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塔族帮忙搭起的营帐里烧着暖炉,地上铺着厚毡毯,晚上黎睦月和元飞昴、
表哥一起睡,他钻到元飞昴怀里,把对方当成第二个暖炉。营帐里有三个男人,白
日里他们也和雪芝提过各自的感情关系,原以为雪芝会打消念头不对他们发花痴,
但花痴显然是种毛病,说发作就发作?
黎睦月睡到半夜觉得不够暖,因为充当“暖炉”的人不在身旁,而是在营帐外
和雪芝打起来。他看了眼外头,雪芝是独自过来的,元飞昴看起来是为了不打伤雪
芝才被缠上。他回头看雨怀栞明明已经被打斗的动静打扰,却还坚持继续睡觉不肯
起来,于是凑过去摇雨怀栞手臂喊:“哥哥,起来啦,他们在打架。”
雨怀栞翻身背对表弟,带着困意敷衍:“妖精打架?随他们去打啊。”
黎睦月蹙眉吁气,嘟嚷着:“公主说不定本来是来找你的,哥哥你对付公主很
有一套,帮帮忙嘛。”
雨怀栞打呵欠含糊回应:“你去,我好困。”
黎睦月知道这几日表哥的确为了诸事操劳,也不再麻烦他,自己走到帐外喊:
“公主,妳不要玩了,天这么冷,妳穿得这样少,会着凉啊。”
雪芝仅在肩上披了短短的白色兽皮披肩,戴了顶雪白兽皮帽,身上衣物合身到
能衬出曼妙的身形,她漂亮的旋身收住攻势,一手撑在腰侧笑睐黎睦月说:“你这
么关心我?”
“我看了妳的衣着觉得冷。”黎睦月补充道:“敝人只是以一个类似父亲的心
情关心公主的身子。”
雪芝睁大眼愣了下,哈哈大笑:“瞧你怕成这样,放心吧,你没比我高多少,
我喜欢特别高大的男子,所以不会盯上你。”
黎睦月心想自己并不矮,但好像被公主轻视了,心中微微的无奈和不悦。他看
元飞昴气息丝毫未乱,神情冷峻如霜,眼神隐含杀气,大概是被挑起了一些原始兽
性,于是喊道:“阿昴,回来。”
元飞昴一听清亮的呼唤声就回过神来,眼中戾气在顷刻间消散无踪,安静踱回
黎睦月身旁。
雪芝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臂,一面观察那两人之间的相处,虽然元
飞昴没有打伤她,但也绝对称不上怜香惜玉。那高大挺拔的男人前一刻还像头狼,
下一刻就变忠犬回到黎睦月那儿,看得她心情有点复杂。
她回想稍早的情形,几乎是在她掀开营帐的当下,元飞昴就和她打起来,一个
字都懒得多讲,现在那个大块头却神情温和催促黎睦月进营帐说:“快进去,外面
冷,你会着凉。”雪芝心情也冷了,没有试探的心思。
黎睦月低头看元飞昴光着脚,眉心皱得更紧:“你才是,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
我还好,你先进去,不能光脚站在雪地上啊。快,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元飞昴拗不过黎睦月,进营帐前还稍微回头瞥了眼雪芝,确认雪芝不会对黎睦
月出手才走,而且这一眼充满警示意味,毫不客气。
雪芝带着笑意跟黎睦月开玩笑说:“你叫他别这样瞪我,我会很兴奋。”
黎睦月苦笑:“请公主别戏弄他了。”他觉得雪芝挺顽皮的,不过并没有存什
么坏心思,这趟过来似乎也不是真的想抢婚,更像是在试探他们,所以他并没有心
生怨气,只是有些无奈。
雪芝自顾自的说:“虽然你不比我高多少,但仔细一瞧,模样、脾气都很好,
比方才那个沉闷的大个子有意思,要不要考虑当我第六位夫婿?我们松塔族的生活
很自在,还有五位哥哥和你一起分担家务,很轻松的。”
此话一出,元飞昴立刻走出营帐,把一件紫灰兽皮衣氅裹到黎睦月身上,冷冷
盯住雪芝说:“他是我的。”
黎睦月拍拍元飞昴环在身前的手臂,赧颜笑说:“别紧张,公主她逗你的。她
知道你听得见。”
雪芝掩嘴笑了几声,很快收起笑容正经道:“是啊,开个玩笑。虽然我有点花
痴,但也不是乱挑夫婿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的夫婿要全心全意的向着我。不
过,你们要怎么证明对彼此是真心相爱的?光是拒绝我一个不够吧?都说女追男隔
层纱,就算是喜欢男人的男人,应该也会看中你们,往后说不定你们会有更多烂桃
花,久而久之不也会互相怀疑、磨擦,继而心生嫌隙?”
元飞昴压根没有要理会雪芝的意思,低头捞起黎睦月的双手温柔将它们搓暖,
再摸上黎睦月被寒风吹凉的脸皮,放轻语气低喃:“这里太冷,进去吧?”
“还没说完,不能失礼。”黎睦月微笑摇头,邀雪芝说:“公主进来聊?不过
帐内皆是男子,还是不妥吧。”
雪芝笑应:“我并不冷,不必如此。只是好奇方才我问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呢,
怎么证明你们彼此相爱,以后也不变?”
黎睦月说:“我没有说以后也不变啊。”话刚说完,元飞昴就用力握紧他的手,
他眼含笑意小声说:“可能变得越来越喜欢啊。”
雪芝哼了一声:“嘴上说说谁都会啊。我的夫婿都把他们的身家性命全交给我
了,我会照顾跟守护他们一辈子,若有违誓言,就遭全族唾弃、驱逐。你们呢?”
黎睦月轻叹,在夜色里呼出了一团白雾,他说道:“世事无常,我们的确无法
证明自己不会变,若仅凭口头保证、立誓,多半也没什么意思。我只要知道我心中
有他,也感受得到他心中有我,这就够了。”
雪芝说:“不是可以考验看看么?看他愿意为你做什么、吃多少苦?或是考验
他有多信任你?如果你跟我睡了,那他还一样喜欢你么?他什么都听你的?”
黎睦月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他说:“我这么喜欢他,怎么舍得考验他。我不
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不想让他因我吃苦,我信任他,也信他同样信任我。身体经历
了什么,有时是迫于无奈,就像生老病死一样,若是无法自己选择,谁也不会责怪
谁,只会心疼。我不需要一个凡事顺从的伴侣,他也不需要。我对他的真心,不需
要向任何人交代或证明,只要我们彼此体会到就够了。倘若有天谁变了心,不再相
爱相守,我或许也不会执著,各自散去。”
元飞昴听得激动,恨不得将黎睦月抱紧,但又不想打扰他们交谈,只好牢牢握
住黎睦月的手,脸和耳根都悄悄泛红。
黎睦月说:“既然相信,就不需要考验。刻意去考验,只是在消磨信任。”
雪芝听他讲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脸色有些沉,轻蹙眉心嘀咕:“你跟你表
哥一样净说些大话。”
“信不信由妳了。”黎睦月微笑,他就如方才所说,根本不打算对别人证明什
么,他只关心元飞昴的心。想到这里,他看向元飞昴,两者相视一笑。
雪芝眼力不错,把他们眼神交流都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今晚跑这一趟有点自
讨没趣,她撇了撇嘴说:“算了,我已经有五位极好的夫婿,也不至于和你们计较。”
黎睦月好奇问:“松塔族的女子最多能有几位夫婿?不会忙不过来?”
雪芝反问:“你们异族的男人不也都三妻四妾?”
黎睦月说:“神裕国的男人只能有一位正妻,至于妾室,也不是每一州郡都允
许,皇亲贵族倒是可以纳妾,但也有不少规矩。听说松塔族的女人通常会有两、三
名以上的夫婿,公主的夫婿不会太多而导致您分心?”
雪芝笑了声,解释道:“这实在很难三言两语讲清楚,不过不是所有夫婿跟我
都是谈感情谈来的,就像古时候一些皇帝封女子妃嫔、封女官一样,名义上都是皇
帝的女人,但有些只是为了做事方便才担任那样的品级而已,未必会有夫妻之实。
不过,我的夫婿对我一心一意这点却是真的。”下属对上司的确也需要忠诚,她不
认为自己有说错。
雪芝玩累了,摆手说:“好啦,我想回去歇著,就不跟你聊了。今晚我玩得算
愉快,你们继续睡吧,不扰你们了。”她说话时又降下细雪,她拢好披肩转身离开,
烟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雾中。
营帐内,雨怀栞听外面动静平息了,才又默默睡熟,然后做了一场梦,梦到春
天盛开白花的辛夷林间,一头白虎从山坡上跑下来,在他身旁绕圈跑来跑去,最后
扑到他脚边要他摸。他本想轻轻踹白虎一脚,但睨视片刻后还是弯身摸了摸白虎的
脑袋,小力揪著圆绒的虎耳低骂:“跑去哪里了?”
白虎抬掌把他按倒,他跌坐在地上有些气恼,往白虎身上小力踢了下:“做什
么啦?”
白虎用脑袋撞他,接着往他身上蹭,他推着白虎骂:“烦死了,走开啦,既然
不会留下来就不要再出现。”
一觉醒来,雨怀栞觉得肩膀有些酸疼,少了枕头果然睡得不太好。营帐里已经
煮了一锅汤,黎睦月微笑招呼道:“哥哥你醒啦?公主送了不少食材,还有侍女过
来帮我们煮早饭,这锅汤里有很多料,还有老山参,喝了很暖,我给你舀一碗。”
“吃这么好?”雨怀栞坐起来,随意挽好长发,挠著脸颊戏谑道:“公主对我
们可真不错,要是她缺第六位夫婿,我就考虑考虑。”
黎睦月苦笑:“你别乱说,要是被听到会惹麻烦的。而且你明明心有所属,公
主其实也挑剔,说是要对她一心一意的人才行啊。”
雨怀栞抬手示意他别再叨念:“行了、行了,我不乱说了。”
“哥哥没睡好吧?我吃饱了,帮你捏捏肩颈。”
元飞昴抢在黎睦月出手前帮雨怀栞捏肩膀,雨怀栞知道元飞昴对表弟的占有欲
和保护欲一样强烈,他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表弟笑了下,说:“哦,手劲很够呢。”
雨怀栞好像发现这么逗他们两人很有趣,等元飞昴捏完他的肩颈后,他朝黎睦
月展臂说:“哥哥太寂寞了,来给哥哥抱一下。”
元飞昴眉头一紧,内心纠结了一瞬就立刻抢先黎睦月凑到雨先生面前抱住人。
“啊。”黎睦月轻讶一声,雨怀栞则噗哧笑出来并拍拍元飞昴的背说:“好了
好了,松手吧,哈哈哈。”
黎睦月不懂表哥怎么忽然戏弄元飞昴,但是表哥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他也安心
了点,拉着元飞昴小声说:“谢谢你啊,我也帮你捏捏肩膀。”他感觉元飞昴放松
不少,这人个子高大,其实心思也颇细腻,也因为这样吃了不少苦。
过往崔巍带给元飞昴不少痛苦和折磨,那不是任何巫仙能一下子就治疗好的,
黎睦月自觉醒以后天天都在为元飞昴重整识界、安抚魂核。元飞昴也是运气极好,
遇上黎睦月这个和自己极为契合的巫仙,不然他硬撑到现在也只怕是会真的废了,
沦为披着人皮的野兽,甚至比野兽还不如,渐渐失神、迷失在自己混乱的识界之中,
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他们吃饱梳洗后就去关心隔壁营帐的两人,荣嫣的病没有再恶化,前一天服过
公主送的药,气色好了不少,只是仍需要休息。苏襄和本来想留下来陪荣嫣,荣嫣
不愿意拖累他们,让苏襄和跟着雨先生去找公主交涉龙胆花和其他药材的事。
原以为雪芝公主会刁难,没想到雪芝出乎他们意料的大方慷慨,直接答应要长
期和雨怀栞合作研制新药,提供天安岭的龙胆花。
瀑布旁的山坡间筑有楼台,雪芝邀他们几人在此饮茶赏雪,这里四季皆能居高
临下欣赏美景,现在瀑布几乎冻结了,当阳光从高大杉木林照下时,空中飘飞的雪
花会反射耀眼璀璨的光采。在这楼台上就算是随意远眺,也能看到雪地间飞禽走兽
的活动,别有一番趣味。
星军多半不畏寒冷,巫仙体质则和一般人差不多,不过松塔族的人多半耐寒,
所以雪芝和她的侍女们依然穿得不多,披了一件兽皮大氅就足够保暖。雨怀栞添了
一件大衣,黎睦月则恨不得把自己包成一颗大球,相较之下苏襄和、元飞昴的衣着
在巫仙看起来都太单薄。
黎睦月接过公主递来的热茶,道谢后看向对面的苏襄和问:“妳真的不冷?”
苏襄和挑眉微笑:“我觉得很凉爽啊。”
其实这天的天气很好,晴朗干爽,却比前一天还冷,这里水气又稍重,黎睦月
冷到都不想开口说话了。雨怀栞喝了热茶觉得暖和不少,他向雪芝确认道:“公主
真的愿意提供这里的龙胆花?公主之前不是才说,炁清丹那类的药是阴谋?”
雪芝率性一笑,否认自己先前的讲法:“先前是我太天真,想得还不够,接下
来我会好好了解这药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我也希望身边的人不会因觉醒后的症状
所扰,要是能像一般人生活,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先前雨先生说的话,我也仔细思
量过,的确是有道理,我替母亲掌管松塔族的事务,自然不能单凭一己私欲或好恶
行事。先前要是有何误会与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们包涵。”
雨怀栞他们纷纷点头回礼,双方气氛缓和许多,雪芝朝一旁侍女使眼色,那侍
女将一封书信递给雨怀栞。雪芝说:“本来多少有些试探你们的意思,不过昨晚听
了黎兄弟一番话,我想多余的试探和考验,确实会消磨情谊,这才打算今日和你们
摊开来说个明白。
松塔族一直和贵国处得都不错,虽然久远以前也曾有纠纷,但是在许多前人的
努力下才换来今日的太平与友谊。”
公主说话间,雨怀栞摸了摸书信的纸质,知道这是神裕国京城和一些大城的贵
人才会用得上的纸,邻座的黎睦月也凑近瞄了眼,他抽出信纸先看了署名,轻声告
诉黎睦月说:“皓岳。崔巍的别名。”
黎睦月似乎不怎么意外,点了下头又坐正了。
雪芝接着讲:“崔家在贵国也曾是显赫世家,虽然据我所知有些没落了,后来
才又让庶女与贵国的元家联姻,去当元家的继室。元家是贵国更古老的贵族,只不
过本家有些人丁凋零。”
雪芝看元飞昴面无表情默默喝茶,瞧不出心情如何,于是友善微笑说:“诸位
别误会,敝族一向关心朋友,那些世家大族的事也不算秘密,我们并不是刻意去探
诸位的底细。”
元飞昴淡淡回应:“无妨,公主请继续。”
雪芝说:“那就好。贵国很久以前曾派遣一位使者到这里来,和敝族相处得不
错,给予了不少帮忙,那位使者正是崔家的人。不过都是我祖母那一辈的事了,就
连我母亲也只是稍有印象,我则是从他们口中听说了这些往事。也因为这样,敝族
对崔家印象是不错,所以收到崔家人来信时,不免有点先入为主了。”
苏襄和问:“雨先生,那信是崔巍写的?写了什么啊?”
雨怀栞简略描述:“他跟公主说我在天川楼仗着先师的名气和炼制炁清丹的本
事,时常兴风作浪,连楼主也听我的。又说这次我到天安岭也想藉著制药的事,让
自己名利双收,还利用后生晚辈,带着自己表弟及元家长子走上岐途,希望公主能
设法拖延我们,不要让我们顺利制药,他会前来帮公主摆平我这个麻烦,详细情形
要等见面再谈。”
雪芝接腔道:“也就是说,那个人可能之后会来到这里,我提前知会你们一声,
好让你们有点准备。”
雨怀栞把茶杯搁下,提出疑问:“雪芝公主让我们看这封信,说了这些,不担
心我们反而对你们生出戒心,多了些心眼?”
雪芝挑眉看他,耸肩回应:“我的用意是想和你们合作,交个朋友。既然做到
这地步,我也相信你们会看到我的诚意。崔家的人于敝族有恩是过去的事,那个人
现在也不在了,敝族长久都没有和崔家往来,比起已经消散的往日情谊,眼前的朋
友更重要不是?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成眼前的利害关系更重要。”
雨怀栞身为巫仙,敏锐察觉到了雪芝的心情和想法,也知道雪芝并非故作大方,
这位公主虽然也有城府,可是并非对每一个人都选择迂回试探的方式,这次是真的
对他们释出善意。雪芝话都讲得如此直白了,雨怀栞垂眼失笑:“公主说得是。我
想,妳也是察觉到崔巍想利用崔家前人曾经和贵族的情谊,所以不太高兴?”
雪芝目光落到楼外冻结的瀑布远景,轻哼道:“朋友之间的付出都是互相的,
崔家从前那位使者对我们好,我们也会回以相应的友善和帮助,彼此间是平等的。
但崔巍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们家的前人做了什么,好像我们松塔族要对崔家所有人
都感恩戴德似的,我族从来都不是神裕国的附庸,显然那个叫崔巍,别名皓岳的家
伙并不明白。”
雨怀栞点头认同雪芝所言,互助信任的前提是平等,这应该也是雪芝打算向他
们示好的关键,他询问:“对于崔巍的事,公主有何打算?”
雪芝一脸轻松的说:“就先晾着他吧。反正他一个巫仙,掀不起多大的浪。山
下堡垒那些人多是星军,只要你们几位能先和他们打好关系,请叶长官事先防范,
崔巍也无法有任何作为。现在即将进入大雪季,山路难行,除非有厉害的星军帮忙,
否则他是进不来天安岭的。我已经先请人送信给他,敷衍他一阵子,所以他应该会
等春天才过来。
雨先生你们也有不少事得忙碌,制药前还得有不少准备,而龙胆花的花期一般
在五月,不过天安岭这儿的龙胆花,花期在六月,结果通常是九月开始,也就是说
你们要在此长住,营帐是应付不了那么久的,我会让族人协助你们搭建屋舍,你们
就安心在此住下吧。”
雨怀栞没想到雪芝已经设想得如此多,和其他人一同起身行礼:“雨某和我的
学生们,在此谢过公主大恩。”
雪芝轻笑几声,摆手说:“呵哈哈哈,已经是自己人就不必见外了,坐吧坐吧。”
苏襄和忍不住插话道:“其实不必等到花期,我也能让龙胆花绽放啊。”此话
一出,雪芝一伙人都看向她。雪芝察觉到雨怀栞等人毫不讶异,疑惑道:“怎么回
事?”
雨怀栞这才解释说:“我这位学生的魂核是花神,能操控草木花果。”
雪芝一脸狐疑:“是么?天安岭的龙胆花,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龙胆花一样,
可是只有松塔族人才能顺利让它们开花,其他人也曾经跟我们拿了花苗或种籽尝试,
却都在含苞的时候就枯萎了。苏姑娘真的能让龙胆花在这种季节开花结果?”
苏襄和不太有自信的说:“可以一试。”
雪芝爽快道:“那好,试试也无妨,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一些种籽过去妳那儿。”
苏襄和欣然回应:“多谢公主!”
雪芝回以浅笑,又转头对雨怀栞说:“如果事情真能顺利就好了。其实我对雨
先生的事有点印象,但并不是从崔巍的书信里知道的,过去我在邻国当人质,后来
神裕国暗中遣了一批星军去保护我,并助我离开,其中有一位星君就是你们天川楼
的学生。后来我认了那位星军当义兄,他护送我回松塔族以后,又忙着去别处执行
军务,赶着建功立业,不过我和义兄约好明年春天见面,到时候雨先生也能见到你
那位得意门生了。”
雨怀栞听她所言,心中对那位得意门生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想,他淡淡一笑说:
“那还真是托那位的福,让公主愿意信任我等。”
雪芝看他并不好奇,也不意外的样子,不禁问:“你知道我义兄是谁么?”
“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一位姓风的男子?”
雪芝亮了眼睛说:“对,没错。就是他,风朝缘。唉,当初我也是追得很辛苦
呢,可他说了和你一样的话,他说他已经心有所属,为了那个人,他要赶紧建功立
业,不然总是被心上人当孩子看待。”
雪芝迳自聊了不少风朝缘的事,一面观察雨怀栞,不过雨怀栞反应很平常,她
担心自己有所误会也就不再多问,转而和苏襄和他们聊。
茶会结束后,黎睦月和元飞昴说:“你先回去吧,我找表哥聊一会儿,很快的。”
元飞昴替他把衣氅拢好,轻轻撢掉肩上碎雪说:“去吧。”
雨怀栞离营帐没有太远,一抹深色的身影在雪白树林间很显眼,黎睦月很快就
找到他。雨怀栞带着温柔笑意回望表弟说:“怎么没和大个子在一块儿?担心我?”
黎睦月垂首,讪讪然笑了下说:“哥哥你喜欢风学长,听到公主聊风学长的事,
心情很复杂,也很担心他是不是?”
雨怀栞知道这个表弟觉醒后能力不凡,即使不想刻意探察他人的心声,也会有
所感应,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率道:“嗯,我喜欢他,担心他出事,不过我也
讨厌他,觉得他很烦,不晓得是讨厌他多一些,还是喜欢他多一些。明明人就不在
这里,还要害我心烦意乱,风朝缘实在可恶。”
黎睦月闻言莞尔道:“这么看来,哥哥真的很喜欢他啊。”
雨怀栞斜睐少年的笑容,语气冷淡道:“我讨厌他。”
黎睦月顺他的意附和:“是、是,哥哥好讨厌风学长,他真的太可恶了,怎么
能说走就走,等之后见面,我叫阿昴帮忙把学长绑起来,让哥哥你好好的教训他,
这样好不好?”
雨怀栞实在无法对这么可爱的表弟发脾气,被这样取笑戏弄也生不出多少火气,
即使瞪着黎睦月,心里也只觉得这少年万分可爱,他睨著黎睦月半晌才伸出双手掐
著那张含笑的小脸,恼羞低语:“不必了,不必你们多管闲事,我自己的事会自己
看着办。”
“嘻嘻嘻。”黎睦月被掐得脸变形,却依然笑了起来。他知道表哥已经没事就
稍微安心了。
雨怀栞松手,黎睦月揉着脸颊绕去他面前说:“哥哥,我想谈谈崔巍的事。”
“怎么?怕崔巍惦记你家阿昴,你想先下手为强?”
黎睦月点头,雨怀栞没想到自己真的说中了,有些愣住。黎睦月说:“我讨厌
伤害阿昴的人,崔巍是真的可恶,我希望他消失。”
雨怀栞沉默思索了会儿,压低嗓音说:“你想杀他?”
黎睦月的表情依然纯真无害,目光也那样清澈透亮,一点都瞧不出有杀意,他
摇头回说:“我不想杀人,或许有比杀人更好的办法。崔巍认为觉醒者就是高人一
等,所以他讨厌天川楼、讨厌神裕国、讨厌炁清丹这些药,讨厌哥哥你。那么,何
不让他去他喜欢的地方?雪芝公主先前待的樊丹国是个觉醒者至上的地方,很适合
他。”
“崔巍好歹是一等星的巫仙,要是他煽动樊丹作乱,到处攻打其他国家和部落
怎么办?”
黎睦月一脸正经接话道:“是很令人困扰啊。那么,就让他再也不是一等星?”
雨怀栞望着他,少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的意思是,用药?”
黎睦月微微勾起唇角,用闲聊的语气说:“嗯,不过还是先忙我们自己的正事
吧。他并不重要,有空再说。”
雨怀栞失笑:“小月啊小月,你啊。”他竟有些看不透这少年,方才有一瞬间
感到悚然,不管怎样,黎睦月是自己人真是万幸,倒不是因为跟黎睦月为敌有多可
怕,而是因为他知道黎睦月对外人冷漠到近乎无情。
虽然黎睦月并不是冷酷凶残的性子,但雨怀栞很难想像要是表弟用那种冷漠的
态度对自己,他该有多难受。黎睦月即使是对讨厌的家伙,例如崔巍,也没有要赶
尽杀绝的意思,而是用一种把垃圾扫干净的态度,雨怀栞认为这种态度有时反而更
刺伤人吧?
几日后,苏襄和果真把雪芝给的龙胆花种籽催生发芽、茁壮,同时松塔族也在
协助他们搭建屋舍度冬,以及准备研制药材的器具。雨怀栞分配工作给每个人,每
天日子都很忙碌,苏襄和顺利让龙胆花绽放、结果,只是不确定那些花果是否能和
松塔族人栽植出来的有相同特性,雨怀栞亲自试了新制的药,元飞昴和山下堡垒的
几名士兵也自愿加入试药的行列。
雨怀栞讲过,关于新药的配方在他师父在世时已有雏型,只是当初太早离开天
安岭,没有机会用新鲜材料试做,所以这回制出的丹药更像是炁清丹真正的成品。
这也是那些试药的觉醒者对雨怀栞有信心的原因之一,再者有雨怀栞在这里,出了
事也不怕找不到人。
雨怀栞和元飞昴最初服食新的炁清丹,前三日会变得嗜睡,之后才恢复往日的
作息,巫仙依然能敏锐感受到他人的心绪变化,不过少了混沌的感觉,即使帮其他
觉醒者做安抚、净化识界,也不再那么容易疲惫。这种新药吃一次能维持十天半个
月,但一个月内不宜服食太多次,雨怀栞吃到第四次就发觉药性疲乏,整个人变得
更疲惫虚弱,魂核和识界也更为混乱。
元飞昴试药的情形也和雨怀栞相像,嗜睡期似乎是为了适应新药,之后五感依
然敏锐,但不再像从前那样五感饱受刺激所苦,即使没有巫仙安抚也能维持好一段
时日的安定,但一个月内吃到第四次丹药后,会忽然变得比不吃药更难受,失眠、
烦躁,无端的想发火,想攻击些什么,甚至陷入恍惚失神的状态,好在黎睦月稳住
了他,助他熬过药性反噬。
雨怀栞反复尝试、修正配方,他们仍在试验新药,雪芝也帮了不少忙,冬季将
尽,新药无论配方或成品都日渐趋于完善。
某个寒冷却又晴朗的早晨,有人急切敲著雨怀栞住处的大门。扰人的敲门声传
开来,隔壁熟睡的黎睦月皱眉低吟,元飞昴双手替他掩住耳朵,没空去管雨怀栞那
屋的事。
片刻后另一头的屋里传出苏襄和的吼声:“雨先生,有人找你啦!”
雨怀栞前几日又试药过度,虽然抓了些药汤喝完已经缓和许多,但身心都有还
有些混乱,这天他本打算睡到下午,却在一早被吵醒,听那敲门声好像没那么容易
罢休,他只好一脸阴沉走去应门。
“谁啊?找死么?”雨怀栞一开门就看到熟悉的笑脸。
“先生,是我啊。”风朝缘展开双臂往门里人扑,却只撞上冷硬的门板,他抹
了抹脸,赶紧凑上前继续敲门:“先生开门啊,你不认得我啦?我风朝缘啊,先生!
怀栞!”
雨怀栞眉头皱得死紧,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开门,不等风朝缘反应过来就朝其怒
吼:“吵死啦!再妨碍我睡觉,我剥了你的老虎皮!”
风朝缘看他气色确实颇差,可怜兮兮问:“对不起,那你要睡多久?”
“看我心情。”雨怀栞冷冷说完就用力关门,此刻对他来说,睡觉才是要紧事,
反正风朝缘看起来没有断手断脚毁容,那就够了。渐渐入睡后,他才在半梦半醒间
想着:“我刚才好像见到风朝缘在门外,是梦么?”
风朝缘站在门外发呆,雪芝不带侍女或随从,独自走来看热闹,瞧见义兄傻愣
的侧脸就掩嘴轻笑,风朝缘盯着门板看都不看她,只启齿问说:“妳笑什么?”
雪芝饶富兴味低语:“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哥哥你也有今日?呵呵。”她以为
风朝缘一向都很吃香,毕竟年轻有为,又英俊帅气,多的是人喜欢,没想到也会这
样追着人家身后跑,还吃了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