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将仲子兮 03

楼主: saxonwing (翾刖)   2023-11-01 21:32:31
  匆匆又过一载,期间四大派与意欢门各有死伤。萸城分舵有个小倌假戏真做爱上聿河
派弟子,为获对方信任,不仅叛逃出门,竟将分舵之事抖了出去。幸得那人年纪轻,武功
亦低微,不过是意欢门中一名寻常弟子,对于机密全然不知。当夜聿河派联合其他地方帮
派围攻分舵,待得何仲棠收到消息,已是七天之后。他与右护法月明快马加鞭赶到萸城,
清点人数后,除逃窜到其他分舵的弟子,其余人等若非交战中已身亡,即是在受俘后自尽
,出卖本门者除那小倌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笔帐,何仲棠是一定要算的。
  思及此,他面上不见半分狠戾之色,唇边笑靥反而更深,手里的剪子愈发不留情,别
说树型,倒将那株“青龙卧墨池”给剪秃大半。花匠在旁看得胆颤心惊,那株牡丹可是珍
品,所费不赀,抵得过一般殷实人家好几年开销。何仲棠对牡丹毫不在意,随手将剪子还
给花匠,掸了掸袖上的草木碎屑,打算回房好好睡个午觉,未想衣角让人一把抓住。
  “小公子,瞧瞧你、瞧瞧你这笑,我就是千金买它也不可惜。今晚让好哥哥疼疼你,
设宴邀人来捧你的场好否?”
  何仲棠今年二十有六,身量也比那人高出不少,小公子这称呼十分无礼。
  “客官自重。”他嘴角仍衔著笑,却毫不留情挥袖甩开那人的手。
  现下刚过未时,街上无人,整条花街皆尚未开门迎客,小倌妓女们才正在梳洗,准备
用膳。那人一身酒气,短短几句话便咬了几次舌,显见昨夜大概在哪家青楼留住一宿,也
不知是劝酒还是自个儿喝的,日正当中便醉醺醺。这人不是琼琚楼客人,能进此楼者非富
即贵,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人看来不过寻常富商,真要在琼琚楼买他欢纵一晚,八成
也负担不起。
  “没想到南风馆里还有你这样的人物。”那人又凑过来,一股油腻气味袭上。“和我
共渡一晚,好哥哥肯定让你毕生难忘。”
  他生性爱洁,只觉得那人身上气味让他说不出的厌烦,长眉微蹙,指尖动了动,起了
杀意。
  “望这位兄台三思后行。即便在烟花之地,也得守烟花之地的规矩。”
  何仲棠缠在臂上的软剑才探出剑尖,便有好事之人来强出头,那登徒子想伸手去摸他
脸,中途便让人拗了手臂,那人大声呼痛,嘴里还不干不净说些难听话,无论如何,他是
不能出手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他抬眸一看,那位公子剑眉入鬓、眸正神清,正是一年前那个以霍家拳得到陈师父赏
识的男子。当初那人一身黑色布袍,做寻常武生打扮,现下身着水绿绸缎春衫,兰草绣纹
腰带,悬挂配戴蝠纹白玉珮,脚踩软鞋而非武人常穿布靴,手里还拿着一把扇面绘有墨竹
的折扇,端得是一个正要逛窑子的富家公子哥儿。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之事?何仲棠疑心顿起,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私底下却决心要将这
人身家背景查了个遍。
  此人正是凌霄派大弟子封如闲,这身衣服穿得他浑身不自在,然而探查意欢门迫在眉
睫,自萸城一事后,讨伐声浪更盛,月余后四大派便要再聚灵山山巅,依师父之命,凌霄
派既为四大派之首,没有理由连半点消息也查不到,岂不叫人看轻。他已失败过一次,后
续夜探几次琼琚楼,亦发现外围送往迎来,无可疑之处;内层则戒备森严,若再深入便会
打草惊蛇。此番实在不得已,只得另谋他计,假扮富家子弟光明正大入内探查,凌霄派弟
子里亦有家中为官者,遵从师命为他备了这套衣服,他平时粗服布履惯了,实在别扭。只
好先穿上身,等习惯了再让该弟子带他入琼琚楼,谁料发生此事。
  封如闲亦在打量何仲棠,他对布疋、配饰、绣工皆一窍不通,也看得出对方身上那套
乳白泛金、外罩茜色轻纱的衣服价值不菲,长发虽未束冠,仅以一条茜色细绳松松绑着,
但上头是串著两颗拇指般大小的南海明珠,想来此人若不是琼琚楼头牌,也相去不远。封
如闲心道:“听闻琼琚楼以白华居首,雅风、采露各占苗头,不知眼前的是哪一位?”
  那方两人各怀心思,这方那登徒子犹自大呼小叫:“混帐东西!你敢不敢相信小爷我
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手臂被人拗折自是疼痛,却也没痛到要哭爹喊娘的地步,只是
这登徒子出身富商,从小到大哪受过半点皮肉之痛,加之酒醉未退,更是什么话都说得出
口了。
  “要是这人还不知分寸,公子不如……卸了他的肩膀,想必能生奇效。”何仲棠冷言
道,他原先想说“剪了他的舌头”,依他性子,就是将人杀了也不冤枉,但想来听在名门
正派耳里未免过于残酷些,于是便换了说法。
  “此言差矣。惩戒需有度,就在下看来,现已十分足够。”封如闲正色道。
  何仲棠浅笑不语,招了招手,让听闻嘈杂声而聚到门口来的护院武师将人架走,窑子
对付这种闹事酒鬼自有一套办法。他遥指不远处一家外头挂著整排大红灯笼的酒楼,做了
个“请”的手势,道:“承蒙公子出手相助,前方便是兰城远近驰名的‘天下楼’,让我
作东,以答谢公子。”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堂子里有堂子里的规矩,若公子执意推辞,倒教我好生为难。”
  规矩云云自然是何仲棠随口胡诌,不过想借机探探对方的底,但封如闲自小入凌霄派
习武,少在市井中生活,十余岁后独自到江湖上闯荡,吃穿用度亦从简,不曾动过半分淫
奢之念,莫说南风馆,就连一般青楼也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烟花之地的规矩。他心念一
动,原是为潜进琼琚楼才换上这一身衣服,若能这人交好,探得些有用信息,倒也并非坏
事。何况此人身分看来尊贵,或许身居高位,与意欢门关系密切,假以时日要是能说动对
方回归正道,将邪道一举歼灭,更是妙哉。
  只是不知这人,手上又染了多少正派弟子的血。
  “有劳了。”封如闲道。
  
  天下楼以酒菜闻名,外观大方气派,是当地文人雅士、诸多商贾常光顾之地,尤以好
酒名声远扬,一坛“花间醉”便值百两,其气味馥郁,带有幽然花香,酒色浓如琥珀,一
口饮下,却是热辣辣的烈酒。他们才踏进酒楼,跑堂的见是琼琚楼楼主亲自领人上门,岂
敢怠慢,立刻将两人带到二楼东边的雅轩去,相比外头大堂人声喧闹,雅轩因位置偏僻,
又有木板相隔,自是清净许多。
  封如闲自称“吴鸣”,取其无名之意;何仲棠则化名“海棠”,倒是用了本名中的一
个字。
  何仲棠吩咐了几样糕点小食,随之送上的不是天下楼最有名的花间醉,却是茶,而且
是好茶。一掀杯盖茶香便扑鼻而来,茶汤色泽澄黄微绿,嫩芽在热水里舒展开,入口不苦
不涩,喉间更有回甘滋味,正是苡城难得的春茶。
  封如闲低头啜饮,苡城不只有茶,亦为凌霄派与几个大大小小门派的根据地,此茶不
好保存,产量稀少,在外地十分罕见,兰城这间酒楼竟有此茶,且海棠公子在十数种茶叶
中偏偏选中它,是机缘,还是……毕竟在意欢门的地盘上,他不得不慎。
  “公子官话里带点苡城口音,甚是好听。”
  何仲棠笑道,仿佛猜中他心里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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