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方逢源没说，他前一次溜冰，就是跟方家爸爸。
　　那天是方逢时和方逢源的生日。方逢源记得当时，方爸已经因为“那件事”，和
方妈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月回来家里的次数寥寥可数。
　　只要有方爸在、方妈就不跟，所以那天生日，只有方爸带着他们两个小毛头。
　　方爸说想去溜冰，他和方逢时没异议，一家三口三贴骑着中古摩托车，来到离家
最近的直排轮溜冰场。
　　方爸和方妈都是剧团演员出身，方爸是团长、方妈是当家花旦，两人也是因为这
样才共结连理。
　　方逢源看过无数次方爸方妈的演出，名为舞台剧团，其实根本是杂耍团。方爸十
八般舞艺样样精通，走钢索还是吊钢丝都难不倒他。方妈则是有媲美苏珊大婶好歌喉
，就算不唱歌，光念旁白也能迷倒一堆男粉。
　　区区直排轮当然难不倒方爸，那天在方逢源记忆里，他拉着父亲的手，而方逢时
则拉着方爸另一只手，三人溜了一圈又一圈。
　　溜累了，方爸便买了冰淇淋，和兄妹一块趴在场边吃著。
　　“人、真是追求速度的生物呢！”
　　他记得方爸舔著冰，感慨地看着冰场内穿梭的人群。
　　“赛车、自由落体、云霄飞车、溜冰，真奇妙啊！只要速度够快，人就会不由自
主地兴奋起来，为什么呢？”
　　方逢源也舔著冰棒，看着剃著短到鬓边的头发、留着胡子，穿着削肩的吊嘎、露
出精实上半身、比男人还要男人的方爸。
　　“大概是觉得速度够快的话，就能够逃离什么吧？用尽全力、朝某个方向拼命地
跑的话，感觉就能够摆脱一切，就能够得到自由。”
　　那是方逢源兄妹与父亲最后的回忆。就在他们十四岁生日的隔周，方家爸妈远赴
泰国曼谷，进行长达一个月的巡演。
　　而就在巡演最终日，方爸谢幕之后从后台消失，剧团的人遍寻不著，母亲和方家
兄妹也联络不上。
　　方妈本来猜方爸会不会是自杀之类的，但等了再等，都没警察通知他们认尸。
　　就这么过了四年，方逢源和方逢时都成年了，方妈再婚，搬出去和男友同居，而
方爸至今无消无息。
　　他如其所宣言的，从方家、从方逢源的生命里，逃得无影无踪。
　（拾陆）
　　方逢源就这样被艾佛夏带着，做了快一个小时的冰上运动。
　　初始是艾佛夏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冰上绕圈，但两巡之后，方逢源也逐渐习惯
冰刀场，克服那种失速感后，跟直排轮差异也不大，方逢源还秀了几手父亲传授给他
的转圈和倒退溜。
　　“你运动细胞真不错。早知道应该多带你出来做户外活动的。”艾佛夏说。
　　方逢源略提了自己父母的事，艾佛夏更感意外。
　　“舞台剧吗？我以前也演过舞台剧，但舞台在国内没市场，以前曾经有剧团给我
发过Offer，但公司认为没有前景，就推掉了，你父母应该满辛苦的。”
　　方逢源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想起幼时常跟方逢时被父母带着，不知道演出几百回
，但最后扣掉固定支出，一场巡演收入还不如一个上班族半年薪水。
　　“但舞台剧在日本和法国都是很受欢迎的，我去日本演戏时，有受邀参观过他们
的顶尖剧团，票卖到会场外都有人举牌在求票。”
　　艾佛夏上下打量了方逢源，“不过你父母都是舞台演员啊……难怪。”
　　两人一边并行滑冰，一边闲聊，艾佛夏兴起还会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做些高男度
的旋转，以看他惊慌的神色为乐。
　　方逢源感受到来自冰场各处艳羡的目光，当然都是针对他的。
　　他还看到穿鞋椅那边有群女的聚在一起，往他们的方向交头接耳，感觉似乎认出
艾佛夏。
　　艾佛夏也注意到了，他拍了下方逢源的肩，压低声音说：“累了吗？去吃点冰淇
淋之类的甜食如何？”
　　冰场旁有小卖店，但没有卖冰淇淋，艾佛夏便带着方逢源到附近的咖啡馆。
　　艾佛夏不愧是艾佛夏，只和女店员讲了几悄悄话，就被安排到楼上的包厢席，女
店员的耳根还红了。
　　但过不多时，方逢源便看到有群女性聚集在距离包厢一段距离的地方，往这里窃
窃私语。
　　方逢源这几天都在爬艾佛夏的新闻，看对面一脸泰然自若、还点了特大号圣代和
柠檬雪泡冰饮的大明星，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艾佛夏注意到他的视线。
　　“啊、没什么，只、只是觉得你的鼻子好挺。”方逢源慌不择言。
　　“鼻子吗？是遗传路兰女士吧？她有法国人血统。”
　　“路兰女士？”
　　“嗯，就是我妈，我习惯这么称呼她。”艾佛夏若无其事地说。
　　艾佛夏的母亲、艺名路兰，是有名的法籍台裔演员，方逢源回想维基百科上的资
讯，照片上是个褐发蓝眸的超级大美人。
　　他不由得想起旅馆里那双流动着金色光芒的眼睛，好在现在艾佛夏还是戴紧墨镜
的，否则方逢源觉得自己的血液流速又要失控了。
　　“那个……你还好吗？”方逢源又问。
　　艾佛夏挖去圣代最上方的草莓，“什么好不好？”
　　“我看了……新闻，感觉事情好像闹得很大。”方逢源谨慎地说。
　　艾佛夏有几分无奈，“所以你现在会看演艺新闻了。”
　　“呃，抱歉。”方逢源忙低头。
　　艾佛夏耸了下肩：“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三个代言被厂商撤掉，违约金加起来大
约三千多万，原本的演唱会延期，要支付场地费两百多万，还有原本要参与的戏剧演
出，一个戏份被调降、另一个直接被换角，不过这样而已。”
　　方逢源听出男人语气的执拗，知道不宜再深谈。何况他只是个伴游，不是什么心
灵导师，连他朋友都算不上，没理由让客人不开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