是您大学选择社工系的原因吗?”显然有先做功课的奥迪追问。
  “是啊。”我回想当初选系时,父亲说的话。“他跟我说:‘即使一点点也好,试着
改变别人的人生看看?’当时听了觉得很厉害,现在想想,其实满傲慢的。”
  犀牛Beta没接话,等我往下说。
  “但我真的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没那么多爱心,大三就休学了。”
  “只差一年,没念完不可惜吗?”
  “没兴趣的东西再怎么坚持,还是没兴趣。这样讲满冷血的,但我确实这样想。”
  我喝了一口冰美式,发现味道比经纪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还糟,拿待客白开水漱了漱
口,也没法冲掉焦苦又带消毒水味的怪味。
  奥迪担心地问:“您还好吗?”
  我指向眼前的咖啡,皱着脸摇头。他又笑了。
  “您要换一杯饮料吗?还是,我们换个地方?”
  “不用麻烦。差不多了吧?”
  犀牛Beta看向手机上的采访大纲,“还剩几个问题。但我想先知道,您踏遍五大洲,
去年还去了北极,拍过无数野生动物。作品参加许多次慈善义卖,就连这次摄影展也宣布
将所得全数捐给动保团体,但您却自认是个不够善良、没有爱心的人吗?”
  “这不冲突。”我说:“我不喜欢人类,但我喜欢动物。”
  犀牛Beta无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这个临时提问可能有点冒犯,您可以不答。”
  “请说。”
  “据我所知,您会担任摄影展的假日导览。这种需要与人交际甚至应酬讨好的场合,
对您而言,是否是一种负担呢?”
  我想了想,回答他:“如果是几年前,我完全不考虑办展。”
  “那在这几年中,什么改变了您呢?”
  “什么改变了我?”我复诵著,悠悠地说:“很多啊。经历的事、遇见的人……真要
说的话,是爱吧。”
  “爱?!”
  没想到斯文内敛的犀牛Beta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
  奥迪很快收拾好情绪,“是……您喜欢的人,改变了您吗?”
  我习惯性看向手背上已痊愈的刺青,“是啊。我想为他做一点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
用。”
  “冒昧请教,对方是动保相关人士吗?”
  我哈哈大笑,“完全不是,完全没关系。”
  “呃……那是因为?”
  我竖起食指画了个圈,“虽然我不是蝴蝶,无法造成龙卷风,但希望能带来一阵微
风,让善意在这个小小的地球村循环。”我笑了笑,“或许,我最终没逃过我父亲的诅
咒。”
  关于妄想去改变别人的人生这件事。
  犀牛Beta没说话,举起咖啡杯朝我致意,低头喝了一口,而后露出跟我一样想要叩问
生命本质的沉痛表情。
  我把他面前的水杯推给他。
  奥迪喝光白开水,长叹一口气,有点劫后余生的味道。
  “……非常感谢您今天接受我的采访。”
  这份谢意我受之有愧,因为回答不全然真心。
  什么善意的循环都是鬼扯。这回愿意办展,不过是想把事闹大,让更多人看到。如果
也能让他看到就好了。
  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我是个摄影师。一个致力于纪录真实与美好,却没为他拍过一
张照片的摄影师。
  离开前,奥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方便聊聊,您手上的刺青吗?我注意到您以前的
照片,没有这个刺青。”
  “这也是临时提问?”
  犀牛Beta推了推无框眼镜,微微一笑,“这是我的私人提问。”
  “那么,我也以私人身分回答你。”我跟着微笑,“谢谢你。”
  犀牛Beta没掩饰他的失落,“一点机会都没有?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啡很好喝的
店。”
  “抱歉。”我举起手,将右手背亮给对方看,“他在这里。”
  离开那间热带雨林咖啡店时,走在斑马线上的我为了闪避闯红灯赶投胎的汽车,跌了
一跤。感谢遗传的优异运动神经,只有手脚擦破皮,但口袋里的手机却摔飞出去。
  我在路人的搀扶下走到路边,遥望被后续车辆来回辗压的手机残骸,觉得是个大凶之
兆。
  回家后,我用座机打给编辑,让他作好心理准备,访问可能被抽掉或变成负面宣传。
  “为什么?”
  似乎在会议中偷接电话的绿头鸭Beta问我。
  “因为我拒绝人家的求爱。”
  “什──么?!”
  我赶在他呱呱大叫之前挂上电话,拔掉电话线。世界安静了。
  一周后专访刊出,没被抽掉也没被扭曲,除了删除我提到喜欢的人那段,以及那张我
拿着相机对镜头拍摄的照片选的有点丑──不排除绿头鸭背着我背着葱私下去赔罪的功
劳。
  见报这天刚好是一年一度的戏剧金桂奖颁奖典礼。头一次演戏的路堤斯虽然没入围演
技项目,但凭著那个假不良少年真资优生大少爷的角色入围人气奖,确定会出席。
  星光大道五点开始,考虑到路堤斯的高人气会在中后段才出现,我还有时间洗澡吃晚
饭。
  现在四点五十分,叫外送还来得及。
  电话挂上不到十分钟,门铃响了。
  洗到一半的我来不及擦头发,随便抓过衣服套上,就赶去开门。
  来人不是外送员。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种被负心汉抛弃的台词为什么会出现在当红偶像的嘴里?
  路堤斯戴着镶钻大墨镜,招牌白发串上彩色宝石珠编成细辫,绑成公主头。花朵钻石
耳饰跟颈饰是国际珠宝品牌的最新创作系列,跟抹上银色亮粉的眼妆呼应。身上的印花订
制西装来自这几年风靡各大时装周的设计师品牌,内搭上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锁骨,
布料薄可透光,几乎能见到肉色……我不敢再往下看。
  “我、你……那个……”
  傍晚时分,走廊传来住户返家的人声。
  几乎当机的我只知道先把这个闪亮亮的大明星藏起来。我右手抓着门把,左手直接揽
过路堤斯的肩膀,把他拉进门。
  他长高好多。之前还不到我的肩膀,现在只矮我半个头而已了。
  屋内没人说话,电视传来星光大道即将开始的宣告声。
  我如梦初醒。
  “都五点了!你不是要走红毯?”
  看他这样子,明显做完造型,就等著前往会场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堤斯摘下墨镜,挺直背脊堵在我眼前,把问题又问一遍:“你、为、什、么、不、
接、我、电、话?”
  这问题问得很好,答案也有很多种,但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喉头干哑地回答
他最想听到的答案:“手机摔坏,没买新的。”
  “……喔。”
  然后呢?他就站着不动了。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我还没开口,路堤斯拿出手机直接关机。还是那款便宜的小学
生手机,居然没换。
  我指向电视机,“大明星,你不走红毯了吗?”
  大明星还没走红毯,先踏上我家地毯。他走到桌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不用一直提醒我时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他让我很陌生。我不禁呛他:“最喜欢看表的人,明明是你。”
  路堤斯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他拉起西装袖口,把洁白细瘦的手腕亮
给我看。
  “我听你的话把手表丢了,你看。”
  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叫你把手表丢掉?”
  “你能不能有一天,哪怕一个晚上,丢掉手表、丢掉规定,放心吃饱,好好睡一
觉?”路堤斯拿出演员背台词的功力,重现我自己都忘记的话。“因为要来找你,我连厂
商赞助的表都丢了。”
  “丢了……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放在保险箱吗?”
  “没必要。”路堤斯说:“一百多万的基本款而已,我放在公司梳妆室了。”
  我默默咀嚼“而已”两个字。
  可能是我的分心触怒这些年永远是目光焦点的全民偶像,路堤斯扯着我半溼的居家上
衣正想说话,随即像被烫伤般,火速缩手。
  我瞇眼看向他,没吭声。
  “……你不要生气。”大明星随即放低姿态。
  我把自己摔进沙发。“我没生气。我只是搞不懂你怎么来的?贝蒂呢?还有,你怎么
知道我住这里?”
  路堤斯跟着坐下,不敢靠近,维持一个人的安全距离。
  他按照顺序回答:“我开车来的,我有驾照。贝蒂不知道,我叫她去买咖啡了。住址
是我问查尔斯的,你不要怪他。”
  “查、你怎么会认识那头蠢狮子?你知不知道──”那家伙的下半身根本没节操!我
及时咬住舌尖,不想在小朋友面前讲这个。
  “知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我假装无事发生,“你们怎么认识的?”
  路堤斯小心挪近一点,观察我的脸色,“一两年前的酒会上吧。我也忘了。他说他是
你的生死之交,讲了很多你的事,我就跟他交换电话,有空会联络。”
  一头狮子跟一匹马只有食物链上的你生我死,哪来的生死之交?我不想浪费时间谴责
狮子的语文程度,感觉血压飙高,紧张地问:“你跟他单独见过面吗?他有没有对你……
不礼貌?”
  毕竟,不管正面反面还是上面下面看来,路堤斯都是查尔斯最喜欢的那种,香香软软
的Omega。
  路堤斯摇头,“没空。打电话或传讯息而已,都在讲你的事。”
  飙高的血压瞬间回归正常值,“我的什么事?”
  路堤斯抿嘴一笑,“很多啊。他真的是你的好朋友,给我好多你以前的照片。你国中
的时候好凶喔。”
  想起学生时代的黑历史,我突然不想往下问了。
  路堤斯看我没说话,又偷偷往这边挪一点。
  他仰起头,用那种跟几年前一样的天真神情看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问?”
  入围人气奖的演员收起方才的天真,平静地说:“我下午化妆的时候,看到你的专
访。你说这几年是爱改变了你,手上出现我没见过的刺青。”
  大半年没抽,以为已经戒菸成功的我,猛烈地需要尼古丁的安抚。
  我搓了搓手指,路堤斯的视线随着动作,落在我的右手背上。
  “白色的星星……是他的名字,还是他喜欢的东西?”
  白色刺青很罕见也不好刺。五色鸟先生自诩刺青大师,为求表现,用黑色、银色和白
色三种颜色描边,上完色不满意又打了阴影,费时费力刺到我睡着,也导致后续养了好久
才痊愈。
  如今,那个原因本人问我为什么,我该怎么答?
  “大明星,你现在是用什么身分问我的?”
  路堤斯想都没想就回:“喜欢你的人。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你很久的人。”
  我扯扯嘴角,跟他拉开距离,“你不喜欢我。你拒绝我了,而且不只一次,记得
吗?”
  “我没有!”
  “你有。”我数给他听,“在海鲜餐厅,你说我不喜欢你,叫我不要管你。提前发情
的时候,你叫我留下衣服就走,说再也不想看到我。最后是你出院后打电话来,说你不跟
我走,你自己一个人会好好的,然后就挂我电话。”
  讲到最后我甚至有点哽噎。
  为了缓和情绪,我故意说:“至少三次。不是我自夸,我这辈子还没被同一个人拒绝
这么多次。向来只有我拒绝别人的份。”
  路堤斯开始发抖,咬著唇迟迟没说话。
  我想起他之前把嘴唇咬流血的画面,伸手去拉他,“别咬,会流血。你等一下还要去
颁奖典礼。”
  他如我所愿地张嘴,一口咬在我右手背的刺青上。
  这辈子没被熊咬过的我痛到飙汗。血汗沿着额际流下,滑过眼角。
  我看着他头上冒出久违的熊耳朵。好像自从他单飞出道,那对软绵绵的熊耳朵就不再
出现在大众眼前。
  搞不好只有我有缘得见,出手揉过。
  想到这里,我没能抵抗诱惑,用没被咬住的左手轻轻捏了一下。
  “呜、啊……”
  看来这真是他的敏感带,哪怕在盛怒中。
  他松口,瞪着我的双眼泛红。
  “我一直很喜欢你……但你……连我的演唱会都不来看。我留了VIP票给你,等了你一
整晚。”当红偶像控诉著。
  我隐约想起贝蒂问过我要不要带朋友去看演唱会,我怕自己冲上台把人绑回家,牙一
咬就拒绝了。一年多后,回力镖飞回来,砸得我头昏。
  我按著晕眩的头,耐心安抚路堤斯,“那是因为我要出国工作。虽然没办法看现场,
但演唱会的周边我全买了,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
  “就算是这样……说好只去一年,结果一年三个月才回来。回来后,就像把我忘记一
样,连饼干都不做给我吃了……还说你没有喜欢别人!”
  “那是因为──”想到玛莎拉蒂传的那张照片和说明,我垮下双肩。事到如今还翻这
种旧帐,没意义。
  路堤斯继续指控:“我那么喜欢你,你却总是欺负我、让我伤心……”
  我没空理会被咬出半圈鲜血牙印的手伤,降下不久的血压又往上飙,比刚才更激动。
  “什么叫我欺负你让你伤心?我巴不得把你抱回家养,让你天天能吃饱睡好,开开心
心,疼你都来不及,哪可能欺负你!”
  “可是你身上总有别人的味道!”路堤斯抽了抽鼻子,仿佛又闻到回忆中的气味。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樱桃,后来在海鲜餐厅是百合。我第一次发情期去看我的时候是蜂
蜜。然后,我提前发情那次,穿着不知道是谁的布偶装,连把头套拿下来亲我一下都不愿
意……最后……”路堤斯吸了口气,颤抖著说:“我要你标记我,你也只肯用手指,根本
不想负责……”
  听到这里,我全身热血冲上脑袋,血压冲破标准值,理智线断线。
  我站起来朝他大吼:“那是因为我是Beta!是这辈子不可能标记你这个Omega的Beta!
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的Alpha抢走的Beta!你听懂了吗?!”
  “你骗人!”他也站起来,跟我对吼:“喜欢跟标记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健康教育怎么唸的?Omega只能跟──”
  “你才没唸书!”路堤斯打断我,“AO可以标记绑定,但他们的配对非常少。世界上
最多的还是Beta。AB、BO还有那么多Beta伴侣不能标记,但他们还是相爱、还是结婚、还
是过了一辈子啊!喜欢跟标记根本没有关系!笨蛋!”
  如果我在北极,经历刚才那阵熊吼,现在已经雪崩灭顶了吧。
  我揉揉余音嗡嗡回响的耳朵,抹去满头汗,用跟刚才互飙音量完全不同的冷静口气反
问:“那么,请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告诉玛莎拉蒂、告诉你成千上万的歌迷影迷变态粉
丝,你要跟我这样一个平凡愚蠢的Beta谈恋爱?”
  路堤斯拿过桌上的面纸盒,咻咻咻抽出好几张,要帮我擦脸。
  我知道他回答不了这问题,只能用动作转移焦点,免不了冷冰冰地说:“你说你不会
被吓到。”
  “不会吓到跟不会心疼是两回事。”他说完,把纸团丢进垃圾桶,扫了一眼我被他咬
得血淋淋的右手,又说:“我去拿毛巾。”
  “你刚刚说什么?”
  大明星很有耐心地重复:“我去拿毛巾,你等我一下。”
  “不是这句,前一句。”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一个字都不能少。”
  路堤斯歪头回想,用一种不知道是无奈还是纵容的表情看着我:“我说,不会吓到跟
不会心疼,是两回事。我会心疼你,因为我喜欢你。不管问几遍,我都会这样说。”
  不仅没少字,还爆字数大放送。要去哪里找那么温柔体贴的偶像?
  “……不用毛巾,你抱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偶像大人宛如神明下凡,闻声救苦有求必应。
  他环抱我的腰,侧过脸贴在我胸前。
  我盯着他一身华丽闪亮的造型,这才想起来要问:“衣服会不会弄脏?”
  他咕哝,“反正不会叫你洗。”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跟他抱在一起,最好被冻成冰雕,掉进某个深不见底的蓝色冰
洞,直到数百万年后人类都灭绝了,才被外星人发现。
  可惜不行。
  “……小熊。”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路堤斯,但他回得很快,很柔软。
  “嗯?”
  “你要不要跟我结婚?”我顾不得玛莎拉蒂的禁爱令,浑身发热地说:“不公开也没
关系,为了工作需要炒绯闻也无所谓,我只是想──”
  “你在胡说什么?”路堤斯推开我,看起来有点生气,“既然结婚当然要公开,要让
大家知道你是我的啊。什么叫为工作炒绯闻也无所谓?我有所谓!你也不可以无所谓!”
  “但你连恋爱都不能谈,万一结婚粉丝肯定会爆炸,接着就人气下滑变成过气艺人
了。”
  “那又怎样?”
  我发现我真的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
  知道我没听懂,路堤斯接着说:“我说过了,我喜欢演戏,因为很好玩。那跟谁都没
关系。你刚刚一直赶我去颁奖典礼也很奇怪。先不提这是网络票选的人气奖,就算是演技
奖,我演戏也不是为了得奖,没有一定要参加。”
  我用稀薄的理智追问他:“你就不担心你说要去又不去,身上这些赞助和代言会受影
响?万一被告违约要赔钱怎么办?搞不好最后被经纪公司解约又要怎么办?到时候,你哪
来的钱填你养父那个无底洞?”
  “要赔钱我就努力赚,解约我就自己开公司,从头做起跑龙套甚至去打工也没关系。
我这几年有存钱还有投资,没以前那么穷。”路堤斯显然早就计画好,“欠麦拉伦的抚养
金我也快还完了,之后会去申请终止收养,他跟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怎么觉得你很帅?”
  偶像大人轻哼一声,昂起高贵的头颅,“我本来就很帅。”
  我抬起没被咬伤的那只手,摸了摸路堤斯的头,小心不要碰到他敏感的熊耳朵。
  “你真的长大了。”
  “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笑了。“是啊,是大人了。”
  路堤斯突然解下钻石颈饰,随手丢在沙发上。我的目光跟着那个不知道标价后面要几
个零的昂贵饰品在沙发座垫弹起又落下,随即,下巴被人捏住。
  “别分心,看我。”偶像大人命令道。
  我收回目光,照办。
  “好,看你,然后?”
  他撕下后颈的抑制贴,转过身,把发红的腺体亮在我眼前。
  这不仅是北极熊的要害,更是一个Omega的致命弱点。
  “咬我。”
  看着那个肿胀如发炎伤口的位置,我碰都不敢碰,虚弱求饶:“小熊,别这样。”
  路堤斯没回头,连声音都有些冰凉。
  “你还不懂吗?我发情了。本来傍晚要补一针强效抑制剂,急着来找你就没打。现在
恶化成第二阶段,需要频繁的性行为才能缓解。”
  我受不了,遮住一边马耳朵,“不要讲那个词……”
  “哪个词?性行为?”突然降临的叛逆期让青年偶像开始展现他丰富的词汇量,“那
我说做爱?还是交配?或者你喜欢粗俗一点?比方说──”
  “闭嘴!”
  我摀住他的嘴,他伸舌舔上我的掌心,逼我收手。
  “……你从哪里学的?”
  他转身看我,“这种事不用学。喜欢你就够了。”
  单手掩耳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无奈,我抬起受伤的右手,还没遮住眼睛,就被他抓住手
腕。
  “告诉我,这个刺青是什么意思?”
  “……是你。”我闭上双眼,放弃挣扎。“你是我的北极星……不要让大人讲那么肉
麻的话!”
  他低声笑开,“嘿嘿,早说嘛。”
  冰凉的唇在下一秒贴上我的,黑暗中,我听到他说:“终于亲到你了,好开心。”
  我不敢睁眼,想永远这么睡下去。
  碎雪般的亲吻从唇间移到脸颊,而后是眼角。
  “别哭,我爱你。”呼风唤雨信众无数的偶像大人轻声哄。
  我闭眼没看见,不知道到底是谁哭。这种场合,有比哭泣更适合表达情感的动作。
  我抱了他。
  仰望许久的北极星在那一日降落在我怀里,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至于博美狗助理找不到人急得掉毛汪汪吠著不想活了,或是某些媒体批评路堤斯临时
缺席藐视主办单位践踏粉丝真心根本大头症云云,都是后话了。
END
作者: Osmanthustea (wendy)   2024-04-20 23:11:00
推推可爱又温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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