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将仲子兮 06

楼主: saxonwing (翾刖)   2023-11-22 19:01:15
  天色渐亮,多数青楼都熄了门口的灯笼,宋修齐在自家马车上打了个哈欠,虽然车厢
足够宽敞,能伸直腿,又铺有软垫,终究不比床榻舒适,他已在琼琚楼门口等了一个多时
辰,仍不见大师兄身影。与白华公子下了一夜的棋,他担心拖得太久,被大师兄责骂,但
棋局结束后,他要小厮去请吴公子出来,未料对方回答对方正在海棠公子房里歇著,不敢
打搅。宋修齐心下起疑,师兄并非纵情声色之人,他们潜入琼琚楼亦为正事,怎么可能真
与小倌同床共枕,莫非中了埋伏?他转念又想,师兄武功高强,琼琚楼内无人得知他的身
分,又是随着自己这官宦子弟前来,没理由中伏,想来只得见机行事,莫打草惊蛇。
  传来“笃、笃”的敲击声,车夫低声道:“公子,人出来了。”宋修齐连忙探头去看
,果然见封如闲正踏出琼琚楼,身旁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相送。他越看越怪,直到那
小姑娘转身回去、师兄往马车走来,才想到师兄到这儿时分明穿着自己准备的水绿春衫,
现在却换做靛蓝长袍,布面未绣花纹,看来朴素,布料却在晨光下波光潋灩,裁量得宜,
显见选了这套衣衫的人眼光甚好。
  封如闲钻进马车里,见宋修齐一脸极困的神情,心下歉然,嘴上却公事公办,问道:
“聿河派有动静么?”
  宋修齐摇头,道:“我整夜醒著,连半点动静都没听见,外头也没见有人埋伏。”
  封如闲又问道:“你与白华公子下了整夜的棋?”
  宋修齐一扫困意,眼神亮了起来,喜道:“是啊!我与白华公子互不相让,每步棋皆
如履薄冰,最后平局收官,但我执黑子,便算是输了。没想到南风馆中也有此等能人!”
  封如闲抿唇不语,他这师弟虽是棋痴,棋力却平平,勉强能说中等偏上,光是凌霄派
弟子能胜他的就有数人,若白华公子真如坊间所传棋力强盛,绝无可能耗费一整夜还与宋
修齐战成平手,除非刻意相让。至于为何相让,他倒是一时辨不清,是刻意拖延时间,或
者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示好,两者皆有可能。据师傅传书,聿河派昨晚欲拔得头筹、先三
大派而动,却也无消无息,不知又是为何?
  他想得出神,完全没将心思放在师弟兴高采烈讲解自己和白华公子如何布局、又如何
在中盘你来我往,忽而听见宋修齐问道:“师兄怎么换了衣服?”封如闲面上微热,状若
不在意,道:“吃酒太急,弄脏衣服,多亏海棠公子借我一套衣裳。”
  这不算谎话,至少海棠公子在他遍寻不著外袍时是这么说的,而后一弹指,外头走进
一个年未及笄的姑娘,手里捧着衣服。海棠公子将房间留给他,封如闲不习惯让人服侍,
凌霄派虽有仆僮帮着做些洒扫打水的活,他长年在外,倒是自个儿打理惯了。那名为巧燕
的姑娘手脚俐落,三两下理好衣衫,更主动拿了梳子为他绾发。他尚忖思如何从她嘴里套
些线索,巧燕倒是吱吱喳喳说起话来:“咱家楼……公子可从来没让人留宿过,更别说帮
人准备衣服,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那套衣裳巧燕洗好晾起啦,之后要送往哪儿去呢
?”又从袖底掏出一个木匣,道:“公子说那酒太烈,只怕会有些头疼,这药吃了保管没
事。”
  封如闲掀开匣盖,一阵清香扑鼻,药丸色白,看起来倒像糖球。他不识药性,由意欢
门来的东西亦不敢随意入口,只道谢后收起,待找知晓药理之人详尽验过,说不定能查出
些端倪。
  “至少摸清了琼琚楼格局。”他心道。
  马车平稳向南大街驶去,封如闲探入袖底,指腹细细抚著木匣,寻思著将它留下,毕
竟意欢门以药闻名,木作细工什么的想必查不出什么线索。
  
  日正当午,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和小倌睡得正熟,琼琚楼里一处偏僻厅室赫然可见三大
公子,雅风跪在堂下,一双细长凤目低垂,不敢看向前方,白华与采露站立一旁,神情同
样戒慎恐惧,此刻春意暖暖,路上行人皆穿着轻薄的料子,三人却止不住打颤。堂上另有
三人,其中两人身着黑衣,布料上用暗红绣线勾勒出一朵朵曼殊沙华,墨色面纱遮得严实
,让人看不清轮廓,一左一右护着正中坐在太师椅上那人。
  “按意欢门门规,危及本门者应当如何处置?”站在右首那人发话,声音清亮悦耳,
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家,正是意欢门右护法月明。
  “视其轻重,斩罪者手臂以儆门人。”跪在地上的雅风答话,冷汗从鬓边不住往下滴

  “怠忽职守,未对仆婢身分详实严查,让四大派有机可趁,危及总舵安危,又该当何
罪?”月明再问,话语里透著一股寒意。
  “护法明鉴。进用时,雅风确实考察过楼内众人,都是寻常百姓,并无江湖中人。但
聿河派那厮用钱买通该名仆役,借此顶替身分,雅风已派手下去将那人找回,正关在柴房
中听候发落。”
  “你倒是有话说。好,我问你,聿河派弟子顶替该名仆役多长的时间。”
  “按那人说法,已半月有余。”
  “这半月来,你让一个生人混进琼琚楼,直到事发仍毫无所觉,真尽了心吗?萸城分
舵一事仍历历在目,你不仅未记取教训,甚至放松警戒。”月明冷冷说道:“或者,你是
有意所为,本护法当以叛教者视之?”
  “雅风不敢!请护法恕罪!”雅风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向右护法,又急急收回目光。
他心跳如鼓,背上已浸湿一片,若以叛教者论处,不要说手臂,失去性命已是最轻的惩罚
,护法自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他悄悄看向左护法风清,对方丝毫未动,意
欢门内,右护法执戒,左护法执药,不知道有没有门下弟子在风清手里成了废人。
  “还有什么辩驳之词?”月明轻哼一声。
  “雅风无话可说,甘愿领罚。”雅风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辩解,这次让聿河派闯
入,若非门主熟知药性,武功高强,纵使他与白华、采露三人不是全无胜算,加上几名可
靠亲信,更可说十拿九稳,也还是闯了大祸,他不得不认。数月前,他收到一份极佳的琴
谱,确实练得废寝忘食,并不留意楼内仆役的长相。
  “白华、采露,你们二人可有话要说?”
  “谨遵护法判决。”两人齐声道,他们三人感情甚好,难免为雅风即将受罚感到不舍
,但彼此间仍有较量之心,何况这次聿河派来犯是大事,袒护不得。
  “好。念你平时尽责,门主亦无恙,这次斩你右臂,留左臂以彰门主仁厚。”月明反
手从背后拔出雁翎刀,向前跨了一步,说道:“领罚吧。”
  刀锋如雪,刀面如镜,雅风望着自己的倒影,月明已摆好架式,即使知道护法向来说
一不二,他不免觉得下一刻那明晃晃的长刀就会斩在自己颈项上。月明轻喝,右手向前一
递,刀气随劲风而来,利刃还未及肤就已觉刺痛,他咬牙闭眼,不敢去看。却听“当”的
一声,雁翎刀竟从衣袖上滑开了去,他睁眼一看,一颗黄澄澄的玫瑰金橘在地上滴溜溜地
转。
  “把右手砍了,琼琚楼可少了一个榜眼。”
  微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发话者正是斜倚在正中太师椅上的何仲棠,他一身月白苏绸
,衣上以缥色丝线绣上云纹,手里拈著另一颗玫瑰金橘,笑问道:“琼琚楼缺不了雅风的
琴。送你琴谱的,是执涛派掌门的儿子,是不是?”
  雅风脸色发白,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门主语气笃定,根本不是问。他在制琴名家孟
欣芝那里认识宣文乐,对方自报家门,他却藏匿身份,宣文乐不仅不知道他是意欢门下弟
子,甚至不知他是南风馆里的小倌;他们仅在孟家见过几次面,而后鱼雁往返,都是趁外
出时拿信,门主又怎会得知?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两人立场不同,他却不乐意失去这个
琴友,如此而已。
  “只是,聿河派一事不能不罚。”何仲棠送了颗玫瑰金橘进嘴里,含笑道:“折你右
髌,左边先欠著,再等些时日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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