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古木新花年年发、肆陆

楼主: ZENFOX (☁禪狐☁)   2022-11-13 17:18:11
  湿冷山林间,某棵大树下坐着一具白骨,从骨架看得出这人生前很高大,即使
死后自然腐烂,尸解也有五尺多的身长,其血肉液化渗入这片土地,成为森林中的
养分。
  不知过了多久,这棵树下的草丛和苔藓地里生出许多雪白如琉璃的小花,它们
的模样像小小的琉璃杖,钟形小花微微低垂,每一株花仅五、六吋高,这是一种名
为水晶兰的腐生植物,也有人唤它们银龙草。
  丛生的水晶兰之间,有个身形比它们还小的男子出现,男子在附近忙碌搜集各
种草叶、花朵和细枝条,将它们摆在白骨和这棵树的周围。
  山中天气多变,上一刻还很晴朗,下一刻就有许多乌云聚集,云中带电,渺小
的男子一脸忧心望向天空,匆忙躲进树下那具白骨里。他刚躲好,外面就开始风吹
雨打,还有雷击,男子因闪电打雷而紧张,因为白骨所倚靠的这棵树曾遭过雷击,
还好并没有因此烧起来。
  这场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躲在白骨里的男子已有些狼狈,他跑出来巡视自
己摆的那些花草枝叶,重新将它们整理好,忽闻一声沉润笑声跟他说:“你怎么头
发乱糟糟的?”
  男子循声回望,见到水晶兰那里站着另一名男子,对方正是留下这具白骨的家
伙。
  “穹渊!”一头乱发的男子扔下手边的落叶、花草,欣喜奔向对方,那人展臂
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边替他把头发撩顺,问说:“霞绾,你怎么搞成这样?”
  金霞绾理所当然答道:“我在等你啊。这次我不想一个人走,我想和你一起。”
  严穹渊一脸心疼:“等很久了吧?居然变得这么小……”
  金霞绾咯咯笑回:“你还不是一样。”
  “我是配合你。”严穹渊环视四周问:“你搜集那么多花叶枝条,是在摆阵?”
  金霞绾点头:“山里精怪鬼魅很多,我怕你被摄走,也防范鬼差误把你的魂魄
勾走。”
  严穹渊深深望着他说:“摆这样的阵法不像金霞绾懂的事,倒像是曲永韶会的,
或是兰虹月。”
  金霞绾慢慢睁大眼望着他,惊喜喊道:“你都记起来啦?”
  严穹渊扬起浅笑颔首道:“都记起来了。对不起,总是让你一直等我……”
  金霞绾赧颜笑回:“嗨呀,这哪有什么,换作是你不也会等我么?你也真的等
过我啦,等了很久的。我好想你啊,这次我们一块儿走吧。”金霞绾,或者说是曲
永韶、兰虹月,他挽住对方的手欢喜道:“我们去找桐梦!啊、你不认识吧?他是
我的一个朋友,虫族的,后来羽化了,然后──”
  “我知道。”严穹渊微笑望着他说:“你忘啦?宸煌的左眼可观过去一切,也
知晓兰虹月的过往,所以我知道桐梦是谁。”
  金霞绾拍额笑应:“对喔。不过我还不太懂要怎么去混沌里找他,先前都是死
了直接到他那里去的,你有头绪么?”
  严穹渊牵着他走向水晶兰,越过花丛继续往树洞里去,进入黑暗后他出声解释:
“不必害怕,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混沌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你想就都能进入,差别
在于自己有没有察觉。至于那位古神所开设的茶坊也是如此,因为在混沌之中开辟
了祂自己的清明之境,接待往来过客,所以每一道隙缝、每扇门窗、光亮和黑暗的
交错之间,都可能是通往那里的路。”
  金霞绾握紧严穹渊的手,听着对方说话就感到安心。严穹渊刚讲完,有另一个
清亮又略微稚气的嗓音接话道:“不错,混沌无处不在,能令一切无知无觉,但也
藏着一切可能。你们好,欢迎来到我的茶坊。”
  金霞绾和严穹渊眼前骤然一亮,等适应光亮后,看到周围依旧笼罩夜色,但夜
幕布满亿万繁星,他们置身于星海之中。接话者看起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模样
清灵可爱,瞧不出是男娃还是女娃,脑袋两旁束著童髻,穿一袭深紫童装,身上挂
满银亮的饰物,稍微走动就会啷啷作响,而且仔细一瞧会发现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眸。
  金霞绾和严穹渊互看一眼,他们皆知所见未必是真,这人也许只是看来像个孩
子,但也因此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有着孩童外貌的家伙仿佛洞悉他们心思,微笑说:“叫我月牍就好了,二位请
坐。”月牍说完,他们脚下出现了云白地砖,砖上飘着淡淡雾气,四周浮现出梁柱、
门窗等室内格局的轮廓,转眼间他们又身在古雅清幽的茶室里,室内有花形灯饰照
明,窗外仍然看得到方才的星空。
  桌上有一套黑釉茶器,茶壶的壶嘴冒出白烟,金霞绾拉着严穹渊坐下,端起花
形茶碗掀盖一看,深黑茶碗衬得茶汤特别乳白好看,泡沫细致,金霞绾喝了一口很
喜欢,用眼神示意严穹渊也尝尝。
  月牍看着品茗的客人们说:“敝茶坊备了茶点,二位也尝看看?”
  两人面前出现一个剔红椭圆的点心盘,上面糕点皆为一口大小,做成各种花样,
有白兔、桔梗等等,金霞绾拿了白兔的往嘴里送:“那我就不客气啦。”
  严穹渊看少年吃得这么高兴有些讶异,据他所知,少年一向只吃熟人给的饮食,
若非必要不太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似乎从他们邂逅的第一世就是如此,但是对月牍
好像没什么防备的样子。不仅是金霞绾对月牍没防备,严穹渊自身对月牍也是这样,
他不仅认为月牍对他们毫无敌意、恶意,也感受到莫名的亲和友善,虽然他们是茶
坊的过客,可是来这里却有种回到家乡的感觉。
  月牍亲切微笑:“还合胃口吧?”
  金霞绾点头:“甜,配着茶刚好。月牍大人,我朋友桐梦呢?他是不是在忙?”
  月牍笑说:“不必这样拘谨客气,你们喊我月牍就好了。桐梦他和伙伴暂时去
其他世界修炼了。他的伙伴也就是兰虹月的双生妹妹,兰熙雯。他们俩为了能更长
久在一起,决定要到不同的世界累积修为。桐梦知道你们还会再来这里,所以请我
关照你们。茶跟点心都还喜欢么?”
  金霞绾客气颔首:“是,茶很香,后韵回甘,茶沫绵密细致,滋味非常好,点
心也甜而不腻,白兔的内馅里放了桂花松子,又香又甜。”
  严穹渊也点头附和:“都很好。多谢招待。”
  月牍扯开嘴角灿笑,眉眼微弯说:“那真是太好了。有些过客以为这里就是寻
常茶坊,吃喝完就走了,也是缘浅啊。不过二位和桐梦皆和这里颇有缘,所以总能
寻得到路过来。”
  金霞绾想起以前桐梦好像提醒过自己别在茶坊乱许愿,提出疑问:“这茶坊能
买卖梦境,还能许愿是么?不过都是要代价的?”
  月牍解释:“粗略来说是这样没错,只是有些客人误会在这里交易的代价是由
我取走,但其实并非如此啊。
  我只是类似于媒介和引导的存在,好比是你们用来饮茶的杯子,你们想喝茶,
就得利用杯子,我就是杯子,茶仍是由你们喝了。又比如有人想到某一处地方,那
么我就是地图,或指路的标示。
  我或是茶坊对任何客人而言,可以帮他们更容易碰上转机,但也可以一点都不
重要,对早已识路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我当地图,不口渴的人也不需要我当茶杯,
这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间茶坊是我的核,等同于我的存在,也是我在混沌中所映照出的状态,所有
客人到来,就像是走到我的神识之中。也因此,我能比较敏锐感受到你们的情绪,
不过并不能恣意窥探客人的秘密,同样的,你们也能感受到我的心境好坏,但无法
确知我在想什么。为了彼此心神安稳,一般情况下谁都很难走近另一者的内心深处,
请二位不必担心。
  说了这些,只是想稍微让你们了解这是个怎样的地方,你们心中有所梦,有所
愿,却尚未实现,因此屡屡到来。桐梦修为尚浅,不足以应付,这次就由我来为你
们指路吧。二位可以将所想要孕育、买下的梦,或想斩断的梦都告诉我,但切记这
里发生的事,无法绝对影响任何一个现实的世界,只不过是加深你们所思所愿之力,
逐渐加深机缘。
  这就像是你们当初看到的星兽一样。”
  金霞绾眼神一亮:“星兽?”
  月牍微笑摊出双掌,在其掌心冒出许多缤纷的亮光,细看就像小糖珠一样在旋
绕、飞舞,他说:“你们原来待的世界,因支柱不在而崩解,但不是所有的存在都
消失,星兽都还在,不同世界他们会有不同的名字和形态,成熟的星兽已经展开旅
程了。你们的愿梦也已有雏形,不过现在你们看不见。”
  金霞绾感动莫名:“那还真希望有朝一日能见识到。”
  严穹渊握住金霞绾的手对月牍许愿:“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相识、相爱、相
守,能多久就多久,最好是直到我的形神不复存在的那一刻。”
  金霞绾望向身旁的男人,男人转头回望他问:“你愿意么?”
  金霞绾耸肩:“你这样真让我有些害怕啊。不过嘛……我当然愿意,求之不得。”
他朝严穹渊俏皮的眨单眼笑,用力回握对方的手赧颜低语:“若是真的能这样就好
了。”
  月牍提醒道:“热恋的爱侣会有这种心情跟念头是很自然的,但你们三世加起
来都相处超过千余年了,当真不厌烦?缘份有好的,也有孽缘,一旦缠绕住就很难
再解开。”
  金霞绾微笑说:“就是因为经历了三世也觉得不够,才会有这样的愿望啊。如
果会厌烦的话,早早就厌烦了吧。只是担心我和他就算到了同一个地方,也可能会
互相错过,毕竟世界那么大,我们又总是无法在一开始就记起对方……”
  月牍莞尔道:“这点你们倒不必太担心。若是寻常人来这里跟我提这种愿望,
我也有些替他们担心,难免会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
早的种种遗憾,不过你们不那么容易遇到这样的风险。宸煌和兰虹月曾互换一缕神
魂,经由累世修炼、交融而有了无形的连系,只要是在同一个世界降生,你们迟早
会相遇。”
  金霞绾问:“那万一不在同一个世界呢?”
  “你说呢?”月牍稍微偏头,露出一抹意味深远的微笑,看得人发毛。
  不只金霞绾有诸多疑虑,严穹渊也一样,后者说:“我不想忘记他。”
  月牍说:“那并不算遗忘,只是没记起来,你们的灵魂记得彼此。”
  金霞绾也有些困惑:“太晚记起来了,感觉一开始就浪费好多时间。”
  月牍自斟一杯茶,喝了一口噙笑回应:“这都是为了邂逅、相识所走的路,没
有什么是浪费的,一切皆是在新的世界里重新成就出‘自我’的必经之途,少了这
些路途,反而找不到真我。就像有些人误以为来到这里许什么愿都能成真,只想走
捷径,一味沉迷于梦境,最终也在混沌里迷失了。
  在现实也有许多迷失的例子,在混沌就更容易了。这也是为何桐梦和兰熙雯决
定要继续去修炼,努力成为彼此心中的定锚。”
  金霞绾望着月牍欲言又止,月牍说出他心中疑问:“你想问梅蕴春、竹秋跟其
他人去哪里了?”
  “嗯。”金霞绾赧笑说:“不过我猜想,你会说将来要是有缘,可能会遇到,
但也可能不会吧?”
  月牍说:“是啊。至于你……”他看向严穹渊说:“你是不是想问,要怎么成
神?像是我这样的?”
  严穹渊沉默迎视月牍,算是默认了。
  月牍发笑:“呵,野心真大啊,虽然你也的确是神明,不过也确实有各式各样
的神。混沌能包容的神,就像浩瀚宇宙能包容的星星一样多,来日方长吧。
  桐梦他们也在为此努力着,你们当然也可以。先去新的世界修炼吧,走得够远,
见识得够多,你们自然会明白的,那时即使我不说,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前提是,
你们还相爱……嘻。”
  金霞绾像是有所感悟,蓦然起身朝月牍拱手拜别:“那我们这就告辞啦。”他
拉着严穹渊的袖子,严穹渊也起身向月牍行了一礼。
  月牍跳下椅子走去开了一扇门,一手比著门外的露台说:“二位请往这里走,
这条路通顺一些。”他望着他们走出茶室的身影,由衷送上祝福:“愿此无尽之梦
终能结果。”
  金霞绾牵着严穹渊来到露台上左右张望,露台外都是水池,并没有路,他正想
提问,严穹渊就把他抱起来往前走,他余光瞥见天空泛著虹光,还见到严穹渊对他
露出微笑说:“我觉得月牍和你有点像。”
  金霞绾吃醋,瞇眼问:“哪里像了?你喜欢月牍啊?”
  “难得你吃这种飞醋。”严穹渊觉得好笑。
  “我哪有吃醋,那就是一个小孩子。不过他眼睛和你从前一样也是紫的,很好
看。”
  月牍透过窗口目送那两位过客,他们边聊边走上虹桥,身影渐渐消失在虹光和
云气之中,他摊开掌心瞅了眼小小的种籽,再握拳将它们收著。片刻后茶室的另一
扇门被推开,走进一位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男子生得俊美出尘,但神情冷淡,月
牍回茶室招呼来客说:“久候您多时了,凤先生。”
  凤初炎,又或者称他为徐绛昕、江东云,皆是同一者,他眉心微结,对眼前的
紫眸孩童提问:“你认得我?这是何处?”
  月牍先请客人入座,接着不厌其烦介绍了这里和自己的事,他看客人并不碰茶
和点心,关心道:“心情不好么?”
  男子这才端起茶碗看了几眼,浅尝一口茶汤,渐渐安定心神后说:“如果这里
真如你所言,是能卖梦斩缘的地方,那么,我想斩断对一个人的情意、妄念。”
  月牍问:“因为不爱了么?”
  男子摇头:“因为还爱着,割舍不下……但无论我变成怎样、做了什么,全都
不是他要的,所以只能斩断,否则只会是一局死棋。我转生成了江东云,这一世遇
到一个和我有点像的人,像我一样以爱为名,擅自掠夺、摆弄一切,在我一无所有
的时候,关怀我,又给了我许多东西。因为我对他并非没有情意,所以后来没有酿
成悲剧,但现在我也明白了许多事只有两情相悦才能一起面对,若只是一厢情愿,
那么一切终将是镜花水月。
  我不想再追着镜中花,水中月,再说,江东云既然还能喜欢上别人,就意味着
我并不是非兰虹月不可……我的爱,是自以为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月牍说:“自己如何看待自己,要想得多卑微或多伟大都可以,但是看在别人
眼中就未必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你能想通一些事也不算一无所获。那么,接下来
你希望如何?”
  “我……”江东云心中浮现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由于过于厌恶自己,本来希
望自己就此消失,就算被这混沌吞没也好,可是话到嘴边却讲不出来,因为他想起
了陆永观,心头一阵酸软无奈。
  “我也不清楚,不过,不想再和从前一样了。”他还贪恋陆永观给的温情,却
又不敢再奢想更多,想起生前种种而低头淡笑:“要是能有来生,我想改变。”
  月牍浅笑替他斟茶说:“在启程以前,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也行。”
  “谢谢你。”江东云端茶喝了一口,单纯的清香让他平静许多,虽然依然清楚
记得自己那些过往,却也因此有新的感触。“正因为看清自己,才有办法舍下吧?”
  江东云看向月牍,那孩子只是微笑,没有任何回应,不过他却觉得自己获得了
一些回音。他再次开口:“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
  “那么,祝你……”
  月牍的声音被风吹散,江东云头也不回走出茶室,虽然未知的前路令人不安,
但他觉得自己不该逗留太久,好像应该再继续走一段路试试。
  江东云离开后,月牍回到桌边一看,原先的茶具和点心都消失不见,桌面只有
一个种籽,他拿起种籽微笑道:“哦,这次是火燄木的种籽。”那是有着薄翅的蒴
果,会被风吹到远处。
  月牍身后出现一个白发青年,也是茶坊的另一个主人。青年接过那蒴果说:
“把它种在高处,将来它们的种子漫天飘飞会很好看,你喜欢那样不是?”
  月牍赞同道:“就这么做吧。”
* * *
  这世间所知有南、北两块大陆,神裕国是北大陆上的大国,翌城虽然不是国都,
却也相当繁荣,这里有一所由国家设立的特殊学院,天川楼,来此就学的主要是觉
醒者,而觉醒者有两类人,一者被称为星军,另一类则为巫仙。
  世间有少数人觉醒为星军,他们五感超卓,勇健善谋,威能犹如鬼神,然而长
久下来心神极易耗弱,致使性情大变,容易暴躁失控,所以需要借由药物和巫仙的
帮助才能获得平静。
  另一类觉醒者则为巫仙,巫者原是远古部族崇高的存在,能以乐舞和天地神灵
交流、共鸣,但也有以此为恶之人,巫者随着时代更迭也有了许多不同的意义。而
此时被称为巫仙者皆是心神强大之人,他们神思敏锐细腻,能洞悉众生心绪,予以
安辅、疏导,亦可煽动、渗透。
  其中历练丰富者有陷入混沌之险,须要透过契合度高的星军伙伴作为定锚,助
其稳定心识,觉醒为巫仙者又比星军更为稀少。
  寒冬将尽,天气还是很冷,黎睦月抱着行囊跟着同船其他乘客陆续下船,那些
乘客们几乎和他一样都是要去天川楼报到的学生。他第一次离开故乡小镇,初到这
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安,此时有两位热心乘客过来问他:“你也是要去天川楼的?”
  黎睦月见到是两名年轻女子,稍早在船上也打过照面,于是点头回答:“是,
妳们也是要去就学的?”
  白衣女子和善道:“是啊,我们要去就学。”
  青衣女子说:“我们俩都是觉醒者,你看起来不像觉醒者呢。”
  白衣女子轻轻拉了下友人的衣袖,尴尬微笑对黎睦月说:“那你和我们一起走
吧?”
  黎睦月欣然答应,三人一同离开渡口,青衣女子率先报上姓名说:“我叫苏襄
和,是星军,我朋友是巫仙。”
  白衣女子客气点头:“小女子荣嫣,刚觉醒为巫仙。”
  两名女子都介绍完自己了,黎睦月也不好再沉默,他说:“敝姓黎,黎睦月是
我的名字。我是凡人。”
  苏襄和有些讶异:“凡人啊?真难得,虽说天川楼也收凡人当学生,可是名额
有限,不仅要地方官举荐,还得本人经过一番考核,我们神裕国虽然比起他国和部
族没那么看轻凡人,但每年招收的凡人听说都不是很多。”
  荣嫣看到黎睦月尴尬抿嘴笑,于是拉着苏襄和的袖子接话道:“可是天川楼出
身的凡人各个都是才华出众的,我想这位黎兄弟能通过重重审核一定也是来天川楼
一展长才吧。天川楼的楼主也是位才华优异的凡人呢。”
  黎睦月听了越发尴尬了,他说:“荣姑娘言重了,我到天川楼只是单纯想学习,
顺便探亲。”
  苏襄和笑了声:“原来是在天川楼有亲戚啊。”
  黎睦月不禁轻叹:“说是亲戚,其实没见过面,是父母希望我能出来外面见识,
所以……要是那位亲戚太难相处的话,我也不敢相认啦。”
  这话听得两名女子一愣,苏襄和忍不住大笑着拍黎睦月肩膀说:“你还真老实
啊。行啊,要是之后你被欺负,我罩你啊!”
  荣嫣笑叹一声,在旁边轻轻补了句:“你们一样是新生啊,谁罩谁呢?”
  苏襄和没理荣嫣那句话,接着问黎睦月说:“黎兄弟今年贵庚?我今年十七,
小嫣小我一岁,你呢?”
  黎睦月答:“十八。”
  苏襄和难掩讶异:“十八?”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黎睦月和她们差不多的身
量说:“说你十五我都信……本来还想听你喊我们俩一声姐姐,原来是哥哥啊。好
吧,黎哥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黎睦月觉得苏襄和好像只是心直口快,并不是存坏心眼要挑他毛病,于是无奈
笑着拱手回礼:“幸会。”
  三人刚离开渡口不久,走在翌城的神泉大道上,远远就看到城中广场有好几辆
马车排在那里,还有一群穿着绀青服色的人群。
  苏襄和难掩兴奋拉着荣嫣说:“天川楼的人马在那儿接新生,我们快点过去。”
  “襄和、妳别急啊。”荣嫣被拉得踉跄,试着安抚苏襄和的情绪。
  黎睦月跟上她们问:“怎么知道那些是天川楼的人啊?”
  苏襄和说:“听说天川楼的人都穿绀青色的翻领外袍啦。快走吧。”
  黎睦月跟到了广场,果然天川楼的人立即过来确认他们的身份,黎睦月给他们
看推荐的文牒和身份证明就被安排上了马车,由于男女分乘,他就此与苏襄和她们
分开。黎睦月上车后,听到外面人说:“这辆车坐满了,出发吧。”
  移动的马车一点也不颠簸,翌城的路远比黎睦月家乡的路都还平坦,车里其他
新生们互相聊起来。黎睦月身旁是一位叫马钰的少年,看起来性情爽朗,生得也算
讨喜,马钰很快就和车里大家打成一片,大家互通姓名以后,年纪、来历也很快就
交代了一遍,一聊之下发现这车都不是觉醒者,全员莫名松了口气。
  马钰说:“听说天川楼一般会让非觉醒者住一块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往后
还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其他人笑着说彼此彼此,车里气氛和谐,黎睦月抱着包袱坐在最角落,面无表
情听他们聊,马钰忽然转头喊他说:“月哥,今后我们大家都让你罩啦。”
  黎睦月一头雾水看马钰,马钰大笑拍他肩膀说:“说笑的啦,原以为你是我们
之中年纪最小的,没想到是年纪最长的啊,还大我一岁哩。”
  黎睦月问:“为什么会以为我是最小的?我不是最矮的吧?”他说完,马钰和
其他人又笑了,他也不懂有什么好笑的,马钰接着跟他讲:“不全然是个子的问题,
你的脸生得太嫩啦。”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头脸这么小,说不定我巴掌都比你大了。”
  “那我巴掌应该也比黎兄还大啊。”坐黎睦月对面的男子伸手说:“我看看是
不是比我的手还小──”
  马钰笑着把那人的手挪开:“别玩啦,我们月哥内向。”
  那人看黎睦月一双黑眸盯着自己,尴尬笑了笑:“失礼了,抱歉啊。”
  黎睦月说:“脸小不代表我年纪小,我爷爷脸也不大啊,他岁数那么大,头还
是小小的啊。”
  车内安静了半晌,马钰率先笑开来:“月哥你真有趣。”
  黎睦月对面的人也松了口气,原来黎睦月不是在生气,而是太认真在思考那些
不太重要的问题。
  黎睦月知道他们在拿自己说笑,他也不是真的懵懵懂懂,只是懒得思考跟配合
四周人做出回应罢了。不过托马钰的福,一般新生们处得还不错。他问马钰说:
“既然天川楼要安排人马接新生,怎么不直接在渡口接?”
  马钰说:“连翌城这么好找的神泉广场都找不着,这样的傻瓜也无缘去天川楼
吧?”
  黎睦月歪头思忖:“嗯……万一是个人才,但仅有的缺陷是路痴,那……”
  马钰耸肩:“那就无缘囉。你是路痴么?”
  黎睦月摇头:“不是。”
  下车后有位英俊青年过来招呼他们说:“你们好啊,一路舟车劳顿都累了吧,
一会儿先带你们去广场,等听完老人家说完话就能去暂时安排的宿舍了。等初试过
后会再重新安排住宿、班别,分配一起合作的伙伴。”
  马钰举手提问:“请问这位大哥您是哪位?如何称呼?”
  青年笑容爽朗答道:“我是风朝缘,是你们的前辈,叫我风前辈或风学长就好。
我目前是三等星的星军,刚好有空就过来看一看你们,本来是另外的人来带你们,
但他闹肚子,我就临时过来帮忙。好啦,你们跟我来。”
  黎睦月的家乡那里没什么觉醒者,就算有也是半觉醒,影响不算很大,但也听
过觉醒者一般会被分为六个等级,由一等星至六等星,一等星是最厉害的意思。他
和其他学生跟在风朝缘身后打量这位前辈,瞧不出三等星的星军哪里厉害,听说星
军五感极为敏锐,怎么会亲自跑来接他们呢?
  风朝缘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忽然转身问黎睦月说:“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好奇
我的魂核么?还是有什么想问的?”
  他所说的魂核,即是觉醒者的精神凝生而出的东西,多为飞禽走兽,亦有少数
者为水族。魂核生活于觉醒者内心意识,又称识界,觉醒者可将其召唤出来,也可
决定是否让牠们被看到,除了自己以外别人碰触不到魂核,除非是身心结合的觉醒
者才能碰触彼此的魂核。
  力量强大者的魂核,即使凡人也能看见,除非主人不打算让魂核出现,虽然无
法让魂核直接接触其他生灵的肉体,但能互相影响心神。
  黎睦月眨了眨乌黑的一双桃花眼,回说:“我只是在想,风前辈看起来和我们
没什么不一样,可听说星军都不喜欢待在人群里,等级越高越是如此。”
  风朝缘笑出一声,点头道:“你说得都没错,我平常也不爱接近人群,一般都
是由六等星的学生来带你们。不过,即使是觉醒者如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比较麻烦的人罢了。”
  黎睦月知道自己的话略有冒犯,本来也预料对方可能会不高兴,没想到风前辈
态度随和,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客气道:“风前辈辛苦了。”
  风朝缘摆手说:“没什么,都先到广场吧。”
  天川楼在翌城靠山的城区,风朝缘所说的广场就是倚山势而建,其周围有环状
阶梯往上层递,走至高处会通往其他建物和街区,天川楼的主楼在更高的地方。黎
睦月他们走上阶梯就座,其他新生也陆续跟着领队的前辈到这里集合,片刻后广场
边的阶梯坐了许多新生,人都差不多到齐后,一位中年女子走到广场中央说话。
  那名女子正是天川楼的楼主兼翌城的城主,傅奕恩,是位看起来像邻居亲切阿
姨般的女人,而且并不是觉醒者。傅奕恩简短介绍了天川楼,提到这里的学生依能
力及任务成果被评判为六个等级,每个等级都会由学生们推选出一位级长,级长负
责安排他们的住所,替他们反映学习和生活上的事给师长们知道。至于任务分配则
是由各级师长决定后,交由级长通知。
  不仅是星军和巫仙被分为六级,一般学生亦然,满级者可在日后透过申请或国
家考试入仕,或由天川楼帮忙安排出路。
  傅奕恩介绍完这些,也简短做了结语说:“天川楼并非牢笼,而是为了帮助觉
醒者和凡人能一起相处才存在的地方。祝福诸君都能找到自己想走的道路。”
  楼主之后轮到担任各级的师长、天川楼各处管理者上来发言,就连食堂的大叔
也上广场给予新生们祝福和警告:“不准浪费食物,老子再讲一遍,你们,谁都一
样,不准浪费食物。”
  由于食堂大叔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惹,马钰小声嘀咕了句:“那位大叔莫非也是
星军觉醒者?”
  “噗。”黎睦月掩嘴斜瞥马同学,后者莫名兴奋说:“你这就被我逗笑啦?你
笑起来挺可爱的嘛,月哥。”
  黎睦月无奈回嘴:“我是人,当然会哭会笑啊,你怎么说得我好像是块木头。”
  “哈哈,你不是木头,你是块璞玉,行了吧?”
  黎睦月嘴角含笑白他一眼。方才他已经见到父母提过的那位远房表哥,刚好就
是负责他们新生的导师雨怀栞。那人自报姓名和职务就结束说话,看起来十分孤高
冷傲,不好亲近的样子,让他彻底放弃认亲的念头。
  当初爹娘只提到这位表亲在天川楼熟悉环境,应该能关照他,可没听说是位一
等星巫仙,还是这么高冷的家伙啊。再说他要是去认亲,对方说不定会误会他想攀
亲带故讨好处,反而徒增彼此困扰,还是算了吧。
  新生们离开广场就要去暂时的宿舍入住,风朝缘似乎有些烦躁,把黎睦月他们
几个交给其他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黎睦月刚到宿舍把包袱放下,就被带路的学长
叫过去,那学长笑得亲切,说的话却让人难接受:“黎学弟,因为临时多了位凡人
新生入住,能不能麻烦你换间房?虽然是和一位半觉醒者住,但那里比这里更宽敞、
更舒适,不是像这样的通铺,而且半觉醒者对凡人影响不大。”
  黎睦月问:“既然这样,何不请那位新生直接去和那位半觉醒者住?”
  那学长愣了下,继续劝说:“是这样的,那位新生年纪轻,怕受到半觉醒者影
响,而你是本届新生之中年纪最成熟的,应该不受影响,所以由你去那里是比较稳
妥的。”
  马钰在附近听到他们交谈,走过来替黎睦月帮腔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也
有青年期才觉醒的例子,再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晚来报到的新生就自己认了吧,
也不该勉强黎同学啊。”
  学长冷下脸盯着马钰说:“这位同学,没你的事还是少管比较好吧。”
  黎睦月看他们一来一往就快吵起来,他不想因自己起纷争,拍了马钰的肩膀说:
“没关系,我可以换房住,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马钰一脸可惜:“唉,月哥你真的要换房啊?明明学长也说不会勉强的,只是
不晓得新来的是不是靠关系。”
  黎睦月看学长脸色微变,抢话道:“你多想了。学长,马同学就爱说笑,你别
当真。我跟你走吧,能睡独立房间也挺好的,请学长带路。”
  那学长看黎睦月这么好说话才稍微平息火气说:“哼,还是黎学弟明事理,那
跟我来吧。”
  黎睦月被带离新生暂居的平房,来到上坡一座独院屋舍,进到院里会先看到他
和半觉醒者共用的前厅,后方有两间厢房。那学长跟他说:“你进屋后直接去西厢
就行了,那位半觉醒者不常出房门,只要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都无碍。”
  “谢学长带路。”黎睦月等对方走远才进屋,由于他一介凡人,不像巫仙能感
受到星军的气息,或像星军那么敏锐能感知到附近任何风吹草动,所以他只觉得这
屋子不错,进房间该有的家具都有,也干净明亮,通风好,他终于能把包袱放下来
先休息一会儿了。
  黎睦月转着眼睛心想:“我要不要去跟隔壁的打声招呼?万一对方不晓得我住
进来,以为我是贼,会不会将我打个半死?忘了问学长那位半觉醒者是巫仙还是星
军了,不过听起来都不是个喜欢外出的人,贸然过去也许会打扰他,要不我先递张
纸条?”
  他兴起这念头,立刻写了张字条,尽量轻手轻脚拿去对门那间房,在中庭找了
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压好纸张就离开。字条上写了他的姓名,稍作问候,这就当是打
过招呼了。
  另一方面,雨怀栞在他住的仙隐斋找来负责一般新生的六等星学生问话:“今
日你带的那些新生里可有一个叫黎睦月的?”
  那学生清瘦斯文,一脸尴尬回话:“回雨先生,我今日忽然腹疼,去找大夫途
中刚好遇上风学长,就请他替我去带新生了。不过先前确认的名册里的确是有这一
位。”
  雨怀栞把一封书信褶起来,语气平淡的关心道:“那你如今身子好些了?”
  那学生点头:“是,服过药以后好多了。多谢雨先生关心,我、我这就去替您
询问那位黎学弟的事?”
  “不必了。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先回去休息吧。”雨怀栞打发他走,那学生前
脚刚离开,风朝缘后脚就跑来仙隐斋喊:“先生──雨先生!”
  雨怀栞看风朝缘笑容爽朗走进厅里,蹙眉说:“我有叫你进来么?没规矩。”
  风朝缘一脸无辜说:“先生也没有不准我进来啊。何况先生不是想问黎睦月的
事?”
  雨怀栞装傻:“不知道你讲什么。”
  “你真爱说笑。”风朝缘抢先把他搁案上的书信展开来说:“老家那里的亲戚
寄来一封书信,说希望你能多关照他们儿子黎睦月不是?”
  “哦,原来是这事。”雨怀栞继续装傻:“那是没见过面的亲戚孩子,只是不
希望那孩子给我惹事罢了。要是他犯错,我也会公事公办,绝不循私。”
  风朝缘浅笑说:“那你大可放心,我今日见到了那位黎睦月,生得挺好的,脾
气也好,很乖的样子。”
  雨怀栞不以为然:“你才见了人家一次,哪能看透对方的心性。还有,谁和你
比都是乖的。”
  风朝缘靠到书案上,凑近雨怀栞微笑问:“那先生可看透我了?”
  “不想看,离远点。”雨怀栞脸色微冷,风朝缘感受到他释出的寒冷气息,但
并不刺骨难忍。只不过风朝缘并不想真的惹雨怀栞不快,所以面带笑意慢慢退开。
  雨怀栞说:“你走吧,有空我自己去会一会那黎睦月,不劳你操心。”
  “好,那我不打扰先生休息了。不过,花神节我能不能再来找你?”
  雨怀栞别开脸不看他,冷淡回应:“要是你可怜到一个邀约都没有,我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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