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春宵恋歌 (算命师X书生X小倌鬼) (完)

楼主: stardust1224 (咪咪喵喵咪)   2023-01-29 01: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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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恋歌》
  日卿──
  日卿,你往哪儿去了?我已在这等你许久许久。
  唤着你千万遍呦,你怎地未曾应过我?
  “吓!”
  李缨自梦里惊醒,但听梦里那声音不断唤他日卿,他想这定是喊错了人,既然如此,
为何竟要发这怪梦来?
  他左思右想道:“这梦益发地长,已作了三、四回,梦中那魔硬是歪缠,每回引得我
浑身发热。”
  又摸牀里,已湿一大片,好羞不过,日日失精,恐致丧身,遂想此事定需了结才得。
  日里,他上庙口去,见一摊文王卦的,便上前坐下。算命的问:“有何疑难?”
  他道:“解梦来着。”
  算命的道:“是否已缠绕三四天余,是个不可解的梦,梦里有个魔总歪缠你,让你入
得梦里精尽呢?”
  李缨虽暗吃一惊,却想江湖中人信口雌黄,则不免迟疑道:“好相公,恁的神通,如
何晓得来着?”
  算命的道:“魔何止在梦里?白日里也跟着你,止今还有一魂半魄附在身边,教人如
何不知?”
  李缨一听,能不吓死,忙着嗑头,口里止不住阿弥陀佛。
  算命的道:“此鬼狠煞,欲绝你姻缘,若放任此鬼继续厮缠,君日后断无婚事,断子
绝孙不可。”
  李缨急得眼里都是泪,忙说:“大师,救救小生,帮忙化解则个!”
  算命的道:“此事不是难,只需点缘法。”
  李缨会意,把绣荷包掏出来,里头仅余二两银,不敢藏私,悉数奉上。
  算命的数点一回,又说:“附在你身上的,是个男鬼!”
  李缨一惊,“不得了了,大师,每回我发梦,阳精总泄一地,你怎说是个男鬼?男鬼
岂要人泄呀?”
  算命的道:“左右要你的命,吮骨饮血是一方,让你精尽而亡岂非另一个法子?”
  李缨道:“是是,大师说得很对。”又问:“是怎样的男鬼?”
  算命的道:“美貌妖艳,仙姿若其者,共度春宵,亦值得的。”
  李缨听是个男鬼,心里早已凉了一半,又听是个宋玉潘安者,可惜素无断袖之癖,遂
不咋咋地。

  当晚,李氏想着算命所言,浑身是怕,依旧缓缓入睡,竟又发了一梦,梦见一群少年
才俊,上京争科取第,个个青骢玉鞭,仗着腰里有几串钱,很是清狂,有的提议上青楼,
有的嚷着往相公馆里去。
  话说那“倚翠楼”有个小官,尚未开过脸,假母给过身价,唤作恋奴,本是个嘌唱子
弟,只是一生坎坷,梨园解散后几经转手,竟流落南院。
  假母初唤恋奴接客时,他是千百个不情愿,想:“我清白之身在此毁了,今生活着还
为哪般?羞煞人也!虽我是个男儿郎,更不待作人了。”
  不料今晚梳他的,却是个百里挑一的状元郎,名李益,字日卿的,便是取其日益进取
之意,没想日后真有几分成就,光耀门楣,此时却伏著,尚未发迹。
  恋奴点燃红烛,烹煮香茗,心中本大不乐意,谁料那李益并不强取,虽花了大把银子
,掌灯剔烛之际,只存得满款缠绵,与恋奴四目相对,捧着他手,对他很是同情。
  此情恋奴极为生受,欢喜不得。
  日卿对恋奴道:“你若不愿破了水杨,今晚伏事我睡便好,免去那灾业。”
  恋奴年方十六,却非自小入楼之人,未曾教习得细致,哪里懂得这等事?只道挨过今
晚便是,哪知“今日不破待明日,我生日日何其多”的道理?也不想他与李益情投意合,
竟不让他破瓜,便同意了。
  待那李郎归去,隔晚没再登楼,假母并不省得恋奴尚未被梳,遂为他随意拣选,那些
粗野客令他百般好受,雨打梨花之际,只諕得哭天抢地,无所遁形!
  又隔一日,那李益手里有好些钱钞儿使,便往倚翠楼里寻花问柳,未登楼,先见恋奴
隔着花窗,百般使眼,风姿不同以往,门边,露出尖尖儿小红鞋,白绉画罗裙,凑近些,
香馥馥的风吹来,把那李益看得愈发心岔,直牵着往胡同里走。
  原来,自恋奴受了那一班子大老粗的气,方识得小官馆里,像李益这般骚雅墨客实在
少有,于是发了心百般地奉承他,好令他心折,只与自己勾搭。
  那李益原是初次上京,哪里晓得小官的计策,凡恋奴所说,一一照办,少不得一批财
礼,新做的衣裳,开筵席,风风光光地请大家吃酒,为恋奴增添脸面,还当着大家的面,
饮过交杯,权作欢场夫妻。
  如此这般过了二载,李益荷包渐瘦,恋奴体面不存,便问:“日卿何时大比?有何打
算?”
  李益酒色财迷,说的话哪里能听,但图眼前好处,随口胡言道:“秋闱一试定春秋,
若我夺取状元郎,定接你回乡,作个诰命夫人。”
  恋奴一听,更加欢喜,当晚宿柳穿杨,曲尽其欢。
  完事后,穿衣整头,揩干水渍,折叠鸳被,向李益讨要凭证。
  李氏遂拆下头上金花钗,折作两股,道:“你我各自一股作凭,两股和合之时,即随
我衣锦还乡,荣华富贵享用无数。”恋奴见得有凭,如何不信。
  秋闱后,恋奴不知情形,频频打发下人去信,小厮回来说:“李官人发派外地,作县
老爷,已不在京中。”
  恋奴不信,便道:“究竟是上,还是不上?若上了,也未曾打发人来告知;若不上,
岂无情无义的,半句话儿也不来说?或是苦无钱钞,私底下传巾递帕,我便找个采买的日
子,自楼中溜出去与他相会也得呀!”
  小厮道:“哥哥莫急躁,否则不成大事,您是个诰命夫人的命,李郎回楼带得您走,
您便飞上枝头,作了清白人物!依您的才德,届时不少文人墨客,还要投帖子登门为您写
《传》呢!”
  恋奴困于楼中,不得出去探听,只得打发赏钱,请小厮再替他张罗,小厮收了赏钱,
迭口答应,恋奴则料得希望渺茫,然不愿说破。

  李缨猛然醒来,脑子里仍是梦,直想:“不说女子,便是男子,颜色竟不能一年好似
一年。李君去后不归,恋奴当如何是好?”
  不觉间已捏了几捏,拳肉生疼,有所感道:“倘是别人不知我的心,尚或可恕,那人
不知我的心,该当何如?”
  直至清晨,李氏穿戴整齐,吃罢早点,又往庙口去寻那算命的,遍寻不著,直至赤栏
桥下,那厮正在河岸煮酒,烧着红叶,很是惬意,一见李缨,便道:“公子,坐。”将凳
子让他。
  李缨见他亲热,诧异道:“大师,还识得我?”
  算命的满面堆笑道:“何尝不识有缘人哪?”
  李缨道方才在庙口遍寻不著。
  算命师说道:“你在此已寻得我了,其余闲话不提,咱先干两杯。”便拿自用的杯子
,烧酒涮过一遍,方递与李缨。
  两人沉醉一时,李缨忘却忧烦,不意间已至晚霞,一行雁字掠过。
  算命的喝了尽兴,方说:“我道这梦里主人与你有缘,他的冤家与你亦是缘份,你把
梦瞧完了,方得一切了结。”
  李缨听完,好没意思,本自告辞,算命师却拉扯他手,又捏又揉。李缨脸一红,忙缩
手道:“没廉耻的,做什么?我也不是做契弟的人,哥哥放尊重些!”
  算命的满脸堆笑,搂抱他肩道:“莫急!你梦里那倚翠楼,如今已改名‘拥翠轩’是
个客栈。小弟看天色也晚了,今日与贤兄权去那地用完膳后,挤一晚同睡了,一来,你得
了梦里那男鬼的真义,二来,小弟方便治他。”
  李缨闻言,不敢目视他。
  算命师解其意,自腰兜里取了一锭碎银,压在他手里,道:“此银先济你缓急,用不
著还。”
  李缨听了,自然有气,想:“竟拿我的银子来济我!”然而毕竟是自个儿阮囊羞涩,
也不好多说余话。

  入得夜里,俩兄弟往拥翠轩用罢晚膳,小二入房铺牀整舖,端水递巾。两人梳洗,脱
鞋,和衣睡了。李缨独睡舖上,算命的一边炕上睡。那则怪梦又发上来。
  但见恋奴一连写了许多短笺着人送去,听闻李益左迁,或者访友,行踪飘忽。李氏只
要去过一地,恋奴便写一张打发过去。
  起初也有回信。后来恋奴多加催促,李益心惧,竟发狠断了音信,从此不知所踪。
  恋奴愁愁苦苦,无法可施,一日,听说:“那李公子已娶宰相之女,作了现成相爷,
那女子亦是京中出名的妒妇,恋奴不知么?仍痴痴地寄信,那呆样真是天下第一愚笨之人
!”
  恋奴听罢,便如槁木死灰般,顿觉生无可恋,自廊下默默出来,回了房,可幸儿时家
境尚好,曾学过几笔字,留笺一封,上题《一枝花》,写道:
【一枝花】
秋藕绝来再续难,凌波不过横塘路。不留桃源何去处?竟执兰桨向南渡。
正小雨微酥,阮肇天台上,刘晨乐饮壶。
纵王孙、总爱奢华,文君却难赎、西京相如。
【梁州第七】
如今算、平生错负,暗泪滴、宝镜休辜!
问几时良景再重复?冬残雕柳,色淡裙裾。为伊浩叹,瘦损肌肤。
犹自枉凝眸、何必当初?黯销魂、不复那年初。
倩谁人、翠袖红巾,燃花烛、与余卿卿,淡容颜、锦字难书。
使瑶台玉树,都作余后院心怜之物,才不必朝朝暮暮。
或者挨着了归去来,季子安乎?
【尾】
顾曲曾害终生误,亲系瑯珰红绣繻。
玉漏悠悠夜难数,鹧鸪,鹧鸪,一曲清歌罢愁苦!
  回思李益,在这般风月场所结识,如何可信?虽说如此,则不免十余年来牵牵挂挂,
痴痴念念,遥想温存,魂不附体。
  或想,那人虽不一定好,然因着自己渴望出去,盼个人来知道自个儿心事,周遭又全
无知情识趣之人,于是愈发想得炽了,却没想过人家也不曾稀罕过自己。
  恋奴想:“我这一身,除了一个臜窟外,其余的实在无他,如今又年老色衰,在楼里
已没了生计。若自赎出去,不但身无长处,就是作叫花,行人也认得出来,料想:‘这便
是个倚翠楼的小官,曾作过头牌,如今竟流落此处?’如此这般,我甘心么?”
  也曾想,某客曾施恩于他,如今几位赏脸的都渐渐爱弛了,人情这般疏淡。
  虽是他治理客人无方,亦是姿色已退,美貌不再,方知兄弟们说得不错,自己真是个
天下第一愚笨之人,既痴且愚,今生已无力回天,不如一了百了,也强过赖活着。
  便翻开八宝格,拿出折叠的鸳帕,取出那余一股的金钗,顿时刺破喉咙,流干鲜血而
死,一个时辰后才被送茶的小厮发现。
  恋奴死后,李益风闻遗书,料想恋奴是为情所困,遂回到京师,为他立神主作法会。
  到了头七之日,恋奴穿过帘子,入李氏梦里来,说道:“日卿,你害得奴好惨,既然
奴独自入了修罗地狱,又怎舍得冤家你在地上好过?人道你是个风流才子,谁知原来你之
品行如此卑鄙,竟敢抛却金玉之盟!”
  他自黑洞洞的喉咙里,拔出一股金钗来,问道:“犹记得这信物么?上头的血未尝干
涸。见得我喉头的窟窿么?便是用这股金钗刺穿所致。”
  李益吓得失禁,连底下褥子都湿了一片,在被里不停乱颤,对恋奴连磕几个响头,请
他饶命道:“小兄弟,我实在记得你,你是我心尖上的人物,风姿才学皆属一品,还是我
年少时的相好,想忘都忘不得;只可惜你是个男子,怎能随我回乡作夫人?我既要图晋升
,自是不能不依从那相国呀!你若真心爱我,就请饶我一命罢!”
  恋奴闻言,面色铁青,姿态倏变,露出厉鬼獠牙来,朝他嚷道:“当初既知我俩不可
成双,为何你竟拿我来消遣,还赠我信物,令我当真?”
  李益忙不迭摇手答道:“我是真的曾想与你成双,只可惜你是男子,无法扶正。”
  恋奴道:“为何你不愿说明,三四番不肯回信,也不回楼里来看我?”
  李益道:“实是我仕宦颠簸,未曾收得你之手书,加之我钱钞短缺,无法回京登楼。
如今我既然发达了,定然作个隆重的海陆法会,为你修冥福,让你快些儿托生到我家里,
作我儿子女儿,这一世,我定真心实意地对你,一生不变!”
  恋奴听了,歛起凶像,只微微一笑,“太迟了!你说话最是温存,往往说在我兴头上
。如今只是为了要我饶你贱命,才说得这么好听!若作人这么容易,世间便不存地狱了!
我本不是地府里的城隍,就是欢喜你,也不能强拉你下来作伴,只是你四处留情的性,得
让我治一治,只今以后,休想与人作鸳鸯!”
  语毕,李益醒来没多久就发了大病,在宅里将养,久不能上朝,许多御史参本来谤他
,圣上全然无疑,李氏也无法上朝辩驳,他便四处颠沛,饱受迁谪之苦。
  拖着病体,只此一件已够生受;不为人知的,是李益已不复人道,浑家镇日寂寞,虽
贵为五姓女,竟贪图泄身之乐,与家中壮丁偷鸡摸狗。事证既已齐全,李益深感折损颜面
,盛怒之下竟差点将自家夫人打死,最终不顾老宰相腆面相求,硬是退了婚。
  此后虽续絃几任,总无善终,直至第四任妻子偷欢,遭他撞见,烛影摇晃之际,他竟
持斧头将这一对男女,在鸳牀里头活生生地砍死了。
  锒铛入狱后,李氏郁郁寡欢,魂归九天,也算报得恋奴心中不快。

  李缨醒来,泪流满面,神思浑浑噩噩,衣服也不及穿好,本想向算命的悉数禀报,不
料算命的人已消失了。直奔至赤栏桥下,仍不见踪影,沿途信步,方在一块儿满是黄叶的
路上瞧见他,只在神游。
  算命的起先还不觉李缨来寻他,只口拈一词:“‘昨日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
  李缨听了是首“周词”,还不及赞他雅兴,便忙着迎上去。虽想向算命的说些什么,
他的魂灵却仍受恋奴所牵系,心里头只是痴,面上也还呆著,忙要道些什么,却道不出。
  算命的替他扣整衣物,又将披风脱下来付与他,为他合上,方问其缘由。李缨忆起梦
来,不停乱颤,好似风中花枝一般,委顿可怜。算命的见状,不免又好生安慰一会儿。
  李氏喑哑一阵,方道:“我终于知晓那男鬼为何会冤死,真是苦煞人也!”
  算命的请问其详。
  李缨郁闷了会儿,竟说道:“我头一回儿上京,四处无亲无友,算来惟一的友人,竟
只有你一个。若连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头所想的事,我又如何能知道?难道我与你是白白地
相处朋友么?”
  算命的听完,仔细玩味,更觉满口生香,瞧眼前李君可爱,心里难免联翩浮想,竟尔
缠绵,回思昨晚俩人共了一房,还有别的想头,过于狎邪,亦不好说,便道:“你不必说
,我已全知了。”
  李缨惊道:“方才是我错了,歪派你的罪名,你不怪我,反而说你全知了?”
  算命的道:“你以为小弟是何许人也?自是能点破天机!我是个京中的倦客,过眼之
人多了去,就几日下来与你一处,我方知道,天涯虽大,我心里头原只有你一人,既是如
此,你的心里头又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缨困惑,只道:“却不明白,恋奴为何瞎缠着我?”
  算命的只道“恋奴”是那男鬼的名字,便剖析道:“恶有恶报,凡事先说因果,你自
以为与他无仇,何尝如此?”
  李缨双膝一软,跪下道:“大师救我!”恰好搂在腰下,算命的磨蹭一会儿,倒还不
敢太过放肆,见李君傻傻的不知,方搀他起身,道:“你先备置我说的物事。”
  所需者竟是芙蓉帐,红喜服,结绣球,合欢被,交杯酒。
  李缨闻言,大觉不妙,问道:“你让我与谁结亲?”
  算命师答道:“你要命,还是清名?”
  李缨忙说:“命!命!节操值几两银子?”
  算命的回道:“正是,还有些话,须向君告知--”
  李缨说:“是?”
  算命的伸出手来,道:“请再纳五两。”
  李缨道:“我是真没钱了。就算我把袴子给当了,也掏不出半点碎银子来。”
  算命的道:“你先别肉偿,我也不见得拿。”
  李缨气愤道:“我说我要当我的袴子,你真的给我典当?你就爱摆布我,总拿我开交
!”
  算命的见他气恼,盈盈笑道:“今晚你与我同睡了,你要开交我,我要开交你,还是
我帮你开脸儿都得。”
  李缨惊道:“谁开交了谁?你究竟要对我做些什么?我看你是个斯文人,想不到性子
里头如此败类!”
  算命的笑道:“我就是要当败类,替你布置完毕,与你饮过交杯后,拉下鸳帐,覆上
鸳被,咱俩贴着体同榻而睡,需头与头并,脚与脚并,不可抵足而眠,交颈更妙!惟有如
此,我才能替你捉伏男妖。”
  李缨听了,更觉有异,问道:“这么一来,你我不是同夫妻一般?世间哪有男人与男
人作夫妻的道理?”
  算命的说:“为了蒙骗男鬼,在所不惜。你我不是真夫妻,凡是未行夫妻之实的,都
不是真夫妻,空有虚名而已。外头那些行过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的,也不过姘头而已
。唯有名实兼具的,才是真夫妻。今晚过去,你我便不再是夫妻了。”
  李缨被这套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当真应了声,为了捉伏男妖,唯有全然听信大师之言


  算命的随李缨一路置办物品,来到一茶馆,外头放著帘子,并不开门。算命的迳入里
头,李缨忙制止他道:“忙喝茶呀?人家没营生呢。”
  茶馆里头的人出来迎客,“官人,怎么就这样跑进来啦?有何贵干?”
  算命的问道:“贵宝号落座京中甚久,可知一位名唤‘日卿’的才子状元?”
  茶馆的说道:“问我可就对了,老夫虽马齿徒长,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倒也略知一二
。有位名叫李益的状元,写了首诗,啥么峰前啥么雪的……唉,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囉
!”
  李缨细思片刻,方击掌道:“是了,依这岁数,可是我爷爷。”
  算命的问道:“真是你爷爷不成?”
  李缨又细细寻思一遍,方敲掌道:“真是我爷爷,我老家里还有他的题字在墙上,‘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日卿正是我爷爷的字号,只是他后来不知何故,不
以字行了,连房里的人都不许这么叫他,原来是因为恋奴总爱唤他日卿的缘故。”
  茶馆的说:“李大官人当年名动京师,还娶了宰相的女儿呢。”
  李缨听这话都与梦里符实,继续请问其详。
  茶馆的说道:“可惜李大官人不举,他老婆偷汉子,只好离缘。接着大官人又续娶三
个老婆,三个都偷人。”李缨与算命的听完皆诧异。
  算命的铁口直断道:“这便是梦魔的诅咒。你爷爷受了那男鬼的咒,如今你爷爷已死
,那男鬼来找你讨公道了。”
  李氏听得浑身打颤,算命的只抱抱他,安慰道:“入了夜,你便知道小弟的厉害,跟
著小弟走,定然保贤兄你平安无事!”

  入了夜里,俩兄弟同回拥翠轩。李缨穿毕喜服,算命的替他结绣球。俩人在桃花心木
八仙桌前分坐,算命的替他斟鸳鸯杯,李缨与他一饮。
  外头忽有厉风推窗,把窗呼呼直拍,好似发怒一般,还把喜烛吹灭。
  算命的说道:“咱们仔细睡过,回明这则冤案,才不枉你追寻至斯。”李氏颔首,此
回俩人当真脱去鞋袜衣物,入芙蓉帐里一块儿睡下,余话不提。
  当晚,恋奴竟不入梦里,却在芙蓉帐外游移,口里唱着〈凤凰台上忆吹箫〉:
  “夜永衾寒,忆犹情怯,何由听漏三更?任雁回鱼落,帛迹难明。眸转香醪送钩,银
烛尽、岂共天明?从来别,非关有信,最是无盟。
  卿卿,觉来是梦,伊未寄音书,只道长征。望两重心字,还见游町。应料多情如我,
时念远、没锁窗櫺。曾极目,描渠影形,暗念其名。”
  李缨听歌声婉若莺啼,酥麻入骨,已醒了一半,却被算命的硬是压住。
  听恋奴声声呼唤道:“郎,去哪了?你不理我,我可上哪儿去寻你?”
  恋奴穿入罗帐中,见得李缨,先是大喜道:“日卿,奴等了你这许久,直想着你,曾
寄出多少书信,鱼沉雁杳,未能尽诉情衷!”才要搂抱,见算命的与李缨睡在一块儿,却
急火攻心,变了色。
  “死活都如此羞辱我,令我作忘八!我就活该让你糟蹋!我原本也有甚是知心可人之
处,本该自珍自重,只怪我没想开,这一生竟都废在你手里。恨,实可恨!”
  一股阴风推入花格窗牖,恋奴把脸一转,竟变作厉鬼来讨命,两只鬼爪子掐在李缨的
脖子上,渗出血点子,李氏断气只在顷刻之间。李缨口里只余一息游丝,捏著算命的手,
“大师救我!”
  算命的登时蹦起,自牀里抄出傢俬,一手持铃,一手执剑,在牀里跳神作法。
  恋奴不痛不痒,见算命的只穿肚兜,作个哪吒样,也好意思拿他?更不理睬,一心只
想夺李缨的命。
  算命的道:“李缨与你有何冤仇,你竟要害他的命?斯行于你修道有害,难道你愿为
了一个李益,就此永劫于现世,不得超生么?”
  恋奴闻言发怒,放开李缨,张扬著鬼脸,朝算命的猛啐一口,遭他躲过,又嘶叫道:
“臭男人,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你们都是狠心短命的贱人!日卿那畜生上哪儿躲去了,快
教他出来,让我好生伺候!”
  算命的说:“你可知日卿死也?”
  恋奴道:“胡说,我知他没死,只是不愿见我。”
  算命的说:“你可知日卿死也?”
  恋奴道:“胡说,他就在牀上。奴现在还要骑在他身上,令他升仙。”
  算命的说:“你可知你已死也?”
  恋奴道:“岂只我死?你们都死了,还死全家。这儿可不是阴曹地府么?”
  算命的见说理不得,想道:“此举虽有损阴德,为救李君,不得不如此!”遂打开纸
包,吃了符灰,喝水朝那恋奴身上一喷。“噗──”的一下,符水溅满恋奴与李缨一身,
很是厉害。
  李缨忙取来喜帕揩拭,恋奴则浑身火燎,受尽痛楚,变回人形,抱头哭泣道:“死也
!奴将死也!道人撒宽手,莫折腾奴,让奴少点煎熬!奴真的好冤哪!”
  既在李君面前扬了威,算命的很是解气,扠手笑道:“活人岂知这符灰的厉害?你终
于可知道自己已死了么?”
  恋奴拜伏,“奴日日夜夜,年复一年,思念李君至今,何时知道李君已死?又哪里晓
得奴身已死?”
  算命的一听,便动恻隐之心,忖道原是那李益无情负心、有愧恋奴,遂提议:“我有
一法,既令你修道,也令李君无忧,你可愿听其详?”
  恋奴连声答应道:“一切只听道人指示。”
  算命的道:“李君日后三餐茶饭,供你牌位,为你诵经加持,而你莫再阻碍李君姻缘
。为助你早日修成,小弟允你入夜后与李君神交,此法可好?”
  恋奴点头如注,道:“只最后一则,奴甚是喜欢。”
  算命的一个响指,解了恋奴身上火燎。
  李缨还不及答复,那恋奴便化回原本娇娥模样,脱衣解袴,坐到他腹上,唾也不抹,
便扶著根,对准了一坐,这一下,李缨叫道:“断了!”一晚吸干不少阳气,只道:“原
因是理明白了,只是情形与以往无异,这一人一鬼,怕是日后纠缠不得,甩不开手!”

  恋奴飘然去后,已届天明。李缨浑身青紫,襗内满是精水,出精过多,只是昏睡。算
命的遂吩咐小二打水过来,亲自为他擦洗、穿衣。
  李缨悠悠醒转,躺在他髀上,有气无力道:“你才刚卖了我,我这般令他受用,难道
你也无一丝的不安吗?”
  算命的轻轻扭他鼻子,笑道:“心中有鬼谓之愧,我心无愧,何以不安?”
  李缨啐道:“日后我让他吸干,你便什么也分不到了!干脆你连我也一块儿渡化过去
得了。”
  算命的依旧满面堆笑,将怀中人扶起,把手摸进他里衣,捏着他的胸脯,悠悠道:“
我有几个法子,不只回阳,更让你添寿,贤兄不妨一试?”
  李缨道:“只许你说给我听,也不快些告诉我。”
  大师便说如此这般。
  李缨听罢,心里头火热,脸儿一红,嚷道:“昨晚我前头让人占便宜,今日你便图我
后头了!一人一鬼,教我好受!”遂把头向壁里一歪,不忍再瞧这腌臜人,骂道:“假清
修!花和尚!不要脸!”。
  算命的说:“我是把道行都渡给你,小弟这是要减寿的!你怎么不知道双修的好?”
欲拈他下颔,拈不得,又朝他耳际一吹,李缨一颤。算命的笑道:“各人因果,皆非我之
造化,你反要怨到我这儿来,岂不是又歪派罪名给我?我有冤屈当向谁诉呢?难道还是我
入得你梦里,榨了你的阳精么?”
  李缨听了,犹自恼怒,不言不语。
  算命的又坐近他,一手搂抱他腰,一手望他软嫩髀里抚摸,“我如今说得这般好处,
可供你养生,全天下只你一人知,我也只爱你一人得好处,我是恨不得看你长生,不要你
减寿。”
  “这法子于我无益,反耗损我真力、褪减我修行。你说说,是谁添了福气,又道是谁
祸害了你?我说法于你,是你不知我的好意,还瞧我腌臜,说我图你的好处。”
  李缨听完这一套一套的,早已满头晕突突,还以为真有好处,便忙央求道:“大师,
你我如此情份,交杯都饮过了,我当然信你,只望着你别再收钱了就是。”
  那算命的闻言,已禁不住笑,说道:“都是熟人,谈钱生份。你别丢开手,我自不撂
开你。”
  便替那李君又宽衣解带,拉下鸳帐,俩人在喜牀上伏下。此间余话,按下不提。

春光,撩我心弦。
春雾缭绕,淡淡似云烟。
相思,相怨,多惆怅?
思君,恋君,辗转长夜难眠。
窗外,灯笼轻摇摆。
今宵,等君空对月呦,满目泪。
花扇也遮不住我,爱的憔悴。
夜哟,温柔的夜哟。
灯光在水中,粼粼闪闪。
思君,恋君到如今。
又听那金丝鸟儿报春晓。
金钗为君戴,丝袖为君翩起舞哟,伤心泪。
我愿化作春天里的花儿,与君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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