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野马先生的北极星 (上)

楼主: goldenink (没有画面)   2024-04-18 01:16:23
*与前作<猎豹先生的糖炒栗子>同一世界观,ABO+兽人。
人物有串场,剧情没影响。
*摄影师汗血马Beta x 新晋偶像北极熊Omega
微量擦边描写(有需要请再通知我改分级)
*给小金大大的噗浪点文
TAG:丢掉手表/第二阶段/停车位
台词:即使一点点也好,试着改变别人的人生
文笔逻辑剧情萌点etc 可能雷
都能接受再往下/
  凌晨三点半,我离开音乐品味很烂、酒又难喝的新开幕夜店,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走到停车位前,掏出车钥匙的我卡住了。
  一个白发少年倒在车边,神色迷离地喘息。
  被扯坏领口的纯白针织长袖被红酒泼溼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胸口两点,还有瘦到太明
显的肋骨线条。紧身长裤包裹两条快比我的手臂还细的长腿,连鞋子都只穿一只,露出青
筋凸起的脚背。
  附近停著好几辆价值等同移动豪宅的高级跑车,为什么对方会选择倒在这里,因为破
烂的老爷车让人想起乡下的老爷爷?
  提了提为猎艳特地换上的皮裤,我蹲下问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家伙。
  “嗨,你喜欢布丁吗?”
  这是Omega专用的求救暗号,只有被发情期终生折磨的Omega和我这种不受影响的Beta
知道。身为Omega的母亲从小教育我,虽然Beta闻不到Omega的味道,但只要看到状况不对
的Omega,一定要勇敢上前询问,避免憾事发生。
  少年动动头上雪白的绒毛圆耳朵,睁开被浏海遮了一半的眼睛,用比蚊子叫大一点的
音量回答:“我没有发情。”
  看来憾事没发生,只发生了窘事。“……那你需要帮忙吗?”
  “我……咕噜……”
  我笑出声。“吃消夜吗?我请客。”
  少年考虑几秒,开口点菜:“我想吃环斑海豹……没有的话,竖琴海豹也行。”
  白色圆耳朵不算明显特征,以至于我第一眼没反应过来,但他的菜单太有辨识度。一
般来说,像熊这种大型肉食动物,他们的兽人多半高大威猛,我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瘦弱
发抖像小白兔的少年跟地表最大肉食动物北极熊做连结。
  请消夜没问题,问题是,三更半夜去哪里找海豹,还指定种类?如果是企鹅,我倒认
识一只,但他调的酒太棒,我不忍心拿来喂熊。
  地下室通风不好,胸闷的我扶著膝盖起身,朝他伸手,“不好意思,我家只有干草。
或者,你愿意吃副食品?附近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速食店,虽然没有海豹,但有海鲜。”
  少年在我的手心嗅了嗅,像在确认什么。我保持动作,耐心等待。
  片刻后,对方指向我的额头,“你……流血了。”
  “嗯?”我摸向额际,指尖有一抹淡红水痕。我习惯性地解释:“我是汗血马,流汗
偏红色,常会吓到人,不好意思喔。”
  对方轻轻摇头,没有介意。
  “那你还想吃消夜吗?或是……”看他狼狈的模样,可能没有手机也没带钱包。“我
帮你打电话找人来接?”
  他抖抖圆耳朵,软绵绵地说:“我想吃肉。”
  在带小朋友去吃肉之前,得先遮掩他这身可能会害我被警察抓走的打扮。
  我到吉普车上翻出一件我很喜欢的棒球外套和一双皮革拖鞋给他。
  他穿上宽大的外套,长袖遮住半只手掌,看起来更小了。接着,他套上那双皮革拖
鞋。尺寸也稍大,只能将就。
  “……哈啾!”
  车还没锁,我从副驾驶座把面纸盒递给他。
  他没接,而是急忙摀住鼻子,连打好几个喷嚏才问:“你喜欢樱桃?”
  “樱桃?”我反应过来,“那是我……朋友的拖鞋,应该是他的味道。”看他急忙要
把鞋子脱下,我又说:“味道很重吗?不好意思,我没多余的鞋子。你先忍耐,等一下我
们去买鞋。”
  “不用。”小朋友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深吸一口气,瞇着眼说:“外套很香,我很
喜欢。”
  我不敢告诉他那件外套多久没洗,怀着微妙的歉疚感,带他走上地面叫车,前往速食
店。
  那顿消夜,北极熊小朋友吃了三个把生菜挑给我解决的炸虾堡、两个起士鳕鱼堡、两
份蝴蝶虾薯饼、三份辣味炸鸡腿,以及四碗玉米浓汤。
  在满桌食物以光速消失后,他拿起纸巾擦嘴,矜持地对我说:“谢谢。”
  我盯着他说话间露出的利齿问:“你……还要不要再吃点?”
  他眨眨眼,还没说话,兴奋抖动的熊耳朵已经作答。
  我指向餐盘上的广告纸,“要不要试试新口味的热狗堡?”
  于是,他又吃了三个热狗堡、一份肉酱薯条和一杯特大杯可乐。
  那是我第一次跟路堤斯吃饭。严格来说,是看他吃饭。
  路堤斯摸摸依旧平坦的肚子,发出一声长叹。
  “你有多久没吃饱了?”我忍不住问。
  路堤斯歪头想,“唔……半年多吧。”
  “半年多?!”
  我知道北极熊迫于无奈已经演化出吃一顿可以饿很多顿的超能力,但眼前的他只是个
发育中的孩子,不该受这种苦。
  他尴尬一笑,“麦拉伦说演员要瘦一点,才上相。而且我食量太大,他会被我吃
垮。”
  “方便问一下麦拉伦是谁吗?你的亲人?”
  少年脸上的笑容淡了。“是我的养父,也是我的经纪人。”
  他告诉我,麦拉伦捡到幼年被母亲抛弃的他,扶养长大。但也是这个麦拉伦叫他去陪
客户吃饭,结果客户吃饱开始脱他的衣服,他死命挣扎,才会鞋都来不及捡就逃出来。
  他逃到地下停车场,吐光整晚被灌的酒,难受到再也跑不动。之所以会停在我的车
边,是因为吉普车里有一股薰衣草香,让他想起小时候照顾他的邻居爷爷。土拨鼠爷爷家
的花园种满薰衣草,又香又美,他非常喜欢。
  那是我丢在车里当零食的薰衣草饼干,早知道刚刚就顺便送他。
  “你今年多大?怎么就有经纪人了?”他看起来应该在学校念书,而不是出来被客户
性骚扰。
  路堤斯说:“十六岁了。我想当演员,我想要很多钱。”
  “当演员很辛苦。”恰好认识几个演员的我试图说服他,“想赚大钱的话,有很多选
择。”
  “可是我喜欢演戏,很好玩。”
  既然是兴趣,而且是年轻人的兴趣,我也不便多说。“你说麦拉伦叫你去陪客户,那
他知道客户对你做的事吗?”
  “……知道吧。”随着回忆,路堤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送我去的时候有交代,千
万不能惹客户生气,不管客户做什么。”少年拿起吸管纸套边折边回答:“那时我没想那
么多……以为只要陪客户喝酒而已。”
  我看着在熊掌下变出来的纸星星,被他捏著,从天上缓缓降落,掉在我眼前。
  “送你。”路堤斯微笑,露出一边尖齿。
  我看着那颗不会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莫名心情很好,难得冒出来的马尾巴在身后愉悦
摆荡。
  我掏出手机拍下那颗纸星星,设成桌布,慎重地把礼物收进口袋。“谢谢你的礼物,
我会好好珍惜。”
  路堤斯却说:“不珍惜也没关系。”
  “嗯?”
  路堤斯没解释,他低头看表,铁灰色的金属表带圈在纤细的手腕上,很像手铐。
  他站起来,“四点多,我该回去了。”
  “你就这样回去,会不会被麦拉伦处罚?”我担心地看着他。
  路堤斯没我那么焦虑。“我有没有告诉你,麦拉伦是一只狮子兔Beta?他生气很吓
人,全身的毛都会炸起来。但也只是吓吓我而已,他不会揍我啦。”
  那是因为他打不过北极熊──我忍了忍,没把事实戳破。
  既然他暂时安全,我想到另一件事。
  “你的随身物品是不是还在那家店里?我帮你拿回来?”
  “我没有随身物品……”
  “手机、钱包、证件都没有?”我不相信。
  少年说:“我没有手机。钱和证件都是麦拉伦在管。”
  一瞬间,我认真考虑要不要报警。但也只有一瞬间。我知道他不会同意。
  “那你陪──”我实在很不想用这说法,改口道:“那你结束工作后,要怎么联络麦
拉伦?”
  我难以想像还有不使用手机的现代人。
  路堤斯为想像力贫乏的我解答:“麦拉伦说,可以跟柜台借电话。我们有在店里消
费,店员不会跟我收钱。”
  我想,如果有年度黑心和小气排行榜,狮子兔先生肯定能荣获双料冠军。
  他又低头看时间,“我真的该走了。五点十分有第一班公共汽车。”
  我简直无奈,“你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怎么坐公共汽车?”
  路堤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这是我偷偷存下来的,嘿嘿。”
  “我送你回去,好吗?”我尽量放柔声音,希望口气听起来不像变态怪叔叔。
  “不用啦。”刚才还傻傻跟陌生人走的少年拒绝道:“这里离公共汽车站很近,我走路很
快。”
  对陌生人有戒心是好事,我不再勉强,抽出几张钞票给他,“收好。如果等不到公
车,你可以坐出租车回家。”
  “我……”
  我搭上他单薄到过分的肩膀,轻轻一转,推他往店外走。“答应我,回家好好洗个
澡,把今晚的事情忘掉。起床之后,想办法离开那只狮子兔。他不是好人。”
  路堤斯没反驳我对养父的评价,而是停下脚步,回头问:“也要把你忘掉吗?”
  店外的天还没亮,深灰夹杂暗蓝,混沌暧昧。晨风带来一股类似冰雪的清新气息。
  我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你觉得呢?”
  路堤斯抿唇思考,我不忍为难他,找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认识的经纪人,一位大象Alpha女士,非常可靠。如果你碰到困难,可以找她
帮忙。”
  路堤斯接下名片道完谢,又问:“衣服跟鞋子要怎么还你?”
  我摆摆手,“不值钱的旧东西,不用还。回家小心。”
  我目送小朋友往公共汽车站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
  早晨的空气干净新鲜,我毫不犹豫点起一根菸制造污染。
  腐烂的大人就是这样。有些难以言说的惆怅,只能藉著自残或害人排解。
  小朋友很可爱,但,也就是小朋友。
  我没去确认路堤斯有没有跟那位经纪人联络,直到一年后。
  再见到他时,他顶着浓艳到男女莫辨的舞台妆,穿着比万花筒还花俏的表演服,跟
七、八个少年一起,在电视里随着音乐节奏朝镜头眨眼比爱心。
  即便如此,那头无法人工漂染的半透明白发和软绵绵的圆耳朵还是让我第一眼就认出
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气色比那晚好很多。
  傍晚刚下飞机,因为时差困得要死的我,把行李和工作一扔,窝进沙发花了快一小时
把从不感兴趣的男团选秀节目看完。
  原本只是打开电视当背景音,居然意外得到小朋友的消息,或许这就是天意。
  于是,我顺从天意,从软烂的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发讯息给那位经纪人打听消息。
  小朋友确实是她签下的艺人,却是在拿到名片半年多后才联络她。
  在空白的半年里,他是忙着对抗恶魔养父,必须接下让人难堪的工作,才能脱离火
坑;还是不敢相信半夜请他吃东西的怪叔叔,找了很多人碰了很多壁,才硬著头皮联络名
片上的另一个陌生人?
  自己吓自己,越吓越过瘾的我流下冷汗,抹出满手血。
  我不该丢下他一个人。
  我再度联络大经纪人,以送出国伴手礼为由,约她在经纪公司见面。等待回音的空
档,我拿出相机记忆卡插进电脑,逼自己专心处理工作照片。
  这次的拍摄地是热带岛国,丰富的雨林生态系闭着眼拍都好看。但我现在看着照片,
满脑子都是路堤斯是否会喜欢五彩斑斓的动物,又能否适应雨淋日晒,宛如蒸笼的气候。
  一周后,我来到经纪公司。
  那是个大晴天,天边堆叠的云朵像毛茸茸的熊耳朵,蓬松柔软,让人作梦都想捏一
把。
  玛莎拉蒂不愧是带出无数巨星的王牌经纪人,约下午两点,我在她的办公室喝完一杯
咖啡,又等了半小时才见到人。幸好咖啡的味道不错,勉强原谅她。
  收到那组垂涎已久的大象家族手工木雕,玛莎拉蒂非常开心,没戳破这明明不是热带
岛国的伴手礼,当场就把礼物放进陈列柜,跟天王天后送的奖牌和她的历年奖座摆在一
起。不枉我在仓库翻箱倒柜,忍痛割爱。
  知道我是为路堤斯而来,她在几句寒暄后,直接带我到练习生的舞蹈教室。
  透过玻璃墙,我一眼就在穿着各色运动服扭动的人群中认出他。
  电视之外的他长高不少,依然很瘦。
  “你们的伙食很差?”
  玛莎拉蒂端著一碗沙拉,那是她变成下午茶的早餐。
  大经纪人嚼着生菜,“他的食量是同期的三倍,一天要吃五餐,但我们从来没不准他
吃。”
  “他怎么还这么瘦?”
  “这年纪的小朋友都这样,忙着长高忘记长胖。”其实是我母亲高中同学的玛莎拉蒂
用叉子指向我,“你小时候也这样,吃再多都不长肉,你妈担心得要命。”
  我看她一眼,又转回去看舞蹈教室里,因为动作慢半拍,被老师抓出来单独练习的少
年。“他说他想当演员。”
  “这年头当偶像才有前途。”玛莎拉蒂阖上沙拉碗的盖子,“他的条件很好,注定要
走这行。到时候红了,不管想唱歌演戏还是干么,随便他选。”
  我看着已经重复三次旋转动作还是惨摔在地的少年,皱起眉头,“但他看起来不会跳
舞。”
  “这世界上没有学不会的事。如果有,只是努力不够。你现在看到的舞王舞后,谁不
是满身新伤旧伤?习惯就好。”
  手机铃声响起,玛莎拉蒂几句话结束通话,跟我交代:“他们快结束了。你可以带他
出去吃晚饭,我准假。还有个会要开,我先去忙了。”
  我一路送她到电梯口,刚走回舞蹈教室,就隔着玻璃,对上路堤斯的视线。
  他茫然地眨眨眼,随后抖抖熊耳朵,转身跟舞蹈老师说了一句话,就跑出教室。
  看他跑步的矫健姿态,一点都没有刚刚摔了又摔的傻样。
  我站在原地,没想到他维持狂奔的速度,冲进我怀里。我们一马一熊,往后撞墙,跌
坐在地。
  在此之前,我甚至做好他早就忘记我的心理准备。毕竟,只是一年前的深夜偶遇。
  “你来了!”少年的眼睛像一对闪亮的北极星。
  我撑起不知道有没有骨折的身体,承受被一头北极熊撞击的疼痛,扶着他的肩膀拉开
距离,“来找朋友,刚好看到你。”
  在黑夜中指引迷途旅人的星辰闪了闪,黯淡不少。
  “这样啊……”路堤斯重新挂起笑容,站起来,“能见到你,我好开心。”
  我扶墙爬起来,压抑搓揉熊耳朵的冲动,也对他笑,“等你下课,我请你吃饭?我跟
玛莎拉蒂请假了。”
  “不要。”
  我维持大人的尊严,继续微笑,“没关系。其实我晚上还有事,先──”
  “不是!”路堤斯打断我的话。一年没见,他活泼很多。“换我请你吃饭,我现在有
钱了。附近有一家意大利面,他们的青酱野菇意大利面很有名,很多人都喜欢。”
  “你呢?”我问。
  “我?”路堤斯愣了愣,“我……没吃过。”
  “那就找一家你吃过、你喜欢的。”
  “可是……”少年有点烦恼,“你不是吃草吗?”
  “那是主食。”我说:“偶尔换口味,吃点肉也不错。”
  “那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汉堡店。他家的巨无霸鱼排堡超好吃,我可以吃四个!”
  “你不喜欢海豹了?”我问。
  路堤斯叹了一口气,“布兰妮──就是我们的生活管理老师,她是一个很漂亮的羚羊
Beta。她说海豹太油,我不能每餐都吃,只能偶尔放纵一下。”
  我皱眉,“偶尔是多久?”
  “两、三个月一次。”路堤斯补充,“如果我表现好的话。”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马耳朵因为不爽而往后贴。正要开口,舞蹈教室的音乐响起,排
练还没结束。
  他抬腕看表,“对不起,可以再等我半小时吗?我结束马上来找你。”
  依旧是那支看起来像手铐的手表。
  我安抚他,“不急,我等你。”
  我目送小朋友跑回教室的背影,只见他在踏进教室时,突然转身,“要等我喔!很
快!”
  我比出OK的手势,看他回队伍里继续练习。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觉得他的舞步流畅
许多,摔倒的次数也少了。
  我想起玛莎拉蒂刚才的话,看来努力真的有用,失败十次、二十次甚至一百次之后,
总会进步。
  如果世界上的事只要努力就有回报,该有多好。
  那顿晚饭吃得还算愉快,除了越接近尾声,路堤斯看表的次数越频繁。
  “对不起,我有门禁,不能超过九点回去。”
  我把目光从他的手铐移到他脸上,“但现在才七点多,不是吗?”
  他揉揉耳朵,坦白道:“我……很怕违规。之前队友路上塞车,晚三分钟回去,就扫
了一个月的厕所。”
  “……你住在斯巴达吗?”
  路堤斯笑着没再多说,忙着跟送上来的第三个巨无霸鱼排堡奋斗。
  我不想让他消化不良,建议道:“你慢慢吃。吃完这个,想吃什么再点,打包带回
去。”
  他从比脸还大的汉堡里抬头,“宿舍禁止携带外食。”
  我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比斯巴达更斯巴达。
  我下意识揉揉熊耳朵想安慰他,他大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
  “怎么了?”
  路堤斯两手摀住被摸的熊耳朵,胀红脸。
  “呃……”我慢很多拍意识到,或许那是禁区,外人不能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乱摸,我只是……”
  “呜啊……”张嘴即是呻吟,路堤斯急忙分出一只爪子摀住嘴,拚命摇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没事。”我把还没喝过的可乐推到他面前,“你先喝几口,冷
静一下。”
  本来在熊耳朵和熊嘴巴上头的两只爪子直接抱住杯子,咕咚咕咚喝起最喜欢的可乐。
  我不自觉笑了。果然还是个小朋友。
  他喝得太急,饮料溅到唇边。我拿纸巾给他,他没有刚才的夸张反应,主动凑到我手
边。我只好帮他把嘴巴擦干净,照顾小朋友嘛,应该的。
  正要收回手,他在我手背上亲了一口。
  他看着我说:“好喜欢你。”
  胸口被重击,我有整整一秒钟吸不到氧气。
  我把纸巾紧捏成团,喉头干涩地回应:“……谢谢。”
  因为我帮他擦嘴就说喜欢我的小朋友在几个月后,以选秀节目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单
飞出道。既然是男团选秀,为什么没有以团体的身分出道?经纪公司对外的说法是因为风
格不同各有规画,事实为何,恐怕只有相关人士清楚,但我没办法直接问路堤斯。
  我可以常常看见他,在报章杂志、电视、网络各大平台,除了面对面。
  偶像明星风光得意,但内行人才知道,他们没有人权。一天24小时得当72小时用,塞
满无止尽的工作、训练和应酬。吃饭和睡觉都是移动间半小时、一小时勉强挤出来维持基
本生理机能而已。过劳昏倒送医打点滴,醒来带着针头继续赶行程、拼工作,再正常不过

  在这个男神女神满大街的时代,不紧握机会死命表现,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人等著弑神
登天。
  虽然玛莎拉蒂明示暗示,在路堤斯的事业冲刺期不要太常跟他联络,但见不到本人,
只是偶尔透过那个博美狗助理的手机在空档讲两句话,发现他常常累到讲话讲一半就昏睡
过去,我实在很担心。
  终于,我在路堤斯出道三个月又十一天后,再见到他。
  他比我一年半前在停车场捡到他的时候,更瘦了。
  我们约在一家海鲜餐厅,仿造水族馆的装潢蔚蓝梦幻,一踏进店里宛如置身海底隧
道,各色鱼群翩翩游过。更特别的是,供应少见的海豹肉。
  他那天临时有个通告,我从晚上七点等到快九点,才看他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整
张小脸遮到只剩鼻梁,提着一袋东西匆忙跑进来。
  “对、对不起……我、迟──”
  我摆摆手让他不用多说,把菜单递过去。
  进到安全区,他扯下口罩大口喘息,没接过菜单而是先问我:“你、还没点餐吗?”
  我以为他在怪我没先帮他点好,垂眼喝着不知道续过几回的茶水,“不知道你想吃什
么,就没点。”
  “不是!”他绕过桌子走到我眼前,伸出手像想抓住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
好拿过眼前的杯子,一口气喝光茶水,喘了喘,才说:“你一定很饿吧?现在点菜是不是
还要等很久?我们去别的地方,随便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我将菜单翻到海豹料理那页给他看,“我提前一个月才订到这家餐厅,你不是很久没
吃到海豹了吗?”
  “对不起让你预约那么久,但我现在……”他揉揉熊耳朵,“不吃海豹了。”
  看到他的动作我才发现,不仅熊耳朵的绒毛扁塌,就连那头半透明白发也因为经过各
种吹剪绑烫的造型,变得干枯甚至多处发尾分叉。
  毛发尚且如此,何况本人。
  我还记得上回揉他耳朵引起的剧烈反应,尽量平静地问:“你有多久没吃饱了?”
  他没回答,再度拿起被喝空的水杯。我没提醒他那是我的杯子,而是拎过茶壶帮他添
满。
  “谢谢。”他道完谢,又把一杯茶喝光。
  我的不满加重一层。
  “他们不给你吃饭,现在连水也不给你喝了?”
  “没有。是贝蒂今天请假,我……”
  贝蒂就是那个博美狗Beta助理。
  “所以你没有助理就没办法照顾自己?”
  他放下水杯,退后一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不要一直道歉,我没──”看他抓着风衣的衣䙓颤抖,里面是来不及换下的演出服
之后,我闭嘴了。
  我站起身,马耳朵气到往后贴,竖起尾巴猛挥,怎样都挥不去满心怒气。我绕着桌子
走了几圈,不断深呼吸,过了一阵子才能够冷静开口。
  叩叩。
  “请进。”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没办法。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梅花鹿beta小姐,她眨眨浓密的长睫毛,看到我和路堤斯都站在桌
边也没露出异样,柔声说:“不好意思,我们的厨房九点休息,请问两位还有需要点菜
吗?”
  “有。”
  “没有。”
  梅花鹿没开口,礼貌微笑等我们决定。
  我做主说:“抱歉,我们临时有事,不吃了。麻烦结帐。”
  店员小姐拿起手上的平板,“好的,那这边跟您收取……”
  “等一下!”路堤斯问:“我们什么都没点,为什么要收钱?茶水和小菜不是免费
吗?”
  梅花小姐看着路堤斯这个在室内戴着帽子和墨镜的风衣怪客,镇定地解释:“跟您说
明一下,茶水和小菜确实是免费招待,但两位订的是包厢,有基本消费门槛。”
  路堤斯还想再说话,我直接掏出信用卡递给店员,“麻烦妳,谢谢。”
  店员双手接过信用卡,“好的,请您稍待一下。”
  刷卡机在柜台,她走了出去,轻声关上门。
  可供四人使用的小包厢内,再度剩下两个人。
  路堤斯又在看表。手表没换,金属表带的断裂处贴著胶带,手腕细到一捏就断。
  一股无名火往脑子窜,我磨著牙问:“你能不能有一天,哪怕一个晚上,丢掉手表、
丢掉规定,放心吃饱,好好睡一觉?”
  如果睡前能再拨十分钟跟我聊聊天,就更好了──我是成熟的大人,没有把任性的要
求说出口。
  “……工作很多,没办法。”路堤斯看着我,“我有想做的事。”
  再说下去,我就变成阻挡热血少年追梦的反派角色了。
  我只好自己找台阶,“门禁不是九点吗?走,我送你回去比较快。”
  少年摇头,从口袋掏出一款小学生都买得起的廉价手机。我以为他这样的年轻人会喜
欢更时尚有型多功能的高阶款。
  “我买手机了,可以叫公司的司机来载我。”
  苦等一晚的怒气和见面后总是对不上频率的谈话让我像颗不断充气的气球,爆炸。
  “路堤斯。”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尽管到现在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们以后就不用见面了。”
  隔着墨镜,我看不见那双镶著北极星的眼睛,只看到他手上的黑色利爪冒出来。有一
瞬间,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把我撕烂。
  他没有。
  他只是咬著唇,任由露出的尖牙刺破嘴唇。
  “你流血了!”桌上没看到面纸盒,我摸了摸身上,摸到一条手帕,没想太多就递过
去。“先擦一擦,别咬了。”
  路堤斯抽抽鼻头,没接。他松唇开口:“这次是百合。”
  我从他几乎烧灼的视线,找到答案。“……这是我朋友忘在车上的,我不知道他什么
味道。”
  路堤斯扯扯染血的嘴角,看起来不像笑容。“你朋友总会在你车上忘记东西。”
  其实没有。上次的拖鞋是前男友故意不带走,以为我会求他复合。这次是认识的新朋
友看完电影不小心掉在我车上,没有任何企图……吧。
  我不想跟小朋友解释这些,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吧,直接去柜台。再拖下
去,换你要扫厕所了。”
  “还你。”小北极熊把提进门的东西放在桌上,特地把袋子打开,搧了搧风,“你朋
友的拖鞋,樱桃香味的。”
  “……我说过那是旧东西,不用还。”看他故意挑衅的动作,我没忍住,再强调:
“我说过,我是Beta,闻不到Omega的味道。”
  路堤斯摘下墨镜,露出充满血丝挂著黑眼圈的眼睛。
  看他这么憔悴,种种情绪随着饥饿许久的胃酸翻涌而上,我开始冒汗。
  我一手抓住椅背站稳,一手按著绞痛的胃,“别工作了……你愿意的话,我可
以──”
  路堤斯用那双无光的眼睛看我,很慢很慢地说:“既然不喜欢我,就别管我。”
  说完,他依然只留下背影,离开包厢。
  我追着他的背影,直到视野漆黑。
  三十二岁的大人还饿昏在餐厅里,说来真是丢脸。若要找借口,就是我碍于人情接了
个急件,熬夜好几天没睡,下午交件后又忙着烤饼干,然后洗澡换衣服就赶出门,一路等
到晚上的关系。
  说到饼干,分开得太匆促,我连特地带来的薰衣草饼干都忘记交给他。
  但他现在也不会想吃了吧。
  我在店员发现前醒来,带着没送出去的饼乾和巴不得丢进垃圾桶的拖鞋,一个人回
家。
  两个月后的下午,我到家打开电视,看见路堤斯在签名会途中昏倒送医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就算知道,他这时也没办法接电话。我打给玛莎拉蒂,直接
转进语音信箱。
  我想起那个曾经出借手机的博美狗助理。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我挂断打算过阵子再拨,一封讯息传了过来,是贝蒂。
  我向她转达想去探病的想法,她说她不能做主,得问玛莎拉蒂。
  签名会被迫中止,经纪公司想必乱成一团。我等玛莎拉蒂安抚好各方人士,将近晚上
八点,得到她的许可,前往医院。
  走到Omega专用楼层时,我还在想,事发突然,只来得及收拾家里吃剩的薰衣草饼干,
只有五、六片不够路堤斯吃。想着想着,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看到门上的红色标志,才
发现事态严重。
  这里是收治发情期Omega的专门病房。
  我盯着警告标志,有种一手养大的小朋友眨眼就长大恋爱结婚生小孩叫我爷爷的错愕
感。尽管我压根没养过那只小北极熊,只是顺手请过一顿饭、擦过一次嘴而已。
  “……你来啦。”
  玛莎拉蒂推开玻璃门从阳台走进来,一身烟味。
  “妳不是戒菸了?”
  总是神采奕奕的大象Alpha疲惫地摆手,手里的电话还在一闪一灭疯狂震动。
  她把手机往包包里一塞,“我倒是想喝酒。Bartemder,一瓶生命之水,谢谢。”
  浓度96%的伏特加一瓶下去,没命的可能性比较大,就算急诊室就在楼下也不必这样。
  我正想去买杯咖啡让她清醒一点,博美狗助理就拎着咖啡从走廊另一头奇蹟降临。
  贝蒂满头红发乱糟糟,衣服也皱巴巴,平常可以跟路人汪汪汪聊很久的年轻女生,今
天连话都不想多说。我跟她打过招呼,接过咖啡,跟玛莎拉蒂在病房外的长椅坐下。
  玛莎拉蒂拿过自己的咖啡,又帮我拿了一杯,打发小助理去附近吃晚饭。
  她灌了半杯双倍浓缩的冰美式,盯着病房门板那扇小小的透明视窗说:“你也看到
了,是发情期。”
  “……这是他第一次发情期吗?”
  “应该。”
  我挑高眉毛,“应该?”
  “正常来讲,十四岁分化成Omega之后,要到十八岁才会发情。他还差几个月满十八。
医生说可能是营养失调加上压力的关系,才让他提早成熟。”
  “他还好吗?我能进去看他吗?”
  “打完抑制剂睡着了。”玛莎拉蒂犹豫着开口,“我知道你关心他,但真的不建议你
现在进去。”
  “为什么?既然他睡着了,只要我不吵醒他,就不会影响到他不是吗?”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你的两只耳朵都冒出来还往后贴了。”
  我摸摸不争气的马耳朵,做了一个深呼吸,“理由?”
  “他是Omega,而且是第一次发情的Omega。”
 
  “所以呢?”
  玛莎拉蒂朝我的肩膀巴了一掌,我差点跌下长椅。
  “学校教健康教育的时候,你都在睡吗?”大象Alpha没好气地说:“他闻得到啊!
重点是他喜欢你,会因为你发情!”
  “我又没有味道!”我跟着大声。
  她又巴了我一掌,随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只是你闻不到自己的味道而已,他闻得到。”她看着病房门板,降低音量补充:
“而且,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
  我马上改用气音:“那我现在……”
  刚才铁血制裁我的象蹄这回温柔地拍拍我的膝盖,要我待在原处。
  “我也很挣扎。”咖啡因显然没用,玛莎拉蒂掏出菸盒。新买的菸,里头却没剩几根
了。“我知道那孩子很喜欢你,但他现在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
  在电话里答应我来探病,等我一路飙车赶来却说连睡脸都不准看一眼。我的口气比三
天没刷牙还差,“妳是怕影响他的人气吧?”
  她随手摆弄菸盒没有抽,片刻后才开口:“你容易恋爱也容易腻,每段感情都不超过
三个月,我不放心把他交给你。”
  “我……”
  “满身甜蜜蜜的蜂蜜味。昨晚又在别人家鬼混,下午才回家对吧?”
  我小声咕哝:“我出门前明明有再洗一次澡。”
  “哼哼,象鼻子是很灵的。”
  讲得好像马的嗅觉死透一样,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看她拿菸盒在眼前晃来晃去,搞得我都想抽菸了。我喝着咖啡转移注意力,低声坦
白:“他太小,身分又太敏感,我不敢。”
  “所以就去找别人?”
  “是别人来找我。”解释跟没解释差不多,我只好更孬地说:“大人的性跟爱是分开
的。”
  玛莎拉蒂懒得再打我,冷笑一声。“他现在也是大人了,你去跟他说?”
  “我……”
  “但他确实太忙了。”玛莎拉蒂叹了一口气,“经纪人能做的很有限。等他出院,我
会调整他的行程,给他放个长假,喘口气。你也知道,他有点强迫症,会一直看表。”
  讲到这个我就气。
  “如果不是你们规定一堆,超过门禁要扫厕所,他也不会那么紧张。”
  “他之前就这样了。”玛莎拉蒂喝了一口咖啡,“你应该有注意到,他有一支手表,
那是他养父送的。他从小戴着,做家事、写作业、出门上下学、买东西……只要超过预定
时间一分钟,他养父就会生气,罚他不准吃饭。”
  我想起那个管钱管证件还骗他去陪酒的恶魔养父。
  “妳有他养父的资料对吧?给我,我去找他!”
  玛莎拉蒂瞪我一眼,没理我的气话。“签约时,我跟他养父见过一面。那只狮子兔
Beta本身就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他挂著一块金怀表,见面的半小时里,平均五分钟就会看
一次时间。”
  “为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玛莎拉蒂接着说:“我们公司签艺人时会做心理评估,路
堤斯那时只是轻度。我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很喜欢,所以安排他每个礼拜去找咨商师报
到。”
  “他没去?”
  玛莎拉蒂说:“去了,每个礼拜准时。”
  “但他还是变严重了。”
  “对。他骗过了咨商师。”玛莎拉蒂又说:“也不算骗。毕竟这行为很明显也很难压
抑,但他在公司还有工作的时候,都相对稳定。”
  “……只有在离开公司,比方跟我见面的时候才会变严重?”
  玛莎拉蒂看着我,怜悯地点点头。
  我扯了扯嘴角,“所以我是加重他焦虑的凶手?”
  “表面看起来是,但实际上可能不是。”
  “什么意思?”
  “第一次跟你吃完饭后,他非常开心,那阵子表现得相当优秀,就算碰到状况,也都
很坚强。”
  “碰到什么状况?你们的责任不就是保护艺人吗?”
  “你以为经纪人……或者说,别人的保护是万能的吗?”玛莎拉蒂扳著指头,“同侪
竞争、网络霸凌、工作要求、经济压力……这些东西都得自己去面对。”
  不用别人说,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贴到快后空翻,就连不自觉冒出来的马尾巴也用
力拍打长椅,快把椅子砸出一个洞。
 “前面那些我理解,但他卖命成这样了,还缺钱?”
  “缺钱的不是他。”玛莎拉蒂说:“是他养父。”
  话一出口,一道闪电劈向我迟钝如恐龙的脑袋。难道这就是小白熊口口声声说需要很
多钱、有事要完成的真正原因?
  “他是欠高利贷还是有别的问题?”
  “不知道,路堤斯不肯说,说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不让我插手。他只要我把他的酬
劳全转到他养父的帐户。”
  “妳照办了?”
  “怎么可能?”
  我松了一口气。
  “我只转了一半,另一半转进帮路堤斯办的秘密帐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成
年了,之后要怎么处理那只吸血虫,看是要上法院还是走地下管道,我都有办法。”
  “谢谢妳,玛莎拉蒂。”我由衷地说。
  “不用谢,我这个经纪人确实没保护好自己的艺人。”
  玛莎拉蒂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
  “……妳的眼神很可怕。”
  “因为我要下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什么决定?”
  她话锋一转,“路堤斯恢复意识之后,我问他有没有要带来医院的东西,你知道他说
什么吗?”
  我想了想,摇头。
  玛莎拉蒂露出很微妙的神情,“他叫我去他房间拿一件外套,没那个他睡不着。”
  我没多想,脱口就回:“就像小朋友的臭被被吧?没抱着就没安全感。”
  玛莎拉蒂没接话,往后说:“我不放心,亲自去宿舍帮他拿。结果在床上找到他要的
外套,那件限定款我看你穿过好几次,上面还……咳,有些让人害羞的痕迹。”
  我知道那件是我叫他不用还的外套,顺带理解所谓“让人害羞的痕迹”是哪门子痕
迹,蕈状云在脑中炸裂。
  “所以说汗血马就是吃亏,一流汗就藏不住。”她从咖啡纸袋里拿出餐巾纸给我,
“别害羞,擦一擦。”
  我徒手抹去额间热汗,“我没有害羞!”
  “是是是,你是成熟的大人了。”
  我更火大。“别用那种哄小孩的口气。”
  玛莎拉蒂呵呵一笑,“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小朋友。”
  说著,她站起身,“我去帮你问问医生,能不能穿防护衣进去,偷看五分钟。”
  “……那就麻烦您了。”我光速站起来,朝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大象Alpha眨眨眼,“我以为你会很有骨气地拒绝我,转身就离开之类的。”
  “骨气是什么?能吃吗?”我苦笑,“成熟的大人才不屑那种东西,达到目的最重
要。”
  年长的大象Alpha笑叹,“大人好肮脏啊。”
  我跟着笑,“对啊。所以会喜欢可爱的小白熊,也是很合理的吧?”
  不久后,我笑不出来了。
  玛莎拉蒂带来医生的回答:基于探病者就是病人的发病诱因,虽然专门病房的隔离措
施做得很好,但就算穿上防护衣,还是不建议与病人接触。
  那个“不建议”怎么就耳熟得让我如此想用后脚踢人呢?医生没听过“妨碍别人谈恋
爱会被马踢”这句俗语吗?
  生气归生气,我也只能遵照医嘱。毕竟,知道他没有大碍,我今晚已经能阖眼入睡。
  临走前,我把带来的薰衣草饼干交给玛莎拉蒂。
  “他喜欢这味道。”
 
  看她爽快收下,我刻意强调:“我相信妳。”
  玛莎拉蒂拍拍我,“放心吧!我再叫贝蒂偷拍几张照片给你。”
  我行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大礼,“大恩大德,改天再报。”
  “快、滚!”
  对外人温和亲切的大象Alpha女士没好气地一掌拍向我单薄的背,把我拍出医院。
  三天后,贝蒂来电。
  我以为她要带来说好的偷拍照,一问之下,助理小姐才说因为小北极熊太敏锐,她完
全没有偷拍的机会,只能发几张还没公开的宣传照给我。她这回打电话来,是要问我,
那盒像被人吃剩的饼干要去哪里买。因为她按照铁盒上的电话打去门市问,对方没有贩售
这款商品。
  “……那是我做的。随便拿个盒子装而已。”我没想到随便做的饼干会被误认成商
品。“他喜欢吃?”
  电话那头的贝蒂小姐显然也很无言,默了几秒才回:“没吃,就闻味道。而且是去哪
里都带着,还抱着睡觉。”
  听起来不太妙。我提出建议:“妳有没有试过──”
  “都试过了。”贝蒂知道我要问什么,“我买了很多家的薰衣草饼干、糖果、蛋糕,
甚至香水、精油、保养品、沐浴乳……他都不喜欢。”
  能被偏爱至此,也是一种幸运。
  我深深叹息。“知道了。我明天会把饼干送去公司。”
  “别!”察觉到口气太强硬,贝蒂技术性干咳两声,“我是说不用麻烦你跑一趟,到
时打个电话,我去你家拿,可以吗?”
  “……当然。”
  “太好了!感谢你!就这样说定啦!掰掰!”
  她一口气说完,完全没有给我尝试去公司门口偶遇路堤斯的机会,就挂断电话。
  那天后,我在接案摄影师之外,斜杠成为某当红偶像的专属烘焙师,只提供一款薰衣
草饼干,而且是完全预约制,接受订单后才开始制作。
  我算过,一盒二十四片饼干可以让他闻一个月,如果间隔缩短,通常是他得去外地工
作,不然就是要忙演唱会或新专辑。
  无照烘焙师的日子经过半年,意外碰上薰衣草的供应商缺货,调货要一周。听说路堤
斯过几天要为演唱会闭关练舞,小北极熊那个手脚不协调的笨拙模样又浮现眼前,我不忍
让他再等,只好换一家买。新品牌是号称有机种植的高级进口货,价格是原本的三倍。
  傍晚烤好的饼干第一时间被贝蒂上门拿走,半小时后,我就接到客诉电话。算算时
间,可能是她一回公司,电话就来了。
  “他说味道不一样,他不喜欢。”博美狗助理的口气很崩溃。“不都是薰衣草吗?我
吃起来都一样啊!”
  “妳吃起来?”
  “呃……”贝蒂干巴巴地解释:“营养师说他的体质不能吃甜食,他舍不得丢硬要吃
光,结果全吐出来,被玛莎拉蒂痛骂一顿。他只好臭著脸把饼干放在茶水间给大家吃,但
没人敢动。”
  “说、重、点。”
  “要说了,别催!”博美狗助理激动起来,“我妈妈从小教我不能浪费食物,所以我
就帮忙吃几块,被他看到了。大概是看在我之前为了保护他被变态粉丝摸屁股的份上,他
说以后没味道的饼干都给我吃。”
  我随口安慰代主被摸的小助理几句,拉回重点:“他没说错。我换了薰衣草的牌
子。”
  “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换啊?你不知道这样一换,他──”
  “他怎么了?”
  “……没事,我刚刚没说话。汪!”
  “贝蒂‧波莫瑞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全名?”
  “我还知道时间有限,妳再不把话讲清楚,我就直接去公司找他。”
  “不不不!算我求你!千万不要!我说!我说啦!”博美狗助理哀求道:“但你不要
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喔……”
  “我答应妳。快说。”
  “他的发情期提前,打了抑制剂但效果不好又不肯住院,把自己关在舞蹈教室练舞,
谁也不能靠近。我本来想,新饼干可以让他好过一点……”
  “如果不是妳刚刚说溜嘴,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电话那边的声音更心虚,“因、因为你们……”
  “把电话给玛莎拉蒂,现在!”
  “她不在公司,去谈演唱会赞助了。对方是个很难伺候的大金主,她喝完大概半夜
了。”
  我压抑怒气,“我不信她不知道路堤斯的状况。”
  “她知道啊,当然知道……”
  “她怎么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说这是Omega必须经历的考验,他得自己克服。”
  喀。
  电话线和我的理智线一起断了。
  二十分钟后,我抵达经纪公司门口,贝蒂顶着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来接我。
  “……玛莎拉蒂知道会踩死我。”红卷发的博美狗小姐一边刷卡按电梯,嘴上不忘碎
唸。
  “那妳记得跑快一点。”走进电梯,我没良心地提醒。
  电梯来到十二楼,这层有录音间、琴房、练团室、健身房、会议室、休息室、服装间
……还有三间舞蹈教室。
  准备完毕,贝蒂带我来到路堤斯所在的舞蹈教室。
  她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随即向我摇摇头。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眼前一黑,“快开门!”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贝蒂拿着一大串从警卫室借来的备钥,翻了又翻才找到正
确的钥匙。
  门很快就开了,却推不动。我急着确认路堤斯的状况,叫贝蒂闪开,侧身用力撞门。
  乒!乓!砰!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响完,门开了。
  走进室内,我才看清为什么门会那么难开。路堤斯在门后堆了好几张椅子,显然猜到
会有人不顾他的意愿,强行闯入。
  室内有三面镜墙,第四面墙挂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墙角有一团不正常的突起,正微弱
地起伏。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汗味和小朋友不会有的羶臊味。
  我转身锁门,把原本说好要一起进来的贝蒂关在外面。
  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看到现在的路堤斯,狗也不行。
  听着渐渐加重的喘息声,我走向墙角。
  蹲在裹着窗帘布的不明物体前,我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开口:“嗨,你喜欢布丁
吗?”
  厚重的绒布窗帘被抓破,黑色熊爪勾在布面,要收回却将裂缝越扯越大,显然被卡住
了。
  是不常用爪子的关系。我有点想笑,觉得他好可爱。
  我用自己的熊爪覆上他,轻拍两下,“别急,放轻松。”
  我一边按着他的熊爪,用另一手从另一头掀起窗帘。
  半透明的白发在我不知道时已经长过肩头,此时被汗打溼,贴在苍白消瘦的漂亮小脸
上。
  路堤斯的双眼满是血丝,看着我的眼神迟疑又茫然。
  大楼外是日光和煦的春天,他还穿着长袖长裤,双腿夹着溼淋淋的衣物,蜷缩成团,
像一只冬眠太久,被遗忘在世界尽头的小熊。
  玛莎拉蒂说的没错,他已经是大人了。今年十八岁的成年人。
  想到这里,我心口像被熊爪挠破的窗帘,疼痛后是酥酥麻麻的痒,从伤口扩大,蔓延
全身。
  “……你……是谁?”
  “我是抱抱熊,为所有需要的人,提供爱的抱抱。”
  声音透过布偶装内建的变声器传出,听起来要多变态有多变态。但事到如今,除非他
跳起来把我咬死,我也只能硬著头皮把戏演下去。
  努力回忆以往看过的吉祥物,我把语速放得更慢,口气装得更可爱,“我跟你一样,
也是北极熊喔。你可以叫我大白熊葛格。”
  十八岁的北极熊少年对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完全不捧场,毫无反应。
  “……你想要一个暖乎乎的抱抱吗?”我用力挥舞两只毛茸茸的白毛熊爪,敞开怀
抱,等待。
  倒在木头地板上的路堤斯吃力地爬起来,歪头观察我,然后,皱皱鼻头,“你带了什
么?”
  我迟缓地迈开步伐走到门口,用熊爪勾起提进门的纸袋,推到他面前。
  路堤斯伸手一抓,直接撕烂纸袋,把里头的衣物抱进怀里,像禁断症状发作的病人,
整张脸埋进去深深吸了好大一口。
  “……你可以走了。”
  所谓用过就丢,就是这种情况吧?
  穿着北极熊布偶装的我再度张开怀抱,努力诱惑他:“嘿,你不想要一个爱的抱抱
吗?”
  路堤斯无言地看着我,刚吸过一口香气缓和下来的呼吸又开始紊乱。
  看我还是不肯走,他把夹在双腿间的溼外套扔到墙角,当着我的面扯下长裤。
  底下什么都没穿。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视线,紧盯那个直挺挺、溼答答的器官。
  “抱抱不能解决我的问题。”路堤斯的口气很冷,像北极刮来的碎雪。
  布偶装的闷热让我呼吸困难,汗从额际流下,刺痛眼睛。
  我用力眨眼,想藉著头套的狭窄视野看清少年的表情。
  他实在太理智,不像一个抑制剂失效被发情期折磨的Omega。
  将我的安静当作拒绝,路堤斯扯回长裤,隔绝我的视线。
  “出去。”他咬著牙,低声说:“我不要再看到你。”
  舞蹈教室的窗帘被撕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晃晃挂在吊杆上;我的心口却被一只刚成年
的北极熊撕开,裂成两半,比地上的窗帘还破烂。
  我摘下熊掌手套,朝他伸手,“我来。”
  他没反应过来。
  我缓缓拉下他的长裤,用温热大掌直接握住因为没人疼爱哭闹不休的小家伙。
  路堤斯抓住我的手,看似阻止,整个人却忍不住靠过来。我索性用还套著熊掌的另一
只手揽过他,拍着他的背,重复刚才的话:“别急,放轻松。”
  路堤斯说不出话,泄愤似地,一头撞上我的肩。
  此时此刻,我完全掌握他的呼吸。
  很舒服又很不舒服的感觉交错,皮肤白皙的小北极熊被折磨成粉红色,随着手指动
作,低低哑哑地哼,不断在我胸前磨蹭。
  “后、面……啊──”
  他软倒在我怀里,声音甜到像一盘融化的牛奶雪花冰。
  我用带来的外套简单抹去他双腿间的泛滥。没办法,他太溼了。又溼又热,像那片我
想带他去看的热带雨林,五彩缤纷让人目眩神迷的天堂。
  但我知道,真正让我晕眩的只有一个原因。
  “不要、手……”
  隔着头套,我蹭蹭他的头,“乖,忍一忍。”
  发情期是做好生育准备的表现,但那跟心理准备是两回事。
  他才十八岁,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是我的北极星,更是千万人追捧的偶像明星。
  怕手上的薄茧弄痛他,我用纯棉外套裹着两根手指,代替他渴求的东西填进去。
  细细的啜泣响起,我终究弄哭了他。
  从头到尾,那个可笑的布偶头套没有摘下。
  对路堤斯而言,我只是不知道从哪个儿童乐园逃出来,看起来很可疑的大白熊葛格。
  他没再见一气之下说别再连络的汗血马Beta,更别提让对方为他缓解发情期症状。
  这样,就好。
  我不知道这是发情期的第几天,也不知道他还需要忍耐多久。我只知道,身为Beta的
我,毫无用处。
  我在舞蹈教室待到深夜,陪着不断被欲望唤醒,又因为欲望昏迷的小北极熊一次又一
次重复徒劳无功的安慰,直到玛莎拉蒂一通电话打来。
  脱下布偶装,身上的衣物和布偶装内里都染上汗水,血红一片。我怀里抱着满身红潮
的昏迷少年,脚边是被扯烂的窗帘和又红又白脏到不能穿的两件外套……怎么看都是警方
会持枪破门的犯罪现场。
  我没让玛莎拉蒂进门,透过门缝跟她要了干净的毛毯,小心把路堤斯包起来,抱着他
出去。
  “我带他去医院。”
  玛莎拉蒂的脸颊发红,眼神不太清醒,看来真的被金主灌得很惨。她张了张嘴,最后
把手一挥,叫躲在她身后的贝蒂跟上,带我跟路堤斯从专用电梯离开。
  等路堤斯打完强效抑制剂真能好好睡一觉,已经早上了。
  今天是阴天,没有阳光。
  负责开车的贝蒂在路堤斯稳定后,被玛莎拉蒂赶回家休息。病房外,剩下不知道被灌
几瓶生命之水的玛莎拉蒂和就算生命之水也无法拯救的我。
  似曾相识的场景。
  “我要带他走。”我盯着门板说。
  “你能带他去哪里?”
  不顾医院的禁菸规定,玛莎拉蒂点起一根菸,向我晃晃菸盒。我没接,怕门里的他会
闻到。哪怕在睡梦中。
  玛莎拉蒂吐出一口烟,面色凝重。“他下个月要开演唱会,身上一堆代言和正在谈的
工作。先不提天价违约金,你问过他本人的意愿吗?”
  “……他再这样下去,会死。”我弯腰抱着头,在长椅上缩成一团。
  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路堤斯的哭声。明明是想帮他,却在伤害他,总
是这样。
  “他很坚强,没你以为那么脆弱。”玛莎拉蒂缓缓吐出一口菸,“倒是你……我觉得
快死掉的,是你。”
  我维持弯腰的姿势,朝身旁的大象Alpha伸出一只手。
  “要什么?”
  “菸。”
  大象Alpha拍落我讨菸的马蹄,“医院禁菸!”
  您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我没再动作,凝固成一座弯腰低头的雕像。差只差在我有穿衣服,沉思者大卫没有。
要来医院前,贝蒂被我满身的血吓到,拿了一件牛仔外套给我遮掩,以防医护报警。
  我可以在长椅上沉思到死,玛莎拉蒂不行。摇钱树又入院,她有太多事要处理。
  才抽半根,她草草将菸按熄,站起来。
  “回去洗澡睡觉,等他醒了,我叫他打电话给你。”
  我抬头,用力过猛扯到肩膀被路堤斯撞到的地方,“嘶……真的?!”
  玛莎拉蒂连开口都懒,踩着高跟鞋走了。
  两天后,靠着反复观赏路堤斯MV疗伤止痛的我,接到正在萤幕里唱歌的偶像本人来
电。
  “我不走。我需要这份工作。”
  开口即重点,一击必杀。
  我脑中充满各种脱缰狂奔的字句,隔很久勉强抓到几个字,挤出口:“你……还好
吗?”
  电话那头的当红偶像用跟歌唱时截然不同的沙哑声音回答:“……会好的。”
  按照字义分析,这是一句安慰,虽然发话者与受话者的立场颠倒。但我一点都没被安
慰到。
  短短三个字,更像一种宣告、一句道别。
  城堡大门轰然紧闭,冰雪封城。从此之后,只有熟悉的寂寞,陪他到时间尽头。
  液体滑过脸颊,我不确定那是冷汗、热汗或什么,无所谓了。
  “路堤斯。”如果没有意外,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没应声,电话没断,我知道他在听。
  “……你要幸福。”
  喀。
  通话结束,我没听到他的回答。或许,不需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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