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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在过年应该算应景（？）
　　搬到这里时，他从未留意过周遭的邻居。戴培渲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其他县市，可是也
是有电梯的社区型公寓，小时候他是在被悉心教导要有礼貌的那一种家庭长大，总是会甜
甜地笑着，向长辈们问好。
　　聪慧懂事又长得漂亮的孩子向来很受欢迎，附近的邻居阿姨都对戴培渲赞誉有加，让
他的父母亲很有面子，小戴培渲在敦亲睦邻的环境下培养出了察言观色以及和长辈相处的
能力。
　　然而，后来他有一段时间误入了歧途，不再是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母亲变得意志消
沉，郁郁寡欢，戴培渲原以为这只是自己造成的问题，后来才听说有好几个从小看着他长
大的邻居太太排挤母亲，还因为他“变坏了”而幸灾乐祸。
　　有一次戴培渲恰巧撞见了邻居调侃母亲教养出问题的场景，那位长辈从眼里漫溢出来
的愉悦感让戴培渲十分惊讶。
　　即使是认识多年的孩子脱离了正轨、即使明白母亲非常烦恼，对于宽裕的完美家庭里
养出个不成材的儿子，从忌妒生出的恶意，使得那些邻居忍不住落井下石。
　　戴培渲那时已经上大学了，不至于因为一两个长辈流露出人性的黑暗面就大受打击，
却也逐渐认为这种往来不值得耗费心力。
　　搬到这个社区型公寓时，除了金碧辉煌的浮夸设施之外，环境隐隐透出他熟悉的氛围
，戴培渲虽然知道如何让那些年长的邻居喜欢自己，却感到意兴阑珊，总是只保持着最低
限度的交流。
　　知道对门的邻居也是单身男子时，戴培渲也没有亲近的想法，尽管对方外貌十分英俊
，偶尔遇到时他会看个两眼欣赏一下，却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只想到了对方可能会时常带
女伴回来。
　　两人偶尔在走廊与电梯打照面，都仅点头示意，他对于这种淡淡的邻里关系感到满意
。
　　直到有一天，他家的门铃响起，戴培渲应门时，透过猫眼没有看到访客，打开大门正
巧看到外送员匆匆搭上电梯离开的身影。
　　他门口的鞋柜上，摆着一袋他没有点的外送食物。
　　精致纸袋里装着使用透明塑胶盖的餐盒，餐点有一份边缘还透著淡红色的厚切牛排、
洒有藜麦的各色沙拉，生菜沙拉是用不常见的蔬菜做成，大多是在高档餐厅与高价位进口
超市才会有的食材，钉在纸袋外头的单据写着这一餐要上千元，还有隐匿了部分资讯的订
购人资料。
　　看起来就是这个公寓的住户会点的外送晚餐。
　　虽然戴培渲想不起来对面邻居的名字，这一层楼也就只有两户人家，他便拎起提袋，
走到另一户门前按铃。
　　屋内毫无动静，他等了好半晌，正打算要下楼交给管理室处理时，大门才传来解锁的
声响。
　　“放著就好。”随着门板猛力打开，前来应门的高大男人冷冷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
细微的不耐。
　　戴培渲一瞬间愣住，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霎时间，门里门外陷入寂静。
　　这是戴培渲第一次仔细观察对方，高大的身形飘散著烦躁时很有压迫感，男人穿着简
单的白色棉质上衣和休闲长裤，发梢和皮肤还带着水气，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用品气味。
　　他呆呆望着对方，手提着装有外送食物的纸袋不给人家，让林俊成意识到不太对劲，
仔细观察了门外的年轻男子，这才注意到戴培渲不是外送员。
　　“……这个放在我家鞋柜上。”戴培渲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袋子，微微歪著头。
　　“谢谢。”男人点了个头，瞄了一眼自家门口，“我有在外送的订单注记无接触取餐
，他放错位置了。”
　　向来伶牙俐齿的戴培渲只是睁著一双大眼睛，出神地盯着面前的邻居看。这个声音非
常耳熟，略显低沉的声线十分好听，说话咬字清晰却不造作，光是声音就很迷人，只听谈
吐就给人留下很有气质的印象。
　　戴培渲一时有种错觉，怀疑自己忘记拿掉蓝牙耳机，手机还播放著Podcast频道，导
致他听到主持人的声音，恰好重叠了面前邻居的谈话。
　　英俊男人表情逐渐浮现一丝狐疑。
　　“我是你的邻居，戴培渲。”戴培渲迅速摆出了个好看的笑容，用双手递出装着男人
晚餐的纸袋，“突然发现我们好像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我就住在隔壁。”　　
　　听到戴培渲大方地自报姓名，男人的表情这才缓和一点，微微颔首，“我是林俊成。
谢谢你，晚安。”
　　语毕，接过晚餐的林俊成便退后了一步，关上大门。
　　如今回想起来，这是一个有点糟糕的第一印象。戴培渲好心送来放错在自家门口的外
送，林俊成却把他当作恼人的邻居，一点也不想和他闲话家常。
　　可是当时的戴培渲完全没有半点不适，他只是傻傻又在人家家门口站了几秒钟。
　　他听见了现场版的“晚安”。
＊
　　此生唯一一次喜欢上的偶像，就住在他家隔壁。
　　戴培渲很早就发现林俊成是他天天听节目的Podcaster，可是他从未戳破，也不曾主
动接近对方。
　　相反地，戴培渲有点刻意自制。
　　他的性格偏外向，能够很轻易地跟人混熟，然而遇到林俊成时，他总是相当矜持，虽
然偶尔在信箱前、电梯里聊聊天气会令他暗自雀跃，表面上总是保持疏离客气，丝毫不打
算踰矩。
　　戴培渲对声音相当敏感，有很多Podcast节目主题有趣、知识含量丰富，背后有专业
的团队在经营，可是主持人的音色、谈吐一旦不符合他的期望，戴培渲都会果断放弃。
　　至今为止，能在各方面都满足戴培渲的，只有林俊成一个人。
　　戴培渲完全没有亲近对方的想法，不是那种会想要踏足偶像私生活的类型，他对于亲
密关系比较悲观，反倒担心要是太过靠近，要是两人哪天吵架闹翻，他也会失去千挑万选
好不容易感到满意的Podcast频道。　
　　戴培渲准备着迟来的晚餐，因为没什么胃口，将冰箱里剩的蔬菜和菇类通通下锅，打
算煮个热汤了事。
　　音响播放著熟悉的节目，这一集是介绍一本犯罪小说，故事开头向来十分完美的家庭
一夕间分崩离析，一个家庭里出现了命案的被害者与加害者，透过媒体和邻居的视角探究
悲剧为何发生，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个地步。
　　当初第一次听完这集的分享，戴培渲还去找了原作小说看，故事的真相其实雷声大雨
点小，可是每一位角色暗藏在心中的欲念、自卑与嫉妒，互相在乍看平淡的日常底下交缠
增生，看得他毛骨悚然，一整个晚上熬夜看完了，隔天上班还因此腰酸背痛。
　　可是，非常治愈。戴培渲看到网络上那本书的评价多半都是在抱怨太过强调人性黑暗
面，他读了后却十分喜欢，也明白为什么Arthur会推荐那本书。现代社会里明明每个人都
活在充满比较的社群时代，却对于负面的念头避而不谈，作者花了一整本书的篇幅，深刻
描绘了人们在光鲜亮丽的表现之下暗藏的挣扎。
　　因为是随意点了旧集数，戴培渲知道后面一集回应听众留言时，有忠实观众建议主持
人可以多讲一些真实犯罪，因为这位听众本人不看小说也没兴趣。
　　真实犯罪是近年新媒体相当热门的题材，无论是YouTube或podcast ，都有许多人投
入制作，能够同时满足听故事与新闻的需求，还有警世的效果，在国外甚至有一些制作真
实犯罪的节目已经发展成公司规模，制作专题讨论的案件还影响到现实，让案件重新审理
，翻转了受害者的命运。
　　“我不会制作真实犯罪。”Arthur却如此宣言，“我没有人力和时间进行第一手查证
，也不能确认当事者与媒体的言论是否真的能还原真相，以目前的制作时程考量，不考虑
聊这方面的题材。”
　　Arthur用自我评估的方式回应，乍看之下是把责任归在自己身上，其实他的节目有不
少主题也都需要研读大量资料，准备起来并不比讨论旧案来得轻松。
　　而且真实犯罪有时着重在近似于怪谈的耸动娱乐，有很多热门节目都仅仅是看了几篇
网络新闻与农场文章集结整理罢了，Arthur几乎可说是在暗指这些节目不负责任。
　　如果换做其他媒介的公众人物，他的这番言论恐怕会被大作文章，渲染成批判其他同
业，不过能够完整听完一个小时节目，来到尾声的问答环节，听众以死忠支持者居多，因
此没有人曲解林俊成的发言。
　　尽管如此，Arthur直接斩断可能性，公开表明不会制作热门题材，还是让戴培渲留下
深刻的印象。
　　听着男人的声音，戴培渲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开放式厨房连接着偌大客厅，屋里除了
音响播放的节目之外一片安静，毫无他人的气息，仿佛连他的声息也消融在宽敞的百坪公
寓之中。
　　戴培渲下定了决心，他要接下这个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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